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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
自语道。
那四个光景,对于我。
“两仪同学。”
突然被人叫住。
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身后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
那是一名身穿青色的斜纹布长裤及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很安分的人。多半是上级生吧。
“是,有事吗?”
“啊哈,请别用这么可怕的目光盯着我。你在找黑桐君吗?”
浮现出好似伪装出来的笑容,这个男子说着如此愚蠢的事情。
“我正准备回家。与黑桐君没有关系。”
“是吗?那可就不对了,你自己不也知道吗。所以现在才会这么焦躁。可不能总是像这样顶撞他人哟。欺凌别人很快乐,所以是会成为习惯的。啊哈哈,不过四次就有点过分了吧。”
“——哎?”
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个男子浮现出好似伪装出的——不,很明显就是伪装出的微笑。
似乎很满足——与我很相似。
“最后想要试着和你说几句话。这个愿望也实现了,所以呢,再见了。”
看来像是上级生的男子迈着很响的步子渐渐走远了。我并没有目送他的离去,径直走向鞋箱。
换过鞋子出到外边,只有雨在迎接着我。
而理应来迎接我的秋隆却不见人影。
由于下雨会把和服弄湿,因此秋隆总会来接送我,不过今天似乎迟到了。
再把鞋换回去太麻烦了,便在楼梯附近避雨。
薄纱一般的雨笼罩着校园。
由于十二月的寒冷,呼吸也被冻成了白雾。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注意到时,黑桐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这里有伞哦。”
像中国人一样的发音。
“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的。黑桐君请早点回去吧。”
“再过一会儿就回去了。我想在那之前在这里待一会儿,不要紧吧。”
我没有回答。
他点点头,靠在水泥墙前。
我现在并没有与黑桐讲话的心情。也不准备回应他的一切问题。所以他是否在这里与我没有关系。
我只是在雨中等待着。
难以置信的寂静。只有雨声传来。
黑桐并没有讲话。
倚靠在墙壁前,很满足似的闭着眼睛。虽然很讶异他是否睡着了,不过却听到他哼唱着短短的诗歌。或许是流行歌曲吧。这一点更让我讶异。
在之后试着问过秋隆,那是一首名为“ThinkingInTheRain”的名曲。无疑是流行歌曲。
黑桐并没有讲话。
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两个人处在如此近的距离却没有彼此交谈实在让人沉不住气。
这种窘迫的状况,我并不认为痛苦而只是沉默。
——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这种沉默会如此温暖。
但是突然间害怕起来。
因为直感到这样下去那家伙就会出来。
“——黑桐同学!”
“什么!?”
下意识地叫起来,他吃惊地离开了墙壁。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凝望过来的双眼中,映着我的身影。
大概,就在这一刻。
我是第一次看着这个名为黑桐干也的人。
这并不是观察。
他现在仍然残留有少年的容貌,面部轮廓柔和。大大的眼睛温和且无垢。像是表达他性格般的发型十分自然,既没有染发也没有用发胶固定。
黑框的眼镜,现在恐怕连小学生都不肯戴。
毫无修饰的服装,上下全是黑色。这种颜色上的统一,说起来要算是黑桐干也唯一的修饰了吧。
忽然想到。
……像这样一个好少年,为什么会在意我这样的人呢。
“……至今为止……”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
“刚才,你在哪里?”
