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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 (卷一)-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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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教师,连一个贫下中农也没有啊!这怎么行呢?只要从这方面把问题提出来,他队里的其
他领导人也没话可说!”

    田福堂越听越觉得玉亭说的有道理。他从箱盖上的烟盒里给玉亭拿了一根纸烟,然后手
在头皮上搔了半天,说:“也许这事能办哩!但要开个会通过才行。”

    “咱们马上就召开支部会讨论!”孙玉亭鼻子嘴里烟雾大冒,性急地对书记建议。

    田福堂又搔了半天头皮,才说:“玉亭,你是个精明人,应该想到,这事牵扯我润生,
因此我不能出面召开这会……能不能这样,干脆你来给咱出面!你是学校的贫管会主任嘛!
你出面名正言顺!只要贫管会通过了,大队支部没理由反对!就是有人反对,那时我出来说
话就主动了!”

    “没问题!我今晚上就召集贫管会开会,专门讨论这事!”田福堂马上又补充说:“要
办初中,恐怕还得增加两个教师。那就先考虑让你哥家的少平去。润生嘛,只要大家同意,
我也就不推辞,让娃娃到学校去锻炼上几年!”“按文件规定,农村当教师也算劳动锻炼,
到时门外有工作和学习的机会,就能符合推荐条件了……”

    “这我知道哩。”田福堂说。

    孙玉亭从田福堂家出来后,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他也没回家去,穿着那双缀麻绳子
的烂布鞋,绞着两条腿匆忙地向后村头他哥家走去。

    玉亭一路上很激动。他又一次感到自己在双水村是个举足轻重、有智有谋的人物。连田
福堂都感到头疼的问题,他孙玉亭三下五除二就迎刃而解了。不用说,福堂将因此而更会器
重他的。不论是从政治上还是其它方面说,他想他当然是双水村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将来福
堂和俊山年纪大了,就看他带领双水村人民,继续沿着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前进哩!

    另外,他还高兴的是,在村里办个初中班,他哥家的少平也能到学校去教书。

    作为村里学校的贫管会主任,孙玉亭一直为贫下中农没有占领这块教育阵地而感到很痛
心。金光明的老婆姚淑芳,一天穿戴得象个资产阶级小姐,怎么能教育好贫下中农的后代?
只是她属于公派教师,他把这女人没办法。他前几年曾跑到公社找教育专干,让他把姚淑芳
调到外村去。但专干不同意,说姚淑芳家在双水村,生活和各方面都比较方便,又是一个教
龄不短的老师,没理由把人家调开。他也就再没办法了。另一个教师金成,仗着他爸是大队
副书记,本人又在学校负责,也常不把他孙玉亭放在眼里。他知道,姚淑芳和金成虽然表面
上尊重他这个贫管会主任,但心里都瞧不起他。哼!我孙玉亭除过缺吃少穿外,什么地方不
如你们?共产党员!贫农成份!怎?

    孙玉亭一路走,一路庄严地想:双水村资产阶级把持教育阵地的历史就要结束了。再
说,润生和少平不仅是贫下中农子弟,还是自家人,他这个贫管会主任就再不会象晁盖一样
被架空了!

    玉亭走得紧急,又用脑子,虽然天气冷,但额头上却渗出了汗水。

    他上了他哥家的小土坡,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知道他哥一家人听到这消息,一定
会很感激他,而且也会另眼看待他了。哥!别以为玉亭光知道连累你们,吃你们一碗饭,抽
你们几袋烟。我在大事上给你们帮大忙哩!哥,你说你早年间供我念书,后来又给我娶了媳
妇;可我也帮你娶了个不要财礼的儿媳妇嘛!现在我又把少平拉扯到学校去教书,这该把欠
你的情补上了吧?

    孙玉亭进了他哥家的门,看见除过他的老母亲和大嫂外,其余五个人都出山劳动还没有
回家来。他大嫂正在锅灶上忙着做饭。老母亲坐在一堆被褥里,手里拿些白药片,用手指头
拨拉着一颗一颗细心地数着。

    他不想先把这事给大嫂说——等其他人回来再说。

    他于是就费劲地把那双烂鞋脱在脚地上,上了他哥家的土炕,坐在他妈身边。

    老母亲心疼地用瘦手摸了摸小儿子的破棉袄,说:“这么单薄,你冷呀!叫你媳妇再给
你絮上一点棉花……”

    玉亭对他妈说:“家里连一点旧棉絮都没了。”“那你把我那个旧棉袄拿回去,拆了给
你絮上……”老母亲难过地揩了揩自己的红眼。

    这时候,在锅上忙着的少安妈说:“我们还剩点旧棉花,罢了你拿去。”

