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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烽-茶人三部曲02·不夜之侯-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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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找一个浑身雪白的少年人时,他就一下子想到了忘忧。尽管如此,他吹着口琴试探时,从树上跳下来的那个少年还是令他百感交集。
  忘忧无疑是大变了,比他久别的堂弟杭汉和二叔嘉平变化都要来得大。从前他是家中的宠儿,小心捧着的心肝,人们见着他,脸上就会露出无限怜悯的神色,所有对他上一代人的同情就都倾注在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上。而他则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一切,苍白的脸上还时不时地露出不满足的神情。
  现在他的脸上神色依然,但那已经是一种严峻的早熟了,甚至还带有着一种幽闭的悯思。那是因为在山里住的时间太长的缘故吧,杭忆发现,他的口音也变了,他已经不会完整地说上一句杭州官话了。
  杭州家中的情况,杭忆是早就通过楚卿知道的了。如果忘忧问他,他不会对他撒谎。在这一点上他和杭汉不一样,他已经习惯了那种刀刀见血的战争生活。他的心已经被战争的炮火炸得粉碎,像铁屑那样又流遍全身的血管,一直渗透到所有的血液之中。
  如果不是天真的美国大兵埃特不时地插话,也许这对兄弟的相逢不会像看上去那样不动声色。埃特想必在太平洋彼岸学过一些中国的时事和三两句华语,所以见到一个大人,他非常兴奋,比比划划地要了解对方的身份。越儿就给他翻译:〃游击队!游击队!〃
  埃特居然很了解中国的政局,他小心地问道:〃游击队?共产党?国民党?〃
  杭忆大笑了起来,用简短的英语告诉他,他不是共产党,也不是国民党,他就是游击队。
  埃特明白了,伸出大拇指说:〃共产党,高的!(GOOd)国民党,高的!(GOOd)游击队,高的!(GOOd)日本人,败的!(Bad)〃 
  越儿就很得意地告诉杭忆:〃埃特说,共产党好!国民党好! 游击队好!日本人最最坏,统统把他们杀了!〃
  几个人就都笑了起来。忘忧也笑了,但杭忆立刻就看出来了, 忘忧只是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才露出笑容的。
  在他们兄弟相逢的极短的日子里,忘忧从头到尾也不向大表哥打听母亲的下落,杭忆也不主动地提及。送他们一行人下山的 时候,忘忧戴着斗笠,穿着草鞋,沿着山道走在前面,茅草尖刷刷刷地擦着他的破成条的裤腿,一会儿就把这不成样的裤腿也打湿了。草边割着了他的永远也晒不黑的雪白的皮肤,又割出了一条条的血痕。杭忆看到了这样一双腿脚,就搂住忘忧的肩,说:〃等过了这段时间,时局安定一下,我就到山里来接你们。〃
  越儿喜出望外地叫:〃大表哥,我要你带我去美国埃特家。〃
  忘忧推了一把越儿:〃再胡说,不让你下山送埃特了。〃 回过头来才对杭忆说:〃没关系,我和越儿已经在山里住惯了。〃
  杭忆叹了口气,说:〃是啊,和大表哥在一起,脑袋是要挂在裤腰带上的。〃
  忘忧悄悄地问:〃你杀日本佬了吗?〃
  〃杀!日本鬼子,汉奸,统统杀!〃
  〃什么时候可以回杭州?〃
  杭忆心里咯噎了一下,气就屏住了。他等着忘忧往下问,等着血与泪冒出来。一只山中的大花蝴蝶从他们眼前翩然飞过,这是那种童年时杭忆经常带着忘忧到郊外去扑打做成标本的花蝴蝶,他们叫它〃梁山伯祝英台〃。杭忆没有朝忘忧看,他知道那个斗笠下会有一双怎么样眯起来的眼睛,他熟悉那双眼睛上的像蝴蝶翅膀一样扑闪的长长的银白色的睫毛。身边的这个骨肉兄弟使他心疼,他舍不得离开他,仿佛这一次就是永诀。
  忘忧却说:〃大表哥,你还欠我一次玉泉看鱼呢,你是这个。〃
  他伸出了小指头,比划了一下。
  杭忆拍拍忘忧的肩,说:〃抗战迟早是要胜利的,到时候,我派你到玉泉专门养大鱼去。〃
  〃阿弥陀佛,可惜就不是从前我和妈看到的鱼了。〃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提到妈。杭忆感觉到了,他提高了嗓子,看着对面山上已经从树梢上升起来的太阳,快活地说:〃你念起阿弥陀佛,倒也有几分像呢。好,你既不肯与我一起去平原,就在这里替我多念几声佛吧。从前你爷爷总爱说一期一会的,这也不过是茶道中人所言,把每一次相聚都作为永别,作为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我看你倒是能够领略这'一期一会'的境界的了。再见了,我的小表弟,我要为你多杀十个日本鬼子,你相不相信?我要为你多杀十个日本鬼子!再见了!〃
  他一下子抱住忘忧,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然后放开,忘忧的手上,就多了一把口琴。埃特跟着杭忆,倒退着和他的中国小朋友再见,他不停地叫着:〃旺旺,旺旺,月,月,……〃然后他用多毛的大手捂住自己的脸,这么大的大个子也哭了。忘忧突然想起了什么,催着越儿:〃越儿,我们送埃特的茶呢?〃
  越儿拎着那小包白茶,正在告别中发愣呢,被忘忧一提醒拔腿就跑去追。忘忧站着目送他们,站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往回走,一直走到大白茶树下。他爬了上去,想看看与他告别的人们的身影。没有了,天目山林涛阵阵,把发生的一切又都掩去了。他有些茫然,仿佛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梦,他看看自己的手,手里有一把口琴,他茫然地把它贴近了他的干裂的唇,一首曲子不假思索地就从大白茶树顶上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在望不断的白云的那边,在看不见的群山的那边,
  那边敌人抛下了满地疯狂……
  我那白发的爹娘,几时才能回到梦里边!