“来这里之前是在学生会室。因为有一个前辈要退学,所以开了一个送别会。是名为白纯里绪的人,十分出人意料呢。虽然是很安分的人,不过因为找到了想做的事情,所以便提交了退学申请。”
白纯,里绪。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不过这也看出连这种会都被叫去参加的黑桐交际有多广。在同级生看来他只像个友人,不过在上级生的女生之间也有那么一点人气。
“我也约过式的吧。昨天临分手的时候明明说过的,但你根本没在学生会室露面。去教室找你也不见人影。”
确实在昨天,他对我说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那种会我去了也只会扫兴。我以为黑桐的邀请只是一般的社交辞令罢了。
“……真意外。那个,竟然是认真的。”
“那不是当然的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黑桐生气了。
我想那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言行被无视,而只是针对我那无聊的想法吧。
我对此只会感到反感。因为,这是我至今为止从未体验过的未知。
我在此之后陷入了沉默。像今天这样焦急盼望秋隆来迎接的日子我想不会再有了。
不久,迎接的车来到了校门前,我便与黑桐分手了。
◇入夜时分雨停了。
式披上红色的皮夹克出到外面。
头上是斑驳的天空。从深穴一般的云中,时而可窥见月影。
街上便衣的警察在忙碌地巡视着。如果遇上了十分麻烦,所以今天向着河滩走去。
被雨打湿的地面,反射着街灯的光。
如同蛞蝓爬过的痕迹般闪亮着。
远远传来电车的声音。
从轰然作响的车轮声判断,似乎是在高架桥附近。横断河流的桥,不是用来渡人而是电车专用的。
——在那边发现了人影。
蹒跚地,缓慢地,式走向了高架桥。
电车又一次经过。这恐怕是最后一班了吧。
比先前听到的声音要响不知多少倍的轰鸣在周围回响。声音仿佛是往狭小的箱子中塞进棉花般地沉重。对于这种重压,式下意识地掩住了双耳。
电车过去以后,高架桥之下骤然恢复了平静。
没有街灯,连月光也照耀不到的桥下的空间无比黑暗。
出于这黑暗的恩惠。
现在,就连染满河滩的红色也暗了下来。
这里是第五个杀人现场。
望过无秩序地生长着的杂草,尸体看来竟似一朵花一般。
以被切开的面部为中心,双手双脚被放置成四片花瓣的形状。
与头部一样被切开的手足从关节处扭曲,更强调了花的形状。……说起来有些遗憾的是,比起花来更像是一个卍字。
草原之中,人造的花被弃置着。
由于喷溅出来的血,这朵花是红色的。
——渐渐地熟练起来了。
这就是,她所抱有的感想。
咽下一口唾沫,才发现喉咙已极其干燥。
是紧张吗,又或是因为兴奋呢——喉咙的干渴已经化为燥热。
在这里面,只是,充满着死亡。
式的唇无声地扭曲成笑的形状。
她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只是一直凝视着尸体。
因为只有在这个瞬间,才对自己的生存怀有强烈的实感。
2 杀人考察(前) ……and nothing heart。 /3
两仪家的继承人,有着在每月初与代师傅进行剑道比试的惯例。
在很久以前,由于两仪家的当主不喜欢从别的流派招揽剑士,便在自家兴建道场且创制了自成一派的剑术。
这个规矩一直传承到了现代,并且连我这个女流之辈也不得不舞刀弄枪。
我被父亲以明显的实力差和体力差击败之后,独自离开了道场。
从道场到本馆有相当的距离,用高中的校舍来形容的话差不多是体育馆与教学楼间的距离。
我走在发不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点也不可爱的木板铺就的走廊上。
秋隆等在途中。
身为佣人的秋隆比我要大上十岁。大概是在等着服侍我换下浸了汗的衣物吧。
“您辛苦了。父亲大人近况如何?”
“和往常一样。下去吧,秋隆。换衣服什么的自己能做。你也是,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是我专属的吧。去服侍我哥哥要好一些。反正最后继承家业的是男人。”
面对我不合身份的语气,秋隆微笑起来。
“并非如此,两仪家的继承人非大小姐莫属。因为大少爷并没有继承那种素质。”
“——那种东西,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我这般避开秋隆返回了本馆。
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叹了口气脱下内衣。
向镜中投去一瞥。
……身处在其中的,是女性的身体。
眉毛描粗了眼神又凶恶,单是看脸的话也并非不会被看成男人。
然而只有身体无法瞒住任何人。随着年月成长起来的女性的肉体,式且不说,织可是渐渐感到了自暴自弃。
“我,要是生为男性就好了。”
并非向着什么人,独自说起话来。
不——交谈的对象还是有的。在我之中,还有名为织的另一个人格。
两仪家通常为孩子准备两个名字,发音相同而书写相异。
阳性,作为男性的名字。以及。
阴性,作为女性的名字。
因为我作为女性而出生,所以是式。如果作为男性而出生的话,就会被命名为织。
