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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号 (挑剔地)叫你里面待着去!
车匪 哎,这师傅,我脚不好使。
车长 你懂不懂规矩?让你坐车就算便宜作了。
车匪 就过去,就过去。(立刻站起,乖顺地让过车长)
车长 (走到车门口燎望,对小号)快要进入山区了。当好
一个车长,不光是发发信号,还要熟悉地形和线路,困了?
小号 这不听着那吗。
车长 特别是夜间作业,外面看不清楚,就要凭脑子算时
间。要知道哪里有个多大的弯道,哪里有岔道。就是闭
上眼睛,走到哪里也心中有数,遇到情况,就知道该怎样
处理。直线看装载,弯道看运行。咱们这些货车都还没
有轴承,摩擦生热,弄不好油箱就会起火。第七位上是
“角八”—一“角八”。
小号 (重复)角八。
车长 是爆炸物的代号,特别要注意!(发现车匪站在车门
边上听,瞟了他一眼)不是叫你过去,里面坐着?(车匪向
车厢里走去)减速了。姑娘,扶好!当心,岔道!
〔列车剧烈地摇晃着,车匪利索地倒脚,八字步伐,这
表明他脚并没毛病,而且是懂得跑车的门道的'。
车长 (打量着车匪)你脚下挺好使的嘛!
(车匪立刻站住不动了,突然意识到露了马脚,便就
地蹲坐下去。
车长 (接过小号手上的灯,小号愣了一下,尚未明白其意)
给我。(对车匪)到那头坐着去:(拿好照着车匪。车匪
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厢里,扶着板壁坐下。车长又拿灯晃
了一下黑子,黑子手扶着头)撞脑袋了?
黑子 (愣了一下)没有,有点困。
车长 (开始有意识地观察黑子)这才几点钟,你倒困了?
黑子 没吃晚饭。
车长 有钱抽高级香烟,倒没钱吃饭。你别在眺望窗口坐
着,司机撂把闸,能叫你把脑袋撞出玻璃外面去。不死也
弄个满脸血。
黑子 (头离开窗口)您真会吓人。
车长 我总是把话说在头里,什么事情都有个开头的。小口
子不堵,大口子难保。
黑子 (说笑地)大叔,您可真有说的。(边往窗口椅子上
坐)
车长 那不是你坐的地方,上里边坐着去。
车长 (黑子不得已站起来。车长望着他坐到铺位上,转身
又对小号)守车上带闲人出事的,有的是。头半个月,有
个杀人犯,就是坐守车跑了的。
〔黑子心一动。车匪看了黑子一眼,镇定地靠在板壁
上,装出更自在的样子。
小号 抓到没有?
车长 正在通缉。
黑子 (恢复了镇定)那车长也太笨蛋了。
车长 他倒是不笨。事情就出在贪小利上。坏人干坏事,他
老觉得自己聪明。跑不了,早晚得逮着。
黑子 您怎么肯定就能抓得到?
车长 所有的口岸都布上了哨,他只要一活动,就跑不了。
黑子 这沿线车站也布了哨?
车长 每个站口都有等着他归案的。
黑子 (冷笑)照您这么说,上守车的就没有好人了。
车长 我倒希望都是好人,可人心隔肚皮,不到时候看不
清。
小号 您见谁都怀疑!
车长 多长个心眼没坏处,尤其是这夜间行车。
黑子 (神情泰然,靠在板壁上)您是不是也不相信我?怀
疑我?
车长 没这么说。总归,正经办事的没人愿扒车的。(对小
号)守车上今后不准带闲人。(小号无言.向小号送个眼
色。两人到车门外去了)
车长 (压低了声音)那家伙刚才倒脚你没看见?老跑车的
油子,你注意点:黑子跟他一起上来的?
小号 我们是老同学了。
车长 老同学怎么了?现在爹妈都保不住。
车匪 黑子,趁老家伙不在到窗口去。
黑子 到曹家铺还早着呢:
车匪 少废话,过去!