  含着泪儿哭问,流浪的孩儿你可平安……·
  现在他想起了一切,杭州,羊坝头,忘忧茶庄,鸡笼山祖坟……
  他把脸埋到大白茶树的枝叶丛中去了,于是便听到了树下的哭声——那是越儿,他在哭他和埃特之间的短暂的被战争阻隔的友谊。大白茶树的叶子也被泪水打湿了,它也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树上树下,两个中国孩子都在哭泣:一个在哭异国的盟军将士,而另一个则在哭他的母亲——现在他彻底明白,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了……
  杭忆对浙西行署的人说他有急事,并非推托,他急急地往回赶,眼前时不时地就掠过楚卿生气的面容。
  杭忆越和楚卿交往,越爱楚卿,就越觉得楚卿这个人,有时真正是不可理喻。比如这一次送埃特到西天目去,对杭忆来说,实在是并没有什么山头之分的。埃特既然落在了东天目,自然是送到西天目去最方便。杭忆的水上游击队常在湖州、安吉这一带活动,把护送埃特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也是顺理成章的。可巧楚卿突然从天而降,来到了他的身边。杭忆一见到楚卿就浑身激动。他文质彬彬地把楚卿让进里屋,还没等她说上一句话,就把她一把按倒在床上,拿自己的嘴堵住她的嘴。楚卿气得一边捶他一边喘着气说:〃你放开,你放开我,你这坏蛋……〃
  杭忆拥抱着她说:〃我才不放开呢,我一放开你又得给我说上半天道理,你那些道理我不听心里也明白,不用你一遍两遍来教..…色〃
  楚卿瘦削,而杭忆这几年却飞快地长成了一个宽肩膀的强悍的小伙子。他精力充沛,敢想敢干,说到做到,每次见到楚卿,眼里就冒出狼一样的神情。正如他曾经对杭汉说过的那样,他爱楚卿,爱得恨不得朝自己的脑袋上开一枪。他从来也不放过楚卿任何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他总能找到机会,与楚卿大做其爱。而每一次也总都是从楚卿的拼命反抗开始而到温柔接受结束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热烈的温存缠绵之后,便是突然而来的不可遏止的伤感,楚卿便总会斜倚在什么地方,用手一边持着杭忆的长长的顾不上理的头发,叹息地说着:〃你啊,你啊,你啊,你跟我一起进山吧……你跟我一起进山吧,你跟我一起走吧……〃
  而杭忆在这样的时候,也总是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头斜靠在楚卿的大腿上,一边取出他的口琴来,磨蹭着楚卿的脸,问:〃喂,你想听我吹个什么?〃
  楚卿的头发都被杭忆摇曳下来了,披得一脸,就像西湖边的垂柳。此时她哈气如兰,往往用手把头发往后一掠,头一仰,说:〃随便……〃
  杭忆最喜欢看她这时候头一仰的滞洒动作。在杭忆看来,楚卿的每一笑每一还都是大有深意的,他不能够全部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又为自己不能全部拥有而忧伤。〃随便……〃他长叹一口气,就开始吹起了她心爱的曲子《苏武牧羊》。他们常常在《苏武牧羊》中默默地分手,彼此知道谁也没有能够说服谁。
  可这一次他们的吵架声终于压倒了《苏武牧羊》。楚卿没有把自己的身体斜倚在什么地方,杭忆也没有了可以依偎的女人的大腿。楚卿在一阵热烈之后立刻清醒过来,指着抗忆说:〃听说你要上西天目?〃
  〃是啊,我还从来也没有去过西天目呢!看样子是要为那个美国佬走上一趟了。〃
  〃我们可以把他送到四明山去,我早就想和你一起去四明山了,我们四明山上也救下了几个美国飞行员。我有一条秘密通道,保证你们一路上安全到达。〃
  杭忆觉得好笑,说:〃怎么,你不放心我,你怕我上了西天目就下不来了?我只是顺便去护送一个美国人而已,我可不是把我自己送到什么山门上去。〃
  楚卿生气地说:〃你晓得西天目是什么地方?他OJ一直在争取你,你要是不听他们的,万一他们把你扣下来怎么办?〃
  杭忆刮了一下楚卿的鼻子,说:〃瞧你说的什么,你们也不是一直在争取我吗?万一我不听你们的,你们把我扣下来怎么办?〃
  〃不许你污蔑我们!〃楚卿厉声喝道。杭忆知道,现在,他们的舌枪唇战又要开始了。
