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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反唇相讥：“我跟你又不是一家人，为什么要出现？”所有人都说自己脾气好，江昊天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自己都奔六十了，听到老头儿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心里仍然火星儿直往外冒。
沉默了一会儿，老头儿用更加狂风暴雨的口吻咆哮道：“必须到！”就“咣当”一声撂了电话。
他忍了又忍，才没学着老头儿的样子把手机给扔出去，气闷了半天，想起自己回话后老头儿在电话里难得的失语，有点爽快，又有点心软。
算了，他想。眼看着老头儿也八十了，去就去吧。于是，他现在坐在这里，忍着四周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还要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也遭受这样的待遇。哼，不过是一群没家教的家伙！老头儿有这样的子孙后代也算是报应。
他想起那年母亲的眼泪，不由得把背挺得更直。
“二哥，你觉得到底是什么事？老爷子想分财产啦？”江家老三江哲海一边问，一边忍不住又偷偷瞄了老大江哲浩那边一眼。江家老大江哲浩在外人看来一直是个很神秘的人物，从不在外界露面，也不在正轩集团担任职务，据说对商业没兴趣，并不想接班。久而久之，也就渐渐被外界遗忘，连各大媒体做豪门盘点的时候都不再提起，倒好像江家老大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似的。
不过身为江家老三，江哲海当然知道这老大的底细。江家老大之所以毫无存在感，根本就不是他想不想接班的问题。他跟老爷子的关系实在是太差了！
这些年，老大几乎就没在正轩集团出现过，不，准确地说，除了春节，他江哲海就没见过几次这位江家老大。即使是春节，这家伙也从来就是卡着团年饭的点进门，闷头闷脑扒完一碗饭就走人，从头到尾板着个脸，跟大家伙儿都欠他钱似的。切，虽然老爷子是跋扈了点，也确实跟老大他妈离了婚，但老大你毕竟还是人儿子吧，至于这么过分么？
老大的儿子江辰远好歹小时候过暑假还回江家大宅，多少算是跟大家混了个脸熟，但这位江家老大嘛，江哲海是真的一点都不熟。看他出现在江家的地盘上，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突兀。这次什么家庭会议，叫上江辰远也就罢了，老爷子把这尊佛召回来是想干嘛？
老爷子想把正轩娱乐给江辰远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他们哥几个心里面是有点不爽吧，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懒得为这点事捋老爷子的虎须。哼，一个正轩娱乐，不过九牛一毛，就便宜这小子了罢。
但要再给别的，恐怕哥几个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不好说。”老二江哲瀚看了同胞弟弟一眼，淡淡回道。
不同于老大的十足书卷气和老三的满身江湖气，老二江哲瀚长相酷似江正轩，做派也挺像，向来一副成竹在胸高深莫测的模样。因为颇有才干，很得江正轩器重，接班已是十拿九稳，外界人称“正轩太子爷”。
江哲海虽然经商不行，心眼倒也不少，见二哥虽然神情未动，但语气平淡得像杯白开水，心里就有数了。得，二哥都跟自己一条战线了，老爷子怎么也得斟酌下轻重吧。他心头顿时松快了下来，也不往江家老大那边瞅了。
门边传来的一声轻咳让室内顿时安静下来，随即，众人纷纷站起身，恭敬地目视江正轩踱到主位上。
江正轩环视了一周，才点头示意道：“都坐下吧。”
大家这才落座。因为铺着厚厚的地毯，偌大的会议室里并没有出现拉动椅子的声音，静得像是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
江哲瀚趁着落座，和站在江正轩背后的安博对视了一眼，见对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才放了心。说来也怪，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这次却有些隐隐不安。他不觉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多疑，老爷子这些年已经逐步将正轩集团的实权移到了自己手中，连老爷子身边最信赖的安博都是自己人，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别说老爷子发现不了自己做的事，就算他发现了，又能拿自己如何？
老三，扶不起的阿斗一个，只能跟着自己混口饭吃，拎得清自己该站哪边；老四，都嫁到柳家了，只要不想被柳家吞掉，老爷子就不可能走这步昏棋；老大，呵呵，书呆~子一个，商业是半点不懂，跟老爷子关系还奇差无比，老爷子要挑他那就不是昏棋是臭棋了。
