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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挑了下眉,像是猜到对方不是无意搭讪,多少有些预感。
晨礼往周围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人,才玩味地问:「能不能换个比较正式的地方谈谈?我只占用你五分钟的时间。」
看对方如此直接,罗杰也不兜圈子,跟着走了出去,一路随他进了一间僻静的贵宾休息室。
晨礼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对新剧本不满意。」
一听不是兴师问罪的口气,罗杰颇有些意外,不过照例已经备好托辞:「偶尔我的经纪人与我也会有不同见解,虽然导演同我沟通过,可我没做好准备。」
「恕我直言,在我以为,这样的尺度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
一朝是艳星,就永远立不了牌坊,这是生存法则。罗杰淡淡一笑:「落拓作家与房东母子发生的不伦之恋,题材耸动又不易讨好年长观众。」
「题材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片子由星晖监制出品,我们会处理好每个细节,如果丹尼尔他们说服不了你,我想也许我可以。」
「并不是出于后期的考虑,我只是不想加入自己全无把握的剧组,我无法进入到角色,且与主人公毫无共鸣。」
「也许你可以尝试一下与成熟美妇人或年轻男子谈恋爱……」在接到罗杰诧异的一瞥后,晨礼举起手修正,「Sorry,我只是开个玩笑。
「下个月就要开拍,会先跳过感情戏的部分,你再酝酿一下情绪,钻研一下剧本。」
杨经理笑容可掬地劝慰,然后似不经意地说:「这礼拜会替你再换一名新助理。」
「安妮塔不错,暂时还不需要换人。」
晨礼简直想挠头以示困惑,总不能说,是未来少东对此女「一见钟情」,要跟他罗杰抢人吧……这个安妮塔真是有本事,居然能引发两大帅哥之间的争夺战,不晓得众美女会作何感想。
「呃,明天傍晚七点,我有在戈菲餐厅订了座,如果方便的话,替你引见一下本次新片的制片人,他刚从国外回来,也许你们合得来。」
晨礼可没办法告诉他,此制片人即是曼哈顿区色情片老巢「荷瑞普」公司的幕后老板,他们拍摄的《蛇蝎美人》、《波霸传奇》、《酒店孽情》等片在地下交易市场可谓是销售火爆。
「也好,明晚我不赶通告。」罗杰一味清淡地点头告辞,「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一步。」
这个男人再冷漠狂妄,你都不会太生他的气,这就是罗杰。晨礼也承认,世界多么需要绝色男女来拯救,人太虚妄,如果有信仰和追求,又多少可以缓解一些压力。
「那明天联系。」
就这样,一番繁冗的应酬过后,好不容易在酒会挨到脱身,在助手千叮万嘱下,罗杰才终于得以独自驾车,前往九龙。
蓝冠桌球俱乐部位于深水步的一处冷僻地段,设在一家夜总会的地下室,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傍晚后,来这里消遣的,极少是善男信女,他们成群结队流窜在街头巷尾,像是尘世中的沙砾,渺小而麻密。
罗杰深吸一口气,将球帽帽檐压得更低了些,颀长的身影随着鱼贯而入的人流,猫下身从侧门拐进,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第九号桌球房内。
那是一个不足百尺的封闭式包厢,一张寂寞的台球桌,男人与周围黑灰的环境相当匹配,手里的球杆明显被时光磨蚀得黯淡粗糙,也与驾驭它的人融为一体。
那个高大的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在连续击中最后两粒红球后,开始转战其他,直至绿球在洞口停住,未能如愿顺利入袋,他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用一张慵懒流气的笑脸面对来人。
「真守时啊,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忙人总会迟到一次的,可事实证明,你是少数讲信用的人之一,也许是家族遗传。」说着,他神经质地呵呵笑了两声。
那是一张与罗杰酷似的面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甚至是带着冲突和攻击性的,埋在眼角处的灰暗、凌乱的被染成浅棕的发,还有下巴上那一层淡淡的络腮胡印迹,都使他看起来有股被世道遗弃的沧桑。
