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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杰说“恩人，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凌允也不回头，声音略带哽咽，清晰、缓慢、坚定的说“一定还会再见的！”
说完挣脱修杰拉着我的手便出了后门，急急上了马车，叫车夫马上赶车。回头望去，那一群面带泪光的孩子还在追赶，他们的泪，他们的追，他们的跪都是出自真心，那么真挚，那么触动人心。就如同现在的凌允给我的感觉，那么真，那么暖，那么触动人心。
远远的听见修杰在那里喊“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我叫凌修杰！凌修杰！”我的眼泪便再一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一个名字，在普通人来说就是一个代号，从他们出生便陪着他们，从未觉得一个名字是这样重要，这样来之不易 。可是在他们看来，名字却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及，他们没有名字，因为没有亲人给他们起名字，也没有人会叫他们名字，记得他们的名字。当一个叫花子有了自己的名字，他便不再卑微，纵然还要乞讨为生，可是他的内心却充满丰盈起来。
凌允看着我哭，反倒笑了起来，“想不到，一项厉害，天不怕地不怕的盈尔，居然这么爱哭！”
我擦擦眼泪，嗔道“眼泪自然不是随便留的，每次哭都是有原因的！“
“哦？那你到是说说，什么情况下你比较喜欢哭？”
什么情况下比较喜欢哭？除了感动和同情，凡是和穆儿有关的事情我都喜欢哭，可是这个答案能告诉他么？穆儿，我总是为你哭，你知道么？小时候便是，我为父亲斥责你哭，为哥哥欺负你哭，为了你练武将自己弄伤哭。现在，我为你哭的更厉害了，可是你却从来不知道。
“这种情况就喜欢哭！”我不能如实回答，只能敷衍他。
我们一路讨论着宫外的生活，宫外的百姓，说着他们生活的辛酸和不易，凌允虽然是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可是又怎么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呢？
良久，车停了下来，南山到了。
凌允叫马车远远的停着，等我们要走的时候，再叫他过来接我们下山。凌允给的价钱让车夫难以抗拒。就像哥哥说过的，世界上没有银子办不到的时，同样的，没有银子也没有事能办得到。不知道凌允是不是和哥哥一个想法，还是像我一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从心里生出无限的反感。
阔别南山两年之后，再次回到这块魂牵梦系的土地。回到无垠草原，看头上浩浩长天，看脚下茫茫碧水。
梦里常常回去的地方，是有穆儿在的地方。
入宫以后，我常常做梦，徘徊在南山的脚下，梦里瞬间变幻的天空，在突然而至的一场大雨里，跟着穆儿，踩着南山青翠的草地，一直走到山地上，看万千世界尽收眼底，看太阳东升西罗，看日子一天又复一天。
那些梦境，历历如在眼前，我还是那个瘦削娇小的女孩，被小小的穆儿牵着手，他将手掌覆盖在我的头上，笑着对我说“这样就不会淋湿头。”
今天，终于又站在这一片土地，反倒觉得不真实，似乎不过是一场梦境。似乎年华停顿，我从未曾离开过此地，从未度过岁岁年年，我还是那个小小的我，穆儿也还是小小的穆儿，就站在我身边，不过一觉醒来，阳光穿窗而进，我和他相视一笑，携手跟着哥哥一起玩耍。
时光的影子，已然失去形状，毫无轨迹，而其实，这中间已经隔了烟水茫茫的许多年。当年的小小盈尔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而当年那个小小少年呢？
岁月能为我保存回忆，不让它随风消散，可能为我保存穆儿？让他再次回到我的面前？
重逢一片土地，需要两年。重逢一个人需要多久？
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
多数人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
只因在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
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莫问是劫是缘。
虽千万人吾往矣，纵然要与整个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纵然举世滔滔无一人谅解，只要他的柔情依然如水，我就情愿淹没其中，再也不管世间风雨如晦。
可是穆儿不在，一切已成枉然。
凌允不看我，对着苍茫大地，说道“你常来这里吧！”
“嗯！”
“和他？”
“嗯！”
简单的对话，简短的对白，却什么都明了。
