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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克木_书读完了-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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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未经过任何外语考试,现在若应考也必然没有一门能及格,所以对于如何准备考试取文凭以及通过什么“托福”之类,我是纯粹的外行,一窍不通,没有发言权。不过,我学过也教过几种外国语,而且经历过不止一种教、学外语途径,包括函授和直接从外国人学,在小学和大学上课,个别教学。所以我也不妨谈谈自己的当然不配称为经验的体会。这不值专家一笑,却也许可以对青年愿学外语者提供一点参考资料。这不是正面的,成功的,也未必都是反面的、失败的。
    主要谈谈我用外语课本的感想,等于讲闲话。
    我想从我教中学英语的可怜经历谈起。
    抗战初期,我经一位教大学英语的朋友推荐,到新搬来偏僻乡间的一所女子中学教英语。一方面是学校匆促在战火逼近时搬家,没有一个英语教员跟来,“病急乱投医”;另一方面是我急于找一个给饭吃的地方,贸贸然不自量力;于是我欣然应聘前往一处破庙加新房的中学去,见到那位当时当地颇有名望的老校长。他比我年纪大一倍还多,一见我时仿佛有点愕然。我想若不是学校已经开学,实在无办法,他是不会请我这个青年人去教女子中学的。不过他还是很客气,说明要我教四个年级,共四个班,从初中一到高中一;高中二和三是师范班,不学英语。现在是下学期,已经上课,学生都有课本,上学期学了一半,现在就接着教下去。时间很紧,本周来不及,下星期一开始上课。每班每周三次,各一小时。
    四个班共有一百多学生,每周都得批改作业,辛苦些。以后有了高二、高三,共六个班,还要请英语教员。他随手把一叠课本和四个班的点名册交给我,便站起身来。我捧着这些本子回到新搭起来的教员宿舍。一看课本,不禁吃了一惊。不知是不是原来都是兼职教员,还是年年换教员,还是作实验或则别的什么缘故,四个班的课本是四个书店出版的,商务、中华、世界、开明,各有一本,体系各各不同,编法互不一样,连注音方法都有三种:较旧的韦伯斯特字典式,较新的国际音标,较特别的牛津字典式。离上课只有两三天,这几种课本我都没学过,必须赶快熟悉四种教学体系,还得找各班学生问明白学到哪一课,以前教员如何教的,立刻准备下一课的教案,免得老校长问起来不好答对。当然学生名册也得先看一遍,怕有的名字古怪,一下子叫错了。好在我学英语是“多师是汝师”的,三种注音法我都会,几种语法教学体系我也还不陌生,估计两三天内还不会赶不及。结果是不但要备课,还得陪同屋的教“国文”的老先生谈时事、谈天;星期日又要赶到十里外的大学去向推荐我的朋友报告情况,免得他不放心,来回要走二十多里路。晚上不得不足睡八小时以上,不能点煤油灯开夜车扰乱同屋的老先生休息。这些都没有难住我,难关却出在学生身上。女孩子在十几岁时正是发育时期,一年一个样。初中一年级的还像小学学生,打打闹闹,初二的就变了样,初三的有点像大人,高一的已经自命大人,有的学生俨然是成年女郎了。我仿佛被抛进了女儿国。课本是死的,学生是活的,上课一星期,我就明白了过来,光会讲课本还不能教好学生,必须先了解学生。首先必须使她们把对我的好奇心变成承认我是教她们的老师,而且还得使她们愿学、想学、认真学英语。在以上这些条件都具备之后,我碰到的问题是:要让学生适应课本呢?还是要让课本适应学生?这才是个根本问题。我不知道怎样解决才好。
    我有个朋友学过不止一种外语,而且学得不错。他常对我说,自己脑筋不灵了,学不好什么学问了,只好学点外语,因为学外语不费脑筋。他不是开玩笑。
    这在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过来。学语言不是学语言学,不能用学什么“学”的同样方式。学外国语是学第二语言,又和小孩子学第一语言不同。当然都有共同点,但就不同点说,学语言不是靠讲道理,不能处处都问为什么,这个“为什么”,语言本身是回答不出来的。语言自然有道理,讲道理是语言学的事。学了语言道理不一定学会了语言,会了语言未必讲得出道理,讲出来也未必对。为什么要译成“反馈”而不用“回喂”呢?为什么译“情报”不如译“信息”好呢?为什么这在外国语中可以用一个词而汉语要分成两个呢?为什么“科学”一词英、法文都用从拉丁文来的词而德、俄文偏偏不用呢?汉语为什么不能通行自己的“格致”
