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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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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没有人能推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他想。 
  那我躲几天就回。顺爹的一口气。爹是恨我哩。没有。——我会给爹解释的。用心,必要时也要发言,用说话。 
  ——就是个骗子,推了又怎样!心想横了,爹用大棒打我,我就这么说。 
  ——把天下的骗子杀光!我这么说。我这么想。 
  在高楼上安装的时候,系绳子的时候,胎皮总会说: 
  “你怎么这般看着我?” 
  细满不说话。 
  “喂,小齐,你究竟为何这么看着我?”胎皮声音颤颤地说。他很害怕。 
  细满就去做别的事了,走开了。 
  “你未必想把我推下去不成?”胎皮大声喊说。 
  有一忽他真的觉得他是可以推一个人下去的。二十层就是天坑口。 
  他实在记不清那个人长相了,他只记得那黄英英的人血草花,那人血草冢。他记不清人血草花下的那个人了。有时他看胎皮就像那个人。那个人就像胎皮,胎皮的爹或者叔叔。 
   
  十一 
   
  他到大街上到处去回忆那个人。通过别人的面相回忆那个人。很多人,他看,分辨。他揣着那块已经用强力胶水粘好的三叶虫化石。在少有的空闲时,他手捏着三叶虫化石,到大街上去寻找那个人。那个人会爬起来,爬出天坑,回到城里来。他是城里的人,城里才有假钞,还有手机。细满不会用,一边荷包里捏一件:手机和化石。 
  有一天,他来到了一条专门卖石头的街,叫奇石街。他问一个老板: 
  “这个值多少钱?” 
  那人接过细满捏得热乎乎光溜溜的三叶虫化石。三片粘结成的化石。那人的眼珠子就瞪圆了,像狗卵子。 
  “假的。”那人说。 
  细满要抢过来。这像掘他的祖坟。像杀他。 
  “这个是作的假,不值钱。”那人又说,不让细满夺,还继续细看。 
  “那就给我。”细满不让那人看。你既说是假的,就没有资格看了。 
  “你想要几个钱?”那人问他。 
  可是假的你凭什么要买?你做生意的死精,会买啊。细满把那块石头夺过来了。他气愤,夺过来了,不跟他讲价。 
  可他不知道多少价,不知道能不能卖钱,气鼓鼓的,四处走。再走到人少处,有僻静的店铺,终于看到了化石,也是一些鱼呀虫呀还有鸟呀什么的。问价,几百,上千。 
  “我这个……” 
  那老板两撇小胡子,一双鹰眼小巧玲珑: 
  “哪来的?” 
  “我家里的。” 
  “你是哪儿人?” 
  细满想了想,说: 
  “秭归。” 
  “别说秭归,整个三峡地区都没这种化石,这石可能……是做了手脚的。现在孔子鸟都做得像真的。” 
  又来否定他! 
  “不是,这是真的,摔破了呢。”他说。他气愤地说。 
  “所以更有欺骗性。”那人说。 
  “你这里明明有哩。”细满指着一个三叶虫化石说。 
  “你那叫星形三叶虫……越没有的越造假。” 
  “是真的值多少钱?” 
  “这个不好说,”那人抽着烟,鹰眼从烟雾里挣出来,“一百?两百?一千?两千?不好说……你若卖,放我这里,卖多少是多少,三七分成,你七我三;卖一百你七十……要碰到瞎买的,比如老外——外国佬。哄上船了就瞎卖……” 
  “我知道你卖了多少?我又不在这里。”细满说。 
  “人要有诚信嘛,互相猜忌还搞什么合作。那就现在你卖我,二十块钱走人!”那人干脆地说。 
  “二十块钱?……” 
  “就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一条人命?可这是一条人命……这去了一条人命。不可能,一条命只有二十块钱?!你他娘的,这是人话啊! 