罗杰一如既往的平静,脱下帽子,看着那人的眼睛:「如果你的球技能跟你的人品一致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对眼前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尊重和理解,反而不容易被激怒。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如同陌生人与陌生人的对峙。
那人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这可不是什么沦落,我是在体验人生!你总是同我不对味,真是伤我心。你现在可好了,抖起来啦,可以端着架子教训亲大哥了!」
重重丢开球杆,走到罗杰跟前,那姿态和神情,像是别人的主宰,「你忘记从前,就以为自己不再是那个拖着鼻涕跟着我的小屁孩?不过到底还是长大好,你成了有身价的人,也不枉兄长的薰陶培养,我是不是该为此感到欣慰和庆幸?」
罗杰退后一步,阻止对方更靠近自己:「这次又想要什么?」
「八百万。」
「呵,狮子大开口。」一次比一次穷凶极恶,罗杰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别跟我装蒜,阿杰,我知道你给得起。」
男人点起烟,慢条斯理地吐一口烟圈才道:「把一切说破,我们也终究是亲兄弟,我怎么会逼你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呢?八百万,对你这样的大明星来说还不就是九牛一毛。赚钱的机会多得是,你别对自家大哥这么抠门嘛。」
「我没有那么多。」
「开什么玩笑?你这次坐视不管,我可是会被人当街砍手指的!」
他一步上前,右臂搭住罗杰的肩膀,紧紧搂住,声音却依然平稳而从容,带着特有的揶揄味,「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的亲大哥受罪吧?更不会想让大家知道,你有个刚加入帮派就被搞残废的兄弟吧?」
罗杰微一皱眉:「你是不是跟了臭名昭着的阿D?」
「啧啧,这是什么话!小孩子真不懂事。D哥一向是罩我的,只是这次宏发的人不上道,在赌档(注:有规模的地下赌场)敲了我两笔,还找机会四处堵我。自己人有实力,自然先去投奔喽,难不成要我去抢银行还债啊!
「不要跟我说什么自力更生的屁话,我从来不需要你教,这你知道的。」
「妈还躺在医院里,我不可能用钱填你这个无底洞。」
男人无动于衷地冷笑:「你倒是有良心!是不是想到当初要不是她老人家亲自赶你出门,你也不会有今天,所以知恩图报?」
一股巨大的冲力将男人押到墙角,他霎时间觉得颈上一紧、脑后一凉,那笑才僵在嘴边,罗杰的声音已经在耳边阴沉地响起。
「说话小心点,真的惹到我,你没好处的。我可以让你留在香港,也可以让你滚蛋。」
想挣脱修长手指的威胁,却没能成功,于是他扯紧嗓子怪叫道:「看来有人很不高兴了……有谁看过鼎鼎大名的罗杰这样粗鲁过?真替那些小姑娘伤心哪!你有种在这里掐死我,一了百了!」
「你不值得我为你偿命。」说着,罗杰松开了揪着对方领口的手。
男人抖抖衣服,咬了咬牙:「不要这么绝情嘛,好歹是我引你出道的,你不要翻脸不认帐,要是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我随时可以帮你恢复记忆,有些故事的精采程度,可不亚于黄金档大戏哪,保证能让观众兴奋的──」
罗杰的情绪早已在频繁的交锋中平息,所以他并没有对手料想的那样动真气,而是不耐地打断他的叫嚣:「五百万,最后一次,够你还债和去大马投靠梁叔他们,我会帮你安排好车船。可要是你去混黑社会,我不会再饶你。」
男人微微一怔,随即讪笑:「梁彪怎么会肯收留我?你当我跟你一样吃香啊?是不是你想着把我这烫手山芋尽早丢出去,好让别人收拾我?」
罗杰已经懒得向这个人解释什么,言简意赅地表明宗旨:「你爱去不去,谁都不会勉强你!你如果甘心让那个阿D替你收尸,我不会插手。」
「小杰,就算你一直咒我,我死不了又有什么法子?」
一贯的无赖作风,对一切恶评均有免疫,深灰的眼睛里布满走投无路的颓丧和对命运的凶狠抗拒,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不遗馀力地挥霍现有的资源。
「只要你罗杰在的一天,我罗成就永远会缠着你,谁让你是我亲爱的弟弟呢,而且长得这么有市场,不物尽其用岂不可惜?」
「罗成,我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你要搞清楚,现在我忍你,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可怜你。」
「哈哈!哈哈哈……」罗成笑出来,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可怜我……哈哈哈,你小子真他妈有意思,啊哈哈──」
