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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办法的人……如今，她才第一次认真地发现，她们是“老人”了。
老人，在某些时候竟和孩子一般的弱……他们需要得到了，想得到一点什么了……
与此同时，她也还是此刻才清晰地意识到，她自己倒已是“大人”了。
那么，她是自私的。
她还一直以为着，她在家庭中的“得到”，是理所当然的，而从没想，她要
“给予”一点什么。
哦，她庆幸今天去了教堂。
这是对的。
它的意义只在于她给外婆带去了某种，所需要的……
现在用它，跟《青年报》上的散文诗交换，她情愿。）
她居然回忆起了曾被删去的那段作文。忽然有些懂，
老师的意了。
还记得作文的尾处，她曾激动地表示：一定要以妈妈为
榜样……那么，老师并不希望，并不希望她将来的孩于，也
差点死掉……
也许，在很多时候，事业上的奋勇拚搏是能够赢得公众
承认的。并且，只要是在一个不太畸形的环境里，还可以得
到相应的回报。
而对家庭的付出，往往只是一种默默的义务……
当然，她相信妈妈，妈妈绝不是只顾名利、不珍惜情感
的功利者。（妈妈她纯洁。她对事业有着宗教般虔诚的献
身精神。必要时，她可以牺牲自己，还可以牺牲“她的”女
儿。）
只是今后，从现在开始，她想，她的生活观念可能会和
妈妈不尽相同。
假如有一天，她有了孩子，她不太会以为这是私人的财
产，而事业才是崇高的。她希望自己相信，这里／同样有着严
肃的考验。
是呵，没有精确的报酬，没有热情的鲜花和掌声……更
多的是沉闷的琐碎，是仅仅出于爱心的付出……；
这里需要负责的，是由情感和思维塑成的生命，是大自
然神圣而真切的杰作……孩子，还有老人。
那么现在，每当祖母重又坐在她的—劳时，她总是不太
犹豫地搁下笔，将温和的目光转过来，
……说的是小菜，是钞票，毛线衣，还有隔壁王妈的坏
脾气一她确实不感兴趣。
但她强迫自己。只是为了，—种分担和慰藉……
那天，她心里烦躁得要命，看不进书，想尽快去教室。
潦草地理着霸气书库：“阿婆，我回学校了。”
“做啥这么急着走？”是失望？
“唉！家里……蚊子太多。”
“学校里没有蚊子么？”
“学校一只也没有！”她不耐烦地信口胡诌。
“今天的蚊子……是特别多。平日里，没有这样多……
阿婆的神色，带着不安的歉意。一边帮她把铅笔盒往霸气书库
里塞。
歉意……阿婆为什么要为蚊子抱歉？
忽然，她莫名其妙地：
“算了，我不走了！”
阿婆奇怪地看看她。
她也奇怪地看看自己
这晚，她到底没有走。
——一直坐在阿婆边上。
看书的效率不高，这也是真的。
可她认了。
是的，希望你能相信，她仍是个有事业心的女人。
只是，不同于妈妈的事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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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想象
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他便觉着这是个挺浪漫的小姑
娘。
有意无意间，他挑些不一般的经历告诉她：
……那几年，才五、六岁，就跟着父母到处流浪……
到了刮风下雨的夜晚，只好钻进载煤的货车皮里过夜……
唉——那些日子可苦了！
她想想，也真的很苦。便很钦佩地望望他。
后来，热悉一些了的时候，他说着说着就不知怎么的漏
了嘴：
其实，那些日子过起来倒并不见得有听起来可怕，想当
初年纪又小，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过来了……现在反倒成了
