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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精力说东道西。有时,即使想要聊聊,夏竹筠也似听非听地没有反应,郑子云
很快地就没有了兴味。他常想,有什么能撼醒她那任什么也不思索,已经变得麻木
的头脑呢难道她的精神,已经随着肉体变得老朽让一个人的情感保持经久不变
的吸引力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物质上、形式上的美但再美的肉体也会老化、
起皱。他不明白为什么好些女人,偏偏把全副精力,放在监视自己的丈夫和防范别
的女人这种完全不可挽回的后果上,而不注重于保持自己的进取精神,永远把一个
崭新的、可爱的、美好的、因而也是富有魅力的精神世界展现在丈夫的眼前爱情,
绝不是少男少女才享有的专利权。即使在多年的老夫老妻之间,也应该注意保持着
初婚时那种诗意和美丽。对待它,应该像对待花朵一样,经常浇水、施肥、松土、
去虫……绝不能像对待买回家的扫帚一样,往厨房的门后一扔,就万无一失了。不
了解这一点的女人,真是个傻女人。
夏竹筠衣着入时,注意修饰,从不哈哈大笑,生怕脸上不断堆出的笑纹会加深
皮肤的皱褶。真的,近六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也就是四十七八的样子。脸上的皮肤
仍然白皙光洁,没有一块花斑。
只有凑得很近,又十分注意观察的时候,才能发现她眼角上那些很细很细的皱
纹。可郑子云还是觉得结婚之后的夏竹筠,像个开完化装舞会的仕女,一走进那个
外人看不见的家门,立刻就丢掉了顶温柔的微笑、顶文雅的风度、顶上流的教养。
擦去涂过的红唇、描过的长眉,撕下粘在眼皮上的假睫毛,摘掉了假胸,脱掉了勒
住松弛肌肉的紧身马甲,只穿件睡袍,披头散发,趿着一双踩歪了后跟的鞋子,摔
摔打打,无缘无故地竖起眉毛,恶声恶气地对待家里的人……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
会发生这种变化呢天色暗下来了,他们忘了开灯。沙发啦,电视机啦,小柜子啦,
钢琴啦,以及人的面孔,全都变得含混起来,溶在浓浓的暮色里。
叶知秋觉得,这景象分明在哪里见过。在哪儿呢也许是在梦里,也许在她那
数不尽的幻想里。好像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便曾在这硬邦邦的、又窄又长的沙
发上翻过筋斗,读过童话,听过祖母讲故事……她好像已经在这沙发上面坐了一生
一世……她突然意识到她应该告辞了。
但是,女主人回家了。
夏竹筠把大提包往沙发上一丢,顺手打开了天花板上的吊灯。
注意到房间里有个女客人,便怪声怪气地说:“哟,怎么不开灯啊。”
然后又高声地叫道:“圆圆!”
楼下没有停着“丰田”或是“奔驰”,家里的客人肯定是个平头百姓。
郑子云皱了皱眉头,向夏竹筠介绍着:“这是报社的叶知秋同志。”
夏竹筠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点点头:“请坐。”没等叶知秋回答,又叫了一
声:“圆圆!”
叶知秋发现,当夏竹筠把目光从一件东西移到另一件东西上去的时候,总是闭
着眼睛来完成这一目光的转移。再加上她一切动作都慢得过分,就给人一个十分傲
慢的印象。
郑圆圆从自己的房问里走出来,从她蓬乱的头发可以猜出,她大概刚从床上爬
起来。
“你又躺在床上看书了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样会变成近视眼。一个女人
戴眼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夏竹筠完全不顾叶知秋是戴眼镜的。
郑圆圆和郑子云立刻感到极大的难堪。仿佛这没有教养的话是他们说的。两个
人都僵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尴尬的场面。倒是叶知秋没事儿人
似的接着说下去:“是的,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夏竹筠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妥,也根本想不到丈夫和女儿有什么必要因她的行为
而害臊。她打开一个大纸包,自管自地说着:“我给你买了一件浅蓝色的登山服,
鸭绒的,又暖又轻,现在很多女孩子都穿这种衣服。”
郑子云似乎没听见:“吃晚饭吧,好不好”然后对圆圆说:“请吴阿姨开饭
吧。”