脚底升起一股悲凉,罗杰不忍卒睹那绝望的丑态,只得别转了视线,自嘲地摇了摇头,唇角像有什么苦涩的东西化开来,惹得舌尖都麻木了。他重新戴上帽子,像是一刻都不愿再耽搁,转身从另一个通道口疾走出去。
他的脚步那样匆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情绪凌乱无章,像在漩涡里打了几个转,直到坐进车里,开启冷气,他的呼吸才逐渐顺畅起来。
人都无法抹去过去的影子,或多或少侵袭尚不成熟稳固的现世和未来,东西有污点可以用抹布擦掉,而灵魂一旦沾上不干净的污点,便会成为终生印迹。
第三章
凌晨三点,嘉豪摸黑插上了电话线,按下留言键,然后到流理台前倒水。
「早安阿豪!如果你有在早上开机的话。」
一道兴致勃勃的声音高亢地传来。
「祝你香港之行如鱼得水,我会为你和罗杰搭桥,并且你已顺利晋升为制片人,该剧本副本已经为你准备好。但愿这项闲差能让你的心情迅速靓起来,稍后会将其他公司文件发密邮件给你,好好学习,可别想偷懒噢!哔──」
「Shit!」顶着一头粗硬的乱发,嘉豪愤愤咒了一句,杨晨礼这家伙还是那么会搞事。
对华人社会的严谨和秩序还没完全适应,对目前的状况也算不上心甘情愿,但因为不想让老头子看扁,所以该担的责任他还是会扛。
进星晖董事会,不过是帮自己把那些地下片场漂白的捷径,目前东海岸的情况还不稳定,静观其变为上策。
混日子不是他的风格,所以要在此地多找些乐子打发无穷精力,当务之急就是把手头的那些破事办妥,能让人觉得他谢嘉豪不是靠着老头子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的败家子,已算是上交了最佳答卷。
老头子叮咛过,要他暂时切断一切与美国的联络,既然认为沉寂一段时间养精蓄锐是有必要的,那也不代表他会老老实实坐以待毙。
嘉豪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凌晨和下午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在床上抽了两根烟,穿上衣服想趁着雾色出去兜兜风,此时正好四点半,天还没大亮。
拉开门时,突然发现门板上的邮箱里装着东西,他随手掀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只已经入网的本地行动电话。
他折回客厅,查看存储电话簿,从头数下来,只有两个号码,一个通往总裁办公室,一个是公司营运部杨经理专线,嘉豪毫不犹豫地按下通话键。
十五秒钟后,电话那头有个人痛苦地呻吟道:「有没有搞错啊……老大,看看现在几点钟好不好!」
「中环盛产艳女?」
「拜托!酒吧已经打烊,下次赶早。」晨礼睡意全消,大声控诉,「洋妞看疲了,就想找土女回去填充你的三级市场?你如意算盘打得太精了,在你手下不被榨干才怪。」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杨晨礼,嘉豪阴沉着脸没有作答。
晨礼与嘉豪在外人看来并不算亲厚,其实他们是诚信为本的开裆裤好友,交情甚笃,分隔两地却一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晨礼生来是双面人,黑白通吃,嘉豪人在美国,若海外有不便出面的事件,多半借由晨礼之手代劳,平时嬉笑怒骂是假,情同手足是真,双方的底细,两人心知肚明相互包庇。
「不过是想打探一下市内行情,反应不用过激。」
「在唐人街抢地盘还不够,单枪匹马来这儿跟土绅帮派对干,这可不明智啊,要挖角不如去置地广场放招聘启示。我拉皮条还不算上瘾,你别没事就想着怎么拖我下水哪。」
嘉豪不理会晨礼的诉苦,一本正经地说:「出行前,胡须仔同我报备,最近准备制作几期特别的,要我找几张新面孔。」
谁让老头下通牒,不许他动星晖的艺人,否则就都是现成的上等货色。
「哇,又是什么大制作?这回是来丛林背景还是教职员放课室?群交还是人兽?」
嘉豪笑骂:「你还真变态。」
「喂,这是你们荷瑞普的拿手绝活好不好!不要说得我好像很低级,这是商业社会,脑子活络最要紧。」
「你这么聪明,给老头子找人都动作俐落,再物色一次人才恐怕也不在话下吧。」
晨礼从床上坐起,一脸痛苦的样子:「你想怎么样啊,老大!」
「每次去『狩猎』前,我会提前打电话给你。」
「狩猎」就是专门出门寻找美丽的失意人,邀其加盟欣欣向荣的情欲事业。
杨总认命地点了下头:「好吧,算我欠你的,不过你要答应我早上乖乖去星晖履行义务,现在有很多事需要你统领大局。」
「该做的事我会做。」算是成交。
晨礼立即顺势提出附加条件:「今晚八点,同我去戈菲餐厅,需要你跟我们的大明星罗杰见见面,你现在是他的老板了,大制片人。」
「呵,他啊,我见过了。」
果然不出所料啊,晨礼再次头疼:「他哪里得罪你,你要跟他抢助理?」
「他难道不肯放人?哼,小白脸的品味看来还真不怎么样。」
拜托,人家的助手你要抢,你的品味才恶劣好不好!