笔可供吹嘘的资本了——也算是个“吃过苦”的人了！ 。
她忍不住想笑。
过后她又生他气．
可他不以为然： ，
——你呀，小说读得太多，习惯于接受夸大了的人类情
感……你去看看生活中有多少人，度过了远比小说要更真
实地痛苦和残酷的时刻，也就——不过如此。
星期天，他邀她去看望他的先生，一位年纪刚过半百的
老教授。曾经的“极右分子”。
他预告她，见到先生，可别害怕——怕他立刻就会跌倒
（因为他瘦得简直叫人不忍心看）。
据说，他是个多次从死神手里逃脱的“幸运儿”
被人打成手脚骨折，从楼上推下去一次，
重度脑震荡、连续几天昏迷不醒一次，
痛不欲生，卧轨自尽一次，
和老母一同畅饮“敌敌畏”，发誓一死一次，
过了许久，她才舒过口气来——现在！……总算好
了……
不，——他的目光随意地投向远方……先生是个激情
奔放的、艺术型性格的文人……最终为了照顾瞎眼母亲，
和一位大他七、八岁的寡妇结合了，她不识字，也没有孩
子……他那巨大的感情渴望，从来就得不到寄托，无论现
在，还是将来……
没有爱情！她的心紧紧地一缩——这在她看来，有多
么的残酷！她想起了她所读过的小说……
于是，踏进先生家门时，她有些心怀鬼胎地瞄了一眼在
水池旁刷着鞋的“阿婆”，……阿婆枯黄的脸上泛着笑意，喑
哑而好客的语调是在招呼他们进屋……
当阿婆用毛巾包着几根大雪糕笑呵呵地进来时，连先
生都注意到了她，那打量着阿婆的怪诞的目光。目送着阿
婆的背影，先生的身子有些往藤椅里陷；脑袋侧靠在椅背
上，嘴角边，却掠过一丝幽默感：
“你是不是，对我的婚姻问题发生了兴趣？”
她一下涨红了脸，慌乱地躲藏着不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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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堪的互补色
看她的文章。
中文老师点点头：“追求一点哲理的韵味倒不错。“
哲学老师若有所思：“嗯……有点太哲理化了。文学最
应当是以情动人。” ，
这的时候她疑惑，他们的评判莫不该颠个倒？
后来有一个生活规律象时钟样严谨的同学真心告诉
她：“我最欣赏你漫不经心的节奏和洒脱的跳跃感。”
而她那如云朵般飘忽忽的“多血质”朋友却不以为然，
“其实她的价值只在于有时候，还很有点‘深刻’。”
她不由得连连点头：这就是了！也许，也许这世界上最
不可能的，也就是各就各位了。人们似乎总有点喜欢受自
己不那么在行的东西吸引。
吸引。（吸引力=缺乏／得到？）吸引力几乎与“缺乏”成
正比，与“得到”成反比。
一个特别表现自尊心的人，你可以肯定她有自卑感。
一个过分追求虚荣心的人，你不妨假设他有某种令他苦恼的缺憾
苦恼分追求虚荣心的人，你不妨假设他有某种令他苦恼的缺憾！
——那是一个“才子”云集的晚会
她惊讶他们中最仪表出众、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正潇洒
自如地将他其貌不扬、沉着大方的恋人介绍给朋友。
而相貌平庸、笑容可掬的主持人，却携了位俏丽的女
伴！ ’
她捅捅身边的盈——她敏锐又幽默的伙伴，却发现盈
已在暗自窃笑。
盈问她还记得不那张调查表？（那张高校男生的“自白
书”） ·
盈的结论是：“大多数男人都有自卑感！”
“志同道合”在她听来已经有些古色古香。因为她那些
出色的女友们被撩起狂风巨澜般激情的罗曼史竟一律显现
了令人难堪的互补色。
B型的盈有一天突然发现：“为什么我最亲密的朋友会
全都是A型都是清一色的A？”
时髦的女作家倒宁可炫耀自己是理家能手是烹调大
师，——而写作算甚么！写作只不过是“蛋糕上的樱桃”。
