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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纪年静谧时-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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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

    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工作在北京,最痛苦的莫过于清晨拿着早餐挤上人满为患的地铁。

    梁希刚开始来这儿上学时真的被那罐头状的交通工具吓了一跳,好在经过几年奔来跑去的历练,她对此早已从愤怒的忍受变成了逆来顺受。

    这天照旧,梁希一手提着连夜改出来的旗袍一手拿着地铁卡,嘴因叼着煎饼袋而含糊不清吼着:“让一让,对不起,对不起我赶时间。”

    边吼边麻利的挤进了刚刚在四惠站停下来的车厢。

    待到气喘吁吁的收起卡,梁希才拿下煎饼朝被她撞到的上班族歉意的笑了笑。

    无论怎么看,这个梳着丸子头,一身清爽打扮的小姑娘都很面善,更何况她个子本不高,还要在人流中拼命保护手里的衣服套袋,看起来很不容易,也便没有谁再对梁希的手忙脚乱抱怨什么。

    “列车运行前方是大望路站,有在大望路站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听着广播的响起,梁希走神的吃了口煎饼,看向窗外渐渐远去的景致,疲惫的几乎要昏昏欲睡。

    还不能完全适应的新工作让她不施脂粉的脸上;已经淡去年轻人应有的透亮,在苍白中透着股劳累过度的倦意。

    身边的情侣看着小屏幕上的电影预告在商量约会事宜,咽下煎饼的梁希无意抬眼发现后,便靠到了旁边的栏杆上拎着旗袍闭目养神。

    在不算漫长的这段变动的时光中,她学会了很多从前甚至都不敢去想象的事情,但梁希的骨子里却仍旧有些缺憾没能完全战胜。

    就比如很怕面对爱情之类美妙的东西。

    ☆

    等到急匆匆的赶到华丽的高级成衣店外,时间刚刚好。

    梁希从包里找出矿泉水漱了漱口,又喷了些口气清新剂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这份工作也是毕业后同学介绍的,老板是著名时装设计师,因为门面在五星酒店外所以非常注重员工仪表问题,即便是像梁希这种幕后小工,也不能脏兮兮的惹他反感。

    ☆

    “小黎姐,旗袍我改好了。”

    梁希进去时看到资深的美女接待员,便立刻把手里昂贵的衣服递了过去。

    艾黎人漂亮,性格却很容易相处,她检查后眨眨道:“没有打车来吧?压的有点皱了。”

    梁希不好意思的笑:“打过来要五十多,我今天就白干了…反正时间还早,你帮忙料理一下,谢谢乃~”

    说完她就双手合十,做了一脸恳求状。

    艾黎露出酒窝,把旗袍从袋子里拿出来挂在精致的木架上,边看边说:“好啦,只要这客人别再挑剔了就成,来来回回改了四回了,真让人受不了,有钱人天生就会为难我们。”

    梁希不易察觉的愣了下,而后干笑:“这么贵的衣服;可能还是会挑剔吧…那个,有什么问题再找我,我还有很多花边没有做好,先去忙了。”

    说完她就摆摆手,一路跑进了店内的工作室。

    放下包,洗好手,用卡子把刘海别起后梁希就在缝纫机前埋头苦干了起来。

    她还在实习期,这份工作有的是人想要,因为没有傲人的资历,所以只好用勤奋讨得老板欢心,那可是得过很多国际大奖的设计师,容不得后辈有半点马虎。

    午后的阳光掺着头顶水晶灯的柔亮,让所有站在其间的女人都会变成肤如凝脂的美女。

    而且身着白色旗袍的著名模特井堇本就身材曼妙,五官深邃。

    所以看起来更是令人惊艳。

    她在奢华的落地镜前照了又照,眉头一会儿簇起一会儿舒展,看得艾黎在旁边胆战心惊——替自己也替梁希。

    这位美丽的小姐总是对成品不满意,而且老板昨日很忙,便第一次把工作交给了新来的小梁,如果她做不好,可能转正基本无望。

    空气正在快凝固之际,高贵又傲慢的井堇终于露出动人微笑:“很好,这个盘扣是新设计的吗,很特别。”

    艾黎瞧着她食指触到的樱花状的粉色扣子,赶快温柔回答:“是的,是我们的新设计师梁希特地为井小姐改制的,现在还合身吗?”

