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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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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还有!”田畴目力甚佳,望南边一指,但见草丛间还有十几个乌丸人正攀着树枝往上爬,俨然与先上来那五个是一伙的。

曹操一阵错愕,随即大喝:“邓展!交给你啦!”

邓展应承一声,又见曹操抛来件兵刃,赶紧弃刀接住,低头一看——乃是倚天剑!此剑纯钢打造,长近五尺,刃有一尺,比普通的佩剑大许多,既可为刃又可为盾,乃天下无双之利器。邓展心中欢喜,招呼众侍卫:“护卫主公,都跟我上!”迎着爬山的敌人冲了下去。乌丸善射,若再容他们冲到近前,曹操命就没啦!

可邓展带侍卫们一去,曹操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了,他早年与楼圭也曾演练弓马剑术,但年过五旬早没当初的本事了;邢颙乃一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哆哆嗦嗦藏在树后;牵招、田畴倒是能比划两下,但本领平平,过去反倒添乱,只得抽出佩剑护住曹操。

虽然双方都十几人,但单兵作战汉人远不及乌丸,刚一交手两个侍卫就躺下了,全靠邓展支撑局面。眼见格斗失利,楼圭、邢颙灵机一动,把战鼓当成滚木礌石,一脚一个都踹下去了。这一捣乱真管用,乌丸不明就里纷纷躲闪;邓展趁机跃起,猛挥倚天剑把两个走神的胡人挥为两段。侍卫们各自拼命,总算把那十几个偷袭的敌人全部杀死,可己方也只剩四个人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生死已悬于一线,只要敌人再来一次,曹操必死无疑。几个人望着那几具敌人尸体还未缓过神来,山下又响起一阵欢呼声,吵吵嚷嚷此起彼伏,也不知喊的什么——却见乌丸军捅了马蜂窝般四散溃退,蹋顿的白旄晃了几晃,倒落乱军之中。

“虎豹骑斩杀蹋顿单于!我们打赢啦……曹公万岁……曹公万岁……”那撕心裂肺的欢呼声渐渐清晰起来,大有侥幸之感。曹操只觉全部精神都耗光了,倚着松树缓缓瘫坐在地,长出一口气。

【碣石抒怀】

建安十二年八月,曹操与蹋顿大军遭遇于白狼山以西,三军将士临危不惧,以少胜多大败乌丸。蹋顿死于虎豹骑刀下,乌丸各部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右北平、辽西、辽东三郡联军一哄而散。柳城被曹操唾手而得,降服胡汉军民二十余万。袁尚、袁熙兄弟侥幸未死,眼见大势已去,协同苏仆延、乌延、楼班再度逃亡,投奔辽东太守公孙康。

曹操只在柳城停留了半个月,把善后事务全权委托牵招、鲜于辅,便迫不及待地班师撤退。这时夏天暴涨的洪水早已退落,各处关卡也已畅通无阻,来时远涉塞外受尽劳苦,回去终于可以走沿海大道了。所谓“大道”其实也并不大,辽西之地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官道,但在历经磨难的曹军将士看来,与塞外的险山幽谷相比,这就算是康庄大道了。

大战过后曹操也放松了心情,这一路走得很慢,几乎日上三竿才启程,天色稍暗就扎营。士兵们美坏了,一路哼着小曲,好似游山玩水,有充裕时间还可以找当地土人要几尾鱼尝鲜,大家都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悠闲。离开柳城一个多月,军队还磨磨蹭蹭在辽西境内徘徊呢。

这一日楼圭骑在马上放眼四顾,见三军将士举止懈怠,行军拖沓,便向曹操抱怨:“孟德,你看看!这帮兵痞都懒散成什么样儿了?张辽、徐晃也不管管。我要是统帅就把他们叫来训斥一番,别以为有点功劳就了不起!”

曹操连头也不抬一下,拉着缰绳笑道:“带兵与为政一个道理,都应张弛有度。大家受了辛劳,也该歇歇了,即便申明军法也要回到易县再说。军师已派于禁先行一步来迎接咱们,过几天就能会合。”

“既然有心休养军队,为何不在柳城多留几日?”楼圭颇感费解。

“乌丸刚刚归顺,彼此尚不能推心置腹,若大兵久驻只会使胡人惧怕,认为我曹某人是以军威凌人。我一走他们就轻松多了,牵招、鲜于辅都是常年同他们打交道的,假以时日必定使他们诚心归附。”曹操说到此处眼中充满兴奋,“阎柔跟我说,乌丸所部多产良马,我给他们时间驯养马匹,日后再打仗就不愁缺少骑兵啦!”