下面的小辈，除了老大的儿子江辰远和自己的儿子江睿遥，其他人年纪都太小，根本不可能接班。江辰远混娱乐圈，性子单纯得简直是犯傻，没半点心眼子，就算不考虑老大和老爷子那糟糕的父子关系，也不是老爷子能相中的人。最多就是找职业经理人接手，家族退出经营呗，但这么干，老爷子能甘心么？何况，就算是老爷子真的狠下心，他江哲瀚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坐以待毙，老三他们肯定也都会反对，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廉颇老矣。老爷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杀伐决断的江正轩了！应该只是要把正轩娱乐给江辰远吧？搞这个会还让老大来参加大概又是出于老爷子对老大那一脉那莫名其妙的补偿心理，想让江辰远多少风光一把呗。哼，没关系，自己接班后再给拿回来不就得了嘛，有的是办法……
看来自己还是太多心了……他自嘲地笑笑，大概是最近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有些累了吧？
江正轩扫了一眼下面各怀心思的子孙们，点名道：“老二，你来主持。”
江哲瀚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心中踌躇满志。果然不出所料，老爷子什么都没发现。真是天助我也！
会议的前半段很是普通，不过就是今年以来集团下属各公司的业绩通报，江哲海听得直打呵欠。下半段，是各公司的高管人员调整，并没大动，之前大家多少也都听到了些风声，跟实际情况出入不大，于是不管是否心怀鬼胎，脸上看着都还算平静。
“……以上就是本次管理人员调整情况。”安博念完文件，向老爷子钦定的主持人江哲瀚点了点头：“小江~总。”江哲瀚是下一任掌舵人的事并不是秘密，集团内部管老三江哲海叫“三少”，管老二江哲瀚却叫“小江~总”。安博也不能免俗。
江哲瀚轻轻颔首，随即宣布道：“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这些。人员调整随后会在内网公布。各公司负责人回去之后……”
“等一等。”江正轩苍老的声音在会议室内响起。
来了。江哲瀚心内微微一凛，赶紧停了下来。那种奇特的不安全感又出现在了他的胸腔里，随着他心脏的跳动而荡漾。
“今天还有些事需要通知大家。”江正轩一字一顿，似是相当郑重，“辰远，你过来。”
窃窃私语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江辰远愣了愣，想：莫非爷爷现在就想把正轩娱乐交给自己？他见老爸也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一边匆匆起身，一边小声对父亲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江哲海耳朵好，截下了这句话，忍不住有些好笑。切，我都猜到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子看来是真的傻。
满屋子异样的目光里，江辰远一步步走向江正轩，望着江正轩严肃的目光，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想……不，不会的。他对自己说。怎么可能？
多年以后梦醒时分，这一天依旧清晰无比，在他记忆中，这短短几步路走起来竟是极其漫长。
他站到江正轩身边，只觉得自己如在云端。那个荒谬的猜想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他下意识地逃避着这种可能性。不会的。这太荒唐了。他对自己说。
☆、你是接班人
江正轩抬抬手，压住下面的议论声，开口道：“辰远是我的长孙，想必在座的各位也都很清楚。这些年来，因为种种原因，他父亲和他都没有进入集团内部参与经营管理。正轩娱乐是我一直预留给他的……”
听到这里，江哲海撇了撇嘴，江哲瀚却暗暗松了口气。果然只不过是这件事。自己还真是疑神疑鬼。
江昊天皱皱眉头，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虽然并不希望儿子介入正轩娱乐，但也没有强迫他的意思。看他自己的选择吧。自己的路终究还是要自己走。
江正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嘴上却没有停：“前阵子，他作为歌手加入了正轩娱乐，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运营得很不错。正轩集团正需要这样的年轻血液……”
“所以，我决定……”
江哲海又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真是，直接说给他正轩娱乐就得了呗，还说这么些官样文章，老爷子也不嫌累得慌。
“即日起，江辰远担任集团董事会特别助理兼集团运营总监，下个月董事会我会提议由他接任集团董事长一职。”江正轩撂完炮弹，拍拍屁~股走人：“散会。”
