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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叫声。沙洲上树枝摇摆,荒草波动,许多野猪,大 的,小的,老的,少的,从四面八方往沙丘上会合。狐狸们受了惊动,花面獾也受了惊动,野兔子也受了 惊动,它们有的胡乱奔跑,有的钻进巢穴,有的原地转圈观望。
因为身上都沾过松油黄沙,所有颜色基本一致,一片黄褐色,仰起的头颅,咧开的大嘴,龇出的大牙 ,亮晶晶的小眼,两百余头野猪,是我的队伍,多半和我沾亲带故,都期待着,兴奋,惴惴不安,蠢蠢欲 动,磨牙顿爪。我说:“孩儿们,战争爆发了。他们手中有枪,我们的战术是,钻空子,捉迷藏,不要被 他们赶着往东走,钻到他们背后去!”
一头性格暴烈的公猪跳出来,大声道:“我反对!我们要结成团体,正面突破,把他们赶下河!”
这头公猪,本名不详,外号“破耳朵”。它体重约有三百五十斤,硕大的脑袋上沾着厚厚一层松油黄 沙,半个耳朵缺失,是与狐狸大战时的英雄。它咬肌发达,牙齿锋利,我记得它一口把一只狐狸的脑袋咬 得四分五裂的情景,这是我的一个最有力量的挑战者,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是沙洲土著野猪中的领袖,想 当初与我大战时它还没长大,现在它长大了。我早就说过对猪王地位并不留恋,但把王位传给这个残忍凶 狠的家伙我又不情愿。刁小三站出来为我仗腰:“服从大王的命令!”
“大王让我们投降,难道我们也要投降吗?”“破耳朵”不满地嘟哝着。
我听到许多猪跟着“破耳朵”嘟哝,心中十分沉重,知道这支队伍已经很难带了,不制服“破耳朵” 队伍非分裂不可,但大敌当前,无暇处理内政。我严厉地说:“执行命令,散开!”
多数猪执行了我的命令,钻进了树棵、草丛,但有四十多头猪,显然是“破耳朵”的死党,它们跟随 着“破耳朵”,大模大样迎着人群走上去。
那些人听训完毕,便排开一字长蛇阵,由西向东,步步推进。他们有的戴着草帽,有的戴着帆布旅行 帽;有的戴着墨镜,有的戴着近视眼镜;有的穿着夹克衫,有的穿着西服;有的穿着皮鞋,有的穿着旅游 鞋;有的提着铜锣边走边敲,有的口袋里装着鞭炮边走边放;有的手提着木棍边走边抽打着前边的野草, 有的端着土枪边走边咋呼……不全是青壮年,还有鬓发斑白、目光犀利、腰背佝偻的老头儿;不全是男人 ,还有十几个娇滴滴的姑娘。
“砰——啪——”这是那种双响、俗名“二踢脚”的鞭炮爆炸时发出的声音,地上一团黄烟,空中一 团白烟。
“瞠……”这是铜锣声,是一面破锣,川剧团里使用那种。
“出来吧,出来吧,再不出来就开枪啦……”这是持木棍者的呐喊声。
这支混乱的队伍,不像来围猎,倒像是1958年那些吓唬麻雀的。我认出了第五棉花加工厂里的人,因 为我认出了你蓝解放。此时你已经转为正式工人,当了棉花检验组的组长。你老婆黄合作也已转正,当了 食堂的炊事员。你挽着铁灰色夹克衫的袖子,露出闪闪发光的手表。你老婆也在队伍里,她大概是来运野 猪肉回去给职工们改善生活吧。还有公社机关的人,供销社的人,高密东北乡所有村庄的人。那个脖子上 挂着铁皮哨子的,显然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是谁?西门金龙。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我的儿子,那么从 某种意义上说,这场人猪大战也是父子之问的战争。