  “你长得漂亮些!”他讽刺那人。 
  他走了。他记住了什么“星形三叶虫”,那口气,是稀有的,因为他说了越没有的越……高山上长大的娃子,机灵着哩。他听进去了。他在高山长大,在白莲垭还从没有见过这种石头的,有一天,他在山上瞎玩,寻药材,他就捡到了这块石头。山上有各种各样的石头,山上净是石头,可没见过这号石头。……这是真的,是稀罕物,我要换回个人回来!就只当是从天坑爬出来了,摔昏了,醒了,几天之后醒了,就爬出来了……天坑如一口蒸锅,云雾腾腾,是能把人托起来的,像水……天坑口如一个巨大的井口,天空是灰蓝的,汹涌的气流托着鹞鹰飞腾,像托一片树叶,那人就坐着鹰的翅膀一起飞升起来了…… 
   
  十二 
   
  胎皮,这家伙,人还挺好的。给他买雪糕吃,五角钱一个的,不是雪糕,是冰棍。吃得凉丝丝的,甜得腻歪歪的。他知道细满有一块怪石头。细满说,你对我这么好,等我把这石头卖了,我请你吃肉丝面。可有一天这石头让老板的小妮子看见了,非要玩儿。这是断然不能玩儿的。小妮子哭了,并凶狠地要用尿滋他。细满心里恨得想长出几百颗牙齿要咬人。这也就让老板知道了。老板强行要细满把那“宝贝”拿出来看看。老板看了,“哼哼”地说,这玩意儿,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一块破石头。 
  是块破石头,可一条人命啊!值不值钱无所谓的,这是一条命,我不会换钱的,除非换一条命来,把那个人,从那深深的天坑里换回来——那个人回来了,说,我爬上来了,只是睡了一觉,摔了一跤,风一吹,雨一淋,就醒了。 
  天气太热,老板给他们“狗窝”装了个改装电扇,声音之大,举世无双。睡不着,睡不沉,就到下面的大门口摆门板睡去。胎皮巴不得他走。可是有一天晚上细满要上去拿衣服,发现胎皮在翻他的包。 
  “你翻我东西干什么?” 
  胎皮不紧张,还嘻嘻笑着说: 
  “嘿嘿,你有好多新钱还有手机。” 
  “你怎么能动我的包呢?” 
  “嘿嘿,你的钱是假的。” 
  “是别人放我这儿的。”细满说。 
  几天胎皮都没问什么。几天后老板一家人要回乡下有事把店子交给了胎皮和细满。没了生意,就是守店。晚上,胎皮要细满与他一起去看三级录像。细满说不想看,胎皮就神秘地说:“我给你把假钱花出去。”胎皮敢想敢干,细满就跟他去了。胎皮去买票,被人抓起来了,细满就跑。回到店子很久胎皮还没回来,细满坐卧不宁,感到凶多吉少,就收拾好东西连夜跑了。 
  有一个热闹的打电子游戏的地方,可他不敢待。他进去了又出来,感到有许多鬼鬼祟祟的人都是来抓他的,要收缴他的假钱并问出处——还有九百元的假钱,这是一条命。他走在街头灯光昏暗的地方,天气燥热,没有下雨,身上黏黏的,像爬满了蛞蝓,令人恶心。 
  他走着走着来到了江边。江边是个公园,有许多树和长凳,有一些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女在那儿成双成对地抱在一起,有并肩的,有靠着的,有躺在男人怀里的,有躺在女人怀里的,有哼哼唧唧的,有做着淫秽动作的,有散步的。 
