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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我笑笑,点头。
“嗯。”
出门后,和尚用黑布蒙住了我的眼,抓着我的手一路蛇行,也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弯道,只把人旋的迷糊。
靠,这样的路,你就是给我一张地图,我也走不来。
渐渐的,耳边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嘈杂声,空气里,还夹杂着一股脂粉香和酒气,艳而不俗。
等到真正走近了,便也就真真切切的觉得已经置身于一群人中了,声音络绎不断,有女人娇媚的撒气,也有男人扯破了嗓子的豪迈。
这……到底是……
眼上的黑布被除了下来。
我睁开眼,顿时,眼前的情景,让我的心中有点不安分的小小雀跃。
赌场!
百来人的赌场!
人群拥挤着,在各自的赌桌前甩下大把的银子,每个人都好像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我这个外人,显然没有多少人关心。
不时的,其中穿插着几个妖娆柔枝的姑娘,扭着腰,摇着手里的绢帕,带着一阵香气。
和尚带着我从中路上一条行路的过道走上前,不时摇摆着几个酥到骨子里的女子和男子,朝我抛着媚眼。
“哟,哪来的俊公子啊,真是喜了奴的心啊。”
“公子,奴叫好好……”
“呵呵,快看啊,来新人啦……”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丫头招呼了一声,呼噜噜不知从哪里窜出一群涂脂抹粉的男人和女人。
“三个六,豹子,通杀!”
“靠!老六,你已经开了三桩豹子了,你他奶奶的是不是使诈啊!”
“买手,离手啊——”
“啊呀,又输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老子今天手气太他娘的好了!”
……
兴奋的咆哮不绝于耳。
然而,正中人群的案几上有个男人,一张双雕麒麟扶手虎皮大靠座,身后一张烈火焚尸执头踏鬼修罗灭煞屏风,屏风上血色的火焰照亮了座上的男人。
此人乌发不束,眉心上系一条饕餮银头护额,右耳着缀狼牙古铜圆环,红色内衫,外罩一件鹿皮单襟斜肩。
剑眉英挺,线条硬朗,一双鹰眼尤其是在看到我时,充满着一种难掩的恨意,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
只不过,他怀里还抱着个人,手穿过那人的腰际,那人的头便被按在了他的胸口,动作与他的神情却是不符,小心的|奇^_^书…_…网|,深怕自己伤到了怀中人。
“当家的,人带来了。”和尚把我往前一推。
怀中那人闻声,立刻转头,男人因为这个动作而十分不悦的皱起眉来。
“先带他下去,打个半死再带上来!”声音中是明显的怒气。
哇靠,老子没招你惹你,干嘛一上来就动手啊,还打个半死。
“等等……”怀中那人拨开了散在面上的发,竟是……
“白公子!真是你!”
“你……木尘?!”
“住嘴!我说过的,不许你对其他人这么亲密!来人,把他拉下去!”男人显然不高兴了,不,是十分生气!
靠,我还以为是因为什么要把我打得只剩半条命呢,吃醋啊!可是,老子才和他说了一句话,还只是叫了个名字,怎么就看出他对我亲密了!
木尘静静的躺在他的怀中,声音颇有一点虚弱,却是一种自信满满的笑意,“你若是伤了他,便替我准备好棺木吧,记住,我要上好的红木。”
“你……他……放开他。”男人咬牙切齿。
“放开我,我要和他说几句话。”木尘推着那人箍得自己铁紧的手。
“不行!”
“放开!”
“不放!”
“你……”木尘的脸色忽而柔和了下来,瘫软着身子,笑着抚摸着那人的脸,“屏山,我就上前说几句,难道你还怕我飞了不成,我答应你不走,便不会失言。屏山,屏山。”
“那……你得答应我,今晚……再陪我。”
“你……刚才不是已经……”
“刚才是刚才,今晚是今晚。”忽而,男人笑的十分狡黠。
木尘一咬嘴唇,“答应你便是。”
随后,木尘缓缓的走了下来,行至我面前,深深的低头,“木尘不得给公子请跪,失礼了。”
“不碍,我想……你也不方便吧。”从他怪异的走路姿势,再加上他们旁若无人的谈话,我大致也猜得出,不久前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找我?”
“是,木尘因为私事,犯了园规,本应回园受罚,但是……”
“走不了?所以,你既不想暴露了你们园内的事情,也不想让园内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况,故而,你想找到我,让我帮忙?”
