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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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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等下就偏要烦这位叫什么?赛小姐的帮这个忙,看用不用出示购物收据?”

赛明军完全不明所以,只一味温和的答:“我不明白两位的意思,或者……”

“用不着你明白,等下你自然知道。”,正在言语纠缠之际,有一位高大而英俊的年青男士,轻轻挽扶着另一位老太太走了过来。那位老太太说:“东西买完了没有?车子在外头不能久候,会抄牌。”

“买完了,这就走吧!”原先那位年纪稍长的太太对后生一位说:“回头嘱你的丈夫给下属一个教训,也是时候了,有眼不识泰山。”

一行四众就这样离开百货店了,赛明军目送着这批顾客离去,心头有无尽的感慨。

世界上不明事理的人这样多,天天的纠缠,日日的瓜葛,无有已时,教人疲累至欲哭无泪。

售货员跟赛明军说:“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明军笑笑,安那售货员的心,说:“不用担心,你们没有做错,什么投诉也属枉然。”

事实呢,并不如此。

翌日,赛明军接到人事部一张通告,把昨天那位负责化妆品的售货员刘小芬革职查办。理由是接到有关昨日事件的投诉,认为她不尊重顾客,影响公司形象及体面。

赛明军吓一大跳,这怎么可以?

如此行径,不只是有欠公平,而且是热辣辣的给明军一巴掌似。她当时在场,并同意及支持售货员的做法,如果要大兴问罪之师,应该把矛头指向她,不应该拿低级职员开刀。

第二部分昨夜长风(15)

赛明军立即转动内线电话给人事部的经理黄太。因为群姐的关系,明军跟黄太有点交情,且已是多年同事了,故此不怕开门见山就说:“不应该开除刘小芬,她是无辜的,我昨天刚好在店内,目睹及知悉一切。”

黄太在那一边问:“明军,你办公室内有人吗?”

明军答:“没有。”

对方之所以问,一定是有什么知心话要说,不便被其他人听到。

“明军,下字条要革职查办的人不是韦老总!”

“谁?”这是赛明军下意识的反应,随即她心上的温度骤降,跌至零点。

还未等对方回应,她又不期然地喊出声来:“天!是左思程吗?”

“明军,刘小芬开罪的客人,不是等闲之辈,正是主席的太座与千金,也就是说,左思程的妻子。”

明军心内霍然亮起一把怒火,按息了对讲机,不由分说,直趋左思程的办公室。

她铁青着脸,对坐在左思程办公室门口的秘书说:“请通传,我有急事要见左先生。”

秘书看明军的脸色,就知道事态并不寻常,立即按动对讲机,说:“赛小姐现在办公室门外,有要事要见你。”

传来左思程淡淡地回应:“只赛小姐一人么?”

秘书答:“对的。”

“请她进来吧!还有,我在等谢适文先生,如果他来了,别让他久候,请他进来,赛小姐不会逗留太久。”

明军再没有闲情剩意去留心这番话对她的尊重程度,她只有一个热烈的意念在脑海里,左思程要对付她,压制她,什么都可以,但不要殃及无辜。'霸气 书库 |。'如果对方以这一招去迫她辞职,也能接受,只要把刘小芬留住,还她一个公平。自己跟左思程的账,应该另外算。

明军推门走进左思程的办公室内,思程立即问:“有什么事吗?”

“刘小芬是无辜的。”

“你指哪个售货员?”

“若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曾记得,可见你并没有查询过发生的事,就下了这个判断。”

“对。”左思程直言无讳,毫无愧色。

“就因为她开罪了你的妻子。”明军冲动地说了这句话。

“明军,请别借题发挥?”

“借题发挥”四个字如泰山压顶,令赛明军惊痛莫名。

左思程言下之意,以为自己因妒恨谢家小姐,而故意小题大做,或甚而无事生非。

洞悉明军对左思程依然有极大程度的依恋,并不是令明军激动的地方。

以为明军公私不分,不管青红皂白的袒护下属,才真真正正侮辱了一个安心出来社会做事的职业女性的尊严。

左思程可以看不起赛明军,因为她仍然忘不了他,依旧求庇乞荫于他的屋檐之下。

然,左思程不能对尽忠职守的下属,加以莫须有的罪名。在烈日当空之下干活,凭自己一双手生活的女人,最尊贵的是工作上头的理直气壮与来清去白,不容别人染污,不可被人诬告。这些委屈如果都要生吞掉,就连支撑着残躯两餐的力气都褫夺了。

因而赛明军非据理力争不可。

“刘小芬没有错,我昨天在场。如果有开罪了顾客的地方,我待她顶罪,你把我辞退好了。”

“一个小职员的去留,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义之所在,责无旁贷。”

“似乎没有更佳的安排与选择,是不是?”