  那是别人的事,细满到了水边,还有人夜泳哩。他就涉到水里,拿出毛巾来洗脸洗身子。看别人也脱了裤子,自己也脱了裤子洗了,换好衣服。江面上是一些眨眼的灯光,那叫航标灯,也有船的灯光。有大轮船,拉起呜呜的航笛,向他来的方向溯水而上——那儿是他的故乡,很远,很远的山里,很高的山上,白莲垭,杉木坪,有狗,有猫;狗有黄狗黑狗。有数只鸡,有自己的床。有火塘——这会儿,在咱们高山上,有西瓜吃的时候,还得生起火塘,山上寒。一阵风一吹,雾就漫上来了,也就是云。云漫上来了,冷飕飕的,围着火塘吃西瓜,也吃腊肉火锅,吃烤的红薯与板栗。板栗煨在火里,会爆响,爆响后就开口了。开口的熟板栗。还有茶,新茶泡出来,也是一股子熟板栗味…… 
  他想奶奶。奶奶的腿不知好了没有。狗想跟他走,后来被撵回去了。他一个人,走着世界,在宜昌。 
  江水滔滔,拍岸汹汹,夜凉如水,心如迷途。他找到了一张条椅,枕着爹用过的帆布包,拢上肚子上的衣襟,竟很快进入了梦乡。醒来天已经亮了,有清扫公园的大嫂在那儿刷刷地扫着地,只当没看见他似的。 
  肚子咕咕叫,去江里洗了一把脸,漱了口又喝了一肚子含沙的江水,看见世界平静,就到小巷里去买吃的。 
  有个大排档街上有的店打开了卖早点,有一家细满与老板给安装过铁窗和烟道的,有个女孩跟他讲着相同的话,他吃着面,就看到她提着一大提篮菜来了。他朝她看着,故意跟她打招呼。在这里,找个老乡不容易,他太孤单了。可他上次没承认,说自己是秭归的。 
  他说:“你是阳日湾的吗?” 
  那女孩说:“你咋知道?” 
  他就说了,他说了真话:“我是白莲垭的。” 
  那女孩也很高兴,说:“给我讲假话啊,上次,”又问,“你这是回去?”因为她见他提着包。 
  他说:“我没事做了,想找个事做。” 
  那女孩就说:“我给老板说,他们缺个择菜的。” 
  细满就在那儿等。过了一会儿,女孩就要他去见他们的老板。老板大黑牙,像个流氓,说: 
  “一个月三百。” 
  三百就三百,比那儿的还多呀。细满喜,惊喜,暗喜,就捋起袖子择起菜来。 
  女孩大他一岁。女孩叫王红霞。女孩长得怪机灵的,一看就不是山里人,跟谁都亲热,这样的妮子成人家媳妇是人家家里的福气。 
  “你们那里种水稻。” 
  “是啊是啊。”她说。 
  “咱们吃苞谷,”细满说,“没吃过米。” 
  “你现在吃米。” 
  “我现在吃米不习惯,想苞谷糁子,想酱包馍,想火烧粑粑,还有荞麦粑。” 
  “荞麦粑苦死。”王红霞飒辣地说。 
  她的声音很有主见。 
  大排档闹哄哄的,晚上全是喝酒的人,一直到转钟两三点。都是火锅,流着汗赤着膊吃着火锅,摆在大街上,辛辣的气味甚是好闻。细满也就吃上了。很辛苦,也就吃上了。有点白莲垭的味儿,放花椒和尖辣椒,一把把的大蒜,咕噜咕噜冒辣泡的锅,开啤酒瓶和碰杯和嚼鳝鱼牛蛙香辣虾的声音,和摔破瓶子的声音,和斗酒声。细满累着,吃着,一双鞋水淋淋的。他与老乡王红霞说话。王红霞照顾他,给他买雪糕吃;是真雪糕,不是冰棍,一块钱一个的,还给他买洗头发的小瓶的飘柔二合一。她说他的头发像牛屎坨,取笑他的。她还长得很丰满,洗菜洗碗的时候,给客人上菜的时候,都可以欣赏她时隐时现的胸脯。可以放肆的欣赏,不像在家里,害怕看到姐翠满的稍微暴露,就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丑事似的。店里的很多女孩都很丰满。这可能是吃了重油火锅的缘故。手泡在油里,鼻孔沉浸在油烟里,加上吃,就这么吃得油胖了。 
  他把白莲垭都忘记了。 
  他爱上了王红霞。 
