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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看上谁娶去,我光棍倒乐得自在呢。”
“你才是放屁了!”烟峰说:“要说会过日子呀,这鸡窝洼里还是算麦绒。”
“她能顶你一半就好了。”
“我?”烟峰倒咯咯地笑了,“你回回哥老骂我是个没底的匣匣呢。我又生养不下个娃娃,仅这一点,谁个男人的眼里,我也不在篮篮拾了!”
她说起来,脸倒不红不白的。说毕了,笑够了,就骂着锅上的竹水管子朽了,摆弄了一时,性子就躁起来,将竹子管抽下来摔在地上。
“我去重做一个。”禾禾提了弯镰到门前竹林去了。
在鸡窝洼里,最方便的莫过于是水了,家家屋后紧挨着一个石坎或者岩壁,那石缝里,长年滴滴咚咚流着山泉,泉水又冬暖夏凉,再旱也不涸,再涝也不溢。家家就把一根长竹打通关节,从后墙孔里塞出去,一头接在那泉上,一头接在锅台上。要用水了,竹管往里一捅,水就哗哗流在锅里;不用了,只消把竹管往外拉拉,水就停了。适用的倒比城里的水龙头还强。禾禾刚刚砍下一根长竹,回回挑着粪担回来了,还没走近篱笆,,就凑着鼻子,叫道:
“做的什么好的,这么香哟!”
“炖的狗肉。”禾禾过来说,就用一节铁丝打通着竹管。
“狗肉?”回回将粪倒在厕所里,“把蜜子杀了?”
禾禾小声地说了原委,回回就说:
“怕什么,谁要寻到门来,咱还要问他讨药钱哩。哈,这么大张狗皮,多少钱,卖给哥吧?”
烟峰出来骂着:
“你什么都想要,那是禾禾给麦绒作褥子的。”
回回落了个烧脸,却立即对烟峰说:
“给麦绒就给麦绒吧。我只想给娘娘神献张皮子,人家都送着红布,皮子比红布要珍贵,好去替你赎赎罪呢。”
烟峰听了,倒火了,说:
“我有什么罪了?我就是不会生娃吗,我还有什么罪?!”
“不会生娃倒是赢了人了?”回回脸上不高兴起来,那红鼻子越发红亮,像充满了血。
“你又到求儿洞去了?”
“我怎么不去,我快四十的人了啊!”
“你去吧,你去吧!”烟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气得呼哧呼哧的。黄眼睛的猫就势跳到她的怀里,她一把抓起来甩出老远,起身进堂屋去了。
禾禾十分为难起来,他不知道该去劝哪个。当下把打通了的竹管架在锅台上,就两头讨好地说些趣话,接着就去自己屋里盛了狗肉端上来,大声叫着来吃个热火。烟峰气也便消了,对着吃得满口流油的回回说:
“你红口白牙地吃人家,也不会把你的酒拿出来!”
回回只好做出才醒悟的样子叫道:
“噢噢,吃狗肉喝烧酒,里外发热,我怎么就忘了!”
贾平凹作品集
四
吃早饭的时候,烟峰把禾禾叫到堂屋,盛了糁子糊糊让他和他们一块吃。饭桌上,烟峰就数说着禾禾,就这么个单身日子可不是长久的事,如果折腾没有个出路,早早就收了心思,好生安心务庄稼为好。回回就接茬说了镇子方圆人的议论:地分包以后,家家日月过顺了,只有禾禾反倒不如人,落得妻离子散。烟峰便又过来责怪回回:当年作了一场媒,吃了人家的媒饭,穿了人家的媒鞋,反倒现在撒手不管了。回回就黑着脸埋怨禾禾全是在外边逛得多了,心性野了,把他的话当了耳边风。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禾禾端着人家的饭碗,脾气又不好发作,吃过两碗,就抱着头不作声。烟峰就逼着回回吃过饭后,拿串狗肉去麦绒家劝劝,看能不能使夫妻破镜重圆。回回就当下要禾禾回话:往后安心种庄稼呀不?禾禾说:
“回回哥,我真的是个浪子吗?那三四亩薄地里,真的能成龙变风吗?”
