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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吸毒,更不卖淫。”表哥扶了扶高级的金边眼镜,直瞪瞪地望着梓茕眼里深含怀疑的目光。
“哦!我不是说……”梓茕不知道向表哥说什么。梓茕回到家乡采访,和表哥在市委正正经经的招待所,也就是没有“颜色”的,说穿了就是没有“性”服务的,一个明亮的包间里,吃着并不丰盛的午餐。当然,是表哥办招待。他没有带秘书,自己掏钱吃饭。
“自己人,用不着客气。”他说。
所以,他们的餐桌,并不如我们想象的市长餐桌上的中华茅台,大鱼大肉。淡淡的酒,淡淡的烟,淡淡的话语。他们关紧了门,不要任何一位漂亮与不漂亮的女招待进来服务。
呷了口家乡清香的“姑娘茶”,抽着烟,梓茕问了表哥一个十分专业的问题,“你到过她家吗?”
“没有。”他回答。
“见过她父母吗?”
他摇摇头。
“你知道他父亲究竟叫什么名字?如果她的父亲真是一位什么高干,我们在报纸上不可能看不到他的姓名。”
表哥抽着烟,张开双臂,双手撑在桌沿上,痛苦地低着头。
“她叫麦荞,用的是化名。据说,究竟她父亲姓什么,她也不知道。”
“这就怪了。那你凭什么知道她是高干的女儿?”
表哥想了想,神往地说:“每次回去,我们都在她自己的一座
别墅里幽会。麦荞不是军人,但一天之内,她可以换陆海空军的各种款式的服装。你想,她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高干,还用得着问吗?”
表哥举起茶杯,和梓茕碰了碰说。
“这么说,她父亲管着陆海空三军了?难道是某某某长不成?”
“当然不会。”
“这就对了,得长个心眼,”梓茕说,“我们都在那座城市待过混过。住在破旅馆里,说不定会遇上两个自称某某某亲戚的人,一问,原来是给某某某家打过家具的木匠,修剪过花园的泥水匠。他们是混混和骗子,专拉大旗做虎皮。”
表哥抬起头,陌生地望着梓茕,两眼茫然,一点儿不像个市长。
“哦,哦,”梓茕倒慌了神。
“麦荞喝酒很厉害,还抽烟,全是中华、茅台,唉!中华、茅台对他们那种人算什么啊!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他和某一位领导的小儿子一起,据说在倒卖国家的禁卖物资。”
举着茶杯,梓茕倒抽了一口冷气。
“离开她吧!简直险恶无比。”
“不可能。”表哥淡淡地说,“不瞒你说,我这个副市长的位置,就是她给我谋划来的。说是谋划,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以某某长的名义,给这边的那座城市的某某长打了一个电话。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后来,我填了表,管我们这个市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找我谈了话。省委组织部的任命书,还在我手上,这还有假?不用说,是她一手操办的!当然我也付出了代价,我每天的行踪,都有人向她汇报。如果我接触了碰了哪一个女人,很快,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梓茕笑笑,说,“看来,你这个市长当起来也是挺难的,还不如……”
“庄严的儿戏!”梓茕想,“过去的强奸犯怎么会任命为政府的副市长?”
但梓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无比聪明的表哥立即看透了梓茕的心思,轻松地笑笑说,“哦,我过去那档事儿,麦荞去过某市北城区人民法院,法官告诉她,弄错了,弄错了,小题大做,我和紫藤之间,正常谈恋爱,算什么强奸?法院当时就没有立案。考察干部,我那点事,也没有进档案,不能算污点。你看,后来妇联的报纸上还搞了我一个专访,说我用真挚的爱,挽救了一个误入宗教险些即将滑入歧途的女青年高级知识分子……你看你看,……哎,这世界上的事儿……荒不荒唐?”
梓茕大呼一声:“喝酒!”
这次他们斟了满满一杯真正的酒,飞快地碰了碰,狠狠吞下去。
市长表哥骆光雄毕竟不是曾一步步把梓茕引上“嫖妓”道路上的堂兄黎清明。其实,思前想后,表哥本质上并不坏。他对紫藤付出了那么深挚的感情,什么也没有得到。其实,梓茕不无偏激地想,道德法庭该惩罚一下那个瘦女人才对。而今的市长表哥,看来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某一级地方政府官员,一个小城的兴衰荣辱全系在他的身上。他推掉手上日理万机的事务,专门陪梓茕采访。他根本没有把梓茕带到那些带颜色的娱乐场所去看美丽的风景,那些活蹦乱跳的美人鱼。他们要了一辆普普通通的车。去看桥头机声隆隆的工地,国家级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厂房和新城办公区商业区别墅区的规划蓝图,已选和未选的地址,他的工业、农业、外贸、卫生、公检法新址等等等等。不用说,这些都使梓茕觉得隔行如隔山。
“经费,”表哥说,“主要是经费。关键是,还有政府对这个城市发展的投入力度。”
表哥皱着眉头,想了想,“当然,最主要的,还有外商,许多招商引资项目,尤其是我们山区经济的转型,还有江上的渔业和农业商贸的并轨……”
哦!这些,梓茕多少听出了一点眉目。
市郊,一望无际的草地。高尔夫球场。梓茕和表哥选择了最幽雅最干净的休闲方式。他们边打边谈,梓茕没有心思真正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休闲。他胡乱地挥了几杆。远处,淡淡的白云间,镶嵌着一道道幽幽的淡眉,那是他们祖辈,贫穷、善良、性格暴戾的祖辈,曾转战数年,反复争夺的大山,还有那条碧绿的、宽阔的大江。江面上,此刻传来隆隆机帆船的声音。
“唉,这山这水,到了谁的手中?表哥,要怎样才能做得了它们的主人?”