精明的吴阿姨,显然知道圆圆的吩咐是不作数的,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跑过来:
“夏同志,要开晚饭吗”
夏竹筠看看手表:“好吧。”然后想起,“今天有客人,添点什么菜了”
叶知秋看见,她腕上的皮肤是细腻的,雪白的。细细的金表链勒在手腕上显得
紧了,她已经开始发胖。
吴阿姨在围裙上揩着她那双并不需要揩的胖手。永远是一副刚刚放下又累又脏
的苦差事的样子:“今天是星期天,我多买了些菜,准备着有客人来的。一只母鸡,
自由市场上买的,七块多钱……”
“七块多!”夏竹筠插嘴了。
吴阿姨赶紧补充情况:“因为是活的,贵一些。还买了几斤黄鱼……”
大家全站在那里听吴阿姨报账。
叶知秋把眼睛冷冷地扫向郑子云。他脸上,那种讥讽的微笑更浓了。眼睛里,
闪烁着一种狡黠的光。而当他的目光和叶知秋的目光相遇时,她又在他的眼睛里看
到一种近乎于冷酷和陌生的情绪。叶知秋立即告辞。他生硬地问:“您不留这儿吃
晚饭吗”然后说不上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别人,“您没听见,这儿有一只七块多
钱的活母鸡。”
叶知秋忽然从心底升起对他的一片同情。唉,这受着许多人的尊重,掌管着上
万个企业、上百万职工的副部长,也像常人一样,有着他的烦恼和被生活捉弄、奚
落的时候。
情绪转换得似乎毫无缘由。郑子云一下子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是无聊透顶。
他有点琢磨不透地看着叶知秋,难道他刚才真和她进行过那么有趣的谈话吗来了
一位有身份的客人。他一进门就喊:“我是来赶饭吃的,有什么好吃的吗”
“汪部长,欢迎,欢迎。”即使对这样一位客人,夏竹筠也不过是稍稍提高了
一点声调,稍稍加快了一点节奏。
汪方亮直盯盯地瞅着叶知秋:“这位同志好像没有见过嘛。”
郑子云介绍着:“报社的记者。”
“噢,记者。老郑,我们应该拍记者的马屁,不然,他们要是写起文章来骂我
们,我们可受不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响,好像有一屋子人在听他讲话,而且这屋
子还很大,生怕坐在角落里的人听不到似的。叶知秋想,他平时一定是作惯了报告。
不等任何人插话,汪方亮又接着说:“你来采访他那你算倒了楣啦。他是个
异教徒,前不久还挨了批。不怕你生气,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就凭你选的这个采访
对象,当记者,你还太嫩哪。哈哈——我说老郑,你没有跟她讲讲你那套理论‘
买一个现代化,还是自力更生创造一个现代化,这个事搞不好,中国老百姓会没裤
子穿。”’郑子云笑笑:“你不要吓唬人家。”
第八章
圆圆送叶知秋下楼的时候说:“叶阿姨,您住哪儿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看
您。”
善良的好姑娘。她正在努力地填补她妈妈留下来的缺陷。
像她妈妈这样的女人,似乎不缺乏使男人爱她的那些条件。
可是,这个家庭,幸福吗人在冥冥之中被创造着的时候,是不是显得太匆忙
了一点不是忘记了最必要的这一方面,就是忘记了最必要的那一方面,而留给人
们无穷无尽的不可弥补的遗憾。
汪方亮随随便便地在沙发上坐下,把右腿搭在左腿上,卡普隆袜套已经褪落到
脚心,露出了脚踝和脚背。他脱了鞋子,一把把袜子从脚上抓下来,一面抖落着手
里的袜子,一面埋怨:“你看看,这就是咱们的产品质量。”
夏竹筠竟也难得地蹙起了眉头。但她立刻想起两条竖纹会出现在眉心之间,又
很快地舒展开双眉:“可不是,我买了个洗衣机,没用几次就坏了。”
汪方亮嚷嚷着:“难得,难得,连我们的小夏也关心起产品质量来了,可见这
个问题的重要。”
“跟咱们的机械产品一样,彼此彼此。”很难说郑子云不是借题发挥。
“可不是。”汪方亮喟然叹息,“就拿机电产品漏水、漏油、漏气这个最简单
的问题来说,工艺上究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有嘛,它就是长期得不到解决。”
夏竹筠在沙发上移动了一下。她对这些可不如对袜子、洗衣机那么感兴趣。汪
方亮还注意到她完全没有必要地拉扯着身上那件很平整的上衣,还把右腿向斜斜地
向前伸着的左腿上靠去。
汪方亮是个绝顶聪明的,又能够洞悉别人心理状态的人,虽然这剖析有时未免
过于刻薄。他不难看出,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不论其中有没有画家或是摄影记者
之类的人物,夏竹筠总是选择和尽力保持一个顶美、顶适于拍照或是素描的角度。