“天下间能帮木尘的,也只有您了。”
“别把我说的那么伟大,不过,你想怎么样?”
“我要离开。”
“正巧,我也想离开,但是……”我撇了撇座上的男人,和身边那些,一个和尚,一个病鬼,本事就不一般了,若是这么多人……
“园内人不得与外人私通,这是规矩,若我不回去受罚,遭灾的就是他了。”
“呵呵,看来,你心里倒是有那个人的。”
“唉,他待我如此,我也不是铁石心肠……”
“反正你先把他安住,等我想好了办法,再来找你,不过,我们在这里的几日,便要你多多照顾了。”
……
之后的几天,木尘没有再出现,而我们的住处当然也换了地方,不知是怎么走的,竟是便娟小阁好风景,一日三餐自有人伺候。
几天的调养,书钺的身体也恢复了八九分。看他老是避着我的样子,我很识相的没有再近他的身。
秉着天生的自来熟的崇高领导精神,在虽然看着不顺眼,但我必须承认还是有点可观性的大当家的默认下,我顺利的和这里的大老爷们儿、小老爷们儿、大老娘儿们、小老娘们儿混熟了。
这天,刚和和尚还有病鬼他们杀了几把色子六回来,其实,和尚不能只叫和尚,因为他的眉毛,他的法号是“一眉和尚”,病鬼是纯正的病鬼,人称“病痨鬼”。
男人嘛,一兴奋,难免嘶声力竭的叫喊,虽然,我差点输了个裤头松,但是小兴奋的也流了好些汗。
身后跟着魑魅,我刚回到自己的房中,就听见里面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似是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走
我一推门,手足无措的书钺顿时定了下来,我一愣,没想到是他,等回过神来了,也便径直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有事吗?”我咽下一口。
“我……”一开口,他又停住了,张着嘴,只抖了几下,神色便马上镇定了下来。“我……我……”他结巴着,好像是在想在这里的理由,好像有了这个理由,自己才能正大光明的来找我。“我……哦!对了!我是来问你,这已经过了五天了,我担心回去的时日……”
我放下杯子,抹了一把嘴,对于这个小家伙这样的欲盖弥彰有点偷笑,“放心吧,这里是条捷径,只要在五天内我们能出去,之后的十天再赶到你家应该不是问题。”
我用袖子抹着汗,偷偷的看着书钺的表情,他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却是定住不动,一点出去的趋势都没有。
“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好像没有了……”他向外跨了几步,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哦!对了!还有,还有,刚才你说五天之内走,如果我们五天之内走不了呢?”
“嗯……”我刚要说,便见开着的窗户外呼的飞进一个黑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房中的帏帘后,书钺发现,刚想开口提醒,我一指点住他的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我笑笑,这人来了,那人恐怕也快了……
果然。
木尘跨入房中,站定后,屈膝一跪,“见过公子。”
“起来吧,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兴这一套,以后就别这样了。”
木尘一笑,“遵命。”
“呵呵,今天倒是热闹啊,不来都不来,一来都来了。不若我再去炒几个小菜,大家今天索性促膝长谈,聊个一宿,哈哈哈哈哈。”
“公子,木尘今日来,您会不知用意?”
“哦!那件事啊——”我故意朝着帏帘后放大了声音。
“公子可有什么办法了?”
“呵呵,当然……有了……”我招呼所有人都坐下,自己也靠了一把椅子,捶着腿。
“木尘洗耳恭听。”
“那就是……把那个大个子……杀了……杀了他,这里就乱了,那时我们再趁乱逃走。”帘后的那人当然知道“大个子”指的是谁,慢慢的,竟是沉不住气的漏出了一丝杀气,但是,很快又收敛了回去。呵呵,这里可是有他不想打草惊蛇的人啊!
“不行!绝对不行!”木尘忽而神色一慌,惊恐的眼神,好像我已经把人给大卸八块了似的。
“那好!那就下毒,毒了这里所有的人,我再给他个大分量的,让他躺上三年五载的,想追你都追不到了。”
“不行!”