楼圭却不那么乐观:“有件事我早就想提醒你。别忘了咱们辛辛苦苦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为的是擒杀袁尚、袁熙,如今他们脚底抹油又跑到辽东去了,会不会与公孙康串通一气卷土重来?咱明明打了胜仗,又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何不一鼓作气直捣辽东?如此草草收兵不但遗憾,而且遗患!”

韩浩紧随曹操马后,楼圭这番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作为中军不便阻拦曹操的决定。这会儿听楼圭以老朋友的身份说出来,也跟着提醒道:“末将以为楼司马所言不虚,大军一撤柳城势力单薄,公孙康很可能乘虚而入。别忘了公孙父子可是自称过‘辽东王’的!”

“哈哈哈……”曹操竟一笑置之,“‘辽东王’真就那么大的胆子?老夫还等着他把袁氏兄弟的人头给我送来呢!你们不必再说了,此事不久自见分晓。”

韩浩与楼圭见他如此武断,不禁对望了一眼,还未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劝,见邢颙自前面兴冲冲策马而来:“主公,就在此处扎营吧。”

楼圭一皱眉:“扎营?今天没走几里路,这才丑时,太早了吧!”

“不早不晚刚刚好。”曹操手指西南道,“邢先生刚才跟我说了,那里就是著名的碣石山①,登临其上观看海景甚是壮观。咱早些扎营,去山上观览一遭岂不是美事?”

这趟回军没有敌人,扎营甚是方便,也不必挖壕沟,栽鹿角,把帐篷支起来就行了。只一会儿工夫曹操已到碣石山下,邢颙、田畴、楼圭左右相陪,张辽、阎柔等将校也跟来凑热闹。

碣石山紧邻海边草木稀疏,几乎是由棱角平整的顽石积累而成,从下面看就像是天公掷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此地险峻其实远胜白狼山,不过众人的心情不同,在白狼是行军打仗,来这里是观览风景,虽然不易攀登却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坚硬的砾石四楞八叉不宜行走,若摔一跤准会骨断筋折,许褚、邓展等生怕伤着曹操,小心再小心,几乎是连搀带抱把曹操和几位先生弄上去的。

曹操毕竟年过半百,被侍卫拽上顶峰时累得呼呼直喘;可一回头,见田畴还在艰难攀援,忙伸出只手:“田先生引领大军劳苦功高。来!该老夫拉你一把啦!”

“不敢劳烦明公,草民才智卑微,不值得明公屈身提携。”田畴不接他手,却抓住块山石,凭自己的力气爬了上来——这可真是饱含深意的一番对话。

曹操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急喘了几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向南眺望——但见湛蓝汪洋浩瀚无边,惊涛骇浪时起时伏,碣石山下都是险峻的礁石,道道波浪涌来,溅起数丈之高,发出天崩地裂的吼声。楼圭、张辽等人一个个攀上来,望着这壮观的景象无不“噫”地一声赞叹。邢颙笑道:“妙极妙极,正是潮汐之时。百川东注波澜壮阔,如此壮丽景致不虚此行啊!”

阎柔虽年少粗鄙,但也觉这波涛甚是壮观,不禁发问:“人人都说百川东入海。为何天下的水不向西,不向北,偏偏向东流呢?”

一句话问得众人哈哈大笑,邢颙道:“相传昔日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共工战败,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女娲销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

“嚯!共工断山女娲补天,古人可真厉害啊!”阎柔毕竟年轻,又在游牧部落长大,没读过书,瞧邢颙摇头晃脑道貌岸然,还真信了。

邢颙瞧他怪有趣的,越发戏谑道:“上古奇能之士举不胜举。比如你精于箭术,可知荀子有云‘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古人中有一后羿,他乃北狄之主,曾射落九个太阳。你的箭法虽好,也不过等闲伎俩,何时能把太阳射落,才算登峰造极啊!”说完捋着胡须故作严肃。

阎柔听罢面带惆怅,顿了半晌一声长叹:“唉!射日倒也不难,我精准性能及,可惜膂力不足。”

“哈哈哈……”众人无不捧腹大笑。

阎柔这才醒悟过来了:“邢先生,你骗我!哪有射日之人?”

邢颙一阵莞尔:“历来便是这样传说,《孟子》《淮南子》均有记载,不信你问主公啊!”