女人哪，女人很愿意听人说她年轻、比她年龄更年轻。
有什么办法哪，实在是她比男人更迫于衰退的威胁…．”
可别恭维任何入罢无论他是谁！她想。一个再出色的
人，他的自我欣赏心理也是有限。他对自己拥有的太不稀
罕对自己太不陌生了：
——当然，除非你有自作多情的本事，专挑他内心还不
很有把握的东西恭维。
正如大多数女性一般，她常会油然而升这样一种感觉，
一种虚幻的崇拜感缥缈的陶醉感。
可生活，总也喜欢赠她一个冷淡的休止符。
失望么？不，诱惑力来自不了解，诱惑力来自不熟悉，
淡漠来自满足，反感来自过剩！
这一个又一个啼笑皆非的循环哪，毕竟填充了生活。
在她的面前你不要认输真的不要认输，明知你赢不了
你也不要认输。
只消让她感觉你相信你所坚持的，她便在心里留给你
一席尊重。
就象缺乏自信的人尤爱听颂扬的话，她自信心充沛的
时候最不惧怕的，也就莫过于被否定了！
“……一旦失去，你才会真正感到它的价值。”不止一人
这样谆谆告诫她。是呵是呵！多多珍惜你所得到的罢！
可她感觉总有点勉强。“失去”时才‘感到的价值，似乎
也只能留待“失去”的时候去体会……她忍不住说，难道这
种真正感到的价值”本身不具有浓郁的主观色彩？瞧它！
它那么粗鲁地率直作用于情感。——让她真难兴致勃勃地
鼓动自己：“快快满足吧高兴吧激动吧！”
假如有依旧困惑依旧无动于衷的危险呢？
“就象呼吸完第一口空气还必须呼吸第二口那么简
单。”一个朋友顺便说道，人们总在有所渴望中延续他们的
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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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等待
似乎是，已经很久了，她一直在等待着。
等待清脆的上课铃，等待默完最后一行生字；
等待跳一盘橡皮筋，等待妈妈再讲一个故事……
等待，是焦灼的烦恼，
是渴慕的不安？
……呵，不！等待，是缓缓不竭注入生命的甘泉。
还记得，
第一次教会她等待的，是—个美丽而古者的传
说……
那么，
最末一次迫使她等待的，却是一个神圣而缥缈的
许诺＇
是呵，她需要等待， 、
等待难以忍受的别离，等待梦寐以求的相见，
等待寻觅途中的偶拾，等待智慧火花的迸溅
等待一次沉重而痛楚的孕育，
等待一场辉煌而稚迷的梦幻。
并且，她还需要等
等待失信，等待失望，乃至等待失败。
后来，她又等待了。
等待温存的友情，等待租犷的抚爱……等待坚实有力
的携助，等待暖人心腑的理解……
哦，就这样， 。
在匆匆的足音中等待，在哗哗揪过的日历声中等待，在
纷乱的思绪中等待，在疲倦的瞌睡中等待。
是你么，她日夜等待的使者！
——一阵热烈的拥抱之后，她还会冷静地、坚决地挣脱
你，开始缓缓地步向另一个新的等待。
是呵，原先，她以为，她等待着的，是一场等待的尾声，
现在，她已经有些明白了，她一直在等待着，
另一场等待的开端……
当有一天，她含着满足的微笑与折磨了她那么久的等
待告别，那么，她也就燃尽了生命的最后一支蜡烛。
有人说，等待，应该是一场终究会释解的误会，
她想，等待，恐怕是一出即便大幕已徐徐垂下，你也终
究笑不出声来的喜剧。
生活需要等待。哦——不，等待，就是生活。
呵，她的等待！
她的等待，还是希望，是寄托，是—支总也唱不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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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记
最初，人们何以想起记日记？