蜜蜂 (解开饭盒子,对黑子)你没吃晚饭,我这里有包干。
黑子 我不想吃。
蜜蜂 你不舒服?
黑子 (连忙)没有.
蜜蜂 黑子。
黑子 嗯?
蜜蜂 你变了.
黑子 什么?
蜜蜂 (恳求地)黑子……
黑子 别说了,不是地方.
蜜蜂 为什么?
黑子 你不用问。
蜜蜂 你干吗这种语气?
黑子 怎么了?
蜜蜂 你有心事。
黑子 没有。(停顿)
蜜蜂 你同我说话呀!
黑子 (急躁地)别说了,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蜜蜂 (伤心地)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黑子 我没怎么。
蜜蜂 (肯定地)你变了!
黑子 你胡说些什么!
蜜蜂 你变心了。
黑子 哪儿的话。
蜜蜂 你准是看上别的姑娘了。
黑子 你瞎说。
蜜蜂 (期待地)对我说句温暖的话一
黑子 (勉强地)我想你。
蜜蜂 是真的?
黑子 我还能骗你?
蜜蜂 (突然发作)不,我不听,你骗我:
黑子 轻点。
蜜蜂 你怕什么?
黑子 小号会听见的。
蜜蜂 听见又怎么了?
黑子 (急躁地)你答应我,不要让小号知道我们的关系。
蜜蜂 我什么也没说。(猛地抬头)他知道了又怎样?
黑子 (痛苦地)不能让他知道,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傻丫
头……
蜜蜂 我不傻。(低头)
黑子 你怎么啦,啊?你哭了……
蜜蜂 (咬住手
灵山
作者:高行健
第一部分 第二部分
第三部分 第四部分
第五部分 第六部分
第七部分 第八部分
第九部分 第十部分
第01部分
1
你坐的是长途公共汽车,那破旧的车子,城市里淘汰下来的,在保养的极差的山区公路上,路面到处坑坑洼洼,从早起颠簸了十二个小时,来到这座南方山区的小县城。
你背着旅行袋,手里拎个挎包,站在满是冰棍纸和甘蔗屑子的停车场上环顾。
从车上下来的,或是从停车场走过来的人,男的是打着大包小包,女的抱着孩子。那空手什么包袱和篮子也不带的一帮子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葵花籽,一个接一个扔进嘴里,又立即用嘴皮子把壳儿吐出来,吃得干净利落,还哔剥作响,那分忧闲,那种洒脱,自然是本地作风。这里是人家的故乡,活得没法不自在,祖祖辈辈根就扎在这块土地上,用不着你远道再来寻找。而早先从此地出走的,那时候当然还没有这汽车站,甚至未必有汽车,水路得坐乌篷船,旱路可雇独轮车,实在没钱则靠两张脚底板。如今,只要还有口气在,那怕从太平洋的彼岸,又都纷纷回来了、坐的不是小卧车,就是带空调的大轿车。有发财了的,有出了名的,也有什么都不是,只因为老了,就又都往这里赶,到头来,谁又不怀念这片故土?压根儿也没有动过念头死也不离开这片土地的,更理所当然,甩着手臂,来去都大声说笑,全无遮拦,语词还又那么软款,亲昵得动人心肠。