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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仅是这样,当作笑话听听也就算了,但是话锋一转却扯到房地产热上。
“你们好像赚了不少钱嘛。继承人突然死了,这可怎么才好?”
这种酸不溜丢的讥讽,听到健次郎耳朵里,额头立刻浮现两道青筋。当他正准备起身发作时,祥子压低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
“老公,有一个奇怪的人说要找你……”
“奇怪的人?谁啊?”
“我也不认识,问他名字也不说,他笑着说就算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所以说不说都一样。”
“你告诉他我在忙。”
“我已经说了。”
“那他还不走吗?”
“是啊。他说就是要找你谈那件你正在忙的事。”
“什么?是有关美雪的事吗?”
“听起来是这样,不过,我总觉得怪怪的……”
“好,我去见他。你帮我招呼这些人,好像还有人喝不过瘾。还有,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或生气,知道吗?”
丢下这些话走到玄关,只见一个男人穿着不太干净的西装站在那里。西装外套还差强人意,不过裤子跟衬衫又绉又旧,不忍卒睹。大概三十五、六岁吧?健次郎很快便看透他,认定他就算是道上的,也不过是个喽罗。
“我就是柴本,你是……?”健次郎若无其事的问。
“您就是社长。失敬失敬。突然来访,真是不好意思。”男人的声音含糊而缓慢,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由下往上打量健次郎,当他的视线跟健次郎充满疑惑与愤怒的眼睛对上时,男人毫不畏惧的直视健次郎。
健次郎当下知道这人是来勒索的,而且见过的世面还不算少。不过,当他确定男人的目的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对于旧社会陋习犹存的土木建筑业而言,暴力或勒索可以说是家常便饭,没两把刷子摆平这些事,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一行混下去。战后,整个国家被烧得面目全非,健次郎身上穿着仅有的一套工作服,凭着真本事从木匠开始做起,能够有今天的局面,也是走过许多挫折和耍过不少肮脏手段换来的。面对一两个小混混,健次郎根本不看在眼里。
“不用多礼了,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沉默的摇摇头。
“原来是无名小卒,那就没必要听你说话,回去吧。”
男人淡淡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在舞台上,通常遇到这样的场面,都会撂下“走就走,不过后果你可要自己负责”之类的话,男人的微笑正营造出这样的效果。这可不是刚出道的小喽罗有的本事。
“你也看到我正在忙,你改天再来吧。”话一出口,健次郎便惊觉自己说错话了。要对方改天再来,等于承认对方的存在,同时也给对方再来一次的藉口。果然,男人因自己受到认同而微扬嘴角,露出占尽上风的微笑。
“您这么忙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您的千金,应该是叫做美雪吧,我总觉得她太可怜了,所以才想顺道过来打扰一下。也许美雪小姐这样死也死不瞑目吧。真是过分,这么可爱的千金小姐,竟然死得这么惨。”
男人算准健次郎担心筵席客人隔墙有耳,不愿被别人听见两人对话的弱点,刻意提高音量自言自语,惟恐旁人听不见。这正是恐吓勒索惯用的伎俩。
“无名小卒!”
健次郎面无表情的举手制止。虽然不能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弱势,不过这时候假如一味的硬碰硬,反而可能弄巧成拙。应付恐吓勒索的场面对健次郎而言并不陌生。
“看来故事挺长的,进来吧。”
走向会客室时,因年龄差距所产生的威严起了作用,健次郎完全照自己的步调去主导对方。
“你刚刚提到美雪的死什么的。美雪是因为盲肠手术失败而死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别想骗我,我可是有证据的。”
“喔?证据吗?说来听听。”
“就是关于令千金怀孕的事。”
“怀孕?美雪吗?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哼,装蒜也没用,我可是有证人的。”
“是吗?那我问你,就算美雪正如你所说的怀孕了,那么是谁让美雪怀孕的?我倒想知道这个人是何方神圣。”
男人瞬间无言以对,不过没一会儿,又从鼻孔冷冷的笑了一声。
“这我不能说。”
“混蛋!”健次郎意味到这是决胜的关键,操起他在建筑工地使唤工人时常用的低沉嗓音,一鼓作气的破口大骂:
“想唬人,准备工作也得做完全一点。什么叫不能说?别笑死人了!女人能够自己怀孕吗?你要是想在这儿乱来,我也不是没有人手,趁着还没受伤,赶快给我滚出去!”
