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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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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们蝴蝶般又飞向别的女生,她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他们不厌其烦玩耍着的各种恋爱游戏,都是小孩子的过家家,和她无关。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老祖母,一下子从十六岁蹦到了六十岁。一切都毫无意义,一切都遥不可及,也根本不想及。 
  曾收到一个男生写的情书,是所有情书里最打动她的一封。他写得很温和,字里行间洋溢着一种水波氤氲的亲切气息。他说他留意她很长时间了,虽然她经常孤独沉默,对男生拒之千里,但在他眼里她依然是最具吸引力的一个。他说喧哗者往往华而不实,黯淡者往往满怀珠宝。他觉得她的沉默有一种神秘的疼痛。如果她经历了什么创伤,他愿意为她清洗伤口,也愿意为她抚平伤痕。 
  这封冒失而又真诚,幼稚而又善良的情书让她的心颤了一颤,但很快就静止了。后来,她只有冷笑:她的创伤,她的疼痛,只是她的,他背不起。她不要他背。而且,她有创伤吗?不,没有,也没有疼痛。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拒绝一切形式的悲悯,哪怕是以爱情的名义。 
  她来到校外的精品店里,买了一只水晶幸运瓶,把那封情书撕碎,放在瓶子里。过了三天,那个男生打电话约她,她来到他的面前,把瓶子举起来,隔着瓶子里的碎屑,她看到他惊恐的脸。 
  她伤害了他,她只有这样。她不伤害他,他就有可能伤害她。没人教她,但她自己明白:男人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是最不大度的。 
   
  5 
   
  从联峰山回来,胡依然在大餐厅午餐。余真有意没和他坐一张桌,却硬是被早餐那桌人给叫了去,说第一次坐哪儿,以后就得一直坐哪儿,不能叛变,这叫“处女座”。还就此成立了“第一小组”。也就只好坐过去,然而心里明白:她是这次休假人员里最年轻的女人,且单身,在这桌的主要作用只是调调色而已。 
  下午没有集体活动。大家一边吃一边商量着下午干什么。胡说听人讲黄金海岸很不错,就是挺远。马上就有人附和说远怕什么,只要值得。余真说我不去,什么游泳装备都没带,去海水浴场没事做。大家齐声反对,说你不去我们看谁?我们就是集资也得给你买套泳装。余真又说自己根本不会游,有人道:“听说你在妈妈肚子里就会游啦。” 
  众人哈哈大笑。无法推辞,只好答应去。饭后,余真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胡打来了电话,说泳衣不用买了,就穿昨天晚上她给他挑的那套。余真说那怎么行,他说他本来也没想给谁买,看见她才突然有了买的心情,所以才会要她挑。“你挑的总合你的口味吧。”他说。 
  余真怔住。他什么意思?可这问题分明是掩耳盗铃,他的意思再鲜明不过:他特意给她买了一件泳衣——可她凭什么要他的东西?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泳衣。当然,也可以勉强说,他给她买泳衣是领导对下属,长辈对晚辈。可只要是人就会知道这种理由是多么捉襟见肘,不堪一击。饱满的结论只有一个:他想勾搭她。这个在仕途上百炼成钢的男人,在情场上还是一个没有止步思归的浪子。这件泳衣绝不是一件泳衣,它是一席简洁的幕布。小小的幕布拉开之后,他要给她演出的,是一台艳丽的小戏。 
  这么说,关于他的那些粉色新闻不全是空穴来风。他果真是一个不地道的人。一个坏人。余真的手臂微微抖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她又切切实实地碰到了一个坏人。 
   