人们的大呼小叫惊动了红柳上的鹳鸟,它们成群结队地惊飞起来,树上无数的巢穴在颤抖,空气中飘 散着细小的鸟毛。他们仰脸看鸟,情绪更加兴奋。有几只狐狸从洞里逃出来,像火焰般滚到深草里。洋洋 得意的人群推进了约有一千米,便与“破耳朵”率领的敢死队迎头相逢了。
人群中发出尖叫:“猪王!”散漫的队形便一团混乱地收拢了。猪的队伍与人的队伍相隔约有五十米 ,都定了脚,犹如古老的两军对阵。“破耳朵”蹲在猪队的最前端,身后簇拥着二十几头凶猛的公猪。人 的队伍,西门金龙站在最前端,他手里端着一杆鸟枪,脖子上除了挂着那只铁哨子外,又多了一架灰绿色 的望远镜。他一手持枪,一手端起望远镜,我知道“破耳朵”狰狞的相貌和嚣张的气焰猛然扑到了他的眼 前,使他受到了猛烈的惊吓。
“敲锣!”我听到他惊慌地喊叫着。“呐喊!”他又说。他还是想用这种吓唬麻雀的方法,敲锣呐喊 ,使猪群受惊吓,使它们向东跑,把它们赶到河里去。后来我们知道,在沙洲尽头两水重会的水面上,锚 着两艘用十二马力柴油机做动力的铁壳船,每艘船上都有一个由经验丰富的猎户和复员军人组成的战斗小 组。当年那三个猎狼人也在其中。曾被西门驴咬伤过肩膀的乔飞鹏已经老得口中无牙,柳勇和吕小坡却正 当壮年。这些人个个都是神枪手,他们使用的武器是六九式国产全自动步枪,每个弹匣可以压进十五发子 弹,有连发功能。这种枪性能良好,准确度很高,弱点是子弹的穿透力较弱,在五十米的近距离内,它勉 强可以穿透我们身上的防护铠甲,但超过一百米,杀伤力便丧失殆尽。这次大战中,有部分野猪窜到了沙 洲尽头,有十几头猪头部中弹身亡,但大多数猪全身而还。
人的队伍里破锣齐鸣,呐喊连天,但只是虚张声势,不敢前进。“破耳朵”长嗥一声,奋勇当先,发 起了攻击。人群里大概有十几支鸟枪,但只有金龙慌忙中开了一枪,成群的铁砂子全都打到了一棵红柳上 ,击毁了一个无辜的鸟巢,击伤了一个倒霉的鹳鸟,连一根猪毛都没碰着。从猪们发起攻击那一刻,金龙 的队伍便掉头逃窜了。惊叫的人群中,女人们的惊叫尤为尖锐。女人们的惊叫声中,黄合作的叫声尤为凄 惨。她奔跑中被绊倒,翘起的屁股被“破耳朵”咬了一口。从此她成了一个“半腚人”,走起路来,身体 可怜地歪斜着。野猪冲进人群,胡碰乱撞。人声如鬼哭狼嚎。混乱中也有刀枪棍棒落到野猪身上,但基本 上是难以伤损猪们的皮肉。只有一个人慌乱中将一根梭标捅到了一只独眼公猪的咽喉里,使它受了重伤。 解放本来已经逃到了船上,但看到合作身受重伤,便奋勇地从船上跳下,持一柄三齿粪叉,冲上沙滩营救 。你一手扶着合作,一手拖着粪叉撤退,表现得相当勇敢。你的行为为你赢得了崇高的声誉,也让我深感 钦佩。金龙定神之后,从别人手中夺过一杆筒很短但口径很大的土枪,招呼了几个胆大的上来接应。他大 概是受到弟弟勇敢精神的激励,心里有了勇气,手中便有了准头,他瞄准“破耳朵”开了火,轰隆一声巨 响,一团火光猛然扑到“破耳朵”肚子上。那些铁砂子无法穿透它的肚子上厚厚的铠甲,却引起了熊熊的 火焰。“破耳朵”先是带着火逃窜,然后便躺在地上打滚把火压熄。主将受伤,群猪跟着退下。那杆土枪 在发射时木托被炸碎,金龙的脸被火药喷得一团漆黑,双手虎口被震裂,鲜血淋漓。
这场由“破耳朵”违抗命令造成的战斗,应该是猪群占了上风。人群逃亡时脱落的鞋子、草帽、棍棒 等物,都在证明着猪群的胜利。为此“破耳朵”气焰更为嚣张,大有随时逼宫之势,猪群中拥护“破耳朵 ”者明显已超过半数。它们跟在“破耳朵”后边,拖着人遗下的物件,当做战利品,在沙洲上游行,庆贺 。
