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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人忙不迭摆动全身用来点头,打哆嗦道:“历下邑丞急报,历下邑守常文被赵使挟持到了临淄。”
齐王听完还是愣的,整个大殿悄然无声。又是一阵脚步打破寂静,一个上了年纪的寺人进得殿中,竟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忙不迭碎步过来躬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王上,赵使公孙伏英在宫门外头求见。”
这时殿上已经静极,几秒钟的时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好!”齐王兀地振臂一声高喝,寂静中积累许久的能量像大河决口,奔涌的时间骤然加快。
“好好好,来得正好,赵使端的生了一只好胆。”
齐王大步流星风火而去,众寺人弓着身子紧趋其后,形成一条穿厅过廊的虾米长龙。
齐国王宫,议事大殿。
公孙伏英由一个寺人引至大殿门外,片刻得宣,直趋庭中,只见王座之上齐王法章紫袍玉带,头戴冕冠,旒珠前垂,还未来得及施礼,齐王便阴沉着脸道:“阶下何人?”
公孙伏英立于中庭,恭恭敬敬躬身下拜:“外臣赵国中大夫公孙伏英,拜见齐王。”
齐王心里一奇,他早年曾为人奴仆,深谙观人颜色。赵使挟持齐国官员,他若是认罪,神情必然委顿,若不认罪,情绪必定骄横。而他观这个公孙伏英却神清气正,语气不卑不亢,心里颇感到意外,于是问道:“深夜觐见,所为何事?”
公孙伏英道:“禀齐王,外臣求见,是有一份礼物送于王上。”
“噢?何礼?”
“请王稍候。”公孙伏英向着寺人低语几句,片刻一名力士抱着一口木箱入得殿来,举重若轻放于地下。弗一落地,箱子之中便连连传出沉闷的敲击声响。
齐王大概猜出那被挟持的常文就在箱里,却故意问道:“箱中何物?”
“乃是燕国六百里土地郡县。”公孙伏英正颜回答。
“什么?”齐王不可思议地眯起了眼睛,一掌拍在面前龙案上:“你竟敢戏弄寡人!”
要说齐燕两国是世仇,先是齐国趁燕国内乱大举入侵,后又是燕将乐毅五国伐齐。若是真是能兵不血刃占得燕国六百里土地,齐王怕是睡觉都要笑醒,然而,六百里土地,能让一只箱子装着?
公孙伏英一本正经,四平八稳道:“外臣不知王上何出此言?”
齐王将面前龙案拍得啪啪作响:“公孙伏英,你当孤是三岁孩童吗?”
公孙伏英又躬一礼:“大王不信一口箱子可以装下六百里的土地,却相信一兵不发可以白得赵国数千里山川,大王之远谋,实非三岁孩童可比。”
若前面的话还算恭敬,这最后一句就真的是在骂人了。然而齐王却没有接着发火,因为他听懂了。昔年秦相张仪空许楚怀王六百里土地,骗得楚国与齐断交,最后到兑现时却成了六里;后来楚怀王又被骗到秦国,客死异乡。公孙伏英如此说法,是劝自己莫要重蹈楚怀王的覆辙。
公孙伏英继续道:“外臣的礼物自是不能使齐国增加六百里土地,却可以使齐国少损失土地不只千里。”
“噢?此话怎讲?”
公孙伏英道:“赵国为齐国西方屏障,若赵国陷落,纵是秦国真的将半壁河山让与齐国,齐秦两国便直接接壤。秦国虎狼之国也,王上不妨想想看看,秦之邻国哪个没被其侵略过?哪一国不是战战兢兢?到时候王上岂能还如此般逍遥自在?”
唇亡齿寒的道理人人明白,却很少有人从这个角度去讲。齐王稍微一思,觉得有点道理,且不论巴蜀、义渠,楚国被秦迫得几次迁都,赵魏韩三国君主也是夙兴夜寐,愁得年纪轻轻头发就花白了。
齐王叹一口气,作态道:“你也知那秦国乃虎狼之国,寡人也甚恐惹恼了秦国啊。”
公孙伏英忽然换了一种语气:“大王也许忘了,我赵国也还住着个人。”
齐王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怒道:“你大胆,竟敢威胁本王?”
二人一来一去说的是谁?自是乐毅。
公孙伏英还怕火候不够,紧接着道:“外臣不敢。只是秦齐并不接壤,齐王尚且忧虑。我赵国沃野四千里,带甲之士百万,文有虞卿、蔺相如,武有庞煖、赵奢、廉颇。对那个人我王养而不用,实是顾忌齐国的感受啊。”
齐王神情一凛,公孙伏英这席话看似杂乱,却都表达了一个意思。赵国的战力并不弱,这次大战失势主要的原因还是国君新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要是真的给它缓过劲儿了,到时候焉知不会启用那个人,将矛头对准齐国?