  杭忆从来也不反对楚卿的任何抗日主张,他不是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自己。任何纪律的约束都能把他给憋死,尤其是来自于楚卿给他的纪律约束。一个女人,代表了一个组织来收编他,他想起来就不能接受。也许他还害怕因此而失去了楚卿。在他看来,与他温存的楚卿和那个要领导他的楚卿根本就是两个女人。他越迷恋那个神秘性感的女气十足的楚卿,就越不能接受那个庄严神圣的总给他讲大道理的铁血女人楚卿——他们一直在控制和反控制中紧张地相爱着。
  楚卿从一开始不把这杭氏家族的后人当回事,到认起真来发起狠来对付这茶人后代,说明她也是一个十足的女人吧。也许换一个人来与杭忆打交道,杭忆早就战斗在四明山上了。可是楚卿不——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把女人的颐指气使的意气带进了她与杭忆的关系之中。每当杭忆用一种故意装出来的油腔滑调的滞洒与她对话时,她就气得眼冒金星。她以往的那种居高临下的矜持也就随着她的大发雷霆而烟消云散。她会跺着脚喝道:〃杭忆,你这天底下的头号糊涂虫、你会因为你的立场付代价的!〃
  杭忆就耸耸肩说:〃我怎么了,我的好姐姐,我怎么啦又得罪了你?难道我当了汉奸,难道我成了怕死鬼,难道我成天琢磨着扩大自己的地盘,难道我发国难财了,我成亡国奴了?不,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一直在杀鬼子,杀汉奸,我一直在做一个中国人的英雄。你看,我甚至连一首诗也不写了,我的手上没有笔了,我拿它换了枪。可你还要我归到某一面大旗下来。你也是杭州人,你应该晓得我们抗家人的性情。辛亥革命,打倒你们祖宗的那一回,我爷爷本也可以是个元老的,可是他没像寄客爷爷那样活着。我们杭家人就是这样的,你不能要求我改变,明白吗?我的好楚卿,我最爱最爱的女人,你可不能要求我改变,我独往独来自由散漫惯了,你让我保留一点人的弱点吧。〃
  楚卿看着这个懒洋洋说着话的年轻人,愣了半天,才说:〃你要明白,你如果不能和我完完全全地站在一起,那么我们迟早有一天是会分手的。〃
  聪明过人的杭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一把抱住了楚卿,吻着她的脸说;〃我晓得你迟早会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我晓得你迟早会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我晓得你们的组织绝对不会这么狭隘,绝对不会因为我没有上山就把我打人另册的。你以为我真是一个政治文盲,一个水大王,只晓得暗杀,其他什么也不懂。难道你没有跟我讲过贵党的种种抗日主张?难道我自己没有读过了解过贵党的种种精神?我晓得贵党是欣赏我的,不欣赏我的只是你。我的那队长哪,你这可就是假公济私了。我相信你们的组织并没有非要把我拉上山的企图。这个企图,也许仅仅来自于您楚卿女士吧。狠心的女人,你就这样对待我折磨我啊……〃他哈哈哈地大笑着,突然脚上就被楚卿狠狠踢了一下,痛得他不得不一下子放开了她,抱着脚就在原地打转,〃哎哟哎哟〃地叫着,再也说不出那些油腔滑调的话来了。
  看样子这话是真说到楚卿的要害了,她气得灰眼睛上亮晶晶的一层,嘴唇哆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也有被气哭的时候!杭忆害怕了,他想用他的吻去吸干楚卿眼中的泪水,但是没有能够成功。楚卿别过了头去,一使劲就挣脱了杭忆,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杭忆在林子里追着她,拐着脚边叫边威吓:〃楚卿,你敢走,小心我让人把你绑起来,你还得回到我身边。你回不回来,你给我站住!〃
  楚卿倒没有站住,杭忆自己却不得不站住了。茶女一声不吭地拦在了他的前面,她阴沉着脸说:〃队长,该我提醒你了吗——出发的时间早就过了。〃
  杭忆这就靠在树上,把两只手插在腋下,看着天,出了一会儿神。那张刚才还充满孩子气的面容,刹那间又回到了冷面杀手的冷峻中去了。
  茶女太熟悉这种反复无常的变化了。刚才她一直躲在林子后面哭泣——她什么都看到了,她什么都知道,她甚至不止一次地听到他们在一起男欢女爱时发出的呻吟。为此她曾经把自己的前额在树上撞出了血。有一次她甚至就这样鲜血淋淋地出现在这对男女面前。楚卿惊讶地说:〃茶女,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一块手帕就给了茶女。可是楚卿刚刚转过身去走了,她就一下子把手帕扔到地上,她就当着杭忆的面痛哭起来。杭忆呢,他脸不变色心不跳,弯下腰捡起手帕,轻柔地擦着茶女额上的血,他甚至不问一问她脸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她每一次都想控制自己的,但没有一次成功过,这一次也不例外,这就是杭忆不得不对她的爱情保持冷漠的根本原因。她说:〃她又来劝你上山了吗?〃