男人像泄了气一般,定睛望着健次郎。不过,没一会儿就又回过神来。
“既然你都下逐客令了,我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不过你不怕我去告诉外人说,柴本公务店的千金大小姐是因为不知道怀了哪个男人的孩子发狂而死吗?”
“随你便。”健次郎再次恢复平静的声音说:
“像你这种肮脏的疯狗到处乱叫,你以为会有人相信吗?”
“这可是有损柴本公务店的金字招牌哟。”
“你要是敢做得太过分,我就只好像抓野狗一样把你交给警方处理。”
两人暂时陷入一阵静默。男人一边探查健次郎的表情,一边斟酌该采取强势的态度或是该就此打退堂鼓。健次郎看出对方的困惑,已知该如何处理这个场面。他悠然的点了根烟,叫了声:“无名小卒!”然后用饱含轻蔑的声音说:
“这种胡诌的证据是骗不到钱的。”
“不是胡诌的,我有证人……”
“你还说?那我问你,让美雪怀孕的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连刚刚那个丰能高中的学生也不知道。”
健次郎的眼睛瞬间闪过一道光芒。他从口袋掏出皮夹,将一万元丢给男人。
“你拿去吧。”
男人看看一万元又看看健次郎,不敢马上伸手取钱。
“别慢吞吞的,把钱收下。不过我话可要说在前面,这可不是被你恐吓之后拿出来的,而是托你调查的费用。”
“什么?调查费?”
把钱握在手中,男人眼中浮现卑屈的神色。
“要我调查什么?”男人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得卑恭而微弱。
“你不是说丰能高中的学生有一些流言吗?美雪是清白的,不过既然有这样的流言,为了美雪的名誉,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更不能放过散播流言的人。”
“这是当然的。”
“所以,你去帮我查流言的出处,跟那个让美雪怀孕的人。”
“这么说来,美雪……不,令千金果然是怀孕了……”
“笨蛋!什么怀孕?我不是告诉过你美雪是清白的吗?”
“是、是。我知道。……既然这样,又怎么会有人让令千金受孕呢?也就是说……”
“你怎么这么笨?像你这么迟钝,怎么还想得出恐吓勒索的勾当?你听好,美雪没有怀孕,不过一定有人会说让美雪怀孕的是自己,我想这个人一定是丰能高中的学生。你去给我找出这个人,这就是你的工作,懂了吧?”
“是,我尽力而为。”
“知道就马上去做,查到了,赏你五万元。”
“您是说另外给五万吗?”
“说到钱你的反应倒是挺快的。也好,我另外再给你五万,不过你动作得快一点。”
“是。”男人起身,并深深的一鞠躬。
“刚刚真是失礼,除了跟您道歉之外,我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做好您交代的事。刚才忘了告诉您,我叫做……”
正要说“芳野宏六”,健次郎便嫌啰嗦似的摆摆手。
“你叫什么名字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你是无名小卒就够了。快滚吧。”
3
丧礼过后两天,五日的下午,柴本健次郎的座车开到了丰能高中。在见过校长,谢谢校长参加丧礼之后,健次郎拜访了美雪的导师藤田政幸。藤田是国文科的主任,言谈中流露出平时喜做短歌的温柔敦厚态度,面对健次郎,他只说了一句“请珍重”,便静默下来。比起听到一长串流畅的哀悼之词,健次郎无疑比较欣赏藤田此刻的表现,因而心想,眼前的男人也许可以信赖。
毫不犹豫的,健次郎说明美雪是因为怀孕堕胎而死。藤田因为痛心而皱紧眉头,但是出乎健次郎意料的,他并没有惊讶之色。
“果然是这样。”
“果然?这话怎么说?难道您早就知道美雪怀孕的事?”
这真是不可原谅!健次郎的嗓门大了起来。想当初自己知道美雪怀孕的时候,跟祥子两人是多么的惊愕与伤心,然而能做的也只是噤口守着不停哭泣的美雪,一心期待事情会有转机,而苦苦熬过多少个日夜。明知自己苦于美雪怀孕,同时也知道美雪怀孕的事实,藤田竟然还袖手旁观,简直不可原谅。健次郎紧握的掌心,涔涔渗出汗来。
“不是我原来就知道,只是听过这样的流言。大概就在九月初美雪开始请假的同时,就有这样的流言出现。”
“怎么可能?”健次郎的声音越来越大。
“身为美雪的父亲,我到九月下旬才发现她怀孕。连美雪自己在九月新学期刚开始的时候,也都还照常上学,根本没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既然这样,又怎么会有这么‘正确’的流言传出?没凭没据的,流言不可能空穴来风,更何况这流言传的是事实。正因为是事实才有问题!”