齐王心中的天平开始向赵国偏去,心中却忽然咯噔一声,暗道:“天下多的是口若悬河、雄辩滔滔之士,凭着两片嘴皮颠倒黑白,一根舌头搅动乾坤。安知这公孙伏英不是张仪、苏秦之辈?人道:兼听则明。不若我把秦使也宣上来,看他如何说法。”
第20章 雪月风花夜()
赵欢所乘的马车与公孙伏英方向相反,一辆直奔着宫城,一辆却一头扎进闹市。
齐国中大夫王卷不安地坐在车里,又一次将门帘掀起一缝,缩头缩脑向车外望了几眼,颇有些不耐地问道:“子欢公子,王某已经答应配合你了,还望你也坦诚告诉在下,咱们到底要去哪里?王某死也死个明白。”
“王大夫,你这说的哪里话?”
赵欢真心不是故意瞒他,到底?实在是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他本想以自己为诱饵,把秦国刺客来个调虎离山,吕不韦和卫离才好按计划进行下一步行动。想法是很好的,实际一操作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他前世的时候看书时看到“诱敌深入”啦、“围魏救赵”啦、“草船借箭”啦,总觉得这些个所谓妙计也不过如此。现在细细一想,如何诱敌?如何统筹?如何掌握好度?竟处处都是春秋笔法,含混一下就过去了。不知多少的艰难抉择、精谋深虑、投机决断才凝练成了这些短短几字的成语典故。方才驿馆誓师,慷慨陈词,热血汹涌的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成了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出了门来才知自己要装的逼,含着泪也要装完。
情势如此有对策要上,没对策瞎对策也要上。是以马车一出院门,他便命御手驾车在闹市乱转,心想着至少让敌人摸不着头脑,来个乱拳打死老师傅也说不定。王卷问他,他其实也在思考,片刻他反问王卷道:“王大人,不知这临淄城中夜晚最热闹的是何去处?”
王卷仰头拈指捋了捋颏下美须:“热闹去处?若是白天,那太史高的相府外的街市门客如流,商贾云集。至于这晚上嘛,自然当属城南签华阁。”王卷说着似是进入到了自己的遐想,讲到最后已是男人特有那种“你懂的”语气。
“是妓院吗?”赵欢很诚恳地问道。
“公子怎可如此说话,”王卷愤愤然一掸衣袖,似是在将某种秽物抖落,颇为虔诚地道,“想那签华阁阁主碧落小姐才貌俱佳,每月月中论战,其见识才学连稷下的学者们也都是极佩服的。其余众女也都是各怀所长,譬如那位花珠姑娘,小小年纪却舞技精绝,普通的大户宴饮花重金去请,人家都未必肯去。”说着颇为嫌恶地看赵欢一眼,“公子可了然了?”
“嗯,了然,是高级妓院。”
王卷大夫垂头无语,赵欢用手指关节敲敲车壁,招呼御手:“往签华阁。”
“得令咧!”吕不韦手下的车把式果是一把好手,一扥缰子,车厢未动,方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调转,马车朝着城南而去。
临淄虽是一国之都,终究还是无法同后世的不夜之城相比。宽阔的道路上人少车稀,公子欢的马车一路疾驰,不足两刻就来到签华阁下。御手在外招呼:“公子,到了。”
赵欢挑开门帘,跳下马车,只见一座红色的楼阁式建筑,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有六七米那么高,三层之上还有一个独立的亭阁,这在当时已算是非常高大。车马停处在一条河边,这签华阁便是建在河湾怀抱,整个建筑灯火通透,金碧辉煌,白纱飞于窗外,影像映照水中,配上纷纷落雪,极具视觉震撼。
但问题是,没有人啊!
赵欢询问地看向王卷,却发现他也是一脸疑惑。
赵欢蓦地打了一个寒战:这种场景怎么有种青蛇的感觉?
