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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这句话让曹原的心情又沉重了,连雪糕都有叫“随便”的牌子了,还有什么创意、什么点子会没人想得出来呢?
女孩儿好像能看透曹原的心思,一边吮着雪糕一边说着绕口令:“别人能想到你没想到的,你就一定也能想到别人没想到的。而且不仅是要想到,关键还要做到。咱们点菜时都会说‘随便’,我相信很多人都想到应该有道菜就叫‘随便’,但只有这家做出来叫‘随便’的雪糕。”
曹原在品味雪糕之余也品味着女孩儿的话,他忽然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大半年来他一直禁止自己享用雪糕之类对果腹毫无帮助的东西,更主要的是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如此入耳的话了。出自父母和师长口中的一律是规劝,这些话不能不听但又不能多听,听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这辈子惟有做个凡夫俗子混下去;出自其他相识的人口中的一律是空洞的鼓励和客套的抚慰,诸如“坚持下去总归就会好起来”,似乎没能“好起来”就是因为没坚持下去而已;诸如“创业很辛苦一定要注意身体”,似乎垂死的不是曹原的公司而是曹原自己;诸如“相信我,我看人很准的,你一定能成”,似乎曹原所缺的只是精神胜利法,类似这些话只会让曹原越发绝望地认识到,他和他的九帮网与他们都是完全不相干的。
第一部分 你知道我们在国外最想什么?(1)
美国联合航空公司从芝加哥飞来北京的UA851航班抵达时,许克已经在2号航站楼的国际到港厅望眼欲穿地站了近一个小时。国庆黄金周已到尾声,大批返程客流把航站楼挤得水泄不通,湿热而污浊的空气好象粘在人身上。还好,乘客出来得很快,许克一眼就从人流中认出满脸疲惫的目标,高叫一声:“路先生!”
路先生抬起眼皮四处张望,目光触及许克时只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下头。许克挤过来从路先生手里接过行李车,路先生冷漠地扫他一眼,说:“讲过了不要你来的嘛。本来可以直接从里面转机去成都的,我就不用跑出来了嘛。”
许克赔笑道:“我听您说要等三个小时,就来陪陪您,不然您多闷得慌。”
路先生气哼哼地嘟囔:“也不知道行政部那帮女孩子犯什么毛病,给我订这么晚的航班,大概是最后一班飞成都的吧,我要去checkin那里看看能不能改签早一点的。”
许克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把路先生搀到旁边,不然他们就会随波逐流地涌向航站楼的出口。许克说:“您一定很疲劳吧,要不要先放松一下,去做个足底?”
路先生顿时眼睛一亮:“去哪里?就在这里?机场里也能做足底吗?”
“哪里有客户需求,哪里就有解决方案。”许克笑着把路先生引向电梯。
两人乘电梯来到地下一层,经过肯德基餐厅门口继续向里走,距离走廊尽头挂着灯笼的木门尚有几步路已经有迎宾小姐热情地冲他们微笑。许克先把行李车托付给小姐,然后问:“有没有条件好一点的包间?”
“有的,条件都很好。您是要单人的豪华间还是要双人间?”
许克看着路先生,故意问:“给您要个豪华间吧?”
路先生摆下手说:“一起来嘛,还可以聊聊天。”
两人被带进一个包间,各自坐到沙发上,等技师端来泡脚用的木盆。路先生打量着不大的包间里仅有的几件陈设,情绪显然比刚才好了很多,说:“你知道我们在国外最想什么?”
许克笑了:“最想祖国的亲人——可以亲的人?”
“哈哈,这个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信不信,我最想的就是这个——洗脚。”
“只是想洗洗脚?就没有更进一步的愿望?”
“哈哈,从洗脚开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然后再由表及里、自下而上、步步深入嘛。”
技师端着放好药水的木盆进来,许克一边脱袜子一边问:“路上还顺利吧?”
路先生动作很快,已经把裤腿挽到膝盖上方,两只脚都探进盆里试着水温,答道:“还可以吧,就是从Chicago起飞时晚了一点。”
第一部分 你知道我们在国外最想什么?(2)
“美联航这个航班一开通就方便多了,以前我都要从底特律或旧金山转机。”许克说。
“你以前常去Chicago?”