  他总是想她,仿佛所有的活都是为她做的,干什么都不累,择全宜昌的菜也不累,杀全宜昌的鳝鱼,也不累,宰全湖北的鸡,也不累。干二十四小时,也不累。 
  人真是个怪东西,人真是个贱东西。 
  下了班还可以到王红霞租住的地方去聊天,坐,给她修床,给她换锁,给她逮老鼠,逮老鼠下夹子,就像在白莲垭下“铁猫子”逮羊逮猴逮九节狸一样。一共逮了十只老鼠,吓得王红霞浑身打颤,细满把老鼠用铁丝串起挂在树桠上。还陪王红霞去看了一场电影。 
  当然是他买的票。看电影时他肩挨着她,拿着她的手。王红霞说看电影看电影。 
  究竟看了什么电影细满记不清了,一出了电影院就忘记了,却记得了王红霞的气味,软绵绵肥嘟嘟的手。王红霞说,我比你大一岁。细满说这有什么要不得的。细满说你十八?王红霞说:你这么小,哈哈哈。 
  细满给王红霞买了一把牛角梳子,还有个小镜子,在地摊上买的。王红霞就收下了。 
  有一天晚上细满突然遗精,梦中的对象就是王红霞。他要把王红霞娶到家里,娶到白莲垭的杉木坪上去,把她从宜昌娶回去,从一个吃稻米的平原娶到吃苞谷的高山上去,从不长雾气只冒柴烟的地方娶到白云飘飘的地方去。他就说白莲垭的好话。春天,杜鹃花盛开,杜鹃是长在大树上的,不是山下的小杜鹃,有什么秀雅杜鹃、毛肋杜鹃、粉红杜鹃、红晕杜鹃,一场雨一下,一场太阳一来,野苦桃花也开了,杏花也开了,蔷薇也开了,山楂花、野樱桃、珙桐花也开了,夏天咱那儿没夜蚊子,凉爽宜人,青草遍地,茶叶飘香,接着又开了马桑花、旋覆花、沙参花、龙爪花、杓兰、芍药、火棘、桔梗、党参……蓝的、白的、红的、紫的;秋天百果成熟,吃不尽的甜味,打不尽的果实,山楂果、五味子、石枣、火漆果、红枝子、四棱果、八龄麻果、你们山下少有的八月炸、猫儿屎、猕猴桃,漫山遍野都是。五味子一嘟噜一嘟噜,蜂蜜一缸一缸,接着就是核桃熟了,板栗熟了,野柿子熟了,榛子熟了,松子、锥栗、蔷薇果遍地都是……咱山上你听说过那活血化淤的江边一碗水,消肿止痛的头顶一颗珠,止血生津的文王一支笔,清热解毒的七叶一枝花?花叶吃虫子你见过吗?花像一个笼子;鸟只有蜜蜂大你见过吗?——叫蓝喉太阳鸟。还有山凤、松鸦、苦荞鸟、苦恶鸟,算命鸟你见过吗?还有九头鸟,九个头,都能叫,还有红腹锦鸡、白雉鸡、角雉、灰雉——就是娃娃鸡,叫声跟小娃子哭一样,挺好玩儿的。还有会唱十几种歌的乌鸫、黄莺,还有鬼瞪哥——就是猫头鹰,在林子里晚上瞪着眼,像鬼一样;还有山和尚,就是戴胜鸟,头上一撮毛像古代的官帽,还有旋木雀,用嘴钻树洞像电钻那么旋转,咱山上的洞有冷热洞,夏天冷冬天热,冬天打赤膊在里面也不冷;还有潮水洞,洞里涨潮像长江哩;还有一层一层的白云,一片一片的森林,山上有麂子,有獐子,有野猪、熊、麻羊子、娃娃鱼。冬天下套子,想套什么套什么。现在不许套了,所以野生动物多了,在云彩上面,到处是蹦蹦跳跳的野羊,抵角呼唤,一道道瀑布从山上挂下来,到了冬天,瀑布就冻住了,像满山满山的玉石。接着就到了春天,从泉水洞里涌出成群成群的鱼来,不知道这鱼从哪儿来的,在哪儿长的,一色的白鳞,一色的筷子长的鱼,煮火锅放几把南风盐菜,那个香呀!…… 
  细满说这些时仰着头,就像望着高山上的云彩。他第一次向一个外人说自己的家乡,他发现他叙说的家乡是如此之美,像一个童话世界——他也第一次从自己的叙说中,从别人的聆听中,发现了自己家乡的美丽,高山上与众不同的美丽。真是美呀,奶奶,我想你,爹,妈,姐姐,黄狗黑狗,鸡和猫,羊,山坡上唱的山歌子、野樱桃树,我想你们……他给王红霞唱了一个高山的歌,他唱道: 