“老刁,怎么办?”在一个月明星稀之夜,我悄悄地钻进刁小三筑在沙丘上的洞穴,向这位老谋深算 的兄长请教,“要不,我自动退位,让‘破耳朵’为王吧。”
刁小三趴着,下巴放在前爪上,那只有残存视力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光芒。洞外传来河水因受 树根阻挡发出的响亮声音。
“老刁,你说吧,我听你的。”
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芒消逝了。我拱了它一下,它的身体软软的,没有反应。
“老刁!”我惊叫着,“你死了吗?你可不能死啊……”
但老刁确凿地死了,任我千呼万唤也不会生还了。我眼里流出了热泪,心中感到沉重的悲哀。
我走出刁小三的洞口,看到月光下闪烁着一大片绿色的眼睛。在猪群的前边,蹲坐着目露凶光的“破 耳朵”。我没有恐惧,心里反而感到一阵异样的轻松。我看到河水犹如波动的水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我听到草木间无数的秋虫,合奏出纷繁多变的音乐,我看到萤火虫交织成一条条绿色的绸带,在树林间摇 曳,我看到月亮已经西行到第五棉花加工厂的上空,在它的肚腹下边,棉花加工厂皮棉打包车间楼顶上那 盏碘钨灯闪烁着璀璨光芒上下跳动,宛若月亮刚产下的一个绿蛋,我还听到锻压机床厂的电动锤打击钢铁 时发出的急促而有节奏的沉闷声响,仿佛重拳,一下下地撞击着我的心脏。
我冷静地走到“破耳朵”面前,说:“我的亲密朋友刁小三死了,我也万念俱灰,我愿意让出王位。 ”
“破耳朵”大概想不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它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防备我发起突然袭击。
我逼视着“破耳朵”的眼睛,说:“当然,如果你非要用争斗的方式夺得王位的话,我也愿意奉陪到 底!”
“破耳朵”与我对视良久,显然它也在权衡利弊,我超过五百斤的体重,我那岩石般坚硬的头颅,我 那满口钢锉铁钻般的利齿,显然也让它心怀忌惮。终于,它说:“和了吧!但请你立刻离开沙洲,并且永 远不得返回。”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举起爪对着芸芸众猪挥挥,转身便走。我走到沙洲南部,走进河流。我知道身后 不远处有起码五十头为我送行的野猪,知道它们眼睛里都饱含着泪水,但我没有回头。我一个猛子潜到河底,奋力向对岸潜游,我闭着眼睛,让泪水与河水混 为一体。
第三十五章火焰喷射破耳朵丧命飞身上船猪十六复仇
半个月后,沙洲上的野猪遭遇了灭顶之灾。对此,莫言的《养猪记》中有详细描写:1982年的1月3日 ,由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乔飞鹏任顾问、由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战并荣立过战功的复员军人赵勇刚为队长的 猎猪小分队,乘坐着机动船,吵吵嚷嚷地登上了沙洲。他们没有像一般的狩猎小分队那样隐蔽潜行,他们 甚至有点故意张扬。他们有资本张扬。他们全队十人,配备了七支“五六”式冲锋枪和七百发特制的穿甲 弹。这种子弹虽然打不透坦克的钢板,但打穿野猪的肚皮绰绰有余,哪怕它们肚皮上滚上的松油、黄沙比 大饼还厚。最让猎猪小组有恃无恐、跃跃欲试的还不是这枪这弹,而是三具火焰喷射器。这玩意形状古怪 ,乍一看仿佛是人民公社时期农民们喷洒药粉时使用的喷粉器。前部是一根长长的尖嘴铁管和击发装置, 后边是一个圆滚滚的铁筒。使用者是三个经过战火考验的复员兵,为了防止被烈焰烧伤,他们的前胸和脸 部戴着石棉布制成的厚厚的防护器具。莫言写道:小分队喧闹的登陆自然引起了野猪们的注意。“破耳朵 ”新王登基,巴不得与人大战一场树立权威。它听到报告后兴奋得小眼发红,立即以尖声嚎叫纠集起队伍 。