回回说:
“我就不信,你把那三四亩地种好了,养不活你三口人?!”
“那就只顾住一张嘴?”
烟峰就唬道:
“正应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也倒想活得像镇上公家单位里的女人那样体体面面的,可咱那本事呢?你还想要老婆不要?你什么也不要说了。让你哥捏合你们一家人回全了,再说别的吧!”
吃罢饭,回回就提了狗肉去洼地半梁上的麦绒家去了。
麦绒家是这洼地里最老的户,父亲手里弟兄三个,但都没有有一个儿子,麦绒爹生养了两个女儿,一个出嫁到后山去了.三户就合作一户,招了禾禾,冬至日,两人正式离了婚,麦绒关了门,常常看一眼父母的牌位,看一眼怀中的小儿子,就放着悲声哭一场。下雪的那天夜里,儿子又害了病,烧得手脚发凉,她吓得连夜抱了儿子到镇上卫生所打了一针。几天来,病情并未好转。家里的麦面又吃完了,去拐石磨,磨槽平得如光板,镇子对面洼里的石匠二水就来凿磨子。
二水三十八九了,为人很有些机灵。前几年因为家贫,一直没能力婚娶。地分了二亩,粮食多起来,就四处托人要成全一个家。他本来凿磨子的功夫并不怎样,却打听到麦绒刚刚离婚,心眼就使出来,找着上门显手艺。凿了一晌,又是一晌,一边叮叮咣咣使锤子凿子,一边问这问那,百般殷勤,眼光贼溜溜地在麦绒的脸上、腰上舔着。娃娃有了病,一阵一阵地哭,麦绒侧了身子在炕沿哄娃娃吃奶,他就过来取火点烟,说着娃娃眉脸俊秀,像他的娘,末了又说:
“快吃奶,奶奶多香哩!”
麦绒忙掩了怀,放下娃娃来烧火,心里噗噗咚咚跳,又不好说出个什么来。
二水看出了女人的害羞,只当全不理会。瞧见麦绒去拉柴禾,就抡起长把斧头在门前劈得碎碎的;瞧见麦绒要喂猪,就一只胳膊把猪食桶提到猪圈。看着他的乖巧,麦绒心里就想起禾禾的不是,感慨着这田里地里,屋里屋外,全要落在自己操心,不免短叹一声,二水偏就要说:
“麦绒妹子,麦地里你撒过二遍粪了吗?”
“没。”
“过冬的柴禾收拾齐了吗?”
“没。”
“你这日子过得哟!你瘦脚细手的,娃娃又不下怀,这里里外外的怎么劳累得过来呀!”
麦绒眼泪差不多就要流下来了,却板着脸面说:
“你快凿你的磨子吧!”
二水便将凿好的上扇和下扇安合起来。但是,磨提儿坏了,上扇配不着下扇。自言自语地说:
“唉,一台石磨也是一对夫妻呢,上扇下扇配合在一起,才能磨粮食呢。,,
这当儿,回回提着狗肉进了门。二水先吃了一惊,立即就咧嘴笑笑,蹲在一边重新收拾石磨去了。麦绒欢喜地说:
“回回哥来了!多少日子了,也不见你上来坐会。今日是杀了猪了吗?”
回回说:
“麦绒真是眼睛不好使了,这哪儿是猪肉,这是禾禾搞来的狗肉。说是你有气管炎,给你补身子呢。”
麦绒别转了身,说:
“瞧他多仁义!我补身子干啥,我盼气管炎犯了,一口气上不来死了呢。”
“大清早的别说败兴话!”