    而要用外来的日文汉字“科学”呢?语言是有道理的,但学语言似乎是不必讲很多道理的。有些语言中的冠词和形容词要跟着相关的名词变形,那么,后面的词还没出来,怎么就知道前面的词要变成什么形呢?若是先想好后面的词的性、数、格,再去照样变出前面的冠词或形容词,那样能讲话吗?更不必说长句子了。有些语言的动词是在句尾的,主语和谓语中间可以夹上一大串,动词没出来时不知讲的是什么。是不是想好了后面才讲前面呢?讲出话是线性的一串,但讲话又不是线性的。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开头总是格格不入,总觉得人家的舌头和头脑特别,说话别扭无理。那么,有冠词的,无冠词的;代词有性别的,无性别的;哪种更合理?“是吗?”“阿是?”“是不是?”哪句更有理呢?学语言不费脑筋,不是说不用力气,只是说不必钻研。我于是照他的说法去试教学生,不以课本为主,而以学生为主,使初一的小孩子觉得有趣而高一的大孩子觉得有意思。她们一愿意学,我就好教了。我能讲出道理的就讲一点,讲不出的就不讲,让课本服从学生。我只教我所会的,不会的就交给学生自己,谁爱琢磨谁去研究,我不要求讲道理。我会的要教你也会,还要你学到我不会的。胜过老师的才是好学生。教了一学期下来,我发现四个书店的课本的四种体系,各有各的道理,却都不完全适合中学生学外语之用。处处讲道理,也行:“照本宣科”,谁也会;模仿也能学会外语;但我觉得不如灵活一点、有趣一点,“不费脑筋”,师生各自量力而行。这样试验的结果是学生没有赶我走。老校长大概放了心,没有找我谈什么问题。介绍我去的人后来对我说:“起初我是不大放心的。有位朋友说,像你学的这样的英文能教中学吗?我相信你能教,果然教下来了。”实际上我的讲课和改作业不见得不出错,不过总算是教过来了,不能说是“误人子弟”。
    我从这段经历认识出了一个三角形。教师、学生、课本构成三个角。教师是起主要作用的,但必须三角间有线联系,循环畅通;一有堵塞,就得去“开窍”
    ;分散开,就成三个点了。这又是一个立体的三棱锥,顶上还有个集中点,那就是校长,他代表更上面的政府的教育行政和当时当地的社会要求。在抗战初起时,这个顶尖还顾不得压住下面的三角形的底,“天高皇帝远”,所以我混下来了。
    我趁机又多了解一点当时的各种外语课本体系,这对我的学外语和教外语都有点帮助。随后我又在大学里教第二外语法文。这要利用第一外语,因为前一教员选用的课本是用英文讲的,是外国人编的,体系是外国的,不是为中国人编的。这又有了新的困难,也有方便之处,又得找寻新路子。我两边兼课教了一些时日,好比在不同国家之间来回转,进了《镜花缘》。不过我那个三棱锥还是照旧。只要上面的顶尖不压下来,我还是底上的平面三角形的主动一角。
    解放后情况大变,不过我还是在教外语的圈子里转,教了一种又一种。我仿佛是打桥牌时用不着的多余的那张牌,在打别的牌时还用得上。我本来是个不合规格的外语教员,能教什么,会教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我不编课本,仍利用外国人编的,自己只编一点补充教材,不过对那些年年编年年改的其他语言的课本、讲义还有些了解。我仍以为课本只是三角之一角,不可能固定不变,也不必年年修改。需要的是基础教材,灵活运用并作补充。反正没有一种教外语的体系是完全适合中国一切学生的,所以只有靠教师和学生在实践中自己不断创造。看来我的三角形思想还顽固不化,真是不可救药。
    对我来说,新发现的问题并不是出在课本的教学体系上,而是出在课本的内容上。本来我一直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左右不过是题材、体裁、思想性之类。