「唉,到时候问安妮塔自己好了,不过我要是她,感觉投奔你和投奔罗杰,都是自杀式的选择。」
「自焚的人很多心甘情愿,你不知道?」
「对,有一个营的人等着做你们的跟班,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悲哀。」
「杨晨礼,你需要看一下脑科医生了。」
「托你的福,也差不多了,我迟早被你们搞到精神分裂。」
「你在向我暗示,星晖不是一个久留之地?」
晨礼差点掌自己嘴谢罪:「如果我敢这样暗示,早该回学校啃书本,重新来过还比较快。」
「可只有我清楚,你的胆子还是很大的。」
「阿豪,我有时候还真不敢领受你的夸奖。」
「你以为我是在夸你?」
「哇靠!算我倒霉,遇上你。」说着,晨礼又重重倒回床上,颓丧地开口:「说吧,什么时候去『狩猎』?」
「下礼拜。」
「我有个条件。」
「有屁快放。」
「罗杰对新剧本有些抗拒,你知道,这片子下了大成本,公司指名要他演,你要负责在一个礼拜内说服他。」
嘉豪进厨房插上面包机电源,肩膀和头夹着话机,在冰箱里找可以充饥的食物:「操,这种事关我屁事!」
「钱是你家投的哎,你不出面谁出面?我倒是想替你咧,可是人家不买我帐。」
「他只是演员,你们中邪啦,这么捧着他?犯贱啊?」
「你看看公司的业绩报表,就知道我们为什么犯贱了。」
嘉豪啪一声撬开奶油罐的盖子:「好了好了,我试试看,顺便领教一下什么叫作『大明星』。」
「今天正好罗杰在浅水湾出外景,下午五点左右收工,你去那儿接他,我在戈菲订了座。」
「要我去接他?你真当老子吃饱了没事干!」
「喂喂!刚才是你答应我跟他搞好关系的,你不能出尔反尔啊!」
「你这明摆着是鸿门宴,我又不是傻的。」嘉豪对杨某人有预谋的提议都格外提防。
「阿豪,要不说好,你帮我搞定罗杰,我帮你搞定荷瑞普新花旦,这样总OK了吧?」
「这还差不多。」
「现在起,公司红利你占大部分,要抓紧罗杰这棵摇钱树,你不去扶他,至少不要去砍他,没有老板会跟优秀伙计过不去。」
嘉豪从鼻腔里哼出来:「杨晨礼,你为什么不去教书?大道理讲得溜有个屁用!」
「我们说定喽,不可以反悔噢!记得傍晚七点,不见不散。」
「睡你的大头觉吧你。」他说着就按下结束通话键。
也有些习惯早起的人,不是真的睡够了,而是因为失眠。
罗杰清晨就驾车前往九龙的一家私立医院,天还蒙蒙亮,赶到的时候医院周围仍静悄悄的。他安静的坐在车里,也不见有其他动作,隔了许久,才缓缓举起电话,拨通后只说了五秒钟又挂断,继续留在车里。
几分钟后,有个娇小的身影从医院西面的通道口跑出来,直奔罗杰停靠的方位。
等她拉开车门,便俐落地坐进副驾驶座,转过头是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看向罗杰时,眼神清亮执着,像有两团小小火苗。罗杰就是被这对眼眸打动,才选中她。
没等罗杰发问,她已经说话:「今早疼痛感加剧,所以给注射了镇痛针,剂量已经加大,张医生和专家们在近日会诊,确认手术细节,如果顺利,大约这个月下旬就会定下日期。」
「她自己怎么想?」
「还是那样坚持,不愿任何人向她隐瞒病情,并且接受医生的大部分建议。」
「她一直很要强,从来不肯轻易认输,所以,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女孩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嗯,意志力可压倒一切病魔,有信心,已经是胜利。」
他点了下头,没有作声。
女孩迟疑了一下才说:「罗先生,我想……她知道是您的安排。」
罗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表现出意外。
「前日还同我说,自己的抚恤金只允许入住公立医院,不过是因为真心信赖张医生的医术,才住下来。」
罗杰突然轻轻问:「她还讲过什么?」
「说医院倒像个家,有人定时嘘寒问暖,体恤她的感受。」
罗杰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在手心里,隔了一会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