孩子又哭起来,手脚乱抓乱蹬。麦绒解怀让噙了奶,一只手去门前抱了柴禾,生火烧水,又从柜里取出四颗鸡蛋。虽然同住在一个洼里,因为回回当年做的媒人,所以以后任何时候来了,开水荷包蛋总还是要吃上一碗的。回回说:
“你别张罗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吃得下去!我好赖还住在洼里,你们这么一离婚,故意给我的难看,成心是不让我再到你们家来嘛。”
麦绒只是烧她的火,风箱一下长、一下短地拉送,说:
“我盼不得这个家好呢,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爹留下的这份家当,总不能被踢腾光呀?我不怪你,只当是我当日瞎了眼窝。”
水还未烧开,鸡就跑进来,跳到灶台上,案板上,炕头上,麦绒拿起一个劈柴打过去,鸡扑棱棱地从门里飞出去了,猪却在圈里一声紧一声哼哼起来。麦绒就将鸡蛋打在锅里,提猪食桶去猪圈,灶火口的火溜下来,引着了灶下的软柴。回回踏灭了火,接过孩子,说:
“唉,你这日子倒怎地过呀!”
麦绒坐在猪圈墙上,眼泪也滴了下来,拿起搅食棍使劲地在猪头上打。
二水便说:
“回回哥,这屋里不能没个外头人啊,你怎么不给麦绒再撺掇一个呢?”
回回看出了他的意思,就说:
“麦绒不是有禾禾吗?”
“那浪子是过日子的人手?”
“你别操那份闲心,禾禾能把狗肉给买回来,他心里早回头了。你说这话,可别让禾禾知道了,抡你的拳头!”
“我说什么来?我什么也没说呢!”
荷包蛋端上来,回回一碗两颗,二水也一碗两颗。回回问二水磨子凿了几晌了,二水支支吾吾说是三晌了,回回黑了脸。
“你是来磨洋工的?吃了鸡蛋你走吧,磨提我来安。”
二水红了脸,捞着鸡蛋吃了,泼了汤水,自个就下山走了。回回对麦绒说:
“谁叫你请他,你不会喊我一声吗?那是老光棍了,没看出那肚里的下水不正吗?”
“我怎么去叫你,我不愿意再见到禾禾。”
“今日我就为这事来的。禾禾住在我那儿,我们一天三晌数说,他心是回转了,我看你们还是再合一起的好。”
“回回哥,我日子是不如人,我爹在世的时候,托你给我们作的媒,我现在也只有找你。你看哪儿有合适的,你就找一个,人材瞎好没说的,只要本分,安心务庄稼过日子。”
“我看还是禾禾。你再想想。毕竟过了一场,又有了孩子,只要他浪子回过头,倒比别人强得多。”
麦绒抱着孩子,靠在灶火口的墙上一动不动,末了就摇起头,眼泪又无声地流了出来。
回回看着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起来,恨禾禾害了这女人。鸡窝洼里,麦绒是一副好人材,性情又软和,又能生养儿子,却这么苦命,真是替她凄惶。当下鼻子显得更红了。
“家里有什么事,你就给我说。禾禾的事你再想想。好好照看住孩子,孩子病好些了吗?”
“打了几针柴胡,烧有些退了,夜里还是愣哭。”
“这怕是遇上夜哭郎了!我给你写一张夜哭郎表,你贴在镇上桥头的树上,或许就会安宁了呢。”
当下找出一张旧报纸,麦绒翻出禾禾当年从部队上拿回的一支铅笔,回回写了表: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一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写好了,回回走出门,麦绒让把那狗肉带回去,回回虎着脸让留下。走过猪圈,眼猪圈里粪淤得很深,直拥了猪的前腿,便跳下去用锨出了一阵,感动得麦绒心里说:唉,烟峰姐活该有福,不会生养孩子却有这么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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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回回的劝说没有成效,便死了禾禾想夫妻重归于好的一线希望。就将西厦子屋扫了灰尘,搭了顶棚,用白灰又刷了一遍,准备长时间地在这里借居了。
连续三个晚上,他又放了红丸,收获的仅仅是一只小得可怜的狐子。下一步怎么办,禾禾对这种捕猎产生了动摇。但是,吃的穿的,日用花销,却不能不开支,身上的钱见天一个少出一个了。冬天里还会有什么生财之路呢?他着急,回回和烟峰也为他着急。
一天,太阳暖暖的,阴沟里的积雪也消尽了,禾禾一个人坐在洼底那道瀑布上的阳坡里晒着;百无聊赖,就盯着瀑布出起神来。瀑布恢复了它修逸的神姿,一道弧线的模样冲下去,在峡谷的青石板上跌落着,飞溅出一团一团白花花的水沫。
二水咿咿呀呀地唱着,顺着石阶走上来:
妹在家里守空房,
哥哥夜夜想凄惶。
一扭头,看见了禾禾,后边的曲子咽在肚子里了,脸唰地红成猪肝。
“二水,你这要到哪里去呀?”