和她在一个屋子里哪怕只呆十分钟,也会感到疲倦的。
他不知道这种生活郑子云怎么受得了但他又有点可怜夏竹筠。女人嘛,总是
有些让人觉得短浅的地方,也许正是这短浅使她们显得可爱了“最近身体怎么样
”汪方亮不全是敷衍地问着。
“还可以吧。”
郑子云却不管他们,继续谈下去:“因素是多方面的。正像你所说的,只要严
格地按照操作规程办事,质量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何况现在质量管理,已经有了一套比较成熟的科学方法。我们不是在进行全面
质量管理的试点吗但这个问题,为什么长期解决不了难道我们花费的力气还少
也抓思想政治工作,也搞物质奖励,但为什么不那么灵了。难道思想政治工作和
物质奖励都不对了还是我们这套办法不够科学,有改进的余地如果我们还按老
一套的办法去搞思想政治工作,大多数工人大概是不吃那一套了。怪他们吗不,
怪我们自己。前些年,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停留在说大话,说空话,唱高调,喊口
号,扣帽子,批这个,批那个,抓阶级斗争新动向上。书本上虽然写着:工人阶级
是国家的主人。
事实上我们对工人群众切身的困苦了解了、解决了多少我们又尊重了多少他
们的独创精神让他们行使了多少他们理应行使的权力如果说国家暂时还很困难,
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全部解决,那么,在感情上我们又给了他们多少温暖过去在战
争时期,政工干部和群众多么亲哪。到了干部部门,真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现在
呢,他们像是掌握着人家生死簿子的阎王老爷,闹得人家的心都冷了。我们不真正
地把工人当成国家的主人,他们也就不把企业当成是自己的企业。重要的是把这些
冷了的心温暖过来,重新激发起他们的热情。要把群众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主动地、
积极地去干。否则,再科学的方法也实现不了。实际上,发挥人的积极性也是一门
科学,在这方面虽然我们有过长期的、丰富的实践经验,但它仍旧是一门值得我们
努力去研究的科学。必须使每个车间主任,每个工段长、班组长都懂得思想政治工
作的各项原则和方法.并在实际工作中同时做好它。使它渗透到生产和管理中去,
成为现代化管理的一部分。不能只把它当成一种教育工作,也不能只依靠专职的政
工干部,这也是当前思想政治工作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对于丈夫的高谈阔论,夏竹筠每每持着一种宽容和迁就的态度。如同一个理智
的、绝不喝酒的妻子,对待软弱的、爱喝酒的、又喝不了多少便会酩酊大醉,满嘴
胡言乱语撒酒疯的丈夫。
谈什么都可以,只要丈夫不做出让头上的纱帽翅颤悠的事,她都可以听之任之。
不论谈什么,她是一百个没听着。别看她在跟前坐着,做出津津有味的样子。这无
非表示,她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家庭妇女,当然,多少也是出于对比较显贵的客
人的礼貌。
“老郑过两天不是要去拜访那位心理学教授嘛,准备研究研究他提出的那些理
论。”她不大清楚什么是心理学,但是谈谈“科学”
这个眼下红得发烫的字眼儿,似乎自己也就显得“科学”起来。语气里,免不
了有些小小的卖弄。
“哪里,如何搞好思想政治工作,这是我和老汪都感兴趣的一个题目。因为实
际工作中的困难,逼得我们不得不去探索、思考解决这些难题的办法。”
郑子云这番实实在在的话,反倒让夏竹筠感到一些教训人的味道。她站了起来
:“好啦,好啦,还是先吃饭吧,吃过再聊。”
菜肴不很丰盛,但味道精美。
夏竹筠细细地品味,从从容容地、耐心地用细细尖尖的牙齿,把每块鸡骨头剔
得干干净净。
郑子云吃得很有节制,连吃饭也像他的为人处世。
圆圆匆匆忙忙、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扒拉着饭粒,仿佛是在对付一件不得不对付
的事。夏竹筠不满意地拿眼睛扫着她掉在饭碗周围的米粒和菜屑。
汪方亮则是大刀阔斧,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随便。他劝说着郑子云:“你再
喝点汤嘛。”
“喝不下了。”
“那你就把啤酒放下。喝汤,喝汤。吃饭也同打仗、干工作一样,你得有个主
攻方向。”
圆圆说:“汪叔叔,我看什么都是您的主攻方向。”说完她伏在手臂上吃吃地
笑着。
“圆圆,你怎么跟大人开玩笑。”夏竹筠制止她。