二百余头野猪,像武侠小说中那些邪门教派里的喽啰们一样,齐声尖叫,类似于山呼万岁。
接下来莫言描写了残酷而激烈的屠杀场面,令我不忍卒读。毕竟,毕竟我也是一头猪。他写道:…… 跟第一次战斗的场面类似,这边是猪的队伍,“破耳朵”照旧蹲在阵前,身后如雁翅般排开一百余头猪的 梯队,还有两队猪,每队约五十头,从两翼快速包抄,很快就成了三面包围之势,而猎猪小队后面即是滔 滔大河。这样的阵势似乎已经稳操胜券,但那十个人,好像没有觉察到危险。他们三人在前,面东,对着 正面的大队野猪和猪王“破耳朵”。左右各二人:面南、面北,对着侧翼的猪群。那三个扛着火焰喷射器 的人,站在最后,左顾右盼,显得很是悠闲。他们说说笑笑地往东推进。
猪的包围圈渐渐缩小。当距离猪王“破耳朵”约有五十米时,赵勇刚一声令下,七支冲锋枪同时向三 面开火。
枪机都在连发位置上。先是三发点射,又是三发点射,然后一梭子弹全部倾泻而出。“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这样的速射武器射速之快、威力之大超出了猪们的想象。七支枪,一百四十发 子弹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里悉数射出,三面猪队中,最少有三十头猪中弹瘫倒。它们中弹的部位,基本上 都是头颅,穿甲弹穿透颅骨后,弹头便在颅腔内炸开。这些猪都死相甚惨,有的脑浆进裂,有的眼球进出 。“破耳朵”凭着猪王的本能在枪响时低下头,一串子弹把它的那只好耳朵打成了碎片。它哀嚎一声,对 着猎猪小组飞扑上来,而此时,后边那三位身背火焰喷射器的队员以久经训练的熟练动作前冲三步,扑地 卧倒,同时击发,三溜火光,三条火龙,向着他们各自的前方喷出,并发出一种类似于一百只白鹅拉稀的 合声。那火龙前端一团黏糊糊的烈焰,迎面包裹了猪王“破耳朵”,火焰轰然腾起,约有三米多高,猪王 “破耳朵”消逝了,只有一团火焰在奔跑,在滚动,大约二十秒后,便停止运动,就地燃烧。南、北两面 ,领头的野猪遭到了与“破耳朵”完全相同的命运。
因为这些野猪,身上都沾着厚厚的松油,是极易燃烧之物,凝固燃剂只要有一点溅到它们身上,便会 引燃它们的身体。几十头猪身上着火,奔跑,尖叫,只有极聪明的就地打滚,不聪明的乱窜。它们钻进柳 丛,钻进草窝,引发火灾。沙洲上浓烟滚滚,焦臭熏天。没中枪弹、没被火烧的野猪们完全被吓傻,丧失 理智,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猎猪队员们托着冲锋枪,立姿,用一个个准确的点射,送野猪们见阎王……莫 言写道:这场疯狂的屠杀,用环保的眼光来评价,显然过分。
让野猪如此惨死,也嫌过火。怪不得当年蜀相诸葛亮在火烧藤甲军之后喟然长叹,潸然泪下。我2005 年访问韩国与朝鲜的板门店,看到在三八线两侧那宽约两公里的无人区内,成群的野猪在那里追逐打闹, 树木上鸟巢累累,白鹭成群飞翔林表,想起当年我们在吴家嘴沙洲上组织的这场大屠杀,心中甚觉内疚, 尽管杀死的是作恶多端的野猪。这场屠杀因为使用了火焰喷射器,最后引起了野火,将沙洲上大片的马尾 松林、红柳树丛烧尽,荒草更是在劫难逃。沙洲上的其他生物,长翅膀的多半飞了,不长翅膀的,有的钻 洞避难,有的跳水逃命,大半还是被烧烤而死……