  两点钟,他们出发,路过本地人气最旺的石塘路市场,余真买了泳帽、泳镜和泳圈。买泳帽的时候,胡一直在旁边帮她看,本来她要挑一顶深灰色的,他说不好,最后买了顶玫瑰红的。余真说太艳了,胡说就得要艳的,这样如果在海里遇到危险大家救你的时候好寻找目标。泳镜选了白色的,泳圈则是国际通用的警告色:鲜黄。 
  其实余真真是很喜欢酸溜溜的玫瑰红。 
  穿过北戴河和南戴河,便到了黄金海岸。果然是名不虚传,海水清蓝见底,滩涂宽广无垠,沙质细腻如绸。余真换好泳衣出来,便感觉到所有男人的目光如一排排柔柔的毛刷子,轻轻地从她身上掠过。轻便是轻,掠便是掠,毛刷子却也真的是长,它跟随着她的每一寸皮肤,似乎想把每个毛孔都扎深,扎透。 
  余真飞快地穿过他们,卧到海水里,再也不肯出来。海浪一层,一层,轻轻地击打在她身上,如一只巨掌在温和地为她按摩,让她在灿烂的阳光下,昏昏欲睡。 
  不一会儿,胡也换好了泳裤。此时男人们的身体都近乎全裸,所有人的小肚子都经不起推敲,可他居然没有。这时候余真才看清楚他双肩魁梧,皮肤黝黑,泳镜一罩,很酷的样子,真的绝对看不出他已经五十过半,而他泳裤遮住的三角地带仍有丰盛的黑丝曲折而出。余真仿佛记得曾在某本书上读到过:体毛浓重的男人性欲强烈。难怪他花。有条件。 
  游客很少,女孩子们都很惹眼。有几个女孩子穿着比基尼,比基尼是需要很苛刻的身体条件的,这几个女孩子穿起来都不错,一点儿都没舍得委屈自己。她们追逐打闹,笑声如洗,在水外展览的时间远比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久,健康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悦目的光泽。 
  “你很白。”胡来到余真身边,拍着水,不看她,“白皮肤多好,对任何颜色都没有忌讳。这是上天对你的恩宠。” 
  余真没有表情,把目光投向飞舞的海鸥。曾经的她,恶劣的嘴巴或许会这么应付他:你怎么那么黑?是不是你爸妈造你的时候没开灯,怕费电吧?说老实话,黑还真是不好,总是没洗澡的样子,再洗也洗不干净,你看你看,就因为怕费一会儿电,结果浪费一辈子水,多亏,亏大了……但现在,对这样冒犯性质的赞美,她只有沉默。 
  “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更白吧?” 
  余真抬起眼睛。胡回头也看了看她。这样一个男人,居然问出这样的话。但是,他的眼睛里,全是孩子般的坦白和清澈。 
  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对他灿烂地笑了笑。 
  “其实,你的腰胯曲线很好,最适合穿比基尼。”他说,“你要是穿上去,不比她们哪一个逊色。回头我陪你去买一套。” 
  余真继续沉默。没笑。此时的沉默应该是表示自己有些生气的吧?他用这样直接的言辞对她,但她心里一点儿也不生气。她只是沉默。是,她腰胯的曲线圆润轻盈,如青花古瓶般优雅,那又怎样?她已经如一只学会躲避风头的蝶,习惯收敛起翅膀,躲在黯淡的角落。东西南北风,不动旌旗。 
  有男孩子推着女孩子的泳圈往大海深处跑,女孩子发出幸福的尖叫。余真和胡一起往那边看去,然后,他看看她。 
  “谢谢,”余真放慢说话的节奏,这样可以让自己显得稳重、严肃,“不用。” 
   