  杭忆开始往回走,一声也不吭,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茶女在他的身边,只得一溜地小跑。边跑,边气急败坏地说:〃我都听到了,她又来劝你上山了。她就是怕我在你身边,她就是要把你完完全全地拉到她一个人的身边去,她骨子里就是那么一回事情!就是那么一回事情!〃
  你看,世界在她茶女的眼里,只存在两件事情:一是打日本鬼子,二是谈恋爱。杭忆站住了,笑笑,皱着眉说:〃行了,闹够了吧?〃
  茶女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谁跟你闹啊,不是还有行动吗?〃
  〃这次你就别跟我行动了,留下等我回来。〃
  〃为什么?〃茶女吃惊地问。以往每一次乔装打扮的行动,茶女是常常扮作杭忆的妻子的,她想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不为什么,我想快去快回。西边打得那么厉害,说不定就要波及我们这里,一定要小心。〃杭忆走了几步,才又说:〃立刻派个人护送那队长回去。这一次非同寻常,路上要是出点差错,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可是要拿你是问的乡
  茶女知道〃拿你是问〃这句话的分量,她就再也不敢冒酸气了。水上游击队的纪律严明是每一个队员心里都有数的,杭忆的翻脸不认人,也是每一个队员心里都有数的。
  这一次茶女真正领略到了〃拿你是问〃的恐惧,当派出去护送楚卿的人回来,报告茶女说楚卿被日本人抓走了的时候,茶女的脸都吓青了。正张罗着商量如何通知山里,又策划着如何营救的时候,杭忆回来了。看着茶女那双心慌的眼睛和发白的面孔,杭忆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刻就问:〃是那队长出事了吗?〃
  一屋子几个人都吓得不敢喘大气,谁也不敢回答杭忆。杭忆就把手伸向腰里。众人都以为他是要去掏枪,掏出来的却是那块被茶女扔了的手帕。他一边细心地擦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坐下来平静地问:〃慢慢说,别着急。现在她被押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已经打听清楚。这次鬼子发动浙赣战役,本身就是为了破坏证州机场。听说有七千多个被俘的人都被押到那里去破坏机场。那队长也一起被押去了。〃
  杭忆这次从路上回来时就听说了,衡州城已经被攻下,日本人准备把江水引入机场,还准备在周围埋上大批地雷。已经有大批中国军民被押到机场,他们饥不得食,病不得休,稍有疏忽就被杀死,机场内外已经是血流遍地了。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说:〃我就先走一趟吧。〃
  许多人都以为杭忆是那种冷静的很难动感情的人,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杭忆骨子里的冲动和盲目,茶女就是其中之一。她叫了起来:〃你一个人单独行动,这怎么行?〃
  〃我也没说是我一个人行动。我只是先行一步,侦察一下。茶女,你上一趟山吧,四明山,楚卿是他们的人,要尽快地告诉他们那队长的下落。〃
  他站了起来,谁也没再看一眼,就走了出去。茶女在后面叫道:〃快,快找几个人跟着队长,快!〃
  接近战俘营很不容易,杭忆的小分队花了不少工夫,总算制定好了营救方案。正要行动,得到的最新情报却说,楚卿和几千战俘,被日本人挑了出来,专门关到一个地方去了。杭忆一开始以为,他们要对这些人下毒手。第二天夜里传来的消息却使人大惑不解——日本人竟然把这批人统统都放了。
  在修建机场的被俘军民中,被释放的并不是楚卿一个人。不过,这种释放的概率也并非一定会降到楚卿身上,楚卿的被释放,完全是因为被小掘一郎认出了之故。当时,一个日本军医模样的人正在人群中挑选着他所满意的人,战俘们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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