    井堇点点头,抬着下巴说:“请她出来。”

    丝毫不客气的口吻。

    艾黎心里小不爽了下,脸上却依旧温暖如花:“您稍等。”

    说完才转身抬头挺胸的朝工作室去了。

    说实在的她的资本不比谁差,可惜生在贫街末巷,不是那么容易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

    不安的梁希很快就手足无措的出现了,她的穿着打扮实在不适合站在个大厅里,因而说话都拘谨了些:“井小姐,你好,我就是梁希。”

    井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做衣服做得不错,是从欧洲回来的?”

    梁希摇头:“我…就是在北京毕业的。”

    井堇顿时没多少表情,转头看向镜子话中带刺:“我平时不会在国内随便做衣服的,只是旗袍这个东西还是带点传统的好。”

    梁希微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说:“其实我们老师的设计很出众,这件旗袍就是他的原创,因为与小姐尺寸不合,才改了很多次。“

    井堇说:“马马虎虎,麻烦我跑来跑去,我工作很忙的,今天再照这个款式给我做一件红色的,希望别再犯错误了,像你们这样正在宣传的新品牌,禁不起社会名流的批评。”

    若干年前梁希才不会听她讲这样的傲慢的话,但如今今非昔比,人总得学会低头:“是的,多谢井小姐关照。”

    井堇垂眸,抬起手腕看了看说:“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被光映到,她手表上的钻石光芒璀璨。

    ☆

    做衣服这件事极需要耐心,尤其是对于给别人打下手的小工而言,也许整整一天面对的都是重复的劳动。

    梁希以前从未想过做一名设计师也要付出这样的艰辛,现在知道了,后悔也来不及——况且她不喜欢自己再去后悔什么。

    想起这辈子受到过的最冷酷的批评,就是那句:像你这样的性格,恐怕做什么都没有结果。

    梁希无论多么傻气,听了也会受伤。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敢要求万事都圆满,可至少不希望真的一事无成。

    ☆

    下班后总是同事大聚会的时间。

    艾黎从前不好好读书,在社会上混了好多年,凭借傲人的外表和爽朗的性格也认识了众多朋友。

    她知道梁希靠自己赚的那点钱生活困难,就总是带着她在晚上吃香喝辣。

    这日也是,艾黎拉拢了好些男男女女凑在火锅店,一扫白天的端庄谦卑,扎起马尾端着酒杯,笑得比谁都开心。

    而累极了的梁希只是埋头苦吃,她明白有人会艾小姐借账,自己虽然有点骗吃喝的嫌疑,但是为了早已瘪掉的肚子,也顾不得许多了。

    “今天真是不爽,那傲娇女又来了,还对梁小希指指点点的,装人!”艾黎不知怎么又提起这事,愤愤的说。

    一个做野模的时尚女孩儿在旁边帮腔:“是不是那个井堇,嗨,丫啥也不算,从前也是个胡同妞,这几年靠当交际花端起来了,走个秀就整天上报纸,还说不清有多烂呢。”

    艾黎放下扎啤的杯子,气道:“明明就是北京人,出个国就装海龟,讲中国话还港台腔,说什么“我平时是不会随便在国内做衣服的”,呸,勾搭男人之前不定什么东西呢。“

    梁希始终没能练好和众人打成一片的本事,她还傻乎乎的小声问:“艾黎,你怎么生气了?是不是她骂你了?”

    艾黎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片刻,郑重其事的说:“小孩儿,有钱又傲娇女人通通是公敌,知道吗?”

    梁希咬住筷子,好多话都哽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她能说她以前也是有钱人,也被所有的女同学讨厌,就连她最喜欢的男生都不曾看得起她吗?

    她不能说,况且说出来也没有谁会相信。

    这世界上只有灰姑娘当了皇后,什么时候有白雪公主变成小矮人?

    梁希在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麋鹿,什么都不像似的。

    北京夏天的夜晚很热,没有空调的屋子几乎成了个大蒸笼,人待在里面即便躺着不动也能汗流浃背。

    梁希因为把事儿都做完了,便冲了凉后躺在床上发呆。

    她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回味起最近的种种琐事,不禁有点走神。

    正在发愣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梁希一看是母亲,便接起来道:“妈,怎么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

    “好久没联系了,不知道你找到工作没,如果没有…”

    大概是越洋的关系,声音都显得很遥远。

    梁希打断她说:“找到了,我过得挺好的。”

    “妈妈还是想把你接过来,这几年没有照顾到你,妈妈真的很过意不去。”

    梁希淡淡的笑了下:“不用,我挺喜欢北京的,我是认真的。”

    “如果有困难就和妈妈说,每个月打得钱还够用吗?”

