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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他太疲倦。
他从不承认自己即将要死去。他知道是那样,他明白末日快来了。不过,他甚至对自己都不承认。他憎恨这个事实,恨得厉害,他不能忍受死亡把自己征服了。他有着坚强的意志,对他来说,死亡是不存在的。不过,有时,他很想大声喊叫、哀号、哭诉。他本想对吉拉尔德诉说,好吓一吓儿子。吉拉尔德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躺入了自己的小天地里,这种活不了死不成的样子是他最厌烦的。人死,就死得干脆些,像罗马人一样。人死时应该跟活着时一样可以控制自己的命运。父亲的这种死,好像有一条大蟒蛇紧紧地缠住,使他颤抖。大蟒蛇缠着父亲,而儿子似乎已被卷入进去。他一直在抵挡着,从某种奇特的意义上说,他是父亲的中心力量。即将死去的人最后一次要求见古德兰时,脸『色』是死白的,但是他必须要见什么人,在他神志还算清醒时,他必须和活人的世界保持一点联系,不然就不得不接受现实。幸运的是,约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神志不清,眼睛昏花。他花了很多时间去模糊地回忆往事,可算是对以前生活的再次的经历。但在很多时候,直到最后的时刻,他心里都很明白现在发生的是件什么事,他很清楚死神已降临在他身上,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会求救于外来的帮助,不管是谁的帮助,因为他很明白他正在经受的死亡是超出一般死亡的,是不能忍受,他不会去承认它。
古德兰被他的容貌给惊住了,还有他那暗淡无光而又不屈不挠的眼睛。
“嗯,”他用十分微弱的声音说,“你和威妮弗雷德过得挺好吧?”
“噢,很好。”古德兰回答说。
在谈话中出现了一阵短暂却如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在病人的脑中呈现的想法是些垂死的混『乱』中飘浮不定、不可捉『摸』的稻草。“画室合适吗?”他说。
“好极了,再没有比那更漂亮更完美的了。”古德兰说。她等待着他的另一个问题。
“你认为威妮弗雷德有没有雕塑的天赋?”
真是奇怪,他的话是那么空洞,没有任何意义。
“我肯定她有天赋。有那么一天,她会有所成就的。”“啊,那她的生命就不会完全地虚渡过去了。你觉得呢?”古德兰觉得十分惊讶。
“当然不会。”她轻柔地嚷道。
“好,好。”
古德兰又在等他开腔。
“你发现了生活愉快、很值得活下去吧?”他问。脸上『露』出一股很可怜的微笑。古德兰却有些不忍看。
“是的,”她微笑着——她会见机撒谎的——“我相信我会过得很愉快。”“好的,快乐的『性』格是很难得的。”
古德兰笑了一下,尽管她的内心已感到烦腻,人非要这样死?一面让生命被迫而逝,一面还要谈笑自如。至到最后的时刻?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人非要经历种种的恐怖,表现出了十分坚韧的意志,一直到意志战胜了恐怖吗?人必须得这样,这是唯一的方式。她极为赞许要死的人的自制能力和镇静。但她对死亡深恶痛绝。让她高兴的是,日常世界是完美的,没有必要不着边际地去想别的事。
“你在这儿很好吧?——有什么还需要我们做的?——在你那方面没有什么不满意吗?”
“只有一点:您对我太好了!”古德兰说。
“啊,问题还是在你这儿,”他说。他感到了一点得意,因为这话表明,他依然是那样强壮、那样有力量。但是物极必反,他的胸口开始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古德兰走开了,到了威妮弗雷德身边。法国女教师已经辞职而去了。古德兰在肖特兰兹呆了很长时间。另外又有一位家庭教师,接着给威妮弗雷德上课。但是她不住在这儿,她还要回学校去上课。
一天,古德兰准备和威妮弗雷德、吉拉尔德还有伯基开车进城。天特别黑,还下着大雨。威妮弗雷德和古德兰已经收拾好,在门口等着。威妮弗雷德十分沉静,但古德兰没有察觉到。突然,威妮弗雷德很冷漠地说:
“布兰哥温小姐,你认为我父亲会死吗?”
古德兰吃了一惊。
“不知道。”她回答。
“你真的不知道?”
“没有人敢肯定。当然,他有可能会死的。”
孩子慢慢地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她问:
“但你觉得他会死吗?”