藤田闭上眼睛若有所思,然后脱口说道:
“不可思议,这真是太可怕了。”
“没错,的确是太可怕了。放出流言的人,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一定比美雪先一步知道美雪怀孕,至少知道美雪可能怀孕。”
“这么说来……”
“没错,就是这个人让美雪怀孕的。就是这个人在美雪身上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却又在一旁讥笑这个印记。太残忍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
藤田默默的低下头。
“若是他肯出面,我想我会谅解,就连美雪,也可以因此瞑目,但现在却演变成这个局面。美雪因他而死,这个人却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还算是男人,不,还算是人吗?”
柴田怒目瞪着藤田,仿佛藤田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一样,而藤田只是一味的低着头。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不愧是柴田,一下子便改正了说话的口吻。
“没关系。不过,我可以问比较深入的问题吗?我想整理一下问题的脉络。”藤田沉着声音问道,柴田则无言的颔首。
“美雪为什么没说出那个男孩子的名字?”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虽然很不情愿,不过我也曾经告诉过美雪,我不会对这个男孩子不利,要她告诉我实情,但她就是不说。”
“我想这有三个可能。第一,就是她在包庇这个人。第二,对方可能是有妇之夫,所以她不能说。……请不要生气,我并不是说美雪真的就是这样。第三,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谁。比如说她在熟睡等无意识状态下被强暴,或是在短时间内和数个人发生关系……”
“当然是在包庇这个人!”
健次郎打断藤田的话。现在要这些没用的分析做什么,别以为是别人家的事,就可以用这种态度说话。健次郎语气中充满抗议。
“您为什么这么确定?”
“没为什么,这个人一定是学校的同学嘛。只要东窗事发,这个人一定免不了要接受处分,就算是学校想息事宁人,美雪也算准我不会放过这个人,所以她才不说。美雪就是这样凡事都为人着想的孩子。”
“也许美雪的确是这样想。”藤田顺着健次郎的话继续往下说:“可是您又怎么会认定这个人一定是学校的同学呢?”
“老师您说话的方式让我很不舒服,不知您是为了维护学校的名誉,或者是为了逃避责任,我总觉得您把美雪的死放在次要地位。”
“没这回事。”藤田一反常态,断然而坚毅的说。
“如果让美雪陷入这种绝境的是学校的学生,我更不能原谅这个人。老实说,刚刚听您说美雪怀孕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学校的学生。不过,如果在还没确定美雪怀孕以前便有这样的谣言传出,诚如您所说的,罪魁祸首是学校学生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才请教您,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是我失言了。”
虽然藤田这样的分析似嫌迂回,不过按部就班确认每个线索,才是找出元凶最确实的作法。健次郎默许的低下头。
“对了,美雪动手术的时候怀孕几个月了?”
“医生说是两个月。”
“这么说,受孕是在八月初对吧?那时候还在放暑假。”
放暑假,学校就不必负责吗?健次郎再一次绷起脸,而藤田则是静静的继续往下问。
“那时候美雪是一直待在家里呢,或是曾经到什么地方去?”
“那时候她曾经到琵琶湖去了四天三夜,不过我相信那时候没出什么差错才是。因为美雪回来的时候高高兴兴的,精神也很好。而且在知道她怀孕之后,我跟内人也一直不厌其烦的问她那四天发生的事,不过都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哪四天是几号到几号?”
“八月一号到四号。”
“她到琵琶湖哪里玩?”
“迈阿密海水浴场。”
“跟谁一起去的?”