再看这地形,由于建在河边,签华阁同周围的街道都拉开了一段距离,形成了一个颇为空旷的小型广场。赵欢真是欲哭无泪,这场地简直就是专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搭建的嘛。多少年后,太史公司马大大凭空添上几笔,又是刺客列传里的一段佳话。
“不对啊,平日里此处是极热闹的,今晚邪了门了。”王卷道。
赵欢在心里已把他家的亲戚问候个遍,突然激起一丝警觉,目光扫去,只见街道末头几个缩头缩脑的影子。
“终归还是来了。”赵欢心中道。
人生是场戏,拼的是演技。如今情势,也只能应着头皮演下去了,于是拽着王卷阔步朝签华阁走去。
王卷虽不知秦使暗杀之事,也发觉出情况不对,总觉得有几道目光盯着自己,刚想去看
“别回头!”赵欢低声嘱道。于是两个人像古惑仔中山鸡被小混混堵住的镜头一样,迈着看似平稳实则忐忑的步子来到了签华阁下。
两人走到一半时就发现其实并非空无一人,门口似乎立着一个孩童,待走进了才知原来是个侏儒。只见他身着锦缎华服,一顶高冠倒似有半个身子长。见到二人,侏儒似模似样地躬身为礼:“我家的小姐们都去了曲阜访友,两位阁下还是请回吧。”他身形矮小,声音也同孩童一般,只从花白的头发才看得出其实已经人逾中年。
王卷哎呀一声:“是了,正主们不在,又下着雪,所以才会如此冷清。子欢公子,我们还是走吧。”
走?强敌环伺,这时候走命就没了。赵欢也不招呼,迈开大步就往里面走去。侏儒反应不及,已被他来到阁内。
“诶,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言!”侏儒也迈开“大步”追至,见赵欢仍走,扑过去一把扯起他的裤腿,却被赵欢一扥,带倒在地。侏儒翻身而起,眼中兀然泛起一抹杀机,不知为何,忽又神色一变。
赵欢回头见他摔倒,颇为抱歉道地作了一揖:“大叔实在对不住了,江湖救急,我们暂借贵阁一避。”
侏儒大叔摇着头掸去身上尘土:“罢了罢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咯。”背起手来,径自去了。
赵欢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亮:如此情境,不若唱上一出空城计吧。
不远处的一处小楼,一个皓齿明眸的小姑娘伏在窗棂看雪,忽然眼睛一亮,对屋内脆生生道:“姐姐快看,咱们的阁里来了个好生俊俏地小郎君呢。”
屋内一位容貌清丽的美人正在用一根青釉瓷杵研磨香料,听见妹妹的话,手头动作仍旧不停,探头向着窗外望了一眼,失笑道:“离那么远,你倒是眼尖,还能看出俊不俊来。”
“人家就是能看到嘛。”小姑娘换了一个姿势,倚在窗上,“好生奇怪,这么俊俏的小郎君,跟一个小老头在亭中干坐。”
“他是赵国的公子,他旁边的那个是齐国的大夫。”美人淡淡道,研磨完毕,又开始称重、调制,似乎她的注意力只在这个上面。
“赵国?那是珠儿出生的地方呢。”小姑娘道,“要是珠儿能勾了这俊俏小郎来,将来岂不就回赵国做君夫人了?”
“不知羞臊的丫头,这话也是说的的?那么多的大官儿要赎你你怎地不肯?”美人掩口笑道。
“人家不喜欢嘛,这种事,讲眼缘的。”珠儿将尖尖的下巴放在窗上,微张着樱桃小口,露出如瓠犀般整齐而洁白的门牙,忽地支起小脑袋气鼓鼓道,“都怪阿姊,偏让咱们说去了曲阜,却还不是在此处赋闲。”
美人终于将香料调制完毕包成了小包,以玉臂撑着凹了一凹弱柳般的细腰:“阿姊是做大事的人,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安排。你可知道,你的小郎君是个花心大萝卜,邯郸城里不知多少他的风流韵事。”
“魅力大嘛。他既然这么好色,不去玩女人,怎地与老夫子枯坐?”珠儿回头问道。
“不知道。”
“上通天文,下精地理的碧落小姐也会不知?”
“傻丫头,姐姐又不是神仙,岂会样样知晓。”美人笑骂,又道,“我只知道,有人想要杀他。”
“那么珠儿便去救他。”
“如果要杀他的人是阿姊呢?”
珠儿吃惊地张大了嘴,眼神一飘,又道:“快看,又有人了。”
“是两个姑娘。”美人道。不知何时阁中已经多了两条倩影。
“啊,”小姑娘嘟高了嘴,“人家的小郎君被抢走了。”
第21章 杀人放火天(1)()
也许你想要一台大大的飞机,却得到一台旧旧录音机。
也许你想晒成古天乐般的黑马王子,却生生成了宋小宝样的黑皮骡子。
也许,你想摆个空城计
无数的惨痛教训总能证明,想象和现实中间永远存在着一个叫“自我感觉”的巨大差距。
赵公子欢和齐国中大夫王卷对坐高阁,凭栏处,四面通透,飞雪潇扬。
“子欢公子,我们这又是在作甚?”
王卷有点打颤的声音里面,不解之中已经有点崩溃的味道。
赵欢没有回答,他现在非常、非常不想说话,心中郁闷地想:若照这个路子下去,是要让司马迁在写历史时,生生开创出来万万没想到的风格吗?