    “能哩!”玉亭马上应承了下来。他今天在这家中理直气壮。既然给他,那他就要。而
且今天这顿午饭,他也就不客气了——他把鞋脱在脚地上,就是准备在这里吃饭的。

    不一会,他哥,少安两口子,少平和兰香,都先后进了家门,窑里顿时乱纷纷地挤满了
人。他哥和少安两口子进门还给他打了个招呼,但少平和兰香就象没看见他一样。

    尽管大家都没显出什么特别的热情欢迎他,玉亭也不计较。他常来哩,这家人已经习以
为常了。但他想,必须在吃饭前把他准备让少平当教师的事,说给这一家人听!否则,他就
不好意思四平八稳坐在炕上吃这顿饭——他知道锅里没给他做进去;他吃了,他哥家就有一
个人没饭可吃。

    他等大家都聚在窑里时,就很快把他想方设法在村里办初中班,准备让少平去当教师的
事,给他哥一家人叙说了一通。

    不出他所料,一家人都马上开始为这消息而兴奋起来。

    哈呀,这事当然应该高兴!要是少平教了书,两个假期不算,一年就能挣二千六百工
分,公社一个月还补助六块钱呢!要是假期里出工劳动,队里还单另给记工分。这样下来,
一年比一个最好的劳力都挣得多!要是少平当社员,恐怕一个工评八分就到顶了——还要好
好卖劲干活才行呢!少安问二爸:“这事大队开会研究了没?”

    “还没哩。估计问题不大!贫管会肯定能通过。支部五个人,福堂和我当然没问题。海
民不会反对。金俊山他不好意思反对;他儿子可以教书,难道福堂的儿子就不能教吗?主要
反对的人,大概会是金俊武。不过,党的原则历来是少数服从多数,他一个人反对也不顶
事!”

    孙玉厚老两口没有想到,他们的这个弟弟能给他们帮这么大的忙。看来,家里有个人在
大队负责,还顶事哩!

    少安也为自己的弟弟能教书感到高兴。他知道少平在学校多年,尽管不是娇惯出来的娃
娃,但一时也怕适应不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再说,有个当教师的,全家人也体面一些——难
道他们一家人天生都要让黄土弄得灰头灰脑吗?

    孙少平更为这消息而激动。他不是庆幸逃避劳动,主要是教书能有时间看书看报。另
外,他不仅能顶一个全劳力挣工分,一年还有七十二元的补助费,可以为家里还一些帐债。

    孙玉亭报告完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就心安理得在大哥家吃了一顿中午饭。然后他把自
己空瘪的烟布袋补充满,胳膊窝里夹着大嫂给他的一卷旧棉絮,拖拉起烂鞋就很有精神地回
了家。

    晚饭以后,玉亭把其余几个贫管会委员找到自己家里,研究办初中班的事。几个委员大
都是田家圪崂这面的——金家湾那面除过几家人外,贫下中农很少。

    不用说,孙玉亭的提议三秤二码就通过了。

    为了趁热打铁,田福堂和孙玉亭商量,第二天晚上就紧接着开大队支部会讨论。

    孙玉亭分析得完全正确。支部会上,田海民不反对,金俊山不好意思反对。只有金俊武
一个人不痛快。俊武是个精人,他也不直接反对,开始时还说:“这当然是件好事嘛。如果
咱们办了初中班,村里的娃娃就不要跑路去石圪节上学了,大队也再不要给石圪节中学出
钱……”田福堂和孙玉亭还没来得及为金俊武的话高兴,这家伙就调转了话头:“不过,咱
村眼下就办初中,条件恐怕不行。旁的不说,教室哩?现在挤得满满的,增加一个班,在什
么地方上课?”

    大家都瞪起眼,被金俊武问住了。

    田福堂想了一会,说:“猪场有一孔窑洞哩,要不,把一年级的碎脑娃娃搬到大队猪场
去,腾出窑来让初中班上课。”“人娃娃和猪娃娃住在一块,这恐怕……”金俊武脸上露出
嘲讽的笑容。

    “大队猪场就丢下两口老母猪,干脆卖了!”孙玉亭说。

    “当然可以!”田福堂立即接上孙玉亭的话碴。

    金俊武看来无力再改变这个形势了。大家都不反对,他一个人反对也的确不顶事。他虽
然明白这是田福堂和孙玉亭为自家人捞好处,但没办法拒挡他们。他心想,这样一来,学校
四个教师,就有三个是大队领导人的亲属了——没办法,他的娃娃没长大嘛!