要说为什么会有这样事情,那是因为据说两仪家的子孙会以极高的确率在出生前罹患解离性同一性障害症——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双重人格。
换句话讲,就是我这样的人。
两仪的血中有着超越者的遗传。父亲这样说过。同时那也是一种诅咒。
……确实是诅咒。这种东西在我来看,哪能称得上是超越者,简直就是异常者。
也许是一种幸运吧,最近几代人里除了我以外没有拥有这种症状的继承人。理由非常单纯,因为那些人在成人之前全部进了精神病院。
一个身体中存在两个人格这个事实,危险程度并非仅有这么低。现实与现实间的境界模糊起来,最终导致自杀的例子也并不罕见。
在这些人之中,我是在毫无发疯的迹象中成长起来的。
或许是因为我与织之间从不在意彼此,相互无视地生活的缘故吧。
肉体的所有权绝对性地存在于我这边。
织始终不过是我之中的代理人格。正好像刚才,剑道的练习比较适合有攻击性的男性人格因此就交给了织去做。
细想起来,我与织几乎同时存在着。
这与世上通常所说双重人格不同。我既是式也是织。只是,决定权在我手里。
父亲很高兴。在自己这一代两仪家出现了正统的继承人。
正是出于这个理由,我身为女性却代替哥哥成为了两仪家的继承人。
这样也好。给我的东西就收下来。
我想,大概自己会一直这样平稳地送走这不平常的生活吧。
并且我也理解到只能如此送走自己的生活。
——是的。纵然织是从杀人行为中获得愉悦的杀人鬼,我也无法令他消失。
因为在自己体内养着“Shiki”的我,也和他一样是“Shiki”的一部分罢了。
杀人考察(前)/1“干也,听说你在和式交往,是真的吗?”
对于学人的这个问题,我差点把口中的咖啡牛奶喷出来。
一边咳嗽一边看看周围。
所幸午休时的教室十分喧闹,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学人刚才的惊人之语。
“学人,你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试探着问道,学人则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呢。1—C的黑桐迷上了两仪,这个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不知道的只有当事人吧。”
对于学人的恶作剧似的表情,我想自己应该是皱起了眉。
与式相识已经有八个月了。季节也到了迫近冬季的十一月。
……不过确实,我想从自己的态度来看会被认为是在交往也并不奇怪。
“学人,这可是个误会。我和式只是普通的朋友。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了。”
“是吗?”
被柔道部所期待的一年生,脸上坚实的肌肉扭出了一个捉弄人的表情。
与学人这个名字相反,满身肌肉的一年生,是我从小学起就结识的友人。或许会凭着经验从我的话中判断出我没有说谎吧。
“这不是都称呼上名字了吗。你要敢说和那个两仪只是同班同学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我说啊,那是式本人不愿意的。之前曾叫过她两仪同学,没想到反而被她狠瞪。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式绝对有这种素质。
所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被别人称呼名字。还说要称呼的话叫‘你’就好了。可是我又不喜欢那样,作为妥协便称呼她为‘式同学’,不过就连这也不行最后便成了‘式’。如何,这个无聊的真相。”
把四月份的事情回忆起来喋喋不休地这么一说,学人似乎也觉得无聊。
“原来如此啊。还真是没有什么情趣的事情。”
很遗憾似的,学人发着牢骚。……到底在期待什么啊,这家伙。
“那么上周楼梯口的那件事也是什么都没发生了。可恶,来1—C这么偏僻的地方还真是来错了。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在自己教室里吃面包了。”
“……等一下。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我才说已经出了名嘛。上周六你和两仪在鞋箱前避雨这件事在今天早上就传开了。对方可是两仪啊,所以就算这件事很无聊也会成为谈资。”
我仰天叹了口气。祈祷这种事情至少不要传到式的耳中。
“这里可是升学校。稍微有些压力呢。”
“前辈的说法是就职率不错。”
……话题渐渐转向追究这所私立高中的存在方式这方面。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管怎样那可是两仪啊,你这家伙。再怎么看你们也挺投缘的。”
忽然想起前辈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前辈的意见是说我应该与更文静些的女孩子交往。不过我想现在这句话的含义也是相同的吧。
……不知为什么,感到格外生气。
“式可不是什么可怕的女孩子。”
不觉提高了声音。
学人笑了起来。……那是看到别人露出马脚后的那种露骨的笑。
“你刚才说和谁除了朋友以外没有别的关系啊。是那个可怕的女人吧,毫无疑问了。连那种事都慌慌张张地辩白,还需要其它证据吗?”