“跟三个同班的女同学。”
健次郎对藤田冗长的询问觉得不耐烦,回答得有些粗鲁。对于藤田的紧迫盯人,健次郎甚至觉得他看起来虽然斯文,却啰嗦得很,令人不快。
距离琵琶湖大桥东北五公里左右,有一个跟美国海滩同名的海水浴场,是年轻人夏天避暑的胜地。健次郎跟祥子在答应美雪出游之前,特别慎重其事的一一打电话到美雪的同学家确认行程,并且为了避免半夜帐篷有人强行闯入,硬是让美雪将原本打算露营的计划变更为投宿民宿。毕竟民宿有人照顾,安全点。
“这家民宿也不大,大概只能住四个人,所以不可能会出错。”健次郎强调。藤田虽然沉默点头,不过却一副无法释怀的表情。
其实无法释怀的不只是藤田,连健次郎自己都一样。健次郎为了找出美雪出错的原因,而决定跟藤田商量对策,但是却为了袒护美雪,而一味主张美雪没有过错。察觉到自己正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健次郎不禁苦笑道: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想拜托您。”说着,他将身体往前倾,压低了声音。
“后天是美雪头七的法会,我想请和美雪比较亲近的几个同学来参加,顺便听听他们谈谈美雪。”藤田沉默的注视健次郎,表情黯然。
“您想得没错,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我想从这些人里面揪出害死美雪的凶手。我相信,听学生谈话一定可以掌握一些线索,所以我希望您帮我集合一些平日跟美雪比较有来往的人。不一定要跟美雪比较亲呢,而且不必管这些人是好是坏。因为我不知道哪些人跟美雪比较亲密,所以想要拜托老师您。”
健次郎重重的低下头,颤抖的肩膀坚定的说明,在没得到藤田应允之前他绝不会抬起头来。终于,藤田发出好像呼吸困难似的声音:
“您是要我从学生中找出嫌犯吗?”
健次郎把头压得更低了。
“这样等于逼迫身为教师的我自寻死路嘛,真是让我为难。”
“可是……”健次郎头也不抬的说:“美雪也是您的学生,美雪被人害死了,假如您不帮她,她死也不会瞑目。”
藤田悲伤的摇摇头。
“我只有一个条件,请您答应我不要把这些学生当作凶手看待,您必须当这些学生是平常跟美雪比较亲近的同学,只是想跟他们谈谈美雪生前的事情。我也会在这个前提下找适当的人选参加头七法会。”
健次郎沉沉的点了头后抬起头来。
“还有,我希望那三个跟美雪一起到琵琶湖玩的同学也能参加。我不愿意相信让美雪痛苦的人是我的学生,所以我想藉这个机会,仔细问问琵琶湖那四天发生的事。”
“没问题。”这次健次郎只轻轻颔首同意。
“另外,我想说这些话也许多余……”藤田再次叮咛道:
“学生们很敏感,请注意您说话的遣词用字。因为只要学生一察觉您在怀疑他们,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不只这样,假如他们知道我帮您做这样的事,身为老师,我就再也得不到他们的信任了。”
4
正午过后,从念经声中解放出来,丰能高中的学生以一副终于解脱了的表情面面相觑。让青少年长时间维持正襟危坐的姿势,不管是为了什么事,他们都会觉得很郁卒。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美雪的悼念之情,只不过是无法漠视肉体的痛苦罢了。毕竟,喃喃的念经声只会催人睡意,再加上丧礼那些装模作样的举动,像受控于人的木偶一样,只会令人感到空虚而滑稽。
因此,当学生们被引到另一个房间,坐在用餐席前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好像终于回到人世一样。虽然藤田政幸在座或多或少让学生们觉得拘谨,不过因为他们将藤田列入“可以沟通的善类”,所以还不至于太过碍眼。
“谢谢各位专程来参加美雪的头七法会……”
健次郎两手扶地,郑重的跪着行仪答礼,不过学生们却张大着眼睛,以眼神交换“好像又要开始什么仪式”的不耐。健次郎的答礼内容与一般的典礼致词大全如出一辙。本来应由主客回应一套固定的对答,然后才开始享用餐点。不过面对眼前一言不发的学生们,即使是惯于出席大小筵席,从土木工人出入的小酒馆,到官员或银行家常去的高级餐厅,自信见过大场面,千军万马亦不足惧的健次郎,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当他将求助的视线移到藤田身上时,藤田点点头说:
“这位是美雪的父亲。也许有人没见过他,现在你们从最旁边开始自我介绍,简单扼要的说明年级、姓名及和美雪的关系。”
这么一来,头七法会的程序岂不变得不伦不类了吗?不过,健次郎还来不及反应,坐在最右边、个头虽小,看起来却很敏捷的少年,已经鞠躬开始自我介绍:
“二年一班,叶山弘行,我跟美雪同是桌球社的社员。”
健次郎反射性的回礼,不等他答礼结束,又有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出:
“二年二班,峰高志,我跟美雪从国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
少年圆脸而身材修长,及肩的长发颇不得健次郎好感。
“那你跟美雪是青梅竹马啰?”
健次郎还是亲切的回了话。不料,峰高志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健次郎,并小声支吾着说:
“不过,我可没爱上她哟。”
女学生们听了便互相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