这好像课堂上的提问,一个劲地追问着,要『逼』迫成年人来回答似的。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神情很有些胜利的感觉,就好像是个魔鬼。
“我认为他会死吗?”古德兰重复,“是的,我这样认为。”但是威妮弗雷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他病得很厉害。”古德兰说。
威妮弗雷德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疑虑重重的样子。“我可不相信他会死。”孩子坚持说,有些讥讽的味道,然后她走到了街上。古德兰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她的心猛缩了一下。威妮弗雷德正在很认真地玩着水。完全跟什么都没说过一样。“我已造了一个堤坝。”她的话穿过『潮』湿的空气传来。吉拉尔德从后面的门厅来到门口。
“她不愿相信也好。”他说。
古德兰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相遇一起,互相交换了理解而又讥讽的眼神。
“也好。”古德兰说。
他又看了看她,在她的眼中似乎有一股燃烧的火焰。“既然罗马肯定要被烧掉,为什么不在烈火前跳舞呢?你说?”他说。
她吃了一惊。但是她振作起来回答说,“啊,当然了,跳舞要比衰号好。”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心中都感觉到了一种很强的愿望,那就是要求摆脱约束,抛开一切,痛痛快快无拘无束玩一次。古德兰心中涌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激情。她感到自己很强壮,感到她的手是那么有力,好像她可以劈开这个世界。她回忆起了古代罗马人的放『荡』,她的情绪变得高涨起来。她明白自己需要这个——或者什么类似的东西:假如心中被压抑着的东西一旦开了头,是多么惬意啊,她很需要它。她有些颤抖,因为有个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她内心涌上的欲念被这人男人所牵动。她和他一同分享这种不可表达的狂热。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脑中就会有这种想法。到后来变得特别清楚完整,到后来,她就把这个念头排除脑外说道:
“我们最好跟威妮去大门口仆人房间吧——我们可以在那儿 上车。”
“好吧。”他答应着,和她一起走过去。
他们看见威妮弗雷德在仆人的房间里欣赏着一窝纯种的小白狗。小女孩抬起头,斜视着古德兰和吉拉尔德,眼里『露』出一种非常难看的视而不见的眼光。她不想见他们。
“看!”她叫道,“三条刚刚出世的小狗。马歇尔说,这条小狗最纯。特别可爱,是吗?但不像它母亲那么优秀。”她转过身去『摸』着她身边的白『色』优种猛犬,它局促不安地站着。
“我最亲爱的克瑞奇夫人,”她说,“你就像降临在人间的天使一般,天使——天使——你难道不觉得她是美好得足以上天堂的吗?古德兰?他们会去天堂,是吧?而且特别是我亲爱的克瑞奇夫人。马歇尔太太!”
“哎,威妮弗雷德小姐。”那个『妇』人边答应边来到了门口。“噢,如果这个小狗长得很完美的话,请一定叫它威妮弗雷德夫人。告诉马歇尔,叫它威妮弗雷德夫人!”
“我会告诉他的——但我恐怕那是一条雄狗。”
“啊,那可不行,”汽车声从门外传进来。“鲁伯特来了。”孩子跑向大门口。
伯基开着他的车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我们准备好了。”威妮弗雷德喊道,“我想坐在前面和你在一起,引擎会温暖我的手脚。”
伯基把她扶上车,让古德兰和吉拉尔德坐在一起。
“鲁伯特。有什么新闻吗?”吉拉尔德在车开上小道时说。“新闻!”鲁伯特叫道。
“是的。”吉拉尔德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古德兰。他眯着眼睛笑着说:
“我想知道我是否应该祝贺他,但我没法从他口中得到确切消息。”
古德兰的脸变得很红。
“祝贺他什么?”她问。
“他终于向我说了有关订婚的消息。”
古德兰的脸『色』变成了深红『色』。
“你指的是和欧秀拉?”她有些挑战『性』地问:
“是,是那儿回事吧?”
“我想还没有决定下来。”古德兰冷漠地说。
“是么鲁伯特,还没有什么进展吗?”
“哪方面?婚姻方面吗?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古德兰喊。
伯基很快地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冒着怒火。
“为什么?”他反问,“古德兰你怎么看的?”