    直到近年来,学外语风气大开,我偶然打开收音机,刚好听到广播日语讲课,正提到首都。我以为是讲日本东京,听下去才知道是讲北京。为什么学日语不讲东京讲北京呢?了解北京何必用日语呢?又有一次听到讲一段对话,也是中国的工人、农民讲中国的工厂、农村。这又何必用日语呢?近来电视台连续开了英语、日语、法语的班,这使我坐在家里也可以参观教学了。我发现这些都是外国人的一套,教的全是外国东西,和我在广播中曾经听到的以及解放后多年来所知道的外语教学内容大不相同。我才明白,三十多年间我们的外语教学都是为对外宣传服务的,所以教的都是自己已经知道的东西。所谓听、说、写、读、译都是指的把我们的话翻译成人家的,好像旅游的向导一样。不会把中国东西用外语讲出来就是不会外语。至于外国东西呢?那自有专门研究外国的机构和人才去关心。何况外国除了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中的无产阶级著作家以外,很难找到没有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思想感情的,自然不适合作为教材向学生进行教育;若作为批判材料,不用说决不能多,而且必须提防副作用。由于我的教学还在五十年代,而六十年代前期教的又是外国古文,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一看今天外语教学,才恍然悟出这里面大有文章。好比贸易的进口和出口或则借方和贷方一样,只偏于一边就难于平衡了。可是两边并重又怎样教学呢?电视中的外语教学背后都有教学法理论体系和实践经验,但是用来教现在的中国人恐怕还是试验。从前忙于学我们的事情和说法如“双百方针”等怎么用外国话讲,不管外国人自己讲什么。现在像电视中的《学日语》教中国留学生怎样适应日本环境,《法语人门》教人到法国去怎样适应。这是不是能适应普通中国人呢?这是教中国人到外国去上学或旅游,是他们的出口货。可是对我们不去外国的人说,除增加常识外,不经实践,学得会吗?从只讲中国到只讲外国,从大讲语法到大讲口语,是不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呢?我们的外语教学是不是只培养单方向的翻译呢?
    事实上,学习的具体目的才是主要的,其他都附属在这上面。现在我好像发现了前面说的三棱锥的核心是学习目的。教本国人外国语和教外国人本国语的内容、方法都不相同,但都要服务于各自的目的。一套外语课本的中心是其目的,由此决定其体系。所有的外语课本都有文化内容,选什么内容要看其教学目的。
    是否能达到目的还要看所预定的使用者(师、生)的凭借。因为知识和能力是有层次的积累的系统,不会是凭空而来的。无论语言和文化都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或改变。学外语是接触第二种语言和文化,有意无意都得结合第一种。接不上头,从头学起,不注意文化内容,会有无从下手和摸不着头脑之感。这在学第三种语言即第二外语时尤其明显。若是两种外语属于一类语系和文化,那就容易得多。例如有几本从英文学德文的课本,几十年前编的,只讲不同于英语的德语特点,十几课后就是连续读物。有一本是印度人编的,四十年代初出版,标明“特快”。目的明确,是为会英语的人学看德语书。语法不多,练习不少,可以自修。课文分别文科、理科,选用材料不同,直接了当,所以“特快”。它强调的应用就是阅读原文,大量练习。这种“单打一”,不但要求外语的凭借,还要求文化的凭借,所以文科和理科分开,学起来入门更快。这些都是过时的旧书,这里不是推荐,只是举例。
    学本国古文其实和学外国语文类似,也不仅是语言问题。本国古人同外国今人都有许多看法、想法、说法,和今天的我们不同。这是由于思想文化背景和“语境”不同。有凭借能和内容接上头,剩下的语言裂缝容易弥合。若内容不接头,只攻语言形式,很难深入、持久。因此读古书和外国书有同样难处。看起来读书是从形式达到内容,其实往往是从内容达到形式。学外语若没有文化内容(包括思想、知识)的准备,只学形式,往往事倍功半,半途而废。除非小孩子,可以形式内容两样同时学,因为他还没有“底”。硬背和模仿帮不了很久的忙。
    外国影片配音还需要有个导演,许多话还不见得都能照原样。实际上,我们在自己语言中已经学了不少外国语,例如科学、哲学、物理、化学,甚至新闻、出版、文化、广播、信息等等词,还有不少长句子和习惯说法。如“你好”、“再见”
    之类,我们从前不这样说,古时只有“唱喏”、“告辞”,再古,又不一样。若外国词语积累得多,又习惯于外国文化中的一些说法以至想法,学起外语来就会比较容易;同外国人“对话”也会较容易了解人家并使人家了解自己;否则会好像讲的是一样的话,其实还是聋子对话,各讲各的,未必互相了解。读书也是一样。学数学和理、工科的能看本行的几种外语的书不是什么大难事。也许除了文学作品较复杂以外,其他都可以先从本国语中学外语。据我看来,成人和青年学现代外语都最好在本国语言中学点现代外国文化,预作准备。
    年逾古稀,所学多半遗忘,无知妄谈,恐怕连“野人献曝”也算不上吧!