“轰”的一声，会议室里像是沸水开了锅，议论的声音几乎能把屋顶掀翻。
“什……什么？！”江哲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老爷子你疯了？！”
江正轩犀利地一眼把他刺回去：“我没疯，疯的是你！你这几年在山城挪用了多少钱？无能就算了，品也没有！从现在开始，你一切职务取消，只保留股份！”
“爸！”这下江哲海彻底傻眼了，“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你亲儿子！”
“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还能容你到今天？”江正轩咆哮道，“你挪用的那些钱早够你去牢里蹲几年了！赌赌赌！你什么时候染上的这臭毛病？我告诉你江哲海，这些钱从你分红里面扣，一分都不能少！”
“爸，您就饶了我这次吧……”江哲海一边哆嗦着嗓子求情，一边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江哲瀚，“二哥，你快救救我啊！”
江哲瀚仿佛刚刚惊醒，看着自己同胞弟弟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才转头对江正轩道：“爸……”
江正轩睨了一眼自己这个最为得意的儿子，冷冷道：“江哲瀚，你可知错？”
江哲瀚冷汗透背，勉力道：“儿子不知。”莫非老爷子竟知道了？事情做得这么隐秘……不，不可能。他在绝望中找寻着那丝侥幸，死死抓着不放。
“你不知？”江正轩不怒反笑，字字诛心，“你不是说我老朽一个早该让贤，占着茅坑不拉~屎么？你不是已经联合了老四、安博和一堆的高管打算在下个月的董事会逼我退休么？这也都罢了。也许，是我让你等得太久。等不及了下手抢过来也算是人之常情。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自己亲弟弟下手！”
本已失魂落魄的江哲海被最后那一句惊得浑身一颤，望着江哲瀚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二哥？……”
江哲瀚被那眼神扎得难受，顿了顿，才艰难地反驳江正轩：“爸，您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明白。”这会儿工夫，他已经明白过来，决不能承认，承认就是死路一条。
这强自镇定的样子看在江正轩眼里，只令他失望透顶。
叹口气，江正轩平静地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去年你找人蛊惑你亲弟弟去赌城玩大的，回头他输得差不多了，你又找人给他出主意让他挪钱填窟窿。不把他折腾进监狱你不收手是吧？你不就是看中了他山城的产业，正好可以给你姘头讨她欢心么？你弟弟是没本事、好糊弄，糊涂得很。但他终究是你亲弟弟！”
满室静谧。
江哲海愣愣地听完，又愣愣地看着江哲瀚好一会儿，忽然滴下泪来。他抱住头，缓缓蹲到了地上，良久，一声好似受伤野兽般压抑的低泣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那声音像是条满是尖刺的鞭子，抽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姘头？江睿遥半张着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如此陌生。
良久，江正轩低声道：“江哲瀚，你走吧。从今以后，我江正轩没有你这个儿子。”他声音里难得地透出几分疲倦，说罢，转过身子，不再看江哲瀚。
江哲瀚低着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在经历什么天人交战。一分钟后，他默默走出了这个会议室，甚至都没有看自己儿子一眼。
老爷子有备而来，这一战是输定了。但，江辰远，抢人到口的肥肉可不是这么好相与的。咱们走着瞧，我倒要看看，老爷子能护你到几时！
他死咬着唇，眸子里满是阴沉恨意。
“安博。”江正轩听着脚步声远去，缓缓道，“我江某人自认待你不薄。”
安博微微躬身：“安博惭愧。”声音平静且坦荡，让江正轩也微微皱眉。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江正轩语气冰寒，“为什么？”
安博抬眼一笑，没有半丝慌乱：“良禽择木而栖。我也总得挑个良主。”
“我不是良主？”江正轩挑眉道，像是听了个笑话。
“您只是年纪大了。”安博嘴角含笑，说得理所当然。
“哈哈哈哈……”江正轩开怀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安博，你是个真小人。”
“多谢江先生夸奖。”安博不以为忤，笑得很斯文。
“你也走吧。”江正轩笑道，“不过安博，你看走眼了。真正的良主，是我身边这个看起来傻不拉几的小伙子。”
安博眼角跳了跳，含笑道：“老爷子，您是认真的？”
江正轩哈哈一笑：“你看，你不相信，对不对？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安博狐疑地望了望江辰远，道：“赌倒不必。江湖不远，总有相见之期。祝您心想事成。安博告退。”说罢，便当真转身离去。