可曹操根本没理睬他们的话,茫茫然望着大海,心绪早已随海浪滂湃——这不仅仅是一片海,还是当今这个英雄辈出各领风骚的时代写照。蛮横霸道的董仲颖今何在?骁勇无双的吕奉先又在哪里?僭越称帝骄纵跋扈的袁公路可还看得到威风?曾经气贯山河叱咤风云的袁本初哪里寻得到踪迹?大浪淘沙顷刻不休,他们恰似那层层巨浪,被礁石一撞,刹那辉煌便了无声息……唯有曹操依旧弄潮其中,历经波浪屹立不倒,欲主天下之沉浮。

曹操似乎已痴迷其中,微眯二目聆听潮声,任那萧瑟秋风吹拂着衣襟和长须。旁人见他如此专注也不再言语了,安安静静陪着他矗立在巅峰。田畴来时大为赞叹塞外山林的景致,可来到这里稍瞥了几眼便不再看了,寻块平整的山石坐下休息——仁者爱山,智者爱水,他与曹操的心境大不相同。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日已渐渐没入背后的山岭,一轮新月在海浪间若隐若现,云朵红彤彤的,大海被染成一片金色,波浪也渐渐柔和了几分——似乎要退潮了。邢颙斗胆拉了曹操一把,轻轻道:“主公,该回去了。天一黑就不好下山了。”

曹操没理睬他,反而昂首挺胸挥动衣袖,高声吟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首诗念罢众人又“噫”地一声赞叹,不过这次叹的不是海潮,而是曹操的才情。这简练的几句诗竟把眼前的奇景勾勒得清清楚楚,又豪气迸发,盈溢着海纳百川的雄壮之意。

“主公说得好!汪洋之苍茫广大,真是玄妙无边。”邢颙似乎也受了曹操感染,跟着吟诵起庄子的《逍遥游》:“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嘿嘿嘿……”曹操忽然笑了,回过神来道,“庄子的这些话你觉得是真的吗?”

邢颙手捻胡须道:“千里之鲲固然没有,不过大鱼还是有的。据在下所知,东海就有一种鱼,其大者如山,小者也有几间屋子那么大,仅是鱼须就有一仗长,眼睛像三升的大碗一样,百姓谓之鲸鲵(即鲸鱼)。这种鱼常因搁浅涸毙岸边,死后膏流满地。老百姓割食其肉,以其膏油燃灯,取其大骨制成长矛……”

张辽就站在邢颙身后,他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二人吟诗弄文也听不明白,就是跟着看热闹。这会儿听邢颙道出兵器,精神一振,连忙插嘴道:“对啦!去年与柳毅、管承作战,他们手下海盗就有用这种矛的。当时我还纳闷,这兵器说白不白说黄不黄,锋利而不失韧性,搞不清是什么做的。现在想来一定就是鱼骨矛。”

“不错,应该是鲸鲵骨。”邢颙转向大海不无感慨道,“可见古人撰写的那些玄妙之事,也并非无稽之谈。就连那天马行空,河洛谶纬也未必是信口开河。”

提到河洛谶纬,曹操忽然想起董昭三年前在邺城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魏郡的邺城是象征天命的城池,天象显示太白经天,荧惑逆行,当有改朝换代之事。虽说曹操从来不信这一套鬼话,可现在想来倒也觉丝丝入扣,嘴上却道:“方术之言听之犹可,若说相信,不免贻笑大方。”曹操一边说,一边手扶山石又往前走了几步。

“主公小心,脚下就是悬崖了。”许褚提醒道。

曹操浑不在意,迎着海风傲然挺立在山崖之畔,看着那一望无边汪洋,不禁感慨道:“在老夫看来,海有多大人心就有多大,也无需去找什么仙山灵药,有生之年但求海纳百川,成就一番事业,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丈夫!朝闻道夕可死矣,人生何惧老也!”他说到这里忽然张开双臂,又吟唱道: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好诗!”邢颙双挑大指,“好个‘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主公虽年过天命,雄心不堕壮志不息,日后大有可为。主公就是当今天下的真英雄、大丈夫!”

阎柔听了个半懂不懂,反正跟着夸就是了:“杰作啊杰作。”

“妙不可言!”

“主公大手笔啊!”

“不仅是天下英雄,还是天下英雄之魁首也……”

众人的赞美声不绝于耳,曹操听得高兴仰天狂笑。可坐在远处的田畴却陷入了沉思——曹孟德果真非泛泛之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磅礴的诗句岂是寻常之辈做得出来?不过他的这番感慨因何而起呢?他的千里之志,烈士壮心又是些什么呢?

恐怕是情系金銮玉圭,一心以为鸿鹄将至吧!