凌允不由我分说，牵起我的手就往车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这双手总是要牵着的，无论你喜欢的是这南山景色还是皇宫壮丽，都要随我回宫去，那里才是你真正的生活。而你的心，也是应该回去才对的。总不能一辈子，人在一处，心在一处，就算我不介意，你也活的太辛苦。更何况，我介意，我非常介意。”
第021章 遇袭
凌允的话音刚落，突然丛树后出来几个蒙面的壮汉，手里拿着刀，明晃晃的刺眼。为首的一个说道“留下银子，放你们性命！”
凌允也不和他们计较，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摔在地上，冷冷的道“有手有脚的汉子，做什么不好，要打家劫舍。”说完也不理他们，继续紧紧拽着我往前走。
那几个壮汉看见凌允扔在地上的银票一窝蜂的过去捡起来，嘴里还说着“银票啊，都是银票啊！这回发财了！”突然有个人在我么身后喊道“喂，你们站住！转过来！”
凌允还是拽着我往前走，那人在后面一挥刀，金属的唰唰声在山里回荡，格外刺耳。“说你们俩呢，站住，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凌允捏了捏我的手，小声道“你站着别动，不许转过脸去！”说完自己转过去，傲然道“钱都给你们了，还想怎样？”
“怎样？”那劫匪没好气的笑起来，“我说让小娘子转过来呢！我刚才瞟了一眼，好像挺俊的样子！喂，你到转过来让大爷看看！”
听他这样污言秽语，我心中又气又怕，恨不能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可是这些人不是凌允，不会任由我欺负，一时间不知怎么好，只能听凌允的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凌允先前听他们要银票，二话不说便将银票扔给他们，可是现在听他们这么说话却片刻也忍不得了，冷声呵道“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
那人笑道“呦！小子你是不要命了！再说一遍怎么了，你还能把大爷吃了？我这就再说一遍给你听……”
听字还没说完，凌允就拽着我的手，快步向前走去，并迅速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大齐自开国以来便推崇武将，大齐的君主也必须是文武双全，自小习武。
那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已经陷入他的小腹，凌允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匕首从他小腹抽出来，鲜血喷了我一身一脸，我傻傻的愣在那里，感觉天旋地转，天昏地暗，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支配，只能随着凌允的牵引，他去哪，我去哪。
那大汉的鲜血还在凌允的匕首上往下滴，人却已经倒下了，剩下的几个人眼看形势不对，都拿着手中的刀像我们挥来。凌允一边抵挡几个人的一起围攻，一边还要用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我，用身体护着我，不让他们的刀砍到我身上。
能有多少人，会这样不顾自己姓名的保护我？
凌允几乎是残忍的，他的匕首都是插在敌人的要害，不是心脏，便是脖子，他这样的嗜血和刚才在望江楼里简直判若两人。
很快又有两个人倒了下去。剩下的两个人看见凌允发了疯一样的眼神，吓的撒腿就跑，凌允还要追，被我拽住，他回头不解的看看我。
“别追了，饶他们一条性命吧！”
“他们那么说你！你知道他们心中想的是什么？你能容忍，我不能！”说着还要去追。
看凌允冷静不下来，我咬咬牙投进了他的怀抱，也许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让他冷静下来。果然凌允怔了一下，然后紧紧的抱住我，紧紧的紧紧的抱住我，像是害怕我会丢失一样。
他在我耳边轻叹一口气，温柔道“傻丫头！”
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那样安全，像第一天我在紫栾殿上昏倒时抱起我的那个怀抱一样，第一次，我觉得我能感觉他的无奈，我心疼他的隐忍，我希望我能给他哪怕一点点的理解和帮助，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确定他确实冷静下来不会再去追那些人后，我从他的怀里脱身出来，不自然的笑道“我们早点回宫吧！”
凌允点点头，牵过我的手。“这回，真的不能松开了！我就说你太美，这样丑化你还是没有用，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带你出宫了！”
上车后，我一直欲言又止，凌允笑道“吓傻了？”
“没有！”
“那怎么有话不说呢？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你知不知道你前前后后判若两人？”