这句话就等于同意明军的建议,接受她请辞了吧!

刹那间,明军呆住了。

是不是过分冲动,把自己困在墙角,再无去路,抑或长痛不如短痛,这么一种畸型的宾主关系,应该早早就予以结束,图个干净,何必苦缠。日日狂吞那一口嗟来之食,总会抵受不了;那时,就连死也死得不清不白了!

思路完全在这一刹那混淆之际,有人推门而入,先给左思程打了招呼,再向赛明军微笑点头,且伸出手来,跟明军一握,说:“我是谢适文,谢书琛是我父亲,赛小姐,你好。”

左思程问:“你见过赛明军?”

“昨天在太盛广场碰见过面。就在适元无理取闹地大发她的小姐脾气之时,我在场,思程,看来,我这妹子没有因为幸福的婚姻生活而改变多少她刁蛮的性格。”

左思程尴尬的笑了。

“赛小姐应付顾客的态度与耐力都是一流的,我且由衷地敬佩你的责任感。”

说这话时,谢适文很诚恳地看牢赛明军,一点都没有伪善的成分。

一时间,左思程语塞,赛明军无言。

谢适文继续款款而谈:“我刚自外国回来,加盟建煌,将来同事之间,有极多的合作机会,有什么艰难,请随便找我或思程讨论,总会想出个可行的妥善办法来!”

谢适文这么一说,左思程立即插口:“既然昨日之事,适文在场目睹一切,那就不应怪罪刘小芬了,就麻烦明军跟人事部照会一声,不必采取什么行动了。”

是左思程真的相信谢适文的在场力证?抑或是他顶会做人?一听谢适文的口气,生怕赛明军即席在这位正牌太子爷跟前投诉,后果差不多肯定是赛明军得直的,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弄得自己最后下不了台。

两个推测,当然以后者的成分居多,然,赛明军都不及细想了。

她要深究,又有什么用呢?

既老早抱了先骑牛,后马的决心在建煌呆下去,在未有可策骑的骏马出现之前,能安稳局面就不必多生枝节了。

一次又一次的肯定左思程对自己恩尽情绝,甚而是铲除自己而后快,对短暂时间内不得不跟他相处的情势,非但一点辅助力量也没有,简直只有适得其反。

绝不能让自己朝那方向想下去,自讨苦吃。

什么叫忍辱负重?现今赛明军是太知之甚详了。

她悄然引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了下来,才吁出长长的一口气。

建煌的行政决策大权,自谢书琛的儿子谢适文回来履新之后,一分为二,分别掌握在谢氏的一子一婿手上,平分春色。

谢适文的出现,在公司内的风头比左思程尤甚。

不但由于谢适文个子高窈,俊秀倜傥,风度翩翩,更因为他平易近人,且未婚。

所有建煌集团内的年青男女同事,都一致认定谢适文是一颗割切面积幼细的完美巨钻式王老五、任何一个女同事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只除了心如止水的赛明军是例外。

连她的秘书小图都在一天午膳时,不住对上司说:“从没有听过你对太子爷的批评?”

明军抬起头来,望住了一脸兴奋的小图说:“我为什么要批评他?”

“我敢赌你是全公司唯一一个对谢适文没有兴趣的未婚女同事。为什么?”

如果明军答,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关注的事,万一流传出外,入了当事人的耳,会生很多误会。凡事把一切责任往自己头上推是最好不过的,于是明军说:“我不同,我已有了儿子。”

“有儿子的人也要择偶嘛!”

“小图!”明军立即阻止她:“年纪青青的,不要胡乱说话。”

“老实说,如果单讲外貌形相,我们觉得全个建煌,只有你跟谢适文最登对,又漂亮,又醒目,完完全全一对现代式的金童玉女,最难得的是你们都谦和,对下属尤其如是。”小图还神秘兮兮地加多一句:“好几位同事在早上看见谢先生独个儿在酒店餐厅吃早餐,可想而知,他没有女朋友,很孤苦伶仃的样子。”

明军笑:“好了,笑话到此为止,请别再张扬,否则只有害事。”

“怕什么?我们又不是把你和左先生扯在一起讲,那谢家小姐的脾气,自从太盛分店一事发生后,不胫而走,真不知左先生是怎么样受的?他这个董事,真正得来不易。”

“小图,你若还在这些无聊事上兜圈子,我就要通知黄太把你调走。”

