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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花停歇了,叶开始疯长,阳光开始疯长,明媚的日子就来了。卢青的家就住学校边上,晌午,我们不午睡,我们从他家拿着钓杆去钓鱼。童年时我曾钓过鱼,但卢青钓鱼的方法与我一点也不相同,所以至今我心底仍保留那份新奇。
卢青去钓浮头鱼。二指宽的浮头鱼结成群,在池塘的水面上乱窜。卢青钓浮头鱼不要浮标,也不用蚯蚓什么的做诱饵。卢青用的诱饵是饭蝇。饭蝇在池塘边的灌木叶上飞飞停停,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靠近去,猛地双手一合。但不成,饭蝇往往在我两手相触的一刹那,飞走了。我合住的往往是几片叶子。卢青捉饭蝇与我不同,他只用一只手。他张开手,猛地朝沾满饭蝇的树叶上一掠,握成拳头的手里就有好几只了。我按照他的方法去做,开始几次不成,但多练几次,就发现单手捉蝇比双手捉蝇的成功率的确要高得多。然后我就非常佩服卢青,觉得他好了不起的。他若不点破,我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可以这样捉蝇,我在家乡就从没看见哪个人这样捉过蝇。这样捉蝇,蝇握在手心,往往还不会捏死。小心将它腾挪出来,卢青用小鱼钩从蝇的屁股里钩进去,蝇依然不会马上死,卢青再朝着浮头鱼聚集的地方一甩钓杆,作为诱饵的蝇就甩到水面上了。蝇贴着水面掀动着翅膀,水面就有小小的颤动,浮头鱼发现了,就梭过来,一张嘴巴将诱饵吞下了。卢青眼明手快,反挥钓杆,一匹小刀似的银鱼就飞离水面了。卢青再把另一只饭蝇倒钩着挥下去,反手挥上来的又是一匹银色的小鱼。呀,我可从没看见钓鱼有这么快的。卢青真有些神乎其技。小鱼儿不咬钩时,卢青手中的钓杆就不停地挥甩。卢青告诉我,浮头鱼喜欢吃水面上的落水飞虫,所以钓饵不能沉入水下,要不停地挥甩钓杆,浮头鱼才会及时发现钓饵。卢青这么说,我内心就羞怍不已,不是卢青告诉我,我还一直是小猫钓鱼的方式呢——把钓杆甩进水里,非得要等鱼儿咬钩了才起钓杆。真是要多笨就有多笨,我怎么就没想到创造条件让鱼儿发现诱饵呀。
卢青钓鱼的时候,我就折了一根柳条撸去叶子替他串鱼,没一会儿,柳条上就又长满了白色的鱼叶。附近的饭蝇被我们赶散了,卢青不能随手捉住饭蝇,钓鱼的速度就减慢了许多。
阳光明媚,空气中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细花在飞,我呆呆地看着绿色掩映的池塘,我突然发现浮头鱼并不只是吃飞虫,它们也吃静落水面的小小飞花。我惊叫一声对卢青说:我们用花来钓吧!卢青狐疑地看着我,问:行吗?我说:试试吧。卢青试了几次,还真的把浮头鱼给钓上来了。我一脸兴奋,卢青那时也同样地佩服我了。我们用飞花钓了另一串浮头鱼。
鱼儿也许知道上当了,但上当的鱼儿都串在我的柳条上了,而水中不明就里的鱼儿仍在前赴后继地咬着钩。
卢青钓的鱼都拿回家了,我可是从没有享受过,我有的只是钓鱼之乐而已。
但与黎华钓鱼就不一样了,与黎华钓鱼往往我吃得最多。黎华家三面环水,钓鱼极为方便。星期天功课松,黎华就问我:中餐在我家做鱼吃吧?我说:哪来的鱼?黎华说:去钓就是了。
我们钓的是鲫鱼。鲫鱼得静钓。先朝水里撒些糠粉,让鲫鱼聚拢来。然后用蚯蚓作钓饵,把浮标撸得老高,让钩子沉到水底。鲫鱼缓缓沿着水底而行,遇到诱饵了,先不急着咬,而是细细腻腻地触,细细腻腻地碰。见没有危险,这才把饵含进嘴里。所以钓这类鱼一定要有耐心,黎华的耐心好,他喜欢钓这类鱼。
我们把两根杆钓摆在柳荫下,然后寻来两张板凳坐下了。天天在一起,两人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就这么静静坐着,一晌午听高柳上的蝉声。来鱼时,黎华把握时机拽上来,也不怎么向我炫耀,捉住了就往身边的水盆里一放,然后朝我笑笑,笑里还有些歉意,好像我钓不到鱼是因为他先把鱼钓走了似的。
那些时候,柳荫外的阳光一丝丝是那么的亮,那么的明净。而柳荫上的天空又是那么的蓝,那么的高远,放眼望去,是千重万重的禾叶在阳光下的微风里闪闪亮亮,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草香……
我说过,如果不要考试,那真是神仙似的日子。可这样的日子,在整个求学的过程中,实在是太少了……
那时的爱
我说过,初三时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女生。