  晚上在休假中心附近吃烧烤,喝啤酒。抢着埋单的有的是,能为厅长埋单,即使以后用他不着,回单位讲出来也是天大的面子。烧烤的内容居然还有烤红薯,专门用个大火炉子装着,两块钱一斤。一帮人吃了一个又一个。余真发现胡一点儿也没吃。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不喜欢。 
  啤酒一杯杯地倒上,余真不喝。谁说也不喝。 
  “啤酒怕什么?啤酒。”胡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就这么一点点。” 
  “不会。” 
  “可以学。什么不是学的?” 
  “不想学。什么都值得学吗?” 
  众人都呵呵笑。呛人是一种特权。作为这拨人里最年轻的女人,余真知道自己有这种特权。这种特权,即使是胡也得买账。而且,他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愿意买账。但他的身份,她不能让他买太多。于是在胡的游说声中,她做出打电话状看了看手机,起身离开。在外面转了一圈,跑到一棵树下坐着。不一会儿,见他远远地从厕所那边绕了过来。这个磨人精。 
  “真不喝?” 
  余真不语。 
  “喝酒受过大罪?” 
  余真依然不语。 
  “我刚才逞能了,和他们打了赌,说我能破了你的戒,让你喝。要是赢了他们每人给我一百块钱,要是输了我给他们每人一百。钱已经押在这儿了。”他拿出八张老人头,“我全给你,你只给我个面子,怎么样?” 
  赤裸裸的交易。余真哈哈大笑。这个家伙太好玩了。一杯啤酒八百块,还随赠一个天大的人情,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划算的生意。没得说,干。 
  他先回去。待了片刻,余真回去。一坐到桌上,他就开始了劝酒,苦口婆心:“……小余,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不想学是吧?其实学不亏人呢,学什么都不亏。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心得对,小心不过逾。俗话说得好:酒是惹事精。俗话也说:酒大伤身,酒多伤胃。这都对。可俗话又说了:粥养气,酒养神。俗话还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喝口酒不是喝毒药,到不了哪里去。酒深如大海,酒杯如小船。你放心,有哥我在这儿给你撑船把舵,绝不会让你栽了。行了吧?那给哥个面子。” 
  哎哟哟,这个老头子可是太好玩了,竟然给她自称哥哥。余真忍不住一直笑。当然,厅长给你自称哥哥,再滑稽也罩着一层光辉。包里捂着他给的八百块钱,面前晃动着他斟出的晶黄啤酒。余真的心开始跟着摇摇曳曳。啤酒。十六岁那年,她和“九英帮”的哥们儿学喝白酒的时候,啤酒也已经开始在他们那个城市流行,但他们觉得它不够劲儿。后来,她就没有喝过任何酒了。酒在她记忆里变成了一团火,它把她一次燃烧了个够。然后,她成了灰烬。 
  可是,那个夜晚真的和酒有关吗?酒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可爱。它依然是个好东西。它是一条透明的走廊,人从杯上走到杯下,就被洗亮了心肠,痛辣,也甘美。 
  余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杯酒,是给胡台阶,给大家台阶,也未尝不是给自己台阶。余真忽然想。可她能顺着这台阶,下到哪里呢? 
  从一杯开始,滔滔不绝,余真很快被灌了个半醉。半醉也还是没醉,醉不了。多少年没醉了,从十六岁开始,她的体内就产生了巨大的免醉力。 
  但毕竟,似乎,也还是有些醉了,她唱着歌,跟着他们乘兴逛了沿街的夜市。买了大包大包的东西:海螺,项链,手镯,镜子,梳子,酒壶,烟灰缸,望远镜,手电筒……琳琅满目,杂货店一般。一帮人手挽手回到宾馆,胡问她是否带有闲书,她说有——真是醉了,不然不该跟他说有的。 
  他一进门就抱住了她,把她扔到床上,直接用唇压住了她的唇。然后在她绽开的双唇间,把舌头伸进去,搅拌起来。她觉得自己就要被搅碎了。他一只手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毫不懈怠地从T恤衫敞开的胸口伸进去,抓住她的乳房。她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胀起来。她开始挣扎。然而她的挣扎让他更加用力。他开始脱她的上衣。她仍无声地挣扎着。当上衣被他脱掉之后,她就势从床上滚下去,蹲到地上,像个孩子似的赖在那里,再也不肯起来。 
  他只好也蹲下去,在她背后抱住她。俩人坐在地上。他的脸贴着她的胸罩带子,双手仍旧护着她的乳。她哧哧地笑起来。他也笑了。 
  “不想做?” 
  “你走吧。” 
  “真的不想?真的不想?” 
  “想。”她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可是,你还是先回去吧。” 
  “这两天有没有想我?” 
  “有。” 
  “一开始就想了?是不是?” 
  “是。” 
  他满意地笑了。又抱了她一会儿,吻着她的下颌:“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他走了。余真飞快地脱光衣服,打开镜前灯,看着全身赤裸的自己。她的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余真一头栽到床上。泪流满面。 
   
