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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
武王元铁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武王,有的时候有许多古怪之处。
陈煜已经习惯了。
不习惯也没办法。
元铁山神色一凝道:“据我所知,正儿的师傅应该是不会让正儿去修行剑道的,那位师傅他自己都不懂剑道,正儿要了一柄斗鬼,还给降服了,就说明正儿的剑道修为已经不算弱了。”
“至于正儿消失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干了一些什么,是我比较在意的事情。”
陈煜忽然之间想起来了一件事情,郑重说道:“就算是修行剑道,也应该是独孤前辈自己指导三少爷,反倒是让三少爷满世界的乱晃,莫非是要让三少爷有所启发?”
“还是说,那柄叫做开花的木剑,重现江湖了。”
开花,开花!
武王元铁山的脸上立即涌上了一抹凝重,接着是怒气,接着是无奈,接着是羞愧。
弥漫出的真元,覆盖了整个武王府,就连远处的天香阁里的秋华王妃,都感觉到了丝丝煞气,阴寒刺骨。
“不知道,正儿身边有了两位古怪的剑侍,背负剑匣,也许开花就在那剑匣里面,只不过齐冠洲没有看到,我们也没有看到。”
“或许是正儿一时兴起,喜欢收集剑了。”
“斗鬼是一柄凶剑,可吞噬主人的心智,对于修成沧海六合的正儿来说,倒不是多大的问题。”
“更大的问题在意,他重现江湖,先是去了齐冠洲那里,现在也到了江南地界,我不知道正儿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武王元铁山没有刻意的去说关于开花的事情,那柄木剑,木剑之前的那个主人,是武王记忆深处最中央的年轮。
事实上,武王之见过开花出鞘过一次,便是那一次,让正儿失去了母亲。
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武王元铁山的眼角有些湿润。
陈煜打断了武王的忧郁时刻,正色道:“三少爷大概已经知道齐冠洲这个人了,连我们也知道齐冠洲的野心,这一次算是提醒,今年过年的时候,恐怕不能将齐冠洲的家眷留在瀚州了。”
元铁山转身应道:“军师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可这样的话,会让青儿受到波及的。”
陈煜道:“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也能断了大殿下和齐冠洲之间的孽缘。”
元铁山心头一沉,齐冠洲还是不错的,替他背了很多黑锅……
手心手背都是肉,武王承认自己更疼爱自己的小儿子,可是大儿子,也是一个好儿子,当父亲的人,怎能忍心自己的儿子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即便那是很好的历练。
可有些历练,就是生与死之间。
陈煜郑重道:“还有另外一件事,之前三少爷在西蜀的时候和一位大夫,一位教书先生下过棋。”
“那个大夫姓秦,那个先生姓郭,三少爷和那两位有过短暂的交集,解决掉刺客源头,也是三少爷借助了秦大夫的援手,当然,那个援手应该是价值不菲的。”
武王元铁山忽然笑了,乐呵乐呵的,差一点就是哈哈大笑了。
显得有些疯癫。
可仪态依旧保持的很好,一股中正平和的王者之气,由内而外。
“如此,西蜀双壁也冒出来了,他们就在西蜀,秦广鲁和郭喜军没死,一个是大夫,一个是教书先生,这倒是稀奇啊。”
“更稀奇的是,正儿还跟他们做了朋友,有些交道或是交易。”
“一天天的,可真是能折腾啊!”元铁山笑的胸口有些闷痛,气息都不顺畅了。
陈煜道:“西蜀双壁出现了,对于我们大魏而言,并非好事,东山再起是不太可能了,可后院起火,倒是有很大可能,若是王爷降服西蜀双壁的话,也能在庙堂上硬气三分。”
行军打仗的人都知道,西蜀双壁并非输给了大将军庞宗。
只是输给了西蜀没有龙脉,输给了气运,也输给了西蜀。
单论领兵作战,排兵布阵,阵前厮杀的才华,西蜀双壁不弱于人。
元铁山道:“正儿此行外出,看似游历江湖,已经不是游历江湖那么简单了,秦广鲁和郭喜军应该知道正儿的身份,却没有为难正儿,反倒是做了一笔交易。”
“我不大相信正儿有着那样的领袖魅力,可既然双壁没有恶意,那就自然是善意了,心里也多少向着正儿,不过是不显山不漏水罢了。”
陈煜细思极恐,有些事,还真的不敢想象,哪怕元正是机缘巧合的遇到了西蜀双壁。
可只要那两个人还活着,皇城里的那位,就一天不得安宁。
问道:“我们该当如何?”