梓茕茫然地望着这一切,久久说不出话来。
“啪”的一声,表哥挥杆击球,收杆的动作很优美。
……
梓茕和表哥乘着小船,绕过鹭鸶岛,登上千佛山,那是这片山水间,解放战争最后一战的战场遗址。也是这座新兴城市最高峰。江城风景、历史风景、战争风景,极目远望,江天一色怅寥廓。手扶炮台,表哥说:
“什么叫战争?”
“人每分每秒都在战争的氛围中度过。”
表哥上任之后的三把火,就是三次战争。首先,清洗了一批不听话的所谓元老,各部委局的一把手,都来了一次大换血。他看到那些即将下台的头头脑脑们,下台时的丑态。哭的,叫的,当面威胁,又到他家里来死皮赖脸的。有些局长的高级小轿车,一天晚上不明不白地换了主人。而且,最典型的,矿物局局长宋士能,煤矿工人出身,五大三粗,带小秘,进舞厅,还在矿上包养情妇和二奶。而矿上,对下岗工人则不闻不问,毫无关心之意……
“哦!这我知道。”梓茕想起了在火车上见过的那位死了丈夫远走他乡的忧郁美人冷月。不过,为了不扫表哥的兴,梓茕没有在表哥面前提起她。
“娘的,”表哥骂道,“就这样一批素质如此恶劣的干部,能把这个城市带入小康社会现代化?我就是要打一场清洗这些蛀虫的人民战争。”
那时,瞧表哥那神态,梓茕想起了一首词:
“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撸灰飞烟灭。……”
天高云淡。大江日月流,乾坤日月浮。高高炮台上,那天,回荡着表哥要打一场人民战争的沉甸甸的声音。梓茕想,表哥的声音,可能是对那些流尽鲜血的先烈们送去的欣慰祝福与回答。不幸的是,战争对战争。此时的战争对彼时的战争!
这一片祖辈们曾反复流过血的青山秀水,现在落到了表哥的手上,——真落到他手上了吗?居然,它的生存与发展,都得来一次真正的战争!
一座城市,在战争中毁灭,另一座城市,将在战争中诞生。还有无形的战争呢?它在毁灭着什么的同时,正创造着诞生着什么?
市长表哥,一路走好!
保龄球
市郊。
别墅。保龄球馆富丽堂皇。
“算了吧!你也忙,我们就不再潇洒了。”梓茕说。
远处,杉树林里,一队武警正在跑步训练。警车停在保龄球馆门前的洋槐树下。这一切和表哥的身份有关。梓茕告诉表哥:“这几天,你管你的,我管我的,我要随便走走。”回到宾馆温暖的房间,表哥打
高尔夫球的优雅身影,始终在梓茕的脑海里浮现。他在表哥的办公室见过他。宽阔的市政广场,高大的政府大楼,庄严气派。进进出出的人们,夹着文件袋,提着手提包,向他打着招呼。他穿一件白色西装,步履匆匆,端庄而匆忙。办公室很宽很大,办公桌上各种文件,堆积如山。室内明亮简洁,党旗国旗,大的小的,或立在他背后,或摆在他胸前。这不仅是他事业的心脏,通过它,默默地静静地跳动着一个新兴工业城市、农业城市、旅游城市、经贸城市的脉搏。
这是真的!
珍重啊!表哥!
梓茕看到了这一切背后,有那么一位干练高傲,时而像水一样柔情的女人麦荞。她和这一切有关。表哥,和那女人裸体而卧的时候,你是江边沙滩上怎样的一条白嫩的鱼?