我仍然记得午后的那束阳光,从西窗探头进来,照在她的脸颊上,照在她的双腿上。我记得那年夏天,她穿一双雪白的凉鞋;我记得她小腿上的肌肤比雪还白还细腻,阳光斜下来把她小腿的绒毛上染成嫩黄。她穿着一条淡红色的牛仔短裤,裤角齐着膝盖,裤边都是些须须。
我记得阳光把她的腮梆晒得红卜卜的,她额边被汗水浸透的发丝很动人。阳光下她的目光像含着水雾一般。她拿一块小手绢在脸前不停地掀着风,嘴里半嗔半骂:这鬼太阳,怎么越来越热……
我记得她本来可以不坐我的后面,不坐在阳光下。她的位置在教室东边,是晒不着午后的阳光的。但我后面的女生怕晒,就常央她易位而坐。她俩关系虽好,可她多半会笑吟吟拒绝。那女生就撒娇耍赖,可她还是笑吟吟拒绝。她说她也怕晒。然后我就忍不住扭头看她一眼。那时的男生女生一般不敢说话,所以目光的语言功能就很强……她读出了我目光的含义,就对那女生嗔道:好啦!你这赖皮,我坐过去就是了。那女生噘起的嘴蕾就开成了花的模样。
我记得那些个下午,黑板前老师的叽叽喳喳好像与我隔着一道宽广的水域,那声音仿佛渺不可及。我眼睛看着前方,耳朵却在倾听身后的她每一点细微的声响,譬如私语,叹息,轻笑,甚至她笔划纸的声音,手绢掀动的声音都会传入我的心中,并在心中有轻轻颤颤的回应。我记得几次老师把我叫上黑板,我无法把最简单的题解答,那些奚落的笑声就在午后教室的各个角落绽开……
我记得有一次不小心把她课桌上的书碰落地下,弯腰给她捡时,慌乱中却碰了她的脚踝。我记得当时那种触电般的感觉让我有说不出的晕眩。后来,我就常转身看她比雪还白还细腻的双脚,那些短短寸寸的趾头,那些如贝般的趾甲……就这样一直印在了我心头。我记得我一直想有第二次的接触,我僵了似的手臂软软地垂着,却一直与她的双脚隔着绝对的距离,我无法再缩短一寸。我再没机会将她的书或是笔碰落了,而我自己的东西再怎么不小心,也不可能掉落自己的身后……那些个午后,一丛丛忧伤之火,就这样在我心里暗焚。
我记得经历过那些个如幻如电的下午后,我的科目成绩像沙滩退潮一样在一次次下跌。很多次我已经偃旗息鼓,准备写封信告诉她,我准备带她回家耕田。可我恨自己还只有十六,为什么不是十八岁或者二十岁啊。我记得她悄悄借给我的席慕容的书中有一句:无缘的我们,不是相见太早,就是相见太迟……这种晕眩的感觉对我来说,真的是太早了,我无法把握……
然后呢,然后是有一天我发现她与别的男生也有了目光亲切的对接。然后我发现别的男生在日记里也怀惴着一颗狂乱的心。我痛苦不堪,就一个人偷偷跑到校外的荒园子里,对着一园子碧草发呆。猛然就提起脚来,在土墙上一顿乱踢,痛得疵牙咧齿。脱了鞋,里面是血淋淋的一片。尽管土墙没有牙齿,可有些东西咬人是不用牙齿的。
慢慢的,我期待的目光再也迎接不到她的目光了。即使偶尔一碰,她也倏地移开。如果目光可以变作细丝的话,那我质疑的目光早就将她缚成了蚕茧,但不是,她漫不经心就把我缠在她身上的目光抖落了。我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也无法去问她。目光无痕,意味着我们并没有开始啊。我只能暗自揣度,把自己成绩的一落千丈当作她不再理我的主要原因,因为另一个男孩恰恰是在那时成绩冒尖的。
我压抑内心空空荡荡的思绪,拚命读书,我心痛的时候就跑到那个荒园里去踢墙,我把脚踢出血了,再返回来读书。我在冰与火中煎熬。毕业临近,我终是没能再进入班上成绩的三甲之列。
我记得中考后的有一天,下着微雨,我站在教室里的窗边,看着校外马路上她与班上另三个同学提着行李,雀一样蹦跳着,离学校远去。中考成绩已经出来,她与那三名同学考上了中专,再不用参加普高考试了。我目送她俏丽的身子在微雨中变成一帧依稀的剪影,并将这帧剪影定格成永恒……因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她了。同窗三年,我不记得是否与她曾说过话,但自从我爱上她后,我清楚地记得,我与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记得站在教室窗后目送她离开校园的还有一个男孩,我估计他俩也没有说一句话。按男孩进步的速度,他本应该可以在那天与他们并肩离开校园的,但不知怎么,中考他大失利。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我还会想起她,我想起她的原因是我不知她是否知晓:她无声的目光曾改变过两个男孩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