    金俊武尽管心里很不痛快,最后也只好勉强同意了。

    于是,春天开学以后,双水村就办起了初中班。高中毕业回村的田润生和孙少平,走马
上任,到学校当了教师。


    乡谚:强扭的瓜不甜。

    李向前结婚以后,才真正体验到了以上这句俗话的滋味。

    自从婚礼仪式一结束,他的不幸就开始了。结婚虽然已经几个月,但他还是等于一个光
棍,实际上,这样一种夫妻生活,还不如他打光棍。光棍没有女人的温暖,但也不要受女人
的折磨。

    从洞房花烛之夜起到观在,他用尽了甜言蜜语,甚至下跪乞求央告,润叶死活不和他同
床。每天晚上,她不脱衣服,在墙角的一张小床上独自睡觉,而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张漂亮的
双人床上。两个人就象陌生的路人住在同一个旅馆里。李向前夜夜倒在床上流泪、叹息;他
真想大声狂叫,又想用拳头把所有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刚结婚的时候,向前以为这是润叶
怕羞——大概所有刚结婚的姑娘都是这样。于是他就原谅了润叶的反抗,并且还在内心责备
自己操之过急。因此,他晚上强迫自己安分守己地睡在大床上。他想,也许过一段时间,他
就会得到妻子的温存——他耐下心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虽然父母亲都是领导干部,但李
向前没有一点从政的素质。他喜欢于一种自在的体力活。他在小时候就迷上了开汽车,觉得
这工作可以走南闯北,也没人成天跟在身边指手划脚。他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两只手把着
方向盘,可以随心所欲把一个庞然大物摆弄得象一只绵羊一般乖顺。司机工作虽然餐风饮
露,很辛苦,但人心情畅快呀!

    高中毕业后,他父亲想让他在县革委会机关当干部,但他坚决不干,而给县供销社的一
位老司机当了助手。在这方面,他表现得心灵手巧,又能吃下苦,因此不到一年功夫,就考
取了驾驶执照,独立开车了。就象实现了一个美梦一般,李向前完全沉醉在了自己的职业
中。对待汽车,他一点也不马虎,哪怕为了洗干净一个螺丝帽,他可以把饭丢下不吃。汽车
在他的眼里是有生命的。就象爱马的人看见自己的坐骑一样,他每次向自己的汽车走去的时
候,心里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和亢奋,甚至要温柔地把这个钢铁家伙抚摸一下。

    当然,在其它方面,他也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他不爱看书,也不关心多少正经八
板的社会大事。他喜欢听轶闻趣事,和同行东拉西扯地编一些不上串的话。有时候看起来见
识很广,但实际上说的都是些没名堂的事。除过汽车行道,对吃、穿、用的东西他也很在
行;炒一手好菜,知道什么衣服正流行,并且极其关注新出现的日用产品。有些玩艺儿他已
经用了多时,可原西县的人还没听说过,比如电动刮胡子刀等等。

    但这个身体略嫌发胖的青年,心肠倒并不坏。他不象他这个行道的有些青年,动不动打
架生事,或者时不时在公路上演出一些恶作剧来。李向前本质上是个本份人。他只是在吃、
穿、住和开汽车这几个范围内兢兢业业而又精精明明地奔波操劳,其它范围的事他没什么兴
趣。

    但是,这一切方面所用的心思加起来再乘以二,也抵不上他对田润叶所用的心思。这没
有办法,一个男人一旦迷上了一个女人,就觉得这女人是他的生命,他的太阳。除过这个女
人,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暗淡失色了。为了得到这女人的爱,他可以付出令人难以想象的牺
牲。甚至得到的不是爱,而是鄙视和污辱,心里也很难为此而悔恨自己。正如两句信天游唱
的——

    我爱我的干妹妹,狼吃了我也不后悔……经过很长时间的不屈不挠的追求,李向前终于
如愿以偿地和润叶结了婚。就象当年他终于开上了汽车一样,他觉得这又是把一个美梦变成
了现实。

    他是多么爱她啊!她身上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完善无缺的,简直可以说是个天仙。

    但这位“天仙”虽然已经和他同宿一房,可好象仍然还在天上。现实又无情地变成了一
个美梦——他不能把自己所爱的人搂进自己的怀抱!