同学,你的同学桑葚太胖。你深爱过的那个女诗人紫藤太瘦,云母矿上那位像猫一样软绵绵的少数民族姑娘又太软。四十出头,正是事业和人生的高峰。回首来路,你怎样和那一个个女人纠缠在一起呢?历经坎坷,还是如鱼得水。
……
梓茕乘坐包来的那辆
出租车,在这片令人梦牵魂绕的山水间,时而飞驰,时而像蜗牛爬行不止。他似乎看到了他们的祖先,拖着长辫子走来,警察局长、兵团司令、土匪头子、中心县委书记,女政委、起义转战、活埋,王保长,解放区的天,十年“文革”,改革开放,静静的大江、宽阔的河流,乌篷船、机帆船,一切的一切,像一只只思绪的鸟儿,在山水间落下又腾起。他知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是多么沉重,有时,游入心灵,又多么飘渺。征粮队、桐油灯、外资企业、华灯初上、彩虹般的大桥,一根根老槐树,黄桷树,哦!在那片瓦屋旁边肃立了上千年,死了三次,又活过来的老黄桷树!据说,在横跨三江的大桥选址的时候,老黄桷树被连根拔起。据说,桥墩浮出碧绿的江面。江水暴涨,淹死了多少劳工。而且,没有了老黄桷树的小镇岁月,建筑工地上挑灯夜战,他那十六岁的表妹黄小咪,到广东打工,怀着孩子回来,在老黄桷树浓荫下,投江自尽。小咪的父亲黄口袋,据说,也是革命烈士的后代,亦说,其实他是当年自然灾害,饿死的那个老土匪黄五爷的后代。那时,小咪的父亲还没有当上这个镇的镇长。他曾听到过、看到过不少这样的打工妹的遭遇和报道。宾馆、发廊、娱乐场,一个个妙龄女孩,进进出出,昏暗的灯光,节奏强烈的音乐,吃了摇头丸之后,疯狂地发泄,还有那个不甘受辱的跳楼、自残、自杀的三陪女郎。她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他真想从大江中捞起那十六岁的、清纯如水的小咪表妹,放在生命的神案上,无声地祭奠。
我要好好活着。梓茕诗意迷蒙地想,人都应该好好活着,但,你自己想好好活着,就能活下去的吗?什么叫好?什么叫好好活着?表妹,表妹,我的表妹。啊,李商隐,陆游,不是曾为他们的表妹作出了一首首美丽而幽怨的诗吗?那是艺术之诗、生命之诗!我知道,我的文化传统中,有深深的表妹情结。表妹仅仅是一种向往。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生命意象。表妹是可以爱的,但又不是可以占为己有结婚成家生孩子的,这些我都懂。但,表妹的生命和老黄桷树的死去,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梓茕拜访了小咪的父亲——跛腿瘸子镇长黄口袋。他带领着家乡的农民渔民,正在脱贫致富。他是镇长,也是新兴小镇工业、农业、渔业联合开发总公司、总集团、总经理、董事长。他不知道怎样去讲述这些头衔和小镇发展的历史,它们之间的必然联系。桥头上的老黄桷树没了,一株株曾经矗立在小镇街道上、大路旁、三角地、十字路口的老黄桷树仍然健在。它们诉说往事,吐露生机,湮没在电器行、五金铺、照相馆、影楼、浴馆、舞厅、发廊,林林总总的现代生活节奏中,传达着迷茫而清亮的生活信息。当然,他也很想去看一看跛腿镇长黄口袋统领下的医疗器械厂、猪鬃厂、水泥厂、砖瓦厂。他的渔业、船业、运输集团,那些旧时代的山民、水民、渔民,跟上时代的步伐,怎样变成今天的村民、镇民与市民?“不随地吐痰”、“爱护环境”、“计划生育”、“女儿也是传后人”、“退耕还林”、“封山育林”、“保护野生动物”、“爱护地球村”、“防止大气污染”、“跨入新世纪”等等等等。民族风情、社会风情、时代风情、山乡水乡风情,他不知道,他所写的这一切,能不能进入历史?怎样正在进入什么样的历史?但是,在村口的老黄桷树下,他看到了一个二十岁不到、白白净净、穿得雍容华贵的女孩子,坐在阳光下奶着孩子。孩子,一个婴孩,胖墩墩的男婴,戴着一顶古色古香的小花帽,圆嘟嘟的嘴,大口大口地吮吸着他小母亲丰润的奶汁。随行的友人邱老腌儿告诉他:
“她,就是镇长夫人。”
他的眼前,一下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枯藤老树
……黄桷树的死而复生。
“这就是镇长夫人,是从山里划船到镇上来卖山货的猎户的女儿。”
瞬间,梓茕觉得空气似乎凝固。老黄桷树枝丫肃立。算来小咪表妹的父亲,那个跛腿镇长黄口袋,大约也快五十多岁了吧!口袋镇长的父亲,三清寨逃下来的土匪黄五爷,在很久以前的一场自然灾害中饿死了。他知道,饿死的土匪,卖山货的姑娘,吮吸乳汁胖胖的婴孩,都是自然的赐予。那么,表妹小咪,还是小咪表妹,你为什么要因为一个躁动于你小腹中不明不白的婴儿投水自尽呢?婴孩的父亲是谁?男孩还是女孩?表妹,你真的情愿为谁去死?你真死了吗?他也知道,表妹的祖母姬氏,是当年山上三清寨匪巢里和土匪黄五爷一起从后山门逃出来的大土匪头子幺爷的丫鬟。不用说,他也知道,表妹的母亲,杜庆高的大姐,不满三十岁,生下小咪表妹之后就得产褥热死去,全由当过土匪丫鬟的祖母姬氏抚养。他决定沿着那条新修的柏油路,走进盛开着向日葵的院门,去看看当年土匪的姬氏丫鬟。她没有坐在阳光下晒太阳,也没有坐在摆放着电视音响的堂屋马扎躺椅上注视江面上过往船只,已过七十的老人了,她守在厢房厨房昏暗的灶头前,深埋着枯白头发的脑袋,满面尘灰地咕咕地抽着水烟。她抬头看着他,两眼发直,额头上两沟皱纹,缠着枯发的青布帕正中,绣着一幅太极图案。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就是土匪的丫鬟姬氏。
她还没有走出当年的土匪老巢三清寨?
