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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笑-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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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没有抵当,我也不下场赌了。因前日家中寄信来说,目下又发四五百金丝货,附与家表兄带到此也。大约旬日之内,货到便有银子。弟所失帐,只要记明,自当一一算还。兄再不消过虑,小弟原是个好汉子,钱财上边,极是明白。觑那一千五百的往来,全不放在心下。在兄家相叙多时,难得还不识得小弟性情么?”温阿四心里暗想道:“看他一向赌钱,委实撒漫,像个大老官儿。前日也闻其家中有信,或者果有货来,尽不可知。我今日若虑其透输,不容他赌,他定然到别处安身。日后货到,他必然也往别家挥霍,可不恶识断了一个好主顾。我如今且放此筹马与他,赢则收作本钱,输则记在帐上,行李衣饰之类,通在我家,也不怕他落空。”那班闲汉又窜掇道:“堵客官,委实是上号主顾,人人贪其撒漫,所以闻风而至,昼夜不停,只为有这甜头,引得场局愈兴。你的囊家生意愈好,经纪行中货物一往一来,也是常事。须要扳其下次,不可和他尽算。就是我们日日在这里帮衬,无非靠这一尊舍财罗汉,休得佛面上剥金,冷落了自家香火。”

  温阿四因此再不提起透输二字。日日放筹马与他撒漫,旬日之间,却又输去百金。巴其货到,竟属子虚,估计他行李衣饰,止剩三十余金,其外一无所有。到此地位,温阿四只得要撵他出门。堵伯来便发极起来,道:“老温,你做囊家,忒觉无情。小弟在你家里两月有余,输掉六百余金,通是光灼灼的现银,厘厘足纹细丝,除去赌客们所得,算来你有一半利息。就是我今日约计透输了七十两,将前面银水折色,也可抵当得大半。我有绵绸数疋,寄在你家,你径自裁剪来做了衣服,一家穿着。我因交情面上,不好启齿。绸疋须不是偷来的东西,难道不要算帐的么?若将此项来算抵,所少却是有限,总成你拈了三百金头钱,就替我代应些去,也不为罪过。我只为你圈留在家,哄得精光,父母忿恨,不许归家。妻儿见绝,杳无音信。单剩一身,流落在外。不指望你安慰收留,反把我来逼赶出门,是何道理?我想将起来,今日便忍气而去,无非饿死,和你到官司去,告呈哄骗,也拼得一死。总是一死,怕不得照例流徙,大家弄在浑水里罢。”所谓人极计生,狗极跳墙。好好一个有家有室的人,弄得不上不下,无可奈何,思想要告官翻局,遂成无赖。虽说开赌的人白手赚钱,如同落草劫掠,应该叫屈处治,然做经纪的,不思务本,把有用钱财,换这无头烦恼,岂非贪之为害哉!


  温阿四见其光景负毒,语言没好气,惟恐弄出事来,连忙央人解劝,又去备酒肴与他陪话。若是有烈性的男子汉,被人逼赶出门,发了几句话,便该拂衣而去,另寻生路。那稀罕要他陪礼,何面目吃他酒食?偏恨那孟浪子弟,再无烈性,所以再没有回头日子。只消几句甜言美语,一席淡酒粗菜,便把冲天之气,化作冰炭。依然忘怀留恋,绝意家乡。直造到做奴才、做乌龟,依然没有悔心。可见好赌人的心肝五脏,生成一种卑污下贱,比不得生姜汤有辣气也。因此温阿四再不敢逼其出门,堵伯来每日替他拈头趁嘴,偶然拈几个飞来头,积了一千五百,便去趁做椿儿,毕竟要输得半文不剩,夜里才睡。 得着一日两天,温阿四家里赌客稀少,排下斗牌场局,连温阿四止有三人,带缺一脚,堵伯来不觉技痒之极,只管告求温阿四,应付筹码。若输了去,许其日常拈飞来头补偿。温阿四道:“你无日不拈几个飞来头,如今却剩在那里?这样不稳的道路,免开尊口。”堵伯来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一段极可笑事情。老着面皮,乃向温阿四道:“我在你家相扰,甚觉心上不安。我见你家担柴汲水,通要出钱雇人,买办清客,也要留人酒饭,一年积算,原费许多钱钞。我总闲在这里,情愿写身契一纸,抵你二十贯筹马,以适今日之兴。若侥幸赢了,加利奉纳;倘然输去,便甘服役。岂不两便?”温阿四摇首道:“这那里使得?我与你一向做朋友,呼兄称弟,极其相狎,若输了身契,便有主仆之分,便要呼来喝去,夜眠早起,百样辛勤,两落晴乾,差时就走。我开赌人家,服役更加烦苦,况我性子偏急,来迟去慢,口里便要出粗。就是吃饭呷酒,都要看主人眉眼。你生长富家,怎受得起恁般辱没?劝你安心吃我的粗茶淡饭,混过日子,切莫作此痴想。”堵伯来道:“若抵身与你,自然听恁使唤,那敢违约?这是我心愿诚眼的,你何须阻挠?你若必不肯许我抵身,今日必要求借十贯筹马,燥燥脾胃。我做猪做狗,自当补偿你的。”温阿四见其执迷不悟,抚掌大笑。