    (一九八五年)
奥卡姆剃刀
    老来随手乱翻书,随看随忘,又随时有点感想,多是陈年古话,说出来可供年轻人一乐,信不信由你。
    这本《春秋左传学史稿》字很大,便于老人随手翻阅,生些遐想。沈玉成、刘宁父女合著此书,十二章中后四章讲清代及现代的左传学是女儿写的。刘著书时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学生,能花费这样大的劳力和心思写出十万言的四章书,广搜资料加以排比评论,虽有父亲指导,也是不容易的。不免多看几眼,又想谈几句。
    书中引《诗经》句中有个字印成盐字的繁体,实是另一字,从“古”而非从“卤”。钱穆的《刘向刘歆父子年谱》,“谱”印成“表”。用“形式逻辑”和“模糊数学”不准确,这是现在常见用法。引用国际上研究只有陈旧的高本汉的书,不知查过袁同礼编的近几十年外国汉学论著目录没有。作者刘宁论述三顾(顾炎武、顾栋高、顾颉刚)和左传学中其他重要人物都有自己的意见和说法。
    最后一章说到现代,有那么多长辈先生,自然比前面讲清代古人更难,但也不仅排比且有评议。不过讲辨伪而说了一通曹雪芹的像和诗的近人近事,以今例古,似可不必。结论是这类争执应当结束,说得很好,但未明白说出如何结束。左传学历时一千几百年,有多少是探讨《左传》本身内容意义的?试用当代新解说的有几个?这和“红学”相仿。该结束的不断,该创造并发展的不兴,无可奈何,何止这两学?
    啰嗦半天,我要谈的不是左传学,不过是书中两次提到的“科学方法”。她先说,“历史考证法的始倡者是胡适”。又说,“自胡适将这种自然科学的研究法则用之于中国的社会科学开始”。这是把顾颉刚的“提出了大胆而科学的假说”
    认做“发端于近代自然科学研究的归纳和假设”,把胡适所说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当做他所提倡的“科学方法”。这里面有误会,正和有些人把胡适的“实验主义”当做杜威的实用主义类似。虽然胡适自己这样说,但我觉得杜威的哲学很难懂。他虽来中国作“五大讲演”,由胡适翻译,但在中国起作用的还只是他的教育思想,由他的另外弟子改造应用而流行。中国的实用主义有自己的传统,不是杜威的美国式。胡适的“实验”往往是他的《尝试集》中说的“尝试”,不是科学实验。他所谓“求证”不等于数学物理的证明和推导,也不是可以重复对比的实验,不定量,也没有操作规程,尽管考据早有一些不成文的严格规定,但向来并不严格被人遵守。
    科学方法的形式很多,原理原则也不止一条,但只要是科学,其出发点就只能是同一个。出发点不同也很有效的方法不能说没有,但不必叫做科学方法。科学指的是近代科学,特别是,但不限于,以自然界为研究对象的科学。下面抄几位科学家自己的说法。
    伽利略无疑是近代科学的创始者。他在《两门新科学》中写出三个人的生动对话。他说:“我的目的是提出一门新科学来处理一个很古老的课题。”他用问答方式讨论并且解说了他的观察实验和发现,不是出发于“假设”,更不是先要打倒亚里士多德才“假设”重物不比轻物落地快。
    牛顿更是不可否认的科学家。他有一句名言便是“我不杜撰假说”。尽管“杜撰”的原文拉丁字fingo ( feign)还可以有别译,但万有引力断然不是从“大胆假设”得来的。牛顿的这句话的全文是:“直到现在,我还未能从现象(观察和实验)中发现重力之所以有这些属性的原因,而且我不杜撰假说。”
    (参看《牛顿自然哲学著作选》,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七四年版)牛顿在《光学》中较详细地说明他用的方法:“在自然科学里,应该像在数学里一样,在研究困难的事物时,总是应当先用分析的方法,然后才用综合的方法。这种分析法包括实验和观测,以及通过归纳法从中作出普遍的结论。……在实验哲学中是不应该考虑什么假说的。……用这样的分析方法,我们就可以从复合物论证到它们的成分,从运动到产生运动的力,一般地说,从结果到原因,从特殊原因到普遍原因,一直论证到最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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