不巧的是,这件事涉及到了元铁山的家事,陈煜这个大军师,也不好做下决定。
元铁山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暂时只有我们知道?”
陈煜点了点头。
元铁山道:“如此就好,不要打扰那双壁的闲情雅致,我也想知道,他们到底还要平庸到什么时候,正儿既然有此机缘,就不能断了。”
陈煜心头一沉,按照大魏律法,私通外敌,图谋不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放开铁钩,让那些鹰犬尽量朝着正儿扑杀过去,如此,就能保证西蜀那里不会引人注目,毕竟正儿才是最招人喜欢的那一个。”元铁山沉声道。
铁钩,大魏的谍子,直属大太监张清凉。
张清凉又直属大魏的皇帝陛下。
陈煜忍不住问道:“这番博弈,到时候恐怕无法为武王府争一个世袭罔替啊?”
元铁山不屑一顾道:“放心,老子还能再活五百年。”
“可三少爷不见得能抗住铁钩的扑杀。”陈煜细心道。
“别怕,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局势如此,况且,正儿手中斗鬼,本就是一柄没有剑鞘的凶剑。”元铁山从容道。
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六十四章 我南方有武夫()
清香镇,郊外。
有些泛黄的草坪,提示人们秋季的到来,远处有小河弯弯曲曲的流淌。
近处,一片空旷,草坪上没有马蹄印,便说明这里很久没人来了。
一直居住在隆典酒楼后面的宅院里,哪怕江南小院风情雅致,元正也有些闲不住,故此出来看看。
他知道,以江南世家的能力,早已经知晓自己来到了江南之地。
至于为何还没有派出刺客来与自己接触一下,这才是元正不解的地方。
之前不知道谢华,来了之后,才知道谢华的名望,元正心想,谢华再怎么温润如玉,可有仇不报非君子,总得找回些场子才行。
元正当初的所作所为,不但打了南人的脸,也另类的挑起了北人与南人之间的纷争。
姑且不说其余江南世家如何表态,起码江南谢家总归是要做些事情的。
南北之争,从古至今都没有停止过。
自古以来,北方出帝王将相,南方出文人墨客。
若是北方粗狂豪迈,那么南方自然就是雅士风流了。
就连大魏的庙堂上,文臣与武将之间,都素来不睦,哪怕都是文臣,也有南北之分,私底下的勾心斗角,不知道有多少。
皇城里的那一位,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战事期间,要器重武将,无战期间,就需要南方的文人墨客舒缓一下紧张的氛围了,增添风雅,舒化民风。
这样的郊外,泛黄的草坪,若是有一位姿容可人的良家少女在这里放纸鸢,会显得更风景如画一些。
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位不算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人身材匀称,壮实,脸有些微圆,约莫二十余岁,正不紧不慢的朝着元正这里走来。
万里烟云照抬起了头,两头五色鹿无动于衷。
随着那人逐渐走进,元正才清了那人的模样,面相忠厚老实,手里却拿着一根齐眉棍,话说那根齐眉棍有些粗,绝非木质。
扛把子欲腾飞而起,元正摆了摆手,扛把子这才安分了下来。
那一席素衣的青年,猛然之间纵跃而起,手握粗壮的齐眉棍,简洁暴力的朝着元正这里砸下来了。
半空中,卷出一道不算美丽的弧线,却霸道至极,有一棒子打死人的倾向。
暴烈的真元在涌动,元正看的仔细,这一棒子,起码有三千斤的力道。
拔出腰间斗鬼,横剑于头顶,做出格挡架势。
嘭!