凌允听我问，似笑非笑的答道“因为对待的人不同！那些小叫花子没得选择，他们生下来就被抛弃，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年龄和力气太小不能劳动养活自己，只能要饭，可是他们不伤害别人，他们过着自己虽然脏却心灵干净的生活。可是这些人，他们已经成年了，有手有脚有力气，可以劳动为生，却偏偏要伤害别人来愉悦自己，难道不该杀？今天放了他们，他们明天就会去伤害别的无辜的人。对待这样的人仁慈就是对待我其他子民的残忍。”
不可否认，凌允的话是对的，他考虑的比我多，我心中的不忍，终究是妇人之仁了。
回到宫中，小康子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一看到我们，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忙磕头道“皇上吉祥，盈贵人吉祥，皇上您可算回来了！”
换回宫服，这一趟旅程就算彻底的完结了。
旅程虽然是完结了，可是旅程对我的影响才刚刚开始。从这一天起，我和凌允的关系有了一些细微的转变，我不再对他抱敌对态度，不再总是忤逆他，他也没有再做稀奇古怪的行为来让我费解了。我发现我对他的恨已经荡然无存，对他的讨厌也已经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他不是一个昏君，他总是心系百姓；他不是高高在上，他体恤民情；他也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他看很多书，写的一手好字，棋下的很好，剑法也很好，为了我不惜和别人拼命。这样的人，是很多女人的春闺梦里人，这样的人，我怎么还能恨的起来，怨得起来？
第022章 肖像
农历初一，大齐惯例，凌允必须在皇后的储秀宫过夜，不知道在我这里睡习惯的凌允到皇后那里能不能安睡？他想找人拌嘴的时候皇后能和他拌嘴么？他想要找人说说白天发生的事情，又和谁说？
我想说说白天的事情，又和谁说？
夜里躺下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白天的一幕幕还清晰的回荡在脑海中，我是武将之后，从小也跟着哥哥和穆儿舞刀弄枪，可是眼看着有人死在自己眼前却和比武是另一码事，终究女流之辈。
起身叫进茜儿和我一起睡，起初她还不肯和我同床而眠，直到我拿出主子的威严命令她，这丫头才勉强的搭了一个边。
茜儿，小声问道“主子，您白天和皇上去哪里？小康子让我们都回避，后来您和皇上走了才让我们出来，还不许问你们去哪了，若要有人问我们，就说您身体不适，在屋里修养，谁也不见。”
“既然不让问，你还来问我？”我有意和茜儿开玩笑。
“奴婢想……主子是会告诉奴婢的！”
我给茜儿掖了掖被子“不是不告诉你，而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早点睡吧！”
茜儿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深沉，果然没有心事的人睡的特别快。因为有茜儿的陪绑，我也不再害怕了，不久也入眠了。
一觉睡到清晨，茜儿已经不在了。我起身唤茜儿进来为我梳洗，没想到一开门进来了七八个宫女，齐齐向我跪安，她们都是茜儿一样的打扮，宫里等级分明，在什么位置，就穿什么衣服，茜儿的打扮是贴身丫鬟的打扮，这七八个宫女也都是贴身丫鬟的打扮。
我一时愣在那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奴才，昨天晚上临睡前，整个天恩殿所有奴才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个，怎么今天一起床光是为我梳妆打扮，料理内事的奴才就有七八个。
茜儿看出我的心事，在耳边悄声说道“皇上已经传了口谕，主子现在再也不是盈贵人了，而是盈妃娘娘。”
“盈妃娘娘？”我诧异的看着茜儿，不相信我在一夜间连升三级，从贵人跃过嫔，跃过贵嫔，直升至妃子。
大齐祖律，后宫之内有一后，皇后之下有一名皇贵妃，两名贵妃，贵妃之下可以设有四名妃子，妃子下面是贵嫔六名，然后是嫔十二人，贵人二十四人，常在四十八人，答应若干。皇上若是看中哪个宫的宫女，也可以随时临幸，想给个名分便给个名分，若是不想给名分，临行过一次之后便连人都不记得了。
然而就是这样繁杂的妃嫔设置，也不能满足各朝皇帝的欲望，历朝历代妃嫔人数超过祖宗规定的大有人在，如果真的计较起来，先皇仅贵人一位就有七十六人，已经超过了祖律规定的贵人和常在人数之和。那么常在和答应的人数就更不用说了。
凌允是皇帝中的例外，登基十年，居然没有自己的皇贵妃和贵妃，妃子也只有三个，现在我受封才满四个，另外三位娘娘，一个是大公主的生母宛妃娘娘，宛妃娘娘是最早入宫的人，随她一起入宫的那些秀女死的死，疯的疯，更多的是被皇上打入了冷宫，只剩下她一个人，不过也是身体虚弱，一年里到有九个月是病着的。一个是二殿下的生母德妃娘娘，还有一个便是左丞相大人的千金木兰凝萱。
皇后娘娘是三殿下的生母，大殿下是早逝的云妃的孩子，已经由皇后抚养了三年。五名贵嫔中已有二人为皇家生下公主。
剩下便是七位嫔妃，十二位贵人，二十一名常在，以及今年和我一起选秀进来的七个答应，都无所出。