他说的可怕,是指刚强的意思吧。
大概就是像他所说的一样吧,对学人的话一直点头以致成了习惯。
“你说的我也明白啦。”
“那么那家伙又好在哪儿了,说来听听。”
……学人说话还真是毫无顾虑。
确实式是一个美人。
然而她能够吸引我,并不是因为这一点。
式总是让我觉得她受着伤。
实际上一直在为了避免受到伤害而努力着,却一直也无法摆脱受伤的危险。
我无法置之不理。
我不想看到那孩子受伤的样子。
“只是学人你不知道罢了。式也有可爱的地方。……对了,要用动物来比喻的话她就像兔子一样可爱。”
……话刚一说出口,就感到一丝后悔。
“别说傻话了,那家伙应该是猫科动物,或是猛禽一类的。兔子可差太远了。两仪要是感到寂寞的话可是死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学人大笑起来。
不过,我想式桀骜不驯的地方远远看来的确是这种感觉。
……算了,如果说那是我一个人的错觉的话,那就让我继续错下去吧。
“够了。反正以后再也不和学人谈论一切关于女孩子的话题了。”
扔下这么一句决绝的话,学人赶紧抱歉抱歉地认了错。
“也许会意外地像兔子呢。”
“学人。这么露骨的附和我可不会高兴。”
“不是那样的。我想起来兔子也并非无害呢。在这世上,可是有运气不好的话一下子就把头给切下来的兔子。”
他说得很认真,让我不禁咳嗽起来。
“什么嘛,那可是相当荒唐的兔子。”
学人也点点头。
“的确荒唐。这是某个电子游戏里的事情。”
2第二学期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
自己的书桌中出现了一封信。不,这件事情本身并非不可思议。问题在于发信人和内容,直截了当地说是式给我的约会邀请。
那是邀请我在明天的假日里一起出去玩的信,写得像恐吓信一样。我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不知为什么怀着被命令切腹的武士般的心情等到了天亮。
◇“哟,黑桐。”
式到达后的第一声就是这样。
会合的地方是有狗的铜像的车站前。来到这里的式的服装……枯叶色的和服外加鲜红的皮夹克,在被这身打扮吓到之前,我先对她的说话方式吃了一惊。
“久等了。不好意思啊,甩掉秋隆费了不少麻烦。”
她极其当然似的流利地说着。
这不是我所认识的式,竟使用着男人的语气。
我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只能再次确认她的样子。
式的样子并没有变化。
也许是出于凛凛的背影和举止,身形纤细却有着难以形容的迫力……可以说是雅致。如同跃动的活人偶般充满不平衡感。顺带一提,活人偶与机关人偶不同,只有外表被精巧地制作出来。
“什么嘛,不过迟到了一个小时就生气了吗。你的气度还真是意外地小呢。”
黑色的眼瞳偷偷地窥视着我。
胡乱剪短的,俏丽的黑发。
小小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无不有着流畅的轮廓。
墨一般流动的眼睛里,映着黑桐干也的身影的同时也像在凝视着更遥远的地方。
……这样一想,从第一次遇到她的那个下雪天开始,我就一直被这对望着远方的瞳孔吸引。
“这个……你是式,对吧。”
式笑起来。嘴角扬了起来,颇有些目中无人的神情。
“那你还能以为是谁。别为这种事情浪费时间。好了,带我走吧。要去哪里就交给黑桐你了。”
说着,式强拉着我的手腕走起来。
……虽然说了交给黑桐你了这种话,不过到最后还是她在带路,头脑开始混乱的我也并没有注意。
总之是在各处走走。
式并没有买东西,只是在商业区里巡视各个商店的商品,看够了就到下一家去。
去电影院或咖啡吧休息一下的提议被驳回了。……确实,我也认为和现在的式一起去那种地方很无聊。
式说了很多话。
也许是我搞错了,她现在的精神十分高昂。可以说是兴奋的状态。所巡视的商店大部分是西式服装店,不过由于全部是女性专卖店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花四个小时征服了四条商业街后到底是累了,式提议去吃点东西。东奔西走了一阵,最后选择了一家快餐店。
刚坐下来式就把外套脱了。
身着不合时宜的和服,式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目,不过她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
下定了决心,我开始追问起从刚才就一直在意的问题。
“式。你平时就用这种方式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