“哼!”她嚷道。既然他们开了头,她也就不客气了。“我认为她不太想订婚。她是只小鸟,喜欢树林。”古德兰的嗓子特别清脆。这就让鲁伯特想起她父亲的嗓音,十分有力而洪亮。“那我呢?”伯基说。他的脸上『露』出玩世不恭又很坚定的神『色』。“我需要有种保证,有着约束力。对于爱,我并不怎么很急切,尤其是没有约束的爱。”
他们都感到很有趣。为什么要公开宣布这一点?吉拉尔德沉默了好一阵子,似乎暗地里感到很有意思。
“爱情还不能让你感到满足吗?”他喊着。
“不够。”伯基喊道。
“啊,那可是自以为清高。”吉拉尔德说。这时候汽车正路过一条很泥的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吉拉尔德转向古德兰问。
他的这种做法似乎暗示出他们俩之间有层亲密的关系。这差不多是一种公开的侮辱,让古德兰更加生气。在她看来,吉拉尔德是在故意侮辱她,故意侵犯她的隐私。
“是什么?”她说,用很尖锐的声音喊道,“别问我——我对最终的婚姻甚至比这低一些的婚姻都一点不懂。”
“只是很变通的没有保障的婚姻!”吉拉尔德回答,“只不过就是这样——到处都一样,我对婚姻以及最终的程度一点都不懂,这些就像一只大蜜蜂在鲁伯特的帽子里大声地叫着。”“好极了!但那只是他的问题。他所需要的不是女人本身,而是让自己的理想得到满足。把这投入到现实中去,那就不怎么行得通了。”
“行不通!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女人身上寻找女人,就像是一头在门口的公牛。然后他略有所悟,你觉得爱情是一张入场券是吗?”“当然,只要有效——只是没办法让它永远都有效。”古德兰尖锐的声音压过了他的声音。
“结婚与否,最终的或暂时的,或者反正是逢场作戏而已……找到什么样的爱,就要什么样的爱吧。”
“你喜欢或是不喜欢。”她重复说,“婚姻是个社会的安排,我是这样认为,这和爱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似乎感到他在毫无顾忌地吻着自己。这使她的脸涨红起来,但心里却十分坚定。
“你觉得鲁伯特是不是有点晕了头。”吉拉尔德问。
她眼中闪烁的目光『露』出了赞许。
“对于女人来说,是这样的。”她说,“我认为,世界上的确有终生热恋的事……或许吧,但是这和婚姻没有关系,如果两个人相爱,祝愿他们幸福,假如不相爱,哎,那就分手。”“是的,”吉拉尔德说,“这正是我认为的。鲁伯特怎么样?”“我猜不出来——也没有别的人知道。他好似认为,如果结婚的话,就可以通过婚姻到另外一个天堂,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根本没有办法搞清。”
“没错。可谁需要另一个天堂?事实上,鲁伯特特别希望安全——把自己绑在杆子上。”
“是的,在我看来,他在这方面又错了。”古德兰说,“我相信,情『妇』要比妻子更加忠诚——只因为她是她自己的主人,不——他说她相信一个男人和妻子比别的『性』质的组合更好——但是好在哪儿,并没有什么解释。夫『妇』俩可以互相了解,无论善良的一面,还是邪恶的一面,特别是后者,夫『妇』俩都十分了解,可以一起越过天堂、地狱——到达——消失在那里了——什么地方也达不到。”“他说可以进伊甸园。”吉拉尔德笑着说。
古德兰耸了耸肩膀,“我带你入天堂。”她用法语说。“可别是伊斯兰教的天堂。”吉拉尔德说。伯基一动不动地坐着,开着车,对他们所讲的没有任何感觉。古德兰就坐在他身后,她在对他的分析中得到某种讥讽的快乐。
“他说,”她加了一句,用讥讽的神情说,“在婚姻中可以找到永恒的平衡。如果你接受这种结合,而又想保持种独立,别试着融为一体。”
“这引不起我的兴趣。”吉拉尔德说。
“是这样。”古德兰说。
“我相信爱。真正纵情地去爱,需要的是去做。”
“我也这样觉得。”她说。
“鲁伯特也一样——”他总是突然在喊。
“不,”古德兰说,“他不会把自己献给别人,你对他不能肯定,问题就在这儿,我认为。”
“可他想结婚!结婚,还想进……”
“伊甸园!”古德兰讥讽地说。
伯基开着车,心中感到恐惧,仿佛有人想砍断他的脖子。但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天开始下雨了。他把车停住了,跳下车,拉起了车篷。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女人与女人
他们进了城,留下吉拉尔德一人在火车站,古德兰和威妮弗雷德要去和伯基一起喝茶。伯基曾约了欧秀拉来喝茶。但是,到了下午,第一个出现的却是赫米奥恩。伯基还没有回来,所以她去了客厅,看看书、读读报纸,然后,弹了会儿钢琴。后来,欧秀拉来了,她有些吃惊,也有些不高兴看到赫米奥恩在这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赫米奥恩的音讯了。
“在这儿见到你,真是没想到。”她说。
“是的,”赫米奥恩说,“我一直远在艾克斯——”“噢,是休养吗?”