凌允的妃子不多，是因为被他打入冷宫的太多，凌允的孩子不多，是因为他不许她们怀有他的孩子，就算是被他荣及一时的新宠，他也会在行房后赐药，不让她们生育。
后宫里的所有女人，一生想要的，不过是恩宠，不过是保命，恩宠有时，青春不长，最后唯一能留下，唯一能依靠的就剩下一个孩子。而凌允，并不给她们这样一个机会，不给这些孤独的，可怜的，失去自由的，被命运驱使的女人机会。
她们的心中，我或许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入宫没有两个月，没为皇家延绵子嗣，已经和大阿哥的生母和在宫中资历最老的人平起平坐。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为了这来势汹汹的权势，因为我知道就算有朝一日他封我为皇后，我也还是从前的那个我，我始终是我，依兰盈尔，我不会被权力蒙蔽了心性，变了模样。
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应付的是他那样浓烈的爱，面对他对我的好，只觉得愧疚，他对我越好，我便越愧疚。而且，除了这愧疚，还有可怕的心疼，他对我越好，我就越感觉到他的孤独，心疼他的孤独。
对他的心疼和对他的愧疚像是一对好兄弟，形影不离，互相助长，越愧疚越心疼，越心疼越愧疚，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愧疚才会心疼他，还是因为心疼他才会觉得愧疚于他。
这一日，从我起身开始，上门拜访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几乎踏平了我天恩殿的门槛，各人送来的礼物无不是精挑细选，费尽心思，想着我爱什么，我喜欢什么，什么贵重。
茜儿一样样点着她们送来的东西，并找了本子仔细的誊写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娘娘，这对缅甸进贡的翡翠镯子霎是好看，娘娘肌肤晶莹，白若飘雪，柔若无骨，戴上一定好看。”
“嗯，好，放在那吧。”
“娘娘，这千年人参可是难得的宝物，等奴婢将它磨成粉末，定时给娘娘煮汤喝吧。”
“嗯，好，放在那吧！”
无论茜儿对我说什么，向我展示什么奇珍异宝，我的回答都是“嗯，好，放在那吧！”
茜儿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看着我笑道“娘娘，您怎么好像不欢喜呢？”
“又不是送给我的，我有什么好欢喜？”我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茜儿，觉得好笑的问道。
“不是送给您的，那是送给谁的？”
茜儿不愧是个聪明的姑娘，听我一问，立刻笑着回答“是送给盈妃娘娘的！茜儿知道了，茜儿这就把它们都收了起来，不过有一样东西，娘娘一定喜欢。”
“什么？”
“一幅画。”
“画？”
“是，一幅画。”
第023章 封妃大典
茜儿说话间已经将画拿到我面前，展开来画中之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上面的我一袭淡蓝色裙裳，站在阳光下，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一切纷争都与我无关。
“这是谁画的？”
右下角的印上分明写着，大齐康弘德妃德元葚淑。
“原来是德妃娘娘。”
我看着这画的纸张，用色，这画画了有一段时间了，绝对不是我封妃后而作。我和德妃第一次见面就是选秀后拜见皇后和各宫娘娘，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机缘相见。
仔细想想，那天觐见皇后娘娘，我确实穿着这样一套衣服，那么这幅画便是那次见面之后德妃为我作的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对我印象这样深刻，只不过见了一面，我几乎忘了她的容貌，她却可以这样清晰的将我跃然纸上，最难得的是她画的极为出神，像是我要从画里走出来一般。还有她为什么要画我，为什么要画一个新晋贵人？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画我，我对这个德妃娘娘的好感已经油然而生。
“德妃娘娘是二殿下的母妃，样貌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为人却是温润如玉，极其善良，虽然贵为妃子又是二殿下的额娘，却没有半分娘娘的架子，对我么这些奴才也是极好的。宫中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也正因为这样，这许多年过去了，皇上身边的女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年轻的，漂亮的，妩媚的，妖娆的，什么样的都有，却半分都没动摇庆妃娘娘的地位，皇上每月都会去娘娘那里两夜，风雨不改。皇上对皇后娘娘也不过如此。娘娘，既然德妃娘娘喜欢您，您一定要跟她多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