“调到谢先生办公室去任事,我倒是无所谓的;要不,我宁愿跟赛小姐一生一世。”

赛明军拿一叠文件,打打小图的头,说:“别多言多语了,趁今午把这些文件打好,明早我回来签发,这个下午,我到新界去巡店。”

小图吐一吐舌头,欢天喜地的接过了文件,就跟上司说再见。

赛明军心想,年青而又没有遭遇过爱情浩劫的少女,情怀是轻快而可爱的。不像她,心上似是一片颓垣败瓦,乏善足陈。

什么金童玉女?双宿双栖?怕只怕今生今世,连做梦也不会出现这么理想的情景。

第二部分昨夜长风(16)

那位谢适文先生,不错,在这些天来的公事接触中,给赛明军留下一个极好、极开明、极通情、极达理的印象,他肯定是位好上司,有他在,也许可以缓和一下自己跟左思程的紧张关系与局面,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才一想曹操,曹操就在建煌大厦的正门出现。

谢适文见到赛明军,和气地打招呼,跟着问:“吃午饭去?”

“阿,不,我打算到沙田去一转,巡店。”

“总要吃午饭的,是吧?”

“到了商场,再买份即食午餐便可。”

“我老想请你带我到新界参观我们的几间百货店,尤其沙田华园广场,是谢氏物业,我们正准备加建东翼,经营一间全港最大规模的百货公司,这可要借助你宝贵的经验了。”

赛明军一时不知如何答腔,只笑笑,想了想才晓得说:“我也只不过有几年经验。”

“足够我拜你为师。”

明军又只是笑。

“相请不如偶遇,我就这天跟你去巡店,好不好?”:当然不能说不好。于是当谢适文的座驾驶过来之后,他拉开了后座车门,让赛明军坐上去。

正好是午膳时分,建煌大厦出入的同事众多,全都目睹了赛明军上了谢适文车子这一幕。

尤其是其中两个人,心里有绝对不同的感受。一个是刚步出大门的左思程,他眼角儿瞟见谢适文笑着给赛明军打开车门,心口活像给重重地捣了一记似,莫名的震动起来,有一种难以言绘的困惑与担忧,怎地无由而至。

另一个是在建煌集团大门口站着等候一班女同事一起去午膳的小图,她笑嘻嘻地抓住了身旁的一个女同事说:“看,我们赛小姐跟谢先生走在一起时,真的活像一对童话故事内的璧人!”

这么巧,此番说话给左思程听进耳里,脸上更添一重苍白。

明军在车内是正襟危坐的,也由于她根本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话题打破她跟谢适文之间的沉默。

还是谢适文先说话:“谢家的人是否吓怕了你?”

他竟这样子问,明军有些少忸怩;然,仍旧保持了镇静,淡然地说:“怎么会?”

“那天,舍妹和庶母的行为是真令我们尴尬的。”

“你们?”

“对,我和母亲,你当时没有留意,其实我们刚一起吃完午饭,父亲要赶回地产公司开会,只我和适元陪她们走到百货店内买点零碎杂物,女人好像任何时刻也有东西需要买似的!”

“对你来说,应属喜讯,否则百货店如何经营下去?”

“你会不会是个例外?”

奇怪对方有这么一问,语气声调都在告诉赛明军,对方的含意是友善而且迹近恭维的。

赛明军微垂着头:“做什么事也要讲资格,我是卖花之人插竹叶。”

“各有动人之处而已。”

对方竟有此话,不期然让明军的心牵动一下。

她想起了小图刚才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悄悄拿眼看一看这位谢家公子,倒没想到,成了一刹那的四目交投。

原来他也正在望她。

明军快快的收回眼光,慌忙的抓着一个话题,说:“听说你有两个妹妹。”

“对。两个妹妹,性格上是天渊之别,你应该先遇上别一个,对我们谢家人就会多点信心。”

“为什么老是这副语调呢?”明军忍不住问。

“我怕你已对我们有了偏见。”

“下属从来都不可能有这番资格。”

“你在工作上的表现一向信心十足,为什么对人际关系如此看淡?”

“处事易,做人难,这是我的感觉。”

“感觉有时会错,不可以一竹篙打尽一船人。”

明军再没有答,她心里想,富贵中人,凡事风调雨顺,哪里知世情之变幻、人情之冷暖。

跟这位太子爷分辩下去,又有何益。

他们仔细地巡视完华园广场之后,又到扩建的东翼走了一遍,商量着初步的各个计划。之后,谢适文看看表说:“我们怎可以为公事而废寝忘餐了,现今腹似雷鸣,到快餐店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赛明军诧异地说:“你不介意?”