  “高高山上一扇岩,岩啷古抬起望郎台,姐在台上望到在,哪晓得你从半路来……” 
  他又唱“高高山上一窝汤,一窝汤里出蚂蟥,蚂蟥叮到鹭鸶的脚,要得脱来不得脱”。 
  山上有许多山蚂蟥,专往人的裤腿里钻,还有一种竹虱,往人的毛孔里钻,你若用手拍打,尾巴断了,头还在里面,要痒死你三天。你只有用烟头烧,一烧,那竹虱就退出来。他没给她讲这个。山上会把人的鼻子冻掉,一年有五个月下雪,人不得出来,就像进了棺材一样。他把这些都忘了,只有蓝天白云,青草山坡,只有猪牛羊,桑麻茶。只有把酒话桑麻,结庐在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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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年12月5日第 6 楼       


 王红霞就听着,看着看着快感动了,可王红霞咯咯地笑着说:“人家说山上的人像野人。” 
  “谁说的?” 
  “凭什么人家说一个人蛮不讲理说是‘山上赶下来的野东西’呢?” 
  “那是指野兽不是人。”细满说。 
  细满就要吻她,王红霞让他吻了,让他摸了,又推开他说:“我比你大哩,你要叫我姐姐,不行的,不行的。” 
  细满没洗手,也没吃,没喝,品味着口中的滋味,拿手在鼻子下拼命嗅着,闻那手上留下的王红霞乳房上的味道,身体的味道。细满发着抖热着身子说: 
  “管他哩,她嘻嘻哈哈的,我还是要把她娶到手。” 
   
  十三 
   
  大排档每天十几个小时,累死,王红霞还烫伤过一次,可老板狠心不给钱治。有一天去老板家讨钱,那老板要强行对王红霞非礼,王红霞就跑了。王红霞跑了,细满寻她不着,气得要死,就把菜不择干净,让顾客在白菜里吃出泥巴来,在空心菜里吃出蚯蚓来。老板就扣了细满半个月工钱。 
  有一天王红霞就通过别人传话,要他与她到江边去见面。 
  见了面,细满发现王红霞满手的洗发水味,一双手也让洗发水给泡烂了,还肿。王红霞说,在洗头房给人洗头。细满就给她说为报复老板扣掉了一百五十块钱。王红霞就哈哈地笑,很开心的样子,就摸细满的头,说,好弟弟。王红霞说,我学会了理发和染发,我就回去开一个小发廊,自己做老板,让人剥削划不来。细满说还不如到咱们山下的君山镇去。要不,我也去学美发。王红霞摇头说别学,说你去学,到美发学校要一两千块,你哪儿有钱?王红霞就说,来,细满,我给你干洗。就用双手刨细满的头。细满靠在她怀里了,后来她靠在细满怀里了。细满说,我会弄到学费的。 
  细满就去奇石一条街,去卖那块化石。对化石他已经慢慢淡薄了,见着它不会想别的——想那遥远的事情。化石就是化石,卖个好价钱学一门技艺,既然出来了,就得学点东西。 
  到了奇石街,找了一家出价最贵的,卖了七百块钱。细满觉得这是很多钱,够了。以后回去再捡,能捡到第一块,就有第二块,还有第三块第四块。 
  还有个手机,摔坏的手机,去了二手手机市场,别人只肯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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