靠她和跛腿镇长黄口袋,能把表妹小咪抚养成正常健全的人?广州打工,表妹怀着“野种”回来投江自尽,还不满十七岁,比她妈妈死得还年轻!
扑向大地的彩霞
这个世纪长长的老女人名单中的寡妇们,像天上的彩霞一样拥抱着大地,拥抱着他们男人的事业,飘然而来,嫣然而去。她们有的现在还活着,把最真实的信念和精神,先留给她们的男人,后留给这个夺去了她们男人的世界。她们画画、写诗,无非为了掩饰她们和丈夫一起,穿过阴暗岁月里的残暴、暗杀和枪林弹雨。在这片山水间,雄鹰一样腾空而起、倦倦而生的女人啊,她们是我们的长辈的亲人和姊妹。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扛着长枪、操着长矛打游击,驾着小船送军粮。历经数场恶战,或死在山坡上,或没进河水中。离开我们的时候,她们那样年轻,那样充满鲜活的生命激情。姚婶在一片水竹丛中有说有笑、边走边骂,被活埋时,年仅四十岁。姚婶的丈夫夏天宇,为了推翻满清王朝封建余孽,在临江悬岩上被挖眼割舌砍手勒死的时候,她才二十六岁。后来,人们从山涯里挖出她丈夫的遗骨,用绸布裹了,带到水竹丛中,也就是姚婶被活埋的地方,掘出她的遗骨,合葬在一起。葬在她家乡那片美丽的山,清澈的水之上。
梓茕踏着一级级石梯,登上新兴人民政府为革命志士夏天宇姚婶夫妇俩修建的巨大坟墓,那就是青山绿水环抱中的一座兀然耸立的山峰。陵墓背后,是满山遍野的金橘林。深秋季节,累累果实挂满枝头。陵墓正面,是一湾望不见头也望不见尾的碧绿江水。
江面上,机帆船隆隆驶过。渔船上,渔翁村姑慢悠悠沿江而来,顺流而去。远处江面上的几只大船,机声隆隆。据说,那是城市建筑队在开采江底的河沙。陵墓两翼,是一座即将兴起的现代化江边卫星小城。那天,正好赶集。穿着朴实、喜庆的山民、水民、老人、小孩,结队从马路上慢悠悠走过,平和而安详,不再像他们当年打游击趁逢场天去开仓济贫、躲避保安团、黑狗子的明枪暗剑。姚婶,还有你亲爱的丈夫老革命志士夏天宇,知道这一切、看到这一切了么?无论看没看到,在这座翠林掩映的陵墓中沉睡着的英灵,老实说,只要我们现在能为你们看到这一切,就已经很够很够了。
……
走向遥远的那座城市西山一角,荒凉的远山。戴着脚镣手铐的队伍,在荒草丛中慢慢蠕动,狼狗、卡宾枪、冲锋枪,陪伴着她们远行。汉英艰难地踩着坑坑洼洼的山路,眼前晃动着枯枝野花。此刻她想到了什么?母亲、兄长,还有她年轻的生命历程中出现过的男人们,哦!男人,我的亲人啊!蒋哥和宪文,青坡告别,他那张憨厚的脸。结婚不到一个星期,小学校里木板搭成的婚床,还没有睡热。他们都有山一样挺拔,水一样柔情的男人的身躯,是这个世界赠送给她的一份幸福的礼物。他们在喜泪中相聚,他们在悲泪中离别。两颗心像缠绕在山边那朵永远也不飘走的云……无论如何,蒋哥、宪文的名字不能和她完全联系在一起。为了起义,为了打进敌人心脏,她都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