熟人相见,也不学城里人那套虚礼,点个头,握个手。他们不是张口直呼其名,便从背后在对方的肩上猛击一掌,也还作兴往怀里一搂,不光是女人家同女人家,而女人家倒反不这样。冲洗汽车的水泥槽边上,就有一对年纪轻轻的女人,她们只手拉着手,叽叽喳喳个不停。这里的女人说话就更加细软,叫你听了止不住还瞟上一眼,那背朝你的扎着一块蓝印花布头巾,这头巾和头巾的扎法也世代相传,如今看来,分外别致。你不觉走了过去,那头巾在下巴颏上一系,对角尖尖翘起,面孔果真标致。五官也都小巧,恰如那一抹身腰。你挨近她们身边走过,始终绞在一起的那两双手都一样红,一样糙,指节也都一样粗壮。她们该是走亲友或回娘家的新鲜媳妇,可这里人媳妇专指的是儿子的老婆,要照北方老垮那样通称已婚的年轻妇女,立刻会招来一顿臭骂。做了老婆的女人又把丈夫叫做老公,你的老公,我老公,这里人有这里人的语调,虽然都是炎黄子孙,同文同种。
你自己也说不清楚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你只是偶然在火车上,闲谈中听人说起这么个叫灵山的地方。这人就坐在你对面,你的茶杯挨着他的茶杯,随着行车的震荡,两只茶杯的盖子也时不时碰得铮铮直响。要是一直响下去或是响一下便不再出声倒也罢了,巧就巧在这两个茶杯盖铮铮作响的时候,你和他正想把茶杯挪升,便都不响了。可大家刚移开视线,两只盖子竟又碰响起来。他和你都一齐伸手,却又都不响了。你们于是不约而同笑了笑。把茶杯都索性往后挪了一下,便攀谈上了。你问他哪里去?
“灵山。”
“什么?”
“灵山,灵魂的灵,山水的山。”
你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到过的名山多了,竟未听说过这么个去处。
你对面的这位朋友微眯眼睛,正在养神。你有一种人通常难免的好奇心,自然想知道你去过的那许多名胜之外还有什么遗漏。你也有一种好奇心,不能容忍还有什么去处你竟一无所闻。你于是向他打听这灵山在哪里。
“在尤水的源头,”他睁开了眼睛。
这尤水在何处你也不知道,又不好再问。你只点了点头,这点头也可以有两种解释:好的,谢谢,或是,噢,这地方,知道。这可以满足你的好胜心,却满足不了你的好奇。隔了一会,你才又问怎么个走法,从哪里能进山上。
“可以坐车先到乌伊那个小镇,再沿尤水坐小船逆水而上。”
“那里有什么?看山水?有寺庙?还是有什么古迹?”你问得似乎漫不经心。
“那里一切都是原生态的。”
“有原始森林?”
“当然,不只是原始森林。”
“还有野人?”你调笑道。
他笑了,并不带挪输,也不像自嘲,倒更刺激了你、你必须弄明白你对面的这位朋友是哪路人物。
“你是研究生态的?生物学家?古人类学家?考古学家?”
他一一摇头,只是说:“我对活人更有兴趣、”
“那么你是搞民俗调查?社会学家?民族学家?人种学家?要不是记者?冒险家?”“都是业余的。”
你们都笑了。
“都是玩主!