他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荒唐的念头。
并且,他有点冷。
其实,公子欢的所谓“奇谋”也并非没有起到作用。
当时赵国驿馆双车齐出,秦国驿馆中的那位神秘家老第一时间便展现铁血手腕,迅速地将普通探子召回收拢,换而派出的是真正的刺客。
十三名秦军锐士黑衣罩甲,首要盯住驰往宫城的马车。
家老分析,如果公子欢真的得到齐王召见,往宫城里面一躲,今晚的计划怕是就要落空。易地而处,在他看来,这不乏是个明智的选择,所以在行动之前明令手下,若能确认车中载的是赵欢本人,便可当即截杀。
片刻消息传回,车中之人不是赵欢,却是赵使公孙伏英。
而赵欢则被确定正在另一辆车中,似乎还强拉了齐国主管的迎宾中大夫王卷做挡箭牌。
家老隐然发笑,心道这公子欢不向齐王处寻找庇护,却妄图靠一个小小的中大夫保全自己,何其蠢也!
他复姓西乞,单名一个狐字,本就是秦国大族之后,又是强权人物的家老,行事向来杀伐果决,不等第一队的杀手撤回,便立即派出了第二支人手直扑公子欢的车驾。
这时候的赵欢却和他玩起猫鼠游戏,命令御手驾车在闹市区穿行。虽然下着大雪,但显然东市的商贾活动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秦国刺客难以隐匿形迹,正在着急间,马车却又调了个头,一路疾驰来到了城南一片人烟稀少的开阔地带。
情报片片传回,他越发觉得自己高估了对手,然而当听到赵欢同王卷登上了签华阁时,他心中终于泛起一丝不安的味道:一切都太顺利了。那签华阁乃是一座孤楼,退无可退,守无可守,赵欢现在可以说是自囚死地。
据他所知,公子欢的手里还有着一支战力不俗的护卫力量,难道他自己就这样伸着脖子等自己杀么?不,这一步步,简直是挺着脖子往刀面上撞。
莫非,是一个局?
他思忖着,低垂着头,分膝而坐,双手按在膝头,足弓反折垫于臀下;这方便他随时跃起,脚尖使了一个点劲,身形已弹到厅外。
他不放心,他要亲自去看一看。
在男人们为家国天下明争暗斗时,同一片天空的另一角落。
一桶冰凉的冷水狠狠泼在一个娇小的身躯上:
“还是不承认么?”
单薄的身体被水冲得抖动:“温妈妈,您到底想让毓儿承认什么?”
灵毓被身后两个赤膊的仆役反剪着双臂,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毓儿?才被公子多看了两眼,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温氏用手掌摩梭着她的小脸儿,从鬓角滑到面颊,再到下巴,反手便是一个耳光:“说!你把公子的长生玉藏到哪了?”
“长生玉”
温氏反手叉腰,围着灵毓边走边道:“啧啧啧,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说有些人呐天生就是命贱,以前就手手不干脚不净的,上次偷吃被捉个正着,这回竟然连公子的随身坠玉都敢偷。下一次,是不是该偷人了?”
“没有,我没有偷!”灵毓使劲地摇晃着头,却又一时不知该怎么辩白。
公子的起居佩戴之物的确是由她来打理的,坠玉不见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只是自打来了临淄,公子一直在忙着做大事情,这事公子没有提过,她也就没有问起。
而且,她的确偷吃过肉。
“哟,嘴还挺硬!”
温氏一手攥起她的发髻上提,一手曲起指甲刮弄脸蛋:“瞧这小脸儿,真水灵啊,怪不得公子也要多看几眼。只是不知道在公子心中,这可人儿的小脸蛋儿,同那块与和氏之璧同一个石母胎子剖出来的长生玉坠子比,哪一个更重一些?”
“公子”灵毓苦楚道。
“你以为公子会救你么?还是让温妈妈来疼你吧!”温氏的手上又加了把劲。
“放心,等咱们的小毓儿进了临淄最下贱的女闾,迎来送往个一年半载温妈妈就接你回去,到时候倒看一看公子还会不会疼你,会不会要你这个烂货来伺候他。”
“够了!”屋檐的黑影下面走出一个个子较高,体形瘦削的婢女,只见她肤色甚白,细长的眉毛中间长着一颗朱砂红痣。
温氏抬头,笑了:“我当是谁,寅丫头,我还未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了。”
“够了。”她又说道,语气里面并未包含太多感情,就像是在回答一碗饭的份量。够了。
在众多的婢女中她总是最沉默的一个,她不喜欢受人恩惠,就算受了也没想过要去报答。她说够了,不过因为她觉得够了。
“温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