难怪说,恋爱中的人智商等于零,果然。我这明显的玩笑,那个一向聪颖的木尘竟然当真了。
我继续当我的反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没辙了。”
“公子……”木尘柔声一叫,若是常人怕早就软了三魂六魄了。
“公子?呵呵,你现在就是叫我公公也是白搭,这么好的两条办法不用,你还想……哦!我差点忘了,他是你的小情人,你不愿意也是应该的,原来……你对他用情如此之深啊!”后面一句,我又加大了声量。
人嘛,要厚道点,打一棒,给一蜜枣。
木尘低着头,默然无语。
我又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好些茶水,对着木尘和书钺两个人,话却是不止说给一个听。“你说你,明明爱着人家爱得紧,你想着自己有难,怕牵连了人家,人家可能还不当这灾祸是一回事呢。比起被暗中的敌人盯上,失去自己的所爱,恐怕更是让人恐惧。有时,你以为自己给别人挡了灾,可指不定,人家会当那是更大的苦。人啊,往往在不知中,想去移去别人手中的一杯苦茶,但却是给人家挖了一口苦井……”
那个男人,我也是识得的,风南楼那位险些要了我的命的老板,小心眼的男人,男人的小心眼。那时,便看出来了……
轻呷了一口茶,“喜欢就喜欢,他娘的,想这么多,这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可不就是因为什么都藏着掖着,误了多少的大好姻缘,人啊,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它不容易,抓住了,许就是一生的幸事,放走了,有时难得再求。我问你……若我现在杀了他,你会怎么办!”
木尘轻轻的抬起了头,像是在想着,想着我真杀了那人,他会怎么样,可是,也只是想想,心中便不由来的一阵苦闷和压痛。木尘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陷得深了。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的。不应该在那人火热的视线下逐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应该在他误伤了自己后用身子去安慰苦痛自责的他,不应该贪恋一时的非君不可的烈火之爱,不应该默然的承受那人加诸自己的一切,不应该……不应该啊!
木尘起身,微眯着眼,抬手摔下了一个茶杯,苦笑的低吟,“公子,这世间有些人能为己所为,乐己所乐,可了了一生的念想,便是百年之后也是无牵无挂了。但是……有些人却是不能,苦的长了,痛的长了,见得多了,听得多了,所以,怕的也多了。木尘不是公子,公子不惧,木尘惧,公子不怕,木尘怕,公子把这世上的事都不看做事了,木尘不行。就像这茶杯,碎了就碎了,就算是它自己努力不想,可是,无力回天,公子,这是命啊。”
“放屁!”我回嘴。
“屁话!”帘后的人咆哮着揭帘而出。
难得啊,难得有人和我有这样的英雄所见略同!特别是那个“屁”字,用的精辟,用的出神。
曲屏山把一时蒙了的木尘紧紧的抱在怀里,直到他喘不过气来。
“你不该瞒着我!”语气里竟是抱怨,却又有难掩的深情。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疑问过后,木尘转脸盯着我,我一回头,把面目朝向了书钺,对着他猛眨眼,“哎呀,我屁股有点抽筋,不知道是不是坐太久了,小钺啊,出来替我揉揉吧。”
把木尘和曲屏山留在了房里,任他们海阔天空、青天白日、哼哼哈嘿了……
并行的书钺起先是低着头,转而猛地抬了起来。
“你故意的?”
“是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顺了顺自己的眉毛,呵呵笑道,“光我们来时的阵仗,你以为我们逃得了?”
“可是……这样那个人就更不会放他走了。”
找到一块两人可坐的大石,我拨了拨面上的尘土,坐下,“非也,非也。不知才不会放手,知了就松开了。”
书钺也坐了下来,“什么意思?”
“呵呵,你还小,有些事,你是不懂的。”
闻此言,书钺顿时立目,“我哪里小?你也不比我大几岁,竟摆起了这等老夫子的架势,哼!”
随即便怒气冲冲的走开了。
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我喃喃自语。
“你……不懂……”
……
当晚,曲屏山来到了我的屋中,虽然神色依然是那么的霸道,但终究没有再洋溢着那股欲置我于死地的杀气。
屋子的桌子上,我添了一把红泥小火炉,火上正煮着一小壶酒,就着火气,苒苒的,满室的淡淡的酒香,我往里送了几颗梅子,又拨了拨炭火。
桌上,放着两个杯子。
曲屏山看看杯子,又看看我,“你知道我会来?”
“或许吧……看他在你心中的重了。”
“说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尘儿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你……不先问问我是谁吗?”
“没兴趣!而且,大致知道。”
“哦!呵呵……好,有时……我真喜欢你这种男人。”
曲屏山一蹙眉,“有屁快放!”
“让我们走!”
“你们可以,他……不行!”
我笑,拨小了炉火,分别往两个杯子里添了半杯的酒。
伸手递给曲屏山一个,“你可以捏碎这个杯子吗?”