也许是感慨时光流逝，木甘愿属于自己的回忆没留下
一点儿痕迹；或者是由于魂灵的寂寞，需要一个静谧而忠实
的影子；还可能是事业家的勃勃雄心，自信终有一天日记，
将伴着主人的名字一道，流芳后世……
那么前者，他的日记可以是大杂烩；次者，日记是通往
他心灵隐秘最可靠的门户；再后者呢？有意无意的文字性
粉饰，颇能换取一种满足？
后来的人们，恐怕极少去追究那琐屑的起源，而只须信
奉：记日记是一种良好的习惯，是心灵丰满，精神生活高尚
的标志。
倘有人作一统计，我想，真正专心于记日记者，也许其
实很不多，——尽管没有人愿意很明白地否定日记的功用。
甚至从未曾有过日记簿的人，会在那有着良好习惯的朋友
面前，泛起些许隐隐的、不甚光彩的感觉……
并且，人们还几乎有一个规则的概念—一大凡名人，必
须有日记的。
进大学，我第三次拣起我的日记，
一天，拜访高中语文老师时，却听得—个新鲜的劝告：
“你们哪，还是给我别记日记！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能
写出些什么来？尽是没大出息的悄悄话……前几日，不知
怎的翻出我念大学时的日记，有四、五本，嗨，没看完就让我
烧了……”
干嘛偏没出息，就不能挑有出息的记么？
我心里不服气。
……多少是有意识的斟酌，带点儿冠冕堂皇的境
界……不过，我为什么，要感觉不自在？——似乎正拟着一
份，迟早会交出去的思想汇报……
很偶然地，
我翻到一段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自白……哦，他居然不
记日记。
理由呢？——
日记里什么都得记，甚至爱情的事情和极秘密的思想
都得写……写山这个必须有极大的勇气……内在的“我”，
有些东西就是自己也很难承认，有些感情不可能暴露出
来，就好象人不能裸体站在人前一样，也许这种裸体很美
丽……我们有些细致的、隐藏的愿望，有时是不能信任日记
的……
——是吗？这位受千百万革命者热烈崇仰着的英雄，
居然也会有某些“隐藏的愿望”？ “不能6暴露”的“感情”？
哦，人！你这喜剧般不幸的精灵呵！
我终于疑惑着信奉了——人，乃是宇宙间最错综、最完
全的事物：
糅怜悯、友善、坚忍、顽强、智慧、高尚于一身；
集自尊、自私、慵散、贪婪、愚昧、卑俗于一体。
是的，我承认我自己就是。
有时候，果真是被善良纯真的愿望、被美丽的崇高的意
想占有了全部身心；又有时，却会怅然觉察，在意念底层、在
灵魂深处，竟然潜伏着见不得人的“卑下”—…．
假如文学作品还有“美”的必需，假如信函往来还有
“善”的需要的话，那么也许，日记的最可自豪的价值只在于
它的“真”——“这乃是自己和自己诚实的谈话，彻底真实的
谈话。”
很可能因为一个人光亮的层次，自己会很乐于在人前
表现，旁人一般也不拒绝接受……当它己获得淋漓尽致的
展示之后，便往往不再有向日己倾吐的欲望了。
而那些隐约的，下意识的，带点儿自私的，比较低级的，
有时甚至只是一刹那的感觉，已经羞于向老师，朋友和父母
袒露，才在打开日记簿的片刻，受到一种新奇的鼓动，一种
神秘的诱惑……
这似乎也就是，为什么提起日记，人们总容易联想到他
的隐私，他的阴暗心理……
“我希望别人很注意我，喜欢在一群朋友间做中心。有
时走在路上，人家多望我几眼，我就很得意地记在日记
里……”
这是她十九岁生日那天，告诉我的“悄悄话”。
——一个“内在的我”！
一个真实的，却毕竟还比较“低级”的“我”！
这样稍事解释之后，还有一个关键性问题没解决呀，
那就是，记日记到底好呢，还是不好？
（直到后来，我对事物逐渐有了自己的标准）——它能
不能使生活更美好？
譬如，有些问题本来就不必弄得十分的明白。
“人为什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