“怎么就不能和大人开玩笑平等嘛。”汪方亮嬉笑地看着圆圆,“今天早上,
起得晚了一些,又赶着要到东方红公社去,匆匆忙忙的,不是在走廊里一脚踢上个
篮球,就是在厕所里被谁的球鞋绊了一脚。我对儿子们说:‘把你们的鞋子、篮球
放好行不行放在地当间儿多碍事。’老二对我说:‘爸爸,刚才我在书房里就让
您放在地当间儿的皮鞋绊了一脚,这叫上行下效。’我没词儿了。小孩子有小孩子
的道理。”
“你今天去东方红公社的结果如何”郑子云极有兴趣地问。
“我可是给田守诚来了个突然袭击。”汪方亮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停住不说了,
好像有意在卖关子。
前不久,东方红公社给田守诚部长写了一封人民来信,反映他们公社买了一台
拖拉机,质量极差,不能使用,钱等于白扔了。这个部直属厂的产品,很多用户反
映质量不行。可是这个问题,成年成年地拖着,总也解决不了。向国务院汇报生产
情况的时候,田守减又总是可以找到充分的理由。比方,“文化大革命”初期是什
么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干扰;后来又是林彪反革命阴谋集团的干扰;再后是什么
右倾翻案风的干扰;最后是“四人帮”的干扰……
这一次,田守诚却出乎意料地作出了强烈、迅速的反应,决定派一个部级干部,
带着制造厂的厂长,到东方红公社背回这台质量不合格的拖拉机,并向公社赔礼道
歉,保证负责到底,为他们提供一台优质拖拉机。
这是怎么回事也许因为“四人帮”垮台已经三年多,再也找不出什么堂而皇
之的托辞了。
当前经济界要求体制改革的这股风,预示着经济结构上必然到来的彻底变革。
近两年来,很多有远见卓识、有实践经验的领导同志和经济理论家在许多文章里、
讲话里,已经涉及了这个问题。
田守诚清楚,经济界不是这股风的风源。
“风源”这两个字,让他想起一九七六年批判右倾翻案风的那段往事。那时.
他看错了、分析错了形势,以为大局已定。在人心所背的情况下,只有他,煞费苦
心、冥思苦想地打出了《批判一个大政策——最大走资派的进口风》的炮弹。在那
些违心的、按照两报一刊的调子写出的抄书抄报的批判稿中,尤其在他这一层高级
领导干部中,是一发很有分量的、有价值的炮弹。假如不是很快地打倒了“四人帮”,
他将会怎样呢飘在中国上空的政治风云是无常的,至少前几十年的历史是这样的。
他丢了很重要的一分。
这股风的风源在上头。那么,这股改革的风,就绝不只限于经济结构,它将波
及到政治结构、干部结构……遍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一个丧失了党性原则而又身居要职的人,往往会变成一个混迹于官场的投机家。
田守诚必然会想:在这场变革里,他得到的将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呢从
东方红公社背回不合格的拖拉机,这样的事还没有一个部门做过。根据目前的气候,
很可能会登报、广播。这可以算是一个小筹码,或者,至少是一粒探路的石子。
郑子云闹不清在党组会上,汪方亮为什么固执地非要去东方红公社处理这件事
情不可。看着汪方亮那双诡谲的眼睛,他想汪方亮准又在这里面做了什么文章。“
昨天,我让秘书打电话给县委,同他们商议,是不是请各公社的书记、干部,以及
附近的社员尽量参加县里的同志同意了。今天一看,会场安排在县委机关礼堂,
只能容下几百个人。社员呢?
说是来了不少,但是场地有限。我说:‘咱们还是找个广场好不好’县委书
记为难地说:‘恐怕天气太冷。’我说:‘再冷我也受得了。咱们是共产党,不能
吹牛皮的时候人越多、场面越大越好;等到做检讨的时候,人越少、场面越小越好。
那成什么啦’好,重新到广场上去,临时搭了几个桌子,拉上了有线喇叭,然后,
我就说了:‘社员同志们,作为一个副部长,我为我们把质量这样差的拖拉机卖给
你们感到害臊。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这等于坑了你们,骗了你们。你们的钱,辛
辛苦苦,挣得不容易,我们再也不能这么欺骗你们了。现在,我要给你们交个底,
你们暂时不要买这个厂生产的拖拉机,如果他们不改变这个现状,你们就永远不要
买他们的拖拉机,他们生产的拖拉机,从全国来说,质量是顶糟糕的。
“‘告诉你们这么一件事,你们就明白了。这个工厂附近的一个公社,买了他
们一台拖拉机。有些零部件,老得拉回厂子去修理。他们还算不错,占了离厂子近
的便宜。一开始,社里还派个社员赶着小驴车,送到厂子里去。后来社里也烦了,
不再用人押送,只要把返修的零部件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