“我是在芝加哥大学毕业的。”许克的回答听上去很平和、很自然。
“UniversityofChicago,名校啊,Top10?Top20肯定有了。”路先生羡慕地说,“我当年曾经想转去那里读的,可惜啊‘美刀’不够,我是在IndianaUniversity,也还不错啦。”
“当然,IU是很棒的学校啊,不像芝加哥大学,很沉闷,徒有其表吧。”许克适时地谦虚一下。
“Chicago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黑人太多,尤其是城南。”
“还好啦,我在城北湖滨那一带,周边环境还可以。”
“UofChicago不是在南面吗?Northwestern才是在北面。”路先生一脸疑惑。
许克忙解释说:“是的,我自己在北面找的房子,住得离学校比较远。”
路先生的注意力转移到为他辛勤服务的技师身上,上下端祥着问:“你是哪里人呀?四川的吧。”
“成都。”
“咦!这么巧?!我说在成都怎么遇不到漂亮的幺妹儿,都跑北京来了。你真是成都的?哪个区?武侯区还是金牛区的?”
“广汉。”技师红着脸回答。
“我就说嘛,成都市里的女孩子眼光都那么高,怎么肯干这个。做人要厚道,干嘛非要把自己说成是成都人呢?城里人有什么好的。”路先生又把矛头转向给许克捏脚的那位,“你是哪里的?”
“资阳。”
“这就对了嘛,是哪里人就说是哪里人,光明正大的多好。你不要笑,你说,如果我刚才先问的是你,你是不是也会说自己是成都的?”路先生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许克的技师红着脸吐了下舌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旁的许克脸上却显得比两位技师更不自然,趁着另外三个人都没注意他便赶紧岔开话题:“路先生,上次在成都一直没机会和您好好聊聊。”
“叫我Kenny,不然听上去好像我很老,其实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四、五岁?肯定不超过六、七岁。”路先生客气过后又说,“上次那个workshop你是第二天才到的嘛。不过说实话,我和你们格恩成都的那帮人也都没好好聊过,不是一路人。”
第一部分 默契(1)
路先生被捏得呲牙咧嘴,神经越加亢奋,仿佛要用言语让自己发泄出来,滔滔不绝地说:“那两天车轮战术搞得太疲劳,我也惦记着回美国看老婆孩子,你们公司除了你讲的还有些东西,其他的我根本听不进去,太小儿科。”
此刻如果只是一味单纯地自谦就也有点小儿科了,颂扬对方才是更好的自谦,许克说:“其实那天我做介绍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感觉除了您和我有些共鸣,其他人好像很难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我还在反思是不是我的方法有问题。”
路先生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咝——,这地方连的是胆囊吧?她们都说我胆囊有问题。”技师一边点头一边收了些力道,路先生片刻之后才缓过劲来,接着说,“他们都是我叫来旁听的,不过也很关键哟,每个人手里都有一票呢。虽说Procurement是我负责,但是globalpany那一套你懂的,凡事都要搞一个mittee。我看他们不见得会买你们成都那帮人的帐。”
“Tony太年轻,Paul是他的头儿,恐怕也只会做一件事。”
“哪件事?”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了,Paul嘛,就会打炮,自己打,也喜欢带着别人打。”许克说完就暗暗紧张地观察路先生的反应。
路先生先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女孩子的反应,再挪一挪身子凑近许克,暧昧地笑着说:“真的?那他倒还算有一点价值,可惜他在成都。”
许克也会心地笑了。他刚才的确有些冒险,毕竟这才是他和路先生的第一次私下见面,之前也仅在研讨会上见过那一次,但他为了快速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必须冒险,惟有自己首先撕掉所有伪装与假面,才能指望对方同样坦裎相见,惟有彼此坦裎相见了才能坦诚相待。许克的胜算在于选了个很好的时机,在路先生经过近十四个小时孤独疲惫地越洋飞行之后最需要关怀、最需要陪伴的时刻出现在他身边。
第一部分 默契(2)
路先生顿对许克说:“我们做采购就像做足底,程式化了,没什么意思。像弱电配套这个项目,都是完全成熟的东西,彻底标准化的结果是谁和谁都差不多,他西门子能做的你格恩也能做,你格恩能做的他霍尼韦尔也能做。价格嘛恐怕也拉不开,谁也不敢报高了但谁也不肯报低了,你说我怎么选?性能和价格都很重要,但还有没有别的因素?”路先生稍加停顿,意味深长地说:“有,人最重要。找对了合作的人,性能有问题可以调整,价格有问题可以协商。我路某人做了这么多年采购,从来不是选择产品而是选择伙伴,在美国如此,回国来也希望如此。”
许克心思一动,但摸不清路先生的最终意图,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路先生循循善诱:“你说,没有默契的人可以合作吗?如果你是我,在美国住了十多年从Indiana跑到人地生疏的成都,会找Paul那样的人合作吗?”