    当他耐下心安分守己地睡在床上好多天以后,他的妻子还没有“克服羞怯”,仍然独个
儿睡在墙角的小床上不理他。李向前苦恼得实在没办法了。

    他突然想:干脆让我离家一段时间,让润叶一个人呆着。在她这段独处的时间里,也许
就会开始想念他,盼他回来。当他再返回家时,不要他去找她,她自己说不定就会迫不及待
地扑入他的怀抱。

    这个带有浪漫色彩的想法,使李向前很兴奋。就象要实行一个精心的计划一样,他打点
了一点行装,找了个借口,就一个人走了北京。他父母直到现在,也并不太清楚自己儿子的
不幸,只是觉得儿子新婚不久,就一个人去外地出差,多少有些不合情理。他们曾劝说他把
润叶也一块带上去玩;但向前说他妻子身体不舒服,就不一块去了……李向前到了北京以
后,找了个旅馆住下。他也没开车,又没什么具体事,几乎完全是要白白地熬过一段时光。
他就象自己给自己判了个有期徒刑,在这里屈指计算着刑满释放的那一天到来。日子过得多
么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可他的心如火焚,如油煎,真的就象一个囚犯坐牢一般难熬,白
天,他拿着一张月票,从一辆公共汽车上跳下来,又上了另一辆公共汽车。首都所有的名胜
古迹都去了两次以上。

    那一晚上,他躺在旅馆的床上,象通常一样,翻过身调过身睡不着。他又回到了自己的
家……现在,他似乎看见润叶已经拆掉了墙角的那张小床,把自己的被褥抱到了双人床上,
和他的被褥摞在一起。两只枕头也亲密地紧挨在一起了。润叶腰里束起了一件叫人心疼的小
小的印花布围裙,正在拿一把笤帚把双人床单扫得干干净净。炉子的火正旺,房间里暖烘烘
的;炉上的铁壶冒着水蒸汽,发出轻微的咝咝声。她现在坐在炉边的小凳上,正给他洗衣
服,两只小巧的手在肥皂水里浸得通红。她突然停止了揉搓衣服,坐在小凳上发起了呆。她
一定是想起了他。是的!你看她都不洗衣服了,站起来冲掉了手上的肥皂沫,慢慢地踱到那
个小窗前面来,对,小窗正是朝北开的。啊啊!她是在向遥远的北方眺望呢!看她的嘴唇在
微微地翕动——那一定是在喃喃地念叨着他的名字,呼唤他赶快回到她身边来……

    李向前热泪盈眶地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中。不,他不认为这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于是在第二天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在西单,在东单,在前门大街,在王府井,跑来
跑去买了一整天东西。他主要是给润叶买衣服。他把身上带的钱,除留够路费以外,全部都
买了东西,装满了一个大箱和一个小箱。大箱里全是给润叶买的衣服和日用品,小箱里是给
他家和润叶家的老人买的礼物。

    他提着这两箱东西,就象多年在外的游子要回到亲人的身边,坐完火车,又坐汽车,恨
不能长上翅膀,飞回到原西县城。跟泪在眼眶里旋转着,幸福的情感如同电流一般不时在全
身通过,使他忍不住想咧开嘴哭上几声。

    他在省城下了火车后,就给润叶拍发了一封电报——我于×月×日坐汽车到请接前本来
到原西车站后,离家也就不太远了,他自己可以提着箱子回家。但他觉得还是应该给润叶打
个电报。否则,她说不定要埋怨他不让她到车站来接他。

    当汽车快要到原西城的时候,李向前脸烫得炭火一般;并且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声。农场、机械厂、银行、副食公司、林业站、自行车修理部……前面就是汽车站!他早已
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在车站门口的人群中寻找那张亲爱的脸——到现在还没发现……直到
下了汽车后,李向前还没见润叶的面。他想大概润叶以为汽车不会这么早到,过一会才来。

    他于是就把两只皮箱放在地上,等待自己的妻子。本来他可以提起箱子很快就走到家。
但他固执地认为,润叶要来接他。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失望!

    但是,过了好大一会功夫,车站上的旅客和接人的亲友都走光了,还不见润叶来。

    现在,在候车室外面的土场子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陪伴他的还是那两只
皮箱。

    向前又想,可能润叶没接到电报——他现在多么希望是邮电局出了差错!

    因为润叶没有来车站,向前只好自己提着两只皮箱,向家里走去——他结婚后住在运输
公司的家属院。

    一路走着的时候,向前尽管已经受了点打击,但并不沮丧。他反而又责备起了自己:是
的,这么几步路,他不该打电报让润叶来接他。说不定润叶有事忙着,或者正在家里给他准
备洗脸的热水和饭菜……他终于走到了自家的门前。心狂跳着,把两只皮箱放在脚下,然后
举起微微抖着的右手敲了一下门。

    没有动静。他想,润叶大概是和他开玩笑哩!等他自己进了门,她说不定就会从大立柜
或门背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吻一下……他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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