你们笑得就更加开心。他于是点起一支烟,便打开了话匣子,讲起有关灵山的种种神奇。随后,又应你的要求,拆开空香烟盒子,画了个图,去灵山的路线。
北方,这季节,已经是深秋。这里,暑热却并未退尽。太阳在落山之前,依然很有热力,照在身上,脊背也有些冒汗。你走出车站,环顾了一下,对面只有一家小客栈,那是种老式的带一层楼的木板铺面,在楼上走动楼板便格吱直响,更要命的是那乌黑油亮的枕席。再说,洗澡也只能等到天黑,在那窄小潮湿的天井里,拉开裤裆,用脸盆往身上倒水。那是农村里出来跑买卖做手艺的落脚的地方。
离天黑还早,完全可以找个干净的旅店。你背着旅行袋,在街上晃荡,顺便逛逛这座小县城,也还想找到一点提示,一块招牌,一张广告招牌,那怕是一个名字,也就是说只要能见到灵山这两个字,便说明你没有弄错,这番长途跋涉,并没有上当。你到处张望,竟然找不到一点迹象。你一同下车的,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旅游者。当然,你不是那种游客,只说的是你这一身装束。你穿的一双轻便结实专用于登山的旅游鞋,肩上挂的是带背带的旅行包,这街上往来的也没有你这种打扮的。这里自然不是新婚夫妇和退休养老的通常去的旅游胜地。那种地方一切都旅游化了,到处都停的旅游专车,到处都有导游图可卖,所有的小店铺里都摆满了印有字样的旅游帽、旅游汗衫、旅游背心、旅游手帕,连接待外国人专收外汇券的宾馆和只凭介绍信接待内宾的招待所和疗养院,更别说那些相争拉客的私人小客店,都以这块宝地的名字为标榜。你不是到那种地方去凑那分热闹,在人看人、人挨着人、人挤人的山阳道上,再抛些瓜果皮、汽水瓶子、罐头盒子、面包纸和香烟屁股。这里想必早晚也逃不脱这种盛况。你总算乘那些鲜艳夺目的亭台楼阁尚未修建,赶在记者的照相机和名人题字之前,你不免暗自庆幸,同时,又有些疑惑。这街上竟无一点招徕游客的迹象,会不会以讹传讹?你只凭揣在上衣口袋里的香烟盒子上画的那么个路线,在火车上偶然碰到那么个玩主,更何况他也是道听途说,你还无法证实是不是信口开河。你没有见到一则确凿的游记,连最新出版的旅游大全也没有收进这样的条目。当然,灵台、灵丘、灵岩,乃至于灵山这类地名,你翻阅分省地图册的时候,并不难找到。你也还应该知道,那浩瀚的史书典籍中,从远古巫卜的《山海经》到古老的地理志《水经注》,这灵山并不是真没有出处,佛祖就在这灵山点悟过摩诃迦叶尊者。你并非愚钝之辈,以你的敏慧,你得先找到那画在香烟盒子上的乌伊小镇,进入这个灵山必经的通道。
你回到车站,进了候车室,这小山城最繁忙的地方,这时候已经空空荡荡。售票处和小件寄存的窗口都被背后的木板堵个严实,你再敲打也纹丝不动。无处可以问讯,你只好仰头去数售票窗口上方一行行的站名:张村、沙铺、水泥厂、老窑、金马、大年、涨水、龙湾、桃花坞……越来越加美好,可都不是你要找的地方。别看这小小的县城,线路和班次可真不少。有一天多至五、六趟班车的,可去水泥厂绝非旅游的路线。最少的则只有一趟班车,想必是最偏僻的去处。而乌伊居然出现在这路线的终点,毫不显眼,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地名,没有丝毫灵气。可你就像从一团无望解开的乱麻中居然找到了个线头,不说高兴得要死,也总算吃了颗定心丸。你必须在明早开车前一个小时先买好票。经验告诉你,这种一天只有一趟的山区班车,上车就如同打架一样,你要不准备拼命的话,就得赶早站队。
此刻,你有的是时间,只不过肩上的旅行袋稍嫌累赘。你信步走着,装满木材的卡车连连掀着高音喇叭,从你身边驶过。你进而注意到穿县城而过的狭窄的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带挂斗的和不带挂斗的,都一律掀起刺耳的高音喇叭,而客车上的售票员,还把手伸出窗口,使劲拍打车帮子上的铁皮,更为热闹。也只有这样,行人才能让道。