这话听上去像是给格恩判了死刑,却又好像给许克本人点燃了一线希望,他试探道:“依您看,格恩应该怎么做才能扭转局面呢?”
路先生嘿嘿一笑,说:“我就猜到你会这么问。Kevin,你相信吗?我可以大体上知道你想什么,甚至可以预测你的下一步行动。这是什么?这就叫默契。”
许克却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暗想这默契是单向的,我对你的思维和行动还完全没有把握。路先生很惬意地把头仰到沙发靠背上,说:“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许克明白路先生所指,但他忽然感到有些愧疚,是Tony千恩万谢地拜托他来机场迎候路先生以联络感情的,不料Tony和Paul已经被路先生判了死刑,自己却被路先生看好并怂恿取而代之。在许克的观念里,对至爱亲朋都能下得去手的才叫不仗义,而对宵小仇敌都不忍下手的才叫仗义,许克一直以仗义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虽然他瞧不起Tony和Paul并很乐意贬低他们来抬高自己,但从未想过要侵害他们的切身利益包括脸面,而且损人就一定利己吗?眼前的局面让他有些为难了。
路先生似乎真的可以透视许克的内心,他探过手来隔着茶几拍拍许克的胳膊,说:“我无法给你什么承诺。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不换人,你们格恩在这个项目上没有半点机会。”然后就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享受着技师的双手在他大腿上摩挲,又说,“你的中文大名是许克,我们公司的中文名字叫德塞克;我的英文名字叫Kenny,你叫Kevin,都是K字头,很match嘛,这就是缘分,呵呵。”
第一部分 你们公司不是在苏州街吗?(1)
令曹原惊喜不已的是第二次见面居然就成功地把施颖带回了他的住处,不禁佩服自己无愧于互联网行业的一分子,讲求的果然是速度。先是仍在上次那个公园碰头,施颖从大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文件夹,里面的几页纸上工整而漂亮地打印的是她这几天构思整理的网站改版建议,从页面美工到栏目内容,从论坛版块划分到宣传推广手段,从网友访问路径到搜索引擎优化,图文并茂,详尽而系统。曹原如获至宝,捧在手里仔细研读。施颖得意道:“现在我可以称得上是九帮网的忠实网友了吧?”
“称得上、称得上,名副其实,你简直表现出了主人翁精神。”曹原连连点头称是,暗自盘算这么一份建议书不知要花几千块钱才能找人做出来,即便请朋友帮忙也不是一顿饭局可以轻易打发的,又赞叹道,“你水平真高,这样的天才我上哪儿去找啊!”
“水平不见得有多高,更不是天才,互联网和其他行业一样,就看用不用心。”
这“用心”二字让曹原不由动心,以往还没什么人肯对他或他的网站用心如此。“你花了不少时间吧?”他问。
“嘻嘻,我的长处就是善于调动资源。我在常去的一个BBS里发了个帖子,说九帮网是我一个朋友做的网站,走投无路了,代友跪求各位达人指点。你没发现这几天总有人挂在你的网站上研究吗?这份东西是群众智慧的结晶,当然也是本小姐辛苦整合而成的。”
曹原唯诺诺地说:“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索性就不打算谢了?你的话是这意思吧?”施颖歪着头盯住曹原的眼睛,嘴角有一汪盈盈的笑意。
曹原困窘之际下意识地把施颖给他的建议书卷成一个纸筒,再松开,又卷紧,不知怎么突然鼓起勇气,脱口而出:“想不想到我们公司看看?”
“好啊。现在吗?”施颖爽快地答应。
走出公园施颖见曹原没有打车的意思,不满地问:“你要带我坐大巴去呀?”
曹原一时没反应过来:“坐什么大巴?用不了十分钟就走到了。”
“咦,你们公司不是在苏州街吗?”