曲屏山眉头一松,二话不说,把杯子拿在手里,只见他两指一使劲,啪的一声,杯子碎了,酒水流了他一手,他甩了甩沾在手上的酒。
“你这是干什么?”
我一勾唇,把自己手上的酒杯置于鼻下,嗅了又嗅,最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
“好酒啊好酒……”我招呼他坐下,把手上的酒往他那边一送,“曲兄,再好的酒,也要用器皿盛着,它才能入口,才能入腹,才能入心,这丝丝沁香便也就别有趣味的溶入五脏六腑之中了。品酒之乐,在于舒心,在于养性,在于宽松,在于恣意,不可拘束,奇+shu网收集整理不可急促,不可强饮,不可硬得,于此,酒趣之乐便也就出来了。你看你,握杯之手稍一用力,便杯破酒失,杯也没了,酒也没了,兴致也没了,岂不可惜?”
看他盯着酒杯,开始沉思,我站起身来,步步环着他。
“人都说物久必生性,是以妖精有之,花养的久了,不还有花仙了吗?不过,这养花重在适性,顺其自然之天性,缘情而生,缘性而长,天天浇水灌溉,岂不知,爱之深,乃毒之切。曲兄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
曲屏山一抬头,我俩心有灵犀的对视了半日之久,终于,他面露笑意,一把将身边的酒一饮而尽,离开了。
我勾画着杯沿,回头一笑,“聪明人……做事也聪明。”
……
第二天,我们被送出了“死人窟”,照样是被蒙着眼,绕了许久,只不过,同时出来的人,还多了两个。
“屏山,我说了,你……”
“我也说过,你这一世休想离开我的身边,便是死,我也不和你分开。”
“屏山……”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止住两人的继续,我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够了!够了!别在这儿‘你是风儿我是沙’了,都说了你们的事最后我来搞搞,不谢我这个大恩人,倒自己个儿在那儿甜蜜蜜,还上不上路了,还让不让人活了,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已经被刺激的有点语无伦次了。
倒是木尘,掩嘴一笑,“呵呵,倒要白公子费心了。”
“呵呵,我费的心可不止这点呢。回去那里,我会试试的,靠,什么年代了,还不让人自由恋爱,搞什么封建包办啊,我一眼就看出来,那几个老头儿老太太都是光了一辈子的,估计是心理不平衡,人性阴暗面作祟,什么破规矩,以后,得让我家的小狼狼好好的破破它们。”
“嗯?可是……”木尘苦笑。
“走吧,明日苦,明日乐,自有明日当,更何况,有一个厚实的盾牌在你身边呢。你们去兰国,呃,记得……告诉他们我很好啊,还有,就是……小尘啊,记得让狼魄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受风,多吃些补品,你……也多照顾着他。”想着狼魄的身边也的确需要一个心腹照料着,木尘又和他是同门,这小曲,也还有些分量,以后,在密园里做个后援也算的上有力。
“公子……是,木尘知道了。”
而后,木尘和曲屏山两人相视一对,激起的火花又让我好生冷了一把。
……
捷径不愧是捷径,十天,我们及时赶到了康国。
不过,不知为何,街上虽也是热闹非常,但是每个人都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或而聚集起一群人谈论着什么,露出几分惶恐的神情,摇摇头,便又散开了。
“这是怎么了?”做为本地人的书钺也是一副不可知的样子,迷茫的做不了任何解释。
忽然远处一对兵马急匆匆的渐起一路尘土,书钺则仍做沉思,似没有听见由远而近的人马声,待发现时,已经近了,鲁妈一声大喊。
“少爷,小心!”
“啊!”他回过神来。
我一把抱住了他,急急往后退了好些步,魑魅也往我身前一护,倒没伤到什么。
马蹄过后,我望着呆立自己怀里面的人,无奈的笑道,“想不通什么也别往马脚下送啊,被踩几下也不会清明的。”
书钺伏在我怀里,可能一时紧张,抓的我紧紧的,贴的也密实无缝。忽然,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状态,猛地把我一推,神色惊慌。
“走……走吧……就快要到了……”
看也不看,就径直走去了。
我垮下脸来,低头嗅了嗅腋下,最后一声咆哮。
“靠!我也没狐臭啊——”
……
总算是到他家了,赤红的大门前两尊威武的祥瑞麒麟,虎虎生威,但是,只此一眼,便觉得有种重负在身的压抑,因为肃穆和威严,让人只能感受到府里的拘谨和束缚。
或许,书钺的离家,和这种氛围有一定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