第五章 战后整顿,曹操大肆集权

【痛失奇才】

建安十二年十一月,曹操终于踏出辽西地界,在易县与留守大军会合。迎候他的除了留守的荀攸、曹仁、于禁等人,还多了上谷郡乌丸单于难楼、代郡乌丸单于普富卢。

蹋顿战死,袁尚等遁逃,三郡乌丸顷刻瓦解,消息传来可吓坏了其他部落,难楼、普富卢如坐针毡,唯恐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赶紧跑到易县向曹军投诚,不仅贡献战马军资,还主动把家眷送来,要求迁居邺城作为人质。但这些都没能让曹操高兴起来,因为迎接的人群中少了一人——他最器重的谋士郭嘉已于两个月前病逝。

郭嘉从戎十余年,参赞军机屡献奇谋,尤其在谋夺河北的战斗中功不可没。虽然他至死也只是军师祭酒,但待遇远远超过其他同僚,实际地位仅次于军师荀攸。这不仅因为他足智多谋妙计频出,更因为他时刻都能揣摩清曹操的想法,规谏而不犯上,逢迎而不谄媚,聪慧而不掩主。曹操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正有意授予他高官重任,甚至欲以自己后事相托。不料天妒英才,郭嘉竟于这时溘然长逝,终年仅三十八岁。

曹操深陷悲痛,哪有心思接待难楼、普富卢?只随口安抚几句,接受贡品人质,打发他们离开,第二日便带着郭嘉的灵柩回师邺城。这一路走走停停,曹操骑在马上总是忍不住回头张望棺椁,甚至幻想这机灵鬼诈死,还能出人意料地从棺材里爬出来。

但奇迹终究没有发生,大军已至邺城,留守幕僚迎接的队伍已遥遥可望,曹操还是不能摆脱悲伤,勒住坐骑重重叹了口气。他这一停整个行军队伍渐渐都停了。

荀攸这几日片刻不离守在他身边:“人死不能复生,主公节哀。大家都在道边迎候,莫让他们久等。”毕竟是得胜而归,群僚还要给他接风贺功呢。

曹操也不想哭丧着脸进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追惜奉孝,不能去心。带病出征,弃命定事,何得使人忘之?”

“惜乎天不予其寿。”荀攸也很不是滋味,“他膝下有一子郭奕,尚未成丁。主公若有追念之意,厚待其子也就是了。”

“追赠后人又于逝者何补?”曹操双目炯炯望着荀攸,“奉孝不但善于谋划,更能知我所思。设使人人都似奉孝般解我心意,天下大事何能不遂?”这话里有话——郭嘉知我所思,拥护我做皇帝,你们为什么不配合?若你们都能似他那般揣摩我心思,我还至于这么痛惜他吗?

荀攸此刻也是备受煎熬,曹操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表态,就差撕破脸了,若再抗拒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思来想去,他万般无奈道:“属下愿效奉孝之志,与主公同心同德……”说到最后已语带哽咽,甚感这是对自己半生志向的背叛,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曹操从荀攸眼睛里看到一种特殊的神情,那是一个人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时才会有的乞求眼神。曹操终于满意了,只要军师肯就范,其他祭酒就不存在问题,能干预到他的就只剩下荀彧了。正思量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悠悠荡荡,似是农闲村丁所唱: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

歌声悲伤苦楚,曹操不禁闭上眼睛静静聆听——这首歌讲述一个汉家女子遭逢乱世,在兵荒马乱中被胡人掠去的经历。虽然记述的是个人的离乡之痛,却把天下大乱,烽火遍野,百姓流亡的种种痛苦道了个尽,字字泣血令人断肠。

“好悲的歌声……”曹操本就惦念郭嘉,越听越觉惆怅,可细细品来,这歌文采奕奕词句精妙,又感诧异,“乡间野老怎会这样的歌?必是通晓诗赋之人所做,此间可有什么文士被埋没?”

荀攸心不在焉,只是一味摇头。这时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掾吏挤出人群:“在下久居边郡略晓一二。”说话的是涿郡人刘放,他本袁熙帐下的渔阳功曹,因劝渔阳太守王松降曹而被录用,“此曲非隐居之士所做,乃匈奴左贤王①之妻所写。”

“左贤王之妻?”曹操不敢相信,“匈奴也有此等才女?”

“此女并非匈奴,乃陈留郡人士,我大汉名士蔡伯喈之后,名唤蔡琰,小字昭姬。②”

“蔡邕还有一个女儿?”出乎曹操意料——他早年与蔡邕有旧,故而十分关照其后人,当年他入主兖州,见蔡邕的一双儿女幼小可怜,也曾予以关照。如今蔡邕之子已入仕,女儿嫁与名臣羊续之子羊衜,怎么又冒出另一个女儿来?

刘放说:“昭姬乃蔡伯喈长女,已年过三旬,早年嫁与河东才子卫仲道。其夫早亡,归宁在家,那时蔡邕在长安为官,她也相随照料父亲。后来王允诛董卓,蔡邕亦遭屠戮,李傕、郭汜作乱,匈奴单于於夫罗趁火打劫,昭姬落入胡人之手,辗转被左贤王收为王姬。听说还给左贤王生了两个孩子呢。”

“竟有这等奇事?蔡伯喈乃前朝第一博学才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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