    梁希恩了声,其实她从来没有动过那个陌生男人的施舍,一个自尊已经破碎了很久却仍感觉痛苦的姑娘做事总会有点别扭。

    “前几个月是你的生日,二十三岁了,该交个男朋友了。”

    梁希听到这话感觉想要发笑,语气酸酸的回答:“我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现在的条件,可能是高不成低不就吧…再说,也没有更好的。”

    “孩子,暗恋什么的不能靠一辈子,小川可能没喜欢过你吧,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你们的事就更没有什么可能了。”

    电话里的妈妈语重心长。

    梁希想问:那是谁造成的…是谁造成的?

    可她问不出口。

    所以只好笑:“妈,其实好几年都没和小川联系了,我早不惦记了,只是现在工作很忙,等我稳定下来,会好好的找个人结婚的。”

    说完,她们母女两人就再没有共同话题,很快就挂了电话。

    梁希抬起胳膊,松手,听到手机摔到凉席上的空洞声音,心里不禁泛起了点苦涩:想照顾我,为什么还这么害我,为什么还要抛弃我?

    亲情这种东西对她而言,几乎快要和爱情一样虚幻了。

    梁希看着简陋破旧的屋子,看着阴影里那台缝纫机,忽然流出泪来。

    她不会觉得半夜自己郁闷到痛哭是多么丢人的事情,甚至这是她唯一能够发泄的渠道。

    但是泪水,总会带来回忆。

    梁希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无论过了多久,那些回忆还是会同样的鲜活。

    记得一切这种折磨已经快要把她杀死。

    梁希根本不愿意记住自己的十七岁,十七岁时的左轻川,他的好他的坏,他的爱好他的习惯,甚至于他骄傲而耀眼的星座。

    可她还是全部都记得。

    

 Chapter 2

    梁希五岁时会背的第一首诗,就是阿婆教的《长干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当时她边背边朝左轻川笑,小小的左轻川却流露出了种早熟的不屑,淡淡的侧过头去。

    阿婆是左轻川的外婆,因为梁希与他的父母经常都不在身边,大家都是邻居又是朋友,她就时常带着两个可爱的孩子,满脸慈祥的讲故事背诗歌。

    因为阿婆很喜欢心思不多的梁希,总是开玩笑的叫她以后做小川的老婆,梁希听多了就信以为真,更加不掩饰自己对于左轻川的崇拜。

    ——她从小到大都把左轻川视为最美好的事物,只要是左轻川爱的她也爱,左轻川擅长的,她也要学。

    不管是钢琴还是书法,不管是外语还是礼仪。

    但凡左轻川会去上课的地方,梁希必然会出现无误。

    可惜总是追着别人,受折磨的只有自己。

    梁希真的很不适合去把自己塑造的那么优秀,她总是显得笨拙,单纯,娇气而又没头没脑,像只强行学习天鹅的丑小鸭,也只有躲在公主房里面给自己的芭比娃娃做几件小衣服,梁希才能得到些与其他人毫无关系的快乐。

    但是梁希还是对于自己的行为乐此不疲,年轻的她把这个,便视为自己对于爱情的伟大付出。

    时光如流水,一直到十七岁的时候,傻梁希喜欢左轻川这件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

    高二的学习比往日要忙碌了许多,即便是在私人高中也无例外。

    等到放学时,外面天色都微微的黯淡了下去。

    梁希坐在倒数第二排,手忙脚乱的收拾好书包后便回头笑着说:“小川,我们去上课吧。”

    钢琴是左轻川最大的爱好,他已经风雨无阻的学了十年,本来老师都是单独授课的,但谁也架不住不懂事的梁希胡闹,最后往往是两人一起去然后梁希被苦训到很晚才能回家。

    与梁希同桌的女生听到她跟校草这样亲密的讲话,又瞅瞅梁小姐一身过度精致的高级洋装,有点不爽的就起身离开了。

    可是梁希完全无视他人,屁颠颠的站在左轻川桌子旁边等待。

    左轻川有张俊俏但是冷漠的脸,他轻声道:“我家晚上有客人,不能陪你回去了。”

    梁希赶紧点头:“没关系,我会自己回家。”

    左轻川抬起深邃美丽的眼眸,淡淡的看了她片刻,而后问道:“你就不能努力一些不要被老师单独留下来吗?”