  适值娘子在里面唤声取茶,温阿四带笑便走。娘子问他道:“你恁地这般好笑?”温阿四道:“我笑那痴不杀的堵伯来,要将身子抵钱做赌本。输去便情愿在我家服役。”娘子道:“你可许他么?”温阿四道:“因我不肯许他,他苦苦在那里告求,故此发笑。”娘子道:“我家里总不少得人奔走,他住在我家多时,担茶取水,扫地抹台,极是周到,须不是懒惰的人,就许他抵几贯钱钞,暂用几时,省得去雇请外人。他若赢得钱钞时,不妨许其赎身便了。”温阿四:“在我极是便宜,但朋友们传说出去,只道我连身子兜住了他,越显得我无情了。况收了他身契,便做僮仆看待。一向同赌的朋友,怎好与他相处?”娘子道:“他自己情愿吃这碗饭,朋友议论也没相干。至于相处里边,我们小户人家,那拘得什么大规矩,就通融了些,亦不妨得。”温阿四平日惟妇人之言是听,那娘子叫做熟纸粹分明烧残的纸瓣,火上一粹就着,甚言其着手之易。他暗地里先与堵伯来久有交关,巴不得留其在家,做个代缺丈夫。惟恐温阿四嫌其趁嘴,打发转身,为此极力撺掇,借抵身为由,以便作长住之计。温阿四不知就里,竟依着娘子,慨然把二十贯筹马,应与堵伯来为赌本。堵伯来毫不惜廉耻,提起笔来,就写身契。顷刻写就,落了花押,就央同赌两个朋友做了居间。温阿四收过身契,交与娘子藏好,自己下场斗牌。乃向堵伯来作耍道:“论起主仆 不该同坐同赌,今日且通融一次,后不为例。”堵伯来笑道:“输去身债,才稳做尊使。若赢得时节,即便赎身,这一会,只算做暂时降调,休得就认做赌局里干办。”那两位朋友都笑起来,道:“主客司转了,太仆寺还该以礼优待,此后赐坐则坐,大家叫声老堵,革去尊号,何如?”大伙儿笑了半晌,派椿大角,不消到晚,堵伯来干净失去筹马,却赢了“奴才”二字。正是:

  命运不该身发禄,依然空手看他人。

  堵伯来从这一日起,竟在温家奔走服侍。因与娘子勾搭得情浓,更加替心替力。烧火打水,不必说起。可笑娘子用的净桶,温阿四舍不得娘子自倒,偷忙捉空,双手担到坑厕边去。独有堵伯来偏要夺去献勤,这就是稳稳烧汤的本相了。但恨既生亮,何复生瑜,天成一对冰族也。当时朋友们见堵伯来在温家操作营苦,弄得偃蹇不堪,做一首《蝶恋花》词,一则怜他,一则嘲他。道:


  破布衫衣腌白帽,才捧茶汤,又唤烧泥灶。满面灰尘斜壁靠,只因要守飞头到。  人有多般难测料,送尽黄金,偏买奴才叫。岂是相如贪窈窕,甘心涤器由人笑。


  词末二句,打着在温家娘子身上。温阿四因得他替力,只妆声做哑,且惧怕娘子,那敢提防?光阴迅速,住过半年,人人晓得堵伯来与他家娘子结下私情。一班闲汉,从此不叫他是老堵,新起一个雅号,通叫他是“双花郎”。起初还背着温阿四,暗里取笑,叫他几声;后来竟当了温阿四面前,你也叫,我也叫。堵伯来好生没趣,温阿四却又认真不得,惟有吞声忍受。


  一日,合当有事。前面丝行主人之侄也最好赌,因与堵伯来相熟,便常到温家去赌钱。主人家打听得真,悄然步到温家要去拿赌。恰好温阿四不在家中,其侄儿同着三个闲汉,正在那里斗牌。猝然见叔子走进门来,慌了手脚,竟躲入温家里面去,打从后门逃走。做叔子的要赶捉侄儿,一径也跑到里面去。谁知堵伯来为有赌客在家,一连几夜未睡,那日以乘温阿四他出,青天白日,搂着娘子大弄。弄得倦,两个双双抱定,鼾鼾睡着。主人家赶到里面,不见侄儿,但见他两个交酣睡。猛触起温阿四旧日的怨气来,不曾发泄,好借此机会,出他一场大丑。搜寻了一条绳索来,轻轻塞过他两个颈下,便用力扣紧,大声叫喊拿奸。堵伯来和那娘子睡中惊觉,魂不附体,裤儿通没有穿,早已双双牵出大门。观者如市,也有骂的,也有笑的,也有假意来劝,在妇人腿边乱摸的。就有几个逃缉公差,要扯他们去见官的。就有几个惯吃屄食,挨身在里边,说合打诨的。那主人家见聚集人众,将自己心迹剖明道:“小可是做经纪人,原不合管这样闲帐。只因这个后生,本贯湖州,在小行发卖丝货。温阿四哄他到家赌钱,小可与他父祖相知,特地到温家苦劝,那后生还未开口,温阿四便恶言毒骂,哨领多少无赖,揎拳便打。小可忍辱而归,此后与他绝不往来。闻其赌得精光,连身子通写来作抵。他好好有父母,有妻室,有家业,弄得他父母断绝,妻室撇下,家业飘零,不得还乡,逼为奴隶。谁知那乌龟把美人计圈住了他,所以迷魂失智,直算到这等狼狈。前日怪我说陷人坑,今日你的老婆青天白日,和着汉子乱捣,可还不叫人陷人坑么?偏恨那