  6 
   
  余真是被胡的电话叫醒的。 
  “今天没有集体活动,我们俩单独行动如何?” 
  “做什么?” 
  “喝酒,吃海鲜,买比基尼。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余真微笑。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多有诱惑,男人哄女人的经典伎俩。 
  “我想自己随便转转。”余真轻轻地说。 
  胡承上启下地咳嗽了一声,问余真能否按他们之间的职业道德说话。 
  “什么是我们之间的职业道德?” 
  “真话。如果实在不想说真话,那最起码也别说假话,沉默就可以。” 
  “好。”余真知道自己只能这么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余真失笑,喜欢他?但笑的时候她也明白,她是真的喜欢他。从他们开始互相冒犯的时候起。 
  “你呢?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从你第一天翻门跳窗的时候起。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坏女孩,即使装得再正经,也必定是有前科的。还有,在联峰山的时候,有一个瞬间,我们走得很近,突然你一回头,我看见你的娃娃脸,那么明朗,那么单纯。我问你结婚没有,你说孩子都很大了。可你自己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呢。像个童年没过完的孩子。” 
  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过,她脸上的表情像个孩子。而其实,余真常常觉得自己是冷静、成熟、衰老的。为什么会像个孩子?为什么会常常流露出孩子的表情?这一瞬间,余真忽然明白,她就是一个童年没过完的孩子。她的心里有一块地儿被困在了那个夜晚,被冻进了那个夜晚的冰箱,被硬性保鲜了。她的其他一切都随着生命历程在机械地延伸,只有那一块还在原地踏步,一二一,一二一。 
  她脸上偶尔呈现的十六岁的神情,透露了这一切。 
  “真想过去抱抱你。” 
  “不。” 
  “亲亲你。” 
  “不。” 
  “那你说怎么办?” 
  “凉拌。” 
  “坏孩子。”他说。 
  多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这个曾经和她血脉相连的称呼,久违的称呼。坏,对她来说,曾经就意味着好。无比的好。坏的历史,就是快乐的历史。坏的记忆,就是幸福的记忆。坏是她成绩最优的一门课程,不需要学就可以得到高分。而她曾经也是无比高兴无比酣畅地做着一个坏孩子。做一个坏孩子多么好啊。因为坏孩子没优点。没优点的人还需要保持什么?只要把缺点尽情发挥就是了。让那些愿意成为好孩子的人成为好孩子吧。没错,好孩子是可以得到优待,但优待这个词是对待俘虏的。他们被俘虏了,被各种各样的好处俘虏了。 
  俘虏是另一种强暴。 
  乖了这么久,余真几乎已经习惯了人们把好名声留给自己。现在碰到这么一个把坏还给自己的人,怎么能不感到亲切?怎么能不觉得熟悉?尤其是她这样一个曾经以坏为荣的人。 
  有一种温暖的东西一瞬间沿着电话冲过来。全线贯通。 
  “怎么了?”胡听出了异样,“我过去看看你。” 
  “不。” 
  此起彼伏的呼吸在电话里清晰地传送了一会儿,她听见他抽烟的声音。她也曾经抽过烟的,曾经。她把坏事都做全了。抽烟不是因为烟的味道好,也不是因为有心事,而是觉得自己的手指长,拿烟好看,另外,能镇住人,和喝酒的理由一样。后来,特别想抽烟了,反而不能,因为已经成了好人。 
  “你用的打火机是什么牌子的?” 
  “逮着什么用什么。我看看。”电话那边传来胡细细碎碎的声响,“虎牌。” 
  “好牌子。” 
  “挺懂的啊。收藏打火机?” 
  “厅级干部用的肯定好。” 
  胡呵呵一笑:“抽烟么?来一支?” 
  “不。” 
  “送你一口?”他说着对着话筒吹了一口气,他们又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胡又把话绕了回来:“真的不想让我陪你?” 
  “是。”余真说。 
   
  这是离休假中心最近的海滨公园,叫老虎石公园。小得可怜。想想,海滨公园也确实没办法大。据说旅游淡季都不收费的。 
  余真安静地坐在一块礁石上,看着大海。一群学生模样的人拿着小刀、尺子和放大镜趴在礁石上研究着什么。她听他们吐出一个个新鲜的词:凹槽,海蚀线……问了一下,他们是地质大学的学生,暑期在这里实习。他们的样子真是年轻啊。 
  夕阳已经完全消失了踪迹,不规则的晚霞如同仙女在天上晾晒的裙子,韵致氤氲。绿色的海水失去了光泽,凝固了似的。波浪是在离礁石很近的地方产生的,它们靠近,再靠近,突然就爆发出来海浪。然后海浪向礁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气势汹汹。每一次冲击之后,礁石周边都有小瀑布层层落下,如雪白的裙边。水落下的声音也是有规律的,由强至弱,由重至轻。然后,下一个浪头冲过来,再下一个。 
  呵,看着是新鲜的,但其实都没有什么改变。一切重复。他们的年轻,她也有过。他们的大学,她也有过。他们和集体这种表面的和谐,她还有过。她的野心和他们的一样,是礁石边的海浪,养着一群一群的兽。不同的,或许只是自己和自己待着的时光。从那个夜晚开始,她就学会了和自己待着。看最寂寞的午后电影,抱着一罐健力宝,一坐四五个小时。独自去公园赏大朵的白玉兰,那些花朵如烟花般短暂,如孝衣般哀伤。漫无边际地在深夜的操场散步,任露水打湿脚面,或者随便坐上一辆公共汽车在城市的角落里穿行,停留,看见如火的夕阳打在一面面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如一道道喷溅的血光…… 
  一个女孩穿着大团流氓兔图案的沙滩装从余真面前跑过,绚丽的色彩扎着余真的眼,余真追随着她的身影。宽宽大大的款,质地一看就是纯棉。海滩上很多人都穿着这样的衣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也喜欢,可买了之后呢?她从不穿这种休闲装的。没用。 
  “姑娘,去买一套吧。你穿上肯定会很好看的。”冷饮柜后的老板娘说,“也很舒服。” 
  “上班不能穿。”“上班才几个小时?上班时间长还是下班时间长?上班挣钱不就是为了下班舒服,上班穿得规规矩矩不就是为了下班穿得天大地大,这点儿理还搞不清?”老板娘的嘴巴像机关枪,“不贵的,三四十块钱一身。青春几天?能穿就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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