    闻言梁希讪讪的站在原地,拎着书包小声道:“我努力了,我每天都练…”

    左轻川起身后,足足高了她一个头多,语气有些不友善的说:“我住你隔壁,你有没有练,我听不到吗?不要撒谎。”

    梁希最怕他对自己板起脸来的严厉样子,顿时郁闷的不吭声。

    直到左轻川转身走到教室门口,她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的没有动地方。

    左轻川站住问:“你不去了?”

    梁希回身,赶快跑过去说:“去,去。”

    左轻川有点不耐烦的拉住她的胳膊:“那就快点。”

    梁希不嫌他粗鲁,反而很高兴的走在旁边问:“有客人来,阿婆会不会做点心啊?”

    左轻川不经意的回答:“大概会。”

    梁希顿时又高兴起来:“那你明天也给我带一份好不好?她做的点心都好好吃。”

    左轻川没回答,一如既往的很沉默。

    他对待别人总是温柔的有礼貌文质彬彬的的,但是对于梁希,总是会出现这类有点伤人的冷淡,

    就像是对待全世界最不相干的对象。

    但他们明明差不多每日都在一起,已经坚持了十七年整。

    这对任何两个人,都已经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了。

    梁希的钢琴总是弹得不好,但是经过多年的耳濡目染,她还是对音乐有着超过普通人的熟悉。每天拿CD机聆听着被老师安排的钢琴曲,也渐渐成了种享受。

    她最喜欢听Pachelbel的D大调卡农,因为喜欢这音乐背后的喻义。

    卡农是一种复调音乐,后进入的声部总是会追随着先进入的声部,直到最后一个和旋,它们才会完全重叠在一起,永不分离。

    这就像一场美好爱情的追逐,或许只有到最终才有美好的结局,但因为感动,所有辛苦都值得。

    ☆

    今天,左轻川在钢琴教室弹的就是这个曲子。

    夕阳柔熙的光芒从窗口静静地洒在他的周身,如同淡金的粉末,让身着白衬衫脊背笔直手指修长的他更像个高贵的王子。

    梁希坐在旁边看着他已被染成金色的发梢和睫毛,听着动人的音乐,心中忍不住泛起中莫名的酸涩,她知道这叫悸动。

    她太熟悉这种悸动了。

    ☆

    不知何时钢琴声已经停了下来,白发苍苍的老师赞赏道:“你完成得很好,技法熟练,富有感情。”

    左轻川礼貌回答:“谢谢老师。”

    老师又扭头看向一脸出身的梁希说:“梁同学,该你了。”

    梁希慌张的回过神,很忐忑的坐上左轻川让出的钢琴椅,小声说:“我弹得有点不太好…”

    老师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尽力而为。”

    梁希只得伸出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按响了琴键。

    结果当然是华丽丽的挂掉。

    ☆

    等到两小时的补习结束,老师照例说:“小川,你先回家吧,梁同学再单独留下来学习。”

    早就料到会这样的梁希很无望的看着左轻川大步离开,而后彻底陷入痛苦的深渊。

    音乐和钢琴虽然高贵美好,却总是与她的气场不和,直到现在梁小姐都没有办法在客人面前表演出稍有水准的一曲,能学下去全在于她那常年不回家的爸爸舍得砸钱。

    手指很僵硬的在琴键上来来回回,每个错误都显得异常刺耳。

    但梁希不甘心放弃,她没办法放弃每分每秒和左轻川在一起的时光,没有办法远离每一件他熟悉的事物。

    谚语说的好:Loveisblind。

    年轻的爱情更甚。

    梁希完全没有想过失去左轻川自己还会剩下些什么。

    她以为那永远都不会发生。

    ☆

    再走出来时天已经完全漆黑了,梁希有点后悔没有通知佣人,她抱着书包被这海港城市的凉风吹得不禁颤抖,慢慢的向拐角的路灯走去。

    谁知快走到时,才看见路灯下已经站着个高挑而熟悉的身影。

    梁希顿时笑出漂亮洁白的牙齿,跑过去问:“小川,你不是有事吗,怎么在这里?”

    那个时候的她永远都穿着美丽的衣服,长发飘飘,杏眼笑起来特别干净,如果不是自以为是的傻个性,真的算是能让人心动的女孩子。

    左轻川把件外套递给她,说:“已经吃完了,外婆让我来接你。”

    梁希套上他的运动衣,边往家走边说:“这么快呀。”

    左轻川把另外一只手里的饭盒也给她到:“外婆给你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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