“是的。”
两个女人互相看着对方。欧秀拉一点都不喜欢赫米奥恩那种既严肃又看不起人的神情。她脸上很快有了一种如同马一样的愚昧无知的自尊表情。“她有着一张马脸。”欧秀拉心里暗暗说道,“好像马一样带着眼罩来回地张望。”的确,赫米奥恩就像月亮一样,仿佛只有一副面孔、而没有别的一面。她始终是在现存意识狭窄的世界里走动,而对她来讲,这就是世界的全部。她没有什么在黑暗中存在,就像月亮那样,她的另一半已经消失。且只剩下理智而没有情感。她不明白水草中的黄鼠狼那种自发的游动和奔跑是怎么一回事。她必须每时每刻地开动脑筋。对于赫米奥恩的片面『性』,欧秀拉不能忍受。她只感觉赫米奥恩冷漠而又超然,好像把她看得一钱不值。赫米奥恩沉思着、沉思着,一直思考得自己头昏脑胀、体力不支了,脸『色』也变得灰白。她费了好大的神力得出了一个并不能让人信服的结论。她很善于在别的女人面前——那些只是被她看作陪衬的女人面前,把费了很大神而得出的结论像珠宝一样地佩戴着。这种珠宝给了她无可争议的荣耀,让她处于一个高人一头的地位。在精神上,她对欧秀拉类的女人善于屈尊俯视,这种人在她眼里只是感情用事的一群人而已。可怜的赫米奥恩,这种让人痛心的自信居然成了她的拥有,竟然成为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东西。在这个方面她必须自信,因为只有上帝知道,她在别的方面感到是那么孤单,那么的渺小。在精神生活中,她是最好的。她还想把自己融入大众之中,但是在她心灵的最深处隐藏着一股对于世俗世界的厌恶的情绪。她不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她不相信有什么内心的生活,那是一种骗人的把戏,并不是真实的。她也不想信有什么精神世界,那是装腔作势。没有办法,她只有崇拜金钱、肉体和魔鬼。至少这些不是假的。她就像一个没有信仰的牧师咀嚼着陈旧教义,被迫去重复自己并不认为神圣的宗教。但是她走投无路,她就像一棵临死的树上的叶子,除了为了古老的信念而奋斗,为陈旧的信仰去奉献,像一个去传播被亵渎了的教义的圣洁牧师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古老的真理已经不合时宜。她是正在枯竭的古老的智慧之树上的一片叶子,因为即使她心灵深处被玩世不恭、愤世疾俗的情绪所占据,她对于古老的真理也还是十分忠贞的。
“我很高兴见到你。”她声音低沉地对欧秀拉说,好像是在诅咒。“你和鲁伯特已成了很好的朋友了吧?”
“哦,是的。”欧秀拉说,“他总是在我身后转悠。”
赫米奥恩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她看得十分清楚,那个女人是在自吹,真庸俗!
“是吗?”她慢慢说,神情十分自若。“你们要结婚了吗?”
那问题问得那么平静,和缓,那么直率,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欧秀拉觉得十分惊讶,并且有点被她所吸引,那就像是恶作剧式的态度让她开心。赫米奥恩身上有种不掩饰的令人愉快的讽刺意味。
“嗯,”欧秀拉回答说,“我很想,但,我还没决定。”
赫米奥恩镇静地慢慢打量着她。她看出那又是在自我吹嘘。她可真羡慕欧秀拉那种没有意识的自信的口气,甚至有些羡慕她的那种庸俗。“你为什么还没有决定呢?”她用她那唱歌的声调问。她或许,甚至觉得这种交谈的方式十分自在,“你并没有真心地爱上他?”听到她这番有些没礼貌的问题,欧秀拉的脸稍微一红。但她并不能随便生气。赫米奥恩却显得十分平静,头脑十分清醒。她那么清醒,真是够了不起的。
“他说,他需要的并不是爱。”她回答说。
“那么是什么呢?”赫米奥恩的声音十分平淡和缓。“他想让我跟她结婚,完全接受他。”
赫米奥恩沉默了一会儿。作一种沉思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欧秀拉。
“是么,”她终于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