一声巨响,泛黄色的草坪卷起罡风,形成草浪,徐徐波及开来。
斗鬼与这根齐眉棍摩擦出摄人心魄的电光火石,更是透出金戈爆鸣之音,刺人耳膜。
元正在秦岭的时候,伙食一直很好,身体一直都经受着大补之物,修行剑道的时候,又潜移默化的消化了。
继而导致元正的膂力也很过人,也可使用重型兵器。
寻常剑客,不会直接正面格挡如这根齐眉棍一般的重型兵器,通常都是避开,伺机而动,剑走灵巧,不走刚猛。
元正也想试试自己的膂力配合真元,能强悍到什么程度。
这一次,他架住了这南方青年从天而降暴烈的一棍,若是这一棍稍微再重上二三百斤,元正不见得能架住,可能会受到波及。
架住了就好,起码面子还在脸上。
元正轻微运转沧海六合,微微发力,一剑撩开了这一棍,数道灿烂的剑气迎向了这位南方青年。
南方青年也不是傻子,正面一击不得手之后,立即避开,斗鬼的剑气,可是锋利至极的。
没有任何的花哨,南方青年沉稳朴实的身法,让他稳稳的站在了元正一米之外,毫发无伤。
元正笑问道:“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动手了,可不太讲究啊。”
汤毅寒声道:“我只要知道,你就是元正就好,没有必要打招呼。”
元正愣了一下,都说南方人喜欢拐弯抹角,眼前这青年,何止是直截了当啊。
不过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带着几分软绵绵的态势,哪怕一个南方人中气十足,可大多数情况下说话,都有些不太霸道。
莫名的觉得这个汤毅有些意思了。
元正道:“你是来找我比试,还是来试探我深浅的。”
汤毅道:“都是!”
二话不说,提起那根粗壮的齐眉棍,一连串的棍法如潮水涌动一般,朝着元正袭来。
斗鬼是一柄没有剑鞘的利剑,寻常兵刃,和斗鬼稍微接触,便会被斩断。
可这根齐眉棍和斗鬼接触多次,只是在棍面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并未有太大的损伤。
看来这根棍子也是颇有讲究的。
元正对这位南方青年还是有好感的,没有用纵横圣剑,也没有用自创的凌邪三剑。
只是简单的招架这位南方青年的攻势。
其棍法虎虎生风,生的还是罡风,割人脸颊。
大气磅礴,连绵不绝,每一次斗鬼与这根齐眉棍接触的时候,元正都愈发的感觉到,这位南方青年的膂力极为过人。
最起码在元正之上。
你来我往,缠斗了约莫三十个回合之后。
汤毅也不觉得疲惫,可也觉得没劲,主动停了下来:“元正,你为何不动手,只守不攻,你这柄剑可同我的开山争锋,你的剑法应当也不弱于我的棍法。”
“难道是我还没有将你逼到生死搏杀的境地吗?”
元正也不生气,淡然笑道:“可能是这样吧。”
汤毅勃然大怒,哪怕怒了,说话的声音还是带着三分娘气,不过在南人听来,汤毅说话的声音已经算是中气十足了。
这一次双手握棍,滚面之上,翻腾出密密麻麻的火星,连成长线,隐约有星火燎原之势。
单论境界修为,这青年在象境巅峰,比不上元正,可呈现出的气势,可称如虹。
一股暴烈至极的气息弥漫开来,周围的温度骤升,连花椒和茴香,都微微退后了几步。
元正眯起眼睛,知道这位仁兄是要动真格了。
汤毅双手握棍,横扫而来,棍打一大片,卷起阵阵火焰旋涡,附带强烈罡风,罡风衍生出风刃,近可杀敌,远可取势。
随意一棍的力道,都约莫有万斤之重。
至此,元正是不敢托大了。
一剑竖劈而下,杀剑出,青金色的剑气形成一道虚空巨剑,若泰山压顶般,直接劈向了这位南方青年。
汤毅神色大变,心想,这大概就是武王庶子的斤两了吧。
轰!
手中开山,一棍横扫而过,颇为野蛮的将元正的剑气抽的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元正握剑的手,一瞬间倾斜了三分有余。
可见这一棍的力道是何等之重,且元正的境界修为本就在汤毅之上。
剑气入体,汤毅身上的衣裳,有多处碎裂了大小不一的口子,虎口,小臂,肩膀,更是被残留的剑气切割出了大小不一的血槽。
近乎浑身浴血,破开杀剑,汤毅也付出了代价。
汤毅不懂退缩,越战越勇,以前是,现在也是。
咬紧牙口,催动浑身真元,整个人体内透出阵阵轰鸣,如一尊熊熊燃烧的烘炉。
元正见状,立即说道:“兄弟,你我无冤无仇,何至于如此拼命?”