那天,我在运粮河南岸的红柳丛中,目睹了沙洲上的浓烟和烈火,听到了爆豆般的枪声与野猪们发疯 的叫嗥,我当然更嗅到了西北风吹送来的令我窒息的混合气味。我知道,如果我不是让出猪王之位,必将 与野猪们同遭此难,但奇怪的是,我并不为此感到庆幸,我觉得,与其苟且偷生,还不如与野猪一起葬身 火海。
劫难之后,我泅水过河上了沙洲,看到一片片被烧成焦桩的树木,看到那些被烧成焦炭的猪尸,看到 环沙洲水边那些被泡涨的动物尸体。我一阵阵地愤怒,一阵阵地痛苦,最后,痛苦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像 一条双头毒蛇,啮咬着我的心……
我没有想过要复仇,使我痛苦万端的是一种焦灼的情绪。这情绪使我一刻也不能平静,仿佛一个心理 素质欠佳的士兵在大战之前那种状态。我顺着大河逆水而上。游累了便潜入河流两侧的茂密的柳丛,时而 在河的左侧,时而在河的右侧。我沿着一条气味的踪迹前进。那气味由燃烧柴油的气味、焦煳猪尸的气味 混合而成,有时也混进辛辣的烟草气味和劣质的白酒气味。当我追赶着这气味走了一天之后,我的脑子里 才渐渐地出现了那艘罪恶累累的机动船的形象,好像是浓雾散尽之后出现的风景。
那是一艘长约十二米的船。船体用厚达两厘米的钢板焊成,焊缝粗糙,呈现钢蓝色,尖利的边缘上挂 着碧绿的水草。船头的钢架上,固定着一台二十马力的柴油机,柴油机带动一个螺旋桨做功。这是一个笨 拙而简陋的钢铁怪物。它载着那几个猎人逆流上行。猎猪小组一共十人,其中那六个在县城里有工作的复 员士兵完成任务后已经乘公共汽车先期回城,船上的人,是队长赵勇刚、猎人乔飞鹏、柳勇和吕小坡。随 着人口暴增、土地锐减、植被破坏、工业污染等诸多因素的综合绞杀,高密东北乡地盘上连野兔野(又鸟) 也难见踪影,职业的猎人早已改行,这三人是例外,当年他们掠驴之功靠那两匹狼名扬全县,这次猎猪, 更使他们成为众口传颂的英雄、媒体追踪的焦点。他们载着刁小三的尸体,作为这次狩猎活动的一个样板 物,沿河上行,目的地是百里之外的县城。对这种时速最快可达十公里的铁壳机动船来说,到达县城,即 便是匀速行驶,凌晨出发,傍晚也可抵达。但他们把这次航行,当成了一次夸功的游行。每到一个临河的 村镇,他们就靠岸停泊,让当地的老百姓前来参观那所谓的猪王的尸体。他们把刁小三的尸体抬上岸,放 在一个空阔之地,供村民们近距离地观看。一些有照相机的富庶人,还抓紧时机,让自己的家人以及芳邻 好友与猪王合影留念。县报与县电视台的记者,一直紧密追踪报道。那种盛状,使记者们的笔端都带上了 轻狂的感情。什么“万人空巷”啦,什么“观者如堵”啦。猎猪队中的吕小坡曾对队长赵勇刚提出过卖票 参观的设想:参观者收费一元,合影者收费二元,摸着獠牙合影者收费三元,骑在猪身上合影者五元,与 猎猪小组成员及猪王尸体合影者十元。他的提议让乔飞鹏和柳勇颇为心动,但却遭到了赵勇刚的拒绝。这 人身高一米八,细腰阔肩,双臂长过常人,左足微跛,面孔瘦削,神情坚毅,看上去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每到一地,猎猪小组的人都会受到当地干部的盛情接待。席间,觥筹交错;桌上,珍馐罗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