“为什么呢?我在外国多年,每天中午差不多都泡麦当奴与家乡鸡,实在奇怪本城的人哪儿来这么好胃口,连午饭也要鲍参翅肚。”

明军笑出来,第一次她平视这位老板,觉得他纯直爽快得可爱。

快餐店客满,一个座位也没有,谢适文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到别家去?”

“倒不如买了便当,跑到外头公园里去吃吧!”明军这样一建议,谢适文立即附和。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抱着,直走向沙田那近几年才兴建的公园,面对着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是一身轻快、一心舒畅。

二人选了树荫下的一张游人憩息的长凳子,坐下来,分吃着那两大包食物。

谢适文狼吞虎咽的吃饱了,竟抱住那一大杯可乐,舒适地伸长了腿子,肆意欣赏园中景致。

“香港能有这么宽敞的地方让市民大众享受,真是太难得。为什么要走呢?”

“因为你能走得动,所以才出此言。香港有五百多万人非与此城共存亡不可。”

“你会走吗?”谢适文突然关切地问。

“你意思是移民?”

“嗯,你会吗?你考虑过吗?”

“我根本是加拿大籍公民。”

“啊!这么说,你可以在此长居,直至香港有变,甚至变到你无法忍受时,才作归计。”

“可以这么说。”

“那我可放心了!”

说了这句话,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冷凝,还是谢适文大口大口的啜吸可乐的声音,调协了过分的寂静。

然后,他补充说:“香港人材外流,情况严重。”

“是的。”赛明军是这样应着,不期然又加了一句:“可是,人材再缺乏,还是有某个程度上的人浮于事,适合的人与适合的工要碰在一起是很难的。”

“这是你的感慨?”

“这是事实。”

“不管是人与工,人与人亦复如此。”

还没有等赛明军答话,谢适文又补充:“这可是我的感慨,当然也是事实。”

赛明军觉得这位上司老实得出奇的可爱,她对他嫣然一笑。

阳光自树枝树叶之间投射下来,使赛明军的笑容更添一重光彩与一番温暖,缓缓地荡过谢适文的心。

谢适文实在有点情不自禁地瞪着赛明军,发了一阵子的痴呆。

明军觉得不好意思,说:“我们回去了吧,我带你穿过公园的正门走出去,正好欣赏到一对好对联。”明军忽然又天真而轻松地问:“你的中文程度还可以吧!”

“我想是可以的,虽是自小读洋书,还能念得出很多首唐诗与宋词。”

“那就好,你会得欣赏那对对联。”

赛明军带头,走回公园另一边的大门入口处,正好镶嵌两句对联:“两岸都成新市镇,四时犹带旧风情。”

明军说:“是中文大学一位教诗词的讲师何文汇博士题的。听说,他是个现代才子。”

“才子是额外吸引女孩子的,是不是?他们清高、雅致,不比从商者伧俗。”

赛明军想了想,笑着答:“我们是同道中人,却不知是附和你好,抑或提出抗议?”听了这个回答,谢适文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贝齿,他笑得开朗,宛如头顶的阳光。

钻进车里后,两个人似乎越谈越投契。

沙田隧道的塞车情况严重得很,无端端呆在车子内个多小时。

赛明军频频的看手表,谢适文问:“你有约?”

“是的。”赛明军点点头。

“非要迟到不可了,你看我们才过了沙田第一城,已经被前列车龙堵住,动弹不得。”

“那真糟糕!”明军的确焦虑。

她这一急,把刚才二人谈话的好兴致都打断了。

“能够给对方一个电话,通知他有关塞车情况吗?”谢适文建议。

“不能,没有用,他一定等得不耐烦。”明军是很自然的这样说着。

她,并没有刻意地留神看谢适文的表情。

第二部分昨夜长风(17)

当明军东张西望地以这个动作安抚自己烦躁的心时,偶然瞥见谢适文那张绷得紧紧的脸,她有一点点的愣然。

绝对是心上一个没由来,无法解释的意念,驱使她作了如下的解释:“对方是个小孩子,他不懂得塞车情况,也不谅解。他只希望我能准时接他去参加一个小朋友的生日茶会。”

赛明军如此一说,对方整张脸立即挂下紧张讯号,改悬轻松神态。

谢适文说:“如果我们可以有一架直升机,那会多好。”

“多谢你的关顾。”

“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明军不期然地提高了嗓子问。

“你觉得我言过其实?”

因这一问,明军反而显得腼腆,不知如何回应。

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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