“我,我到洼里转转,我不到哪儿去呀。”
“想是去找个老婆了?”
“禾禾,这没有的事!我二水再没见过女人,也不会干出对不起你的事呢。我是什么角色,谁会看得上我了?”
二水颓废地坐在地上,冻得清涕流下来,挂在鼻尖上,用手一抹,擦在衣襟上。禾禾突然同情起二水来:他近四十的人,自小没爹没娘,在这个世界上,他有的是一百三十斤的分量,有的是一米七二的高度,苦,累,热,寒,以及对异性的要求。但却偏偏少了人活着如同阳光、水分一样不可缺少的爱。
“你还打石磨吗?”
“打的,你是不是也要一个呢?我不向你要钱,也不要你管饭,我给你打一个吧?西沟那一带卖豆腐的人家,哪家豆腐磨子不是我打的呢?”
卖豆腐?禾禾心里忽然动了起来:如今白塔镇上的公家单位越来越多,山里农民的粮食多了,吃喝上又都讲究起来,这做起豆腐,一定也是桩好买卖呢。
“二水,你给我打一个豆腐磨子怎么样?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一个钢铡儿不少!,,
二水果然服贴,当天下午就在家里动起手了,整整两天两夜,他将一合青石豆腐磨子背到了西厦子屋。禾禾也从镇上籴来了几斗黄豆,当下泡了,呼呼噜噜磨起来。
回回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高兴了:
“禾禾这下倒下苦了,虽说也是倒腾的事,毕竟是实实在在的活啊!”
烟峰却皱着眉,嘴里不说,拿眼睛看禾禾怎么个干法。
做豆腐可真是一件累死人的活计,亏得禾禾一身好膘,五升豆子从下午磨到后半夜。先是转得如玩儿一样,慢慢就沉重起来,鸡一上架,他就懒得说笑,牙子咬得紧紧的。被水泡着的豆瓣用一个牛角勺儿不停地往磨眼里灌,白浆就肆流出来,盛满了一只木桶。
回回黄昏时到地里去了,天黑得不认人了才回来。麦苗出土以后,他早晨提半桶生尿去泼,下午担一担柴禾灰去撒,离了地就像要掉了魂。
烟峰在堂屋里拧麻线绳儿,吱咛咛,吱咛咛,在拧车子上拧出单股儿,就挂在门环上,一边退着步拉着,一边还是摇着拧车子上劲,头一晃一晃的,优美得倒像是在做舞蹈。斜眼儿瞧见禾禾在厦房里满头汗水拐磨子的样子,就吃吃地笑。
“兄弟,缓缓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哩!”