江正轩叹了口气，转向僵在原地宛如木雕的女儿：“四丫头，你呢？”
“我……”江哲洋抖了抖唇，半晌才说出话来，“爸，对不起……”一语未了，眼泪已滑过妆容精致的脸庞。
江正轩垂在身下的手轻轻~颤了颤，摇头道：“你不过是为了你老公吧？对不对？罢了，嫁出去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也不奇怪。我不怪你。只是丫头啊，你的股份以后就没有投票权了，你也不要怪你老爸。”
江哲洋捂着嘴，连连点头，泪水倾泻而下。她本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虽然被二哥和丈夫说动加入了这场家变，其实内心一直很是内疚。如今，面对老父失望的眼神只觉得羞愧难当，哪里还有辩解的勇气。
江正轩收回目光，默然立了片刻，问：“还有谁反对吗？”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
“那就这么定了。”江正轩声音里满是疲惫。
江昊天站起身来，道：“都没有问过辰远，怎么就定了？”
这场戏从头看到尾，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从小到大，他一直盼着这个威风八面的父亲变老变弱，也一直希望他家宅不宁流年不利最好什么坏事都摊他头上。今天，似乎如了自己的愿。老头儿的子孙一个比一个不成器，老头儿焦头烂额四处灭火，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他心里却满是酸涩呢？
如果江辰远不是他儿子，江昊天肯定什么都不会说。但是就这么一句话，就让辰远放弃之前的事业，扛起这么重的担子，改变整个人生？江昊天怎么可能接受！
江正轩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哲浩，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江昊天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是啊，还能怎么办？老头子的四个孩子已经有三个出局，剩下的自己不懂经商，即使有心接手也无力成全，何况自己也不可能接手这老头儿的产业。孙子一辈只有江辰远和老二的儿子江睿遥已经成年。瓜田李下，根本不可能让江睿遥和他爸对打……不过……他灵机一动道：“还可以引进职业经理人吧？”
江正轩嗤笑一声，道：“江哲浩，职业经理人是说引进就能引进的么？你知不知道找一个合适的职业经理人有多难？来了之后又需要多久才能完全了解情况？你觉得老二会就这么算了？你觉得他姘头和四丫头她老公会这么算了？”
江昊天一阵脸红，负隅顽抗道：“那……那辰远也不了解情况啊！你怎么就放心交给他？”
江正轩傲然笑道：“我早跟你说过，你儿子是个商界奇才，你偏不听，非要送他学音乐。我告诉你，经商就像打仗，拼得是眼光、手段和心性。在这种杀伐决断的战场上，天赋和练习同样重要。何况，因为我的坚持，辰远接受过完整的商业训练。不仅如此，这些年，集团的所有重要报表文件我都亲自备了一份传到了他的邮箱。”
“你不是也都点开看了吗？辰远。”最后这一句，他笑着转向了站在一边的江辰远。
江昊天震惊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谁挖的坑
江辰远一阵无语。
虽然一直主攻音乐，但他并非对商业没有兴趣。大学时，他确实辅修了几乎全部商学院的课程。商业像是个游戏，他会玩，也觉得还挺有意思，所以时不时地还是会玩一玩。他把商业当作兴趣，当作放松，当作游戏，唯独没有想过当作事业。
爷爷发给他的东西他也认真看了，但一直觉得只不过是爷爷为了给他安影娱乐，怕他这些年不接触这些东西完全荒废了，给他练习用的小材料而已。真的，上面还有思考题呢！他没事就会拿出来翻一翻，每次接到邮件都还很兴奋，就像是喜欢的游戏出了新副本一样。哪里知道有这么个大坑在这里等着他啊！
苍天啊大地啊，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唉，路都被堵死了，还能怎么办？何况，他也没办法真的不理爷爷和正轩集团的死活。
他沮丧地抬头道：“好吧，我就暂且先接手。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江正轩精神一振，笑道：“什么要求？”这就对了嘛。
“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慢慢引进职业经理人进行日常管理，对正轩集团进行去家族化的工作。我自己也会退居幕后，只掌控集团的发展方向，不参与日常经营。您同意吗？”江辰远不慌不忙地说道。
江正轩抚掌一笑，道：“如果你能掌控得住，退居幕后也无妨。我自然也不会插手。”看来这小子还挺自信嘛。很好，看来自己终于可以退休了。
哼，老二那畜生，还真以为我江正轩挡着他的道呢！要不是他总是差那么点火候，我早就乐得放手了好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