“呃……你是在九帮网上的‘联系我们’看到的地址?呵呵,那是假的,充门面的,那种写字楼我哪儿租得起,人家就是替我们收收信件之类的,不过好像除了广告也没收到过什么。”曹原随手用纸筒向前方泛泛地一指,“不远,就在前面的小区。”
第一部分 你们公司不是在苏州街吗?(2)
施颖自说自话:“嗯,其实找个商住两用楼就挺好,反正现在也不用接待访客,很多已经做得挺大的公司都这样,现代城里就有好多。”做贼心虚的曹原不敢搭话,只顾健步如飞,害得施颖一路小跑颠颠地跟着。
等拐进小区门里那条狭窄坑洼的水泥路,施颖忽然不再做声,她喘息未定地向四周张望,这哪里有半点现代城那样的氛围,三、四座半灰不白的二十余层的塔楼,局促地挤在低矮歪斜的院墙围成的小区里,从出出进进的各色人等就可以看出这不是什么商住两用楼,连“住商”都没有,是地地道道的居民住宅楼。
楼门口放着一具不知谁家淘汰的沙发,几个小孩正蜷在上面玩闹,施颖深一脚浅一脚跟在曹原身后走进不甚明亮的楼道,站了一会儿一束强烈的光线透射出来,电梯门开了,施颖惊喜地看到电梯工手捧一个保温杯瑟缩地坐在电梯一角,她走进电梯就大声问道:“曹原,你们公司在几楼呀?”
曹原和电梯工都有些愕然,随即未待曹原开口电梯工就伸手按了“13”。施颖略为放心了些,显然曹原是电梯工所熟悉的人物,她又近乎夸张地问:“曹原,咱们大概要在你们公司呆多久?”
曹原又一次愕然,嗫嚅道:“随便你呀。”
电梯停了,施颖走出去时特意满脸堆笑地对电梯工说:“谢谢您啦。”心想这一串举动应该足以在电梯工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电梯门关上后楼道里又陷入一片昏暗,曹原边走边用力又跺脚又拍巴掌,几盏歪歪斜斜的廊灯依次亮起,曹原走到一扇防盗门前停住,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先探手揿亮门厅里的灯,侧身扭头对施颖一笑:“请进吧。”
施颖却不迈步,站在门槛处探头向里张望,曹原又把客厅、厨房的几盏灯都打开,其实外面天大亮着,西晒的光线直刺人眼。曹原再一次邀请:“进来吧,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第一部分 如果创业不成功怎么办?(1)
施颖本已抬起一只脚,听到“龙潭虎穴”四个字那只脚不禁悬在半空,片刻过后才放下,走进来四下扫视一圈,顿生狐疑:“又不是周末,你们公司怎么没人呀?”
“我请的几个技术人员都是兼职的,不坐班,反正都可以通过网络,要开会时才过来。”曹原正手忙脚乱地清理沙发和茶几上的东西,“对不起啊,又脏又乱,事先也没打扫一下。”
施颖审视着客厅里并不配套的几件桌椅以及几台品牌各异的电脑、服务器,心神逐渐安定下来,笑道:“事先没打扫说明并不是早有预谋,倒还让我放心点儿。”
曹原嘿嘿一笑:“书上说了,有预谋的属于高智商犯罪,愚昧无知的人哪儿懂什么预谋,只会突发性犯罪,往往手段更残忍、后果更严重。”
施颖正要在沙发上坐下,旋即直起身子,重又在客厅里徘徊。曹原走进里间,说:“这原来是一间卧室,我住的,前一段开发网站时人多,还有在这儿开夜车连轴转的,就把这间也改成办公用了。”他穿过客厅打开另一扇门,“我现在住这间,原来堆了好多东西,我好不容易把床塞进来,乱得很。”
施颖跟在曹原后面小心翼翼但仔仔细细地看过两个房间,心里还是不踏实,没想好要不要抽身便走。曹原在几个显然不成套的杯子里找出一个最不脏的,用饮水机里的热水涮涮,说:“这房子是邱俭的,还记得吗?我曾经的搭档,后来甩了我出国的。他还算够意思,把这套房子留给我替他看着,本来给我用的只有一室一厅,那间他锁着用来当储藏室,后来被我撬开了把床搬进去,现在这套两室一厅都归我了。”
第一部分 如果创业不成功怎么办?(2)
施颖从曹原手里接过倒好水的杯子,端详一下内壁和杯口,就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再没碰过。曹原没注意施颖的动作,继续说:“其实严格来讲,邱俭现在还是我的搭档。九帮网还是我们两个股东,没办法,只有一个自然人股东没法成立有限公司。另外,我是用邱俭这套房子的产权证办的经营场所证明,所以我们公司营业执照上的地址就是这儿。”曹原用脚在地上跺了跺,像是宣告对脚下这块楼板的主权。
屋角放着书柜,书很多,胡乱堆放着,书的种类五花八门,根本看不出书柜主人的阅读取向,管理类、财经类、文史类、传记类、信息技术类为多,但也有诸如哲学、心理学甚至在施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