放下线绳儿就走过来,将一双胖得有肉窝儿的白手放在禾禾的手上,握住石磨拐把,成百上千次地重复着石磨的圆。
“屎难吃,钱难挣哟。”她说,“下辈子托生,再不给农民当老婆了,苦到这农民就不能再苦了。”
“我只说女人家是厮守石磨的,没想我也干上了。”
“男不男女不女的,日子也够糟心了,爷佬保护你这回真能发了。”
两个人坐下为歇气,累得脖子都支不起来。
半夜里,三个人都忙着烧水,过包,厦子房里被烟罩着,呛得人不住地咳嗽。烟峰连打了几个喷嚏,每打一次变弯着眉眼跑到门外,惹得回回骂几句娇气。在屋梁上系过包十字架,她又盖了锅,顶了手巾,去扫屋梁上的灰,回回又唠叨穷干净,她就火气上来了,木勺在锅沿上一磕,说:
“你浑身哪怕是从土窝里才爬出来,我懒得说你了。这豆腐是清静东西,见得灰吗?你好生烧好你的火,豆腐锅上还见不得你那一双脏手呢!”
回回没有恼,火光涂照在脸上反倒笑了。禾禾就说:
“嫂子真够厉害,亏是回回哥,要是别人,每天打你几顿呢。”
烟峰说:
“打我作甚的,我除了不生娃,哪一样让别人挑剔过?”
豆腐浆在纱包里过滤起来,一盆又一盆,三个人六只手来回晃动着那十字架上的纱包。没想,正紧火着,“嘣”地一声,十字架上的绳却断了,“咵”地掉在锅里,将豆浆水打溅了一锅台。烟峰紧捞慢捞,手又被烫了,三个人都傻了眼。
“霉了,霉了!怎么能遇这事呢?”
“五六斤豆腐是没了!”
这回是烟峰的过错,两口子就吵起来。禾禾忙挡架了,舀出一勺酸菜浆水让烟峰受烫的指头伸进去,就只是笑着。重新系好绳,重新又一盆一盆过包,一直又忙到豆腐点在锅里了,都没有说话。两口子就上堂屋睡去了。
多后半夜,豆腐做了出来。禾禾端了一碗调好的豆腐块,去敲堂屋的窗子,回回开了,问怎么啦,禾禾说:
“做出来了,你快吃一碗吧。”
烟峰拉过回回,哗地关了窗说:
“禾禾,他睡着了还吃什么呀?过包时糟踏了那么多,你又这个吃那个吃,还卖钱不卖钱了!”
禾禾说:
“挣钱不挣钱,落个肚肚圆嘛!”
回回也在说:
“算了,禾禾,夜里吃了我胀得睡不下呢。”
第二天,正好是十三逢集,禾禾就担着豆腐到白塔镇去了。镇上的人很多,卖什么的都有。公社大院里的那些小干部们,平日事情不多,又都是从县上、区上两年一换地到了这儿,一天到黑见的人少,心闷得慌慌的,所以三天一次的集,他们是最喜欢这热闹的了。瞧见禾禾在卖豆腐,觉得稀罕,就围过来,说这豆腐好,又细,又压得瓷,没有掺水,也没有搅白包谷面。
“禾禾,你不打猎了吗?”
“还打的。”禾禾说。
“听说你炸着了一只狗,狗皮卖了吗?”
“不卖。”
“你留着干啥呀?”
“不干啥。”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这些人的闲问,拿眼睛盯着过往的人。他没有学会大声地叫卖,而是有人稍稍往这边瞅上一眼就要问一声:“买豆腐吗?你来看货啊!”
那些干部又在闲问了:
“禾禾,你现在手头有了多少钱了?”
“不多。”
“这么倒腾着能发家吗?”
“试吧。”
“‘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你快富吧,好让公社树上典型都来学呀!”
禾禾没有言语,心里说:我巴不得明早起来就富裕了,可怎么个富呢。
“你还住在回回家吗?”
禾禾不愿意别人提说这事,就不再作声了。那些人感到了没趣,就走到别的地方去混热闹了。禾禾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唉,地包产到户以后,把这些人闲下了。哼,有这么多磨闲牙的工夫,怎么不回家给老婆抱娃去呢?枉拿了那一份工资!他一口唾沫吐出来,远远地落在一堵墙上,脸上随即堆起笑来:几个买主走过来了。他刀法不行,每打一块,不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