两旁贴街的老房子一律是木板的铺面,楼下做的生意,楼上晒着衣服,从小儿的尿布到女人的乳罩,补了裆的短裤到印花的床单,像万国的旗帜,在车辆的喧闹声和扬起的灰尘中招展。路旁水泥电线杆子上,齐目高的地方,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有一张治疗狐臭的特别引起你的兴趣,并不是因为你有狐臭,而是那广告的文字来的花梢,在狐臭之后还打了个括号:
狐臭(又名仙人臭)是一种讨厌的疾病,其味难闻,令人欲吐。为此影响朋友交往耽误婚姻大事的不乏其人。青年男女还屡屡遭到从业参军的限制,无限痛苦,不胜烦恼。现我处采用新式综合疗法,能立即完全彻底干净根除臭味,疗效高达97。5%。为您生活愉快,未来幸福,欢迎前来治疗……
之后,你到了一座石桥上,没有狐臭。清风徐来,凉爽而适意,石桥架在宽阔的河面上,桥上虽然是柏油路面,两边斑驳的石柱子上刻的猴子还依稀可辨,肯定很有一番年代了。你倚着水泥加固了的石槛杆,俯视由石桥连接的这座县城,两岸都是黑色的瓦顶,鳞次栉比,让人总也看不尽望不透。两山之间,一条展开的河谷,金黄的稻田上方镶的绿色的竹林。河水蓝澄澄的,悠悠缓缓,在河床的沙滩间流淌,到了分水的青麻石桥基下,变得墨绿而幽深,一过桥拱,便搅起一片哗哗的水声,湍急的漩涡上飘出白色的泡沫。石条砌的河堤总有上十米高,留着一道道水渍,最新的一层灰黄的印子当是刚过的夏天洪水留下的痕迹。这就是尤水?它的源头则来之灵山?
太阳就要落下去了,橙红的团团如盖,通体光明却不刺眼。你眺望两旁山谷收拢的地方,层峦叠蟑之处,如烟如雾,那虚幻的景象又黑悠悠得真真切切,将那轮通明的像在旋转的太阳,从下端边缘一点一点吞食。落日就越加殷红,越加柔和,并且将金烁烁的倒影投射到一湾河水里,幽蓝的水色同闪烁的日光便连接一起,一气波动跳跃。坐入山谷的那赤红的一轮越发安祥,端庄中又带点妩媚,还有声响。你就听见了一种声音,难以捉摸,却又分明从你心底响起,弥漫开来,竟跳动了一下,像踮起脚尖,颠了一下,便落进黝黑的山影里去了,将霞光洒满了天空。晚风从你耳边响了起来,也还有驶过的汽车,照样不断掀出刺耳的喇叭声。你过了桥,发现桥头有块新镶嵌的石板,用红漆描在笔划的刻道里:永宁桥,始建于宋开元三年,一九六二年重修,一九八三年立。这该是开始旅游业的信号。
桥头摆着两趟小吃摊子。你在左边吃一碗豆腐脑,那种细嫩可口作料齐全走街串巷到处叫卖一度绝迹如今又父业子传的豆腐脑,你在右边又吃了两个从炉膛里现夹出来热呼呼香喷喷的芝麻葱油烧饼,你还又在,在哪一边已经弄不清楚了,吃了一颗颗比珍珠大不了许多甜滋滋的酒酿元宵。你当然不像游西湖的马二先生那样迂腐,却也有不坏的胃口。你品尝祖先的这些吃食,听吃主和小贩们搭讪,他们大都是本地的熟人,你也想用这温款的乡音同他们套点近乎,也想同他们融成一片。你长久生活在都市里,需要有种故乡的感觉,你希望有个故乡,给你点寄托,好回到孩提时代,捡回漫失了的记忆。
你终于在桥这边还铺着青石板的老街上找到一家旅店,楼板都拖洗过了,还算干净。你要了个小单间,里面放了张铺板,铺了一张竹席子。一床灰棉线毯子,不知是洗不干净还就是它本色,你压在竹席子底下,扔开了油腻的枕头,好在天热,你不必铺盖。你此刻需要的是搁下变得沉重的旅行袋,洗一洗满身的尘土和汗味,赤膊在铺上仰面躺下,叉开两脚。你隔壁在吆三喝四,有人玩牌,摸牌和甩牌都听得一清二楚。只一板之隔,从捅破了的糊墙纸缝里,可以看见虚虚晃晃几个赤膊的汉子。你也并不疲倦得就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