三公子已经看出这位南方青年不是刺客,最起码暗杀自己的人,绝对不会一对一和自己交手,还如此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而让元正不解之处在于,哪怕这位南方青年想要试探出自己的深浅,何至于如此拼命。
他已经不是催动真元了,而是燃烧真元了,燃烧真元之后,可以下伐上,可事后,难免落下一些武道根基上的病根子,如跗骨之蛆,一辈子都拔不掉。
南方青年紧握开山棍,雄赳赳气昂昂的吼道:“我就是让你知道,我南方有武夫!”
其声音如黄钟大吕,其气势可开山并河,其风采,堪称所向神勇。
第六十五章 明了()
元正有些明白这个南方青年为何会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北人与南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远的不说,近的便有元铁山当初在南越屠城这个典型案例。
南越距离江南的不是很远,昔年江南无数士子都在口诛笔伐元铁山。
如今元正来了,自然会让一些南方武夫心潮澎湃。
看着有些顶天立地般的汤毅,元正笑道:“我来这里,并无恶意。”
汤毅道:“谢华公子是我们江南的大人物,也是我们江南的门面,你折辱了他,他不计较,只是懒得和你计较,文人不会和我们这等粗俗之辈计较的。”
“不过,那也是真正的文人,谢华公子就是真正的文人。”
“你来江南,其实从你第一天来到江南的时候,各大世家都已经知晓了。”
“没有派人来为难你,也没有让沿途的刺史郡守扣留你。”
“那是因为,我们南人也好客,不愿多生是非。”
“和我一样的南方匹夫,还有很多,他们知道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武王殿下的名头的确响亮,他可以镇得住南方士族,可以镇得住一路上的刺史郡守。”
“但从未让我们这些武夫心生恐惧。”
“既然你来了,无论你是走马观花,还是有别的正经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无需在那清香镇里,等候着别人来刺杀你,来暗害你。”
“就算有人为难你,或许有南人,但我想,更多的是你们北人吧。”
汤毅一口气说了很多,元正听的仔仔细细,大概是知道了。
原来江南谢家,根本没有在意谢华当初被元正暴打一顿扔进猪圈的事情,君子不与小人计较,也不同粗俗之辈计较。
原来自己被小看了,元正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元正虚心道:“受教了,我对武道一途,颇有兴趣,刚才看你的棍法很有新意,不知道你师承何门何派?”
在汤毅的想象中,武王庶子应当是蛮不讲理,桀骜不驯飞扬跋扈的。
突然软了一下,让汤毅不适应。
汤毅道:“家传的,雕虫小技,让你见笑了。”
南方青年能感受到,方才交手之际,武王庶子没有下死手,每次都是点到即止。
那强势的剑压,每次都能在开山棍上留下痕迹。
若是元正狠辣一些的话,汤毅的后果不好说。
元正微微点头,他没有刨根问底,这个南方青年的气场,让元正折服。
双手抱拳道:“多谢兄台的善意提醒,其实我磨磨唧唧的,也只是想要领略一下江南风光,并无恶意。”
在清香镇逗留,元正只是觉得清香镇的民风淳朴,风景秀丽。
其人文风俗虽然和北方有着很大的不同,可让元正觉得甘之如饴,很舒服。
汤毅道:“话已至此,告辞了。”
元正尴尬的笑了笑,南方青年头也不回,转身便走了。
将斗鬼插回腰间锦带,元正默默运转沧海六合,压制了一下自己的腾升而起的杀气。
这一次比上一次能强很多,斗鬼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主人杀气腾腾,失去控制。
元正沉思道:“我们返回酒楼,找那位掌柜的处理一下手续,前往地禅寺看看。”
佛门中人,元正初次接触,也算是一见如故,然后就拔剑相向。
花椒和茴香牵着五色鹿,默默地追随在元正的后面。
“江南的江湖,其实也很风流,我想要去凑上一凑热闹,再去地禅寺的,可我不知道哪里才有热闹。”
“这般随意散漫,算是修行庶人剑吗?”元正向身后的剑侍问道。
花椒嗯了一声道:“庶人剑,本就是没有规矩的修行,顺其自然。”
话虽如此,其实元正也知道庶人剑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他想到了西蜀绝壁那里残留的纵横剑气,再看看自己的纵横剑气,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子自愧不如啊……
回到园林小筑,茴香叫来了掌柜的。
身材一般,有些矮小,一袭锦衣,和和气气的笑道:“公子这就要走?”
对于这位掌柜的,元正没有过多的打交道,一看就知道属于典型的南人,无奸不商,算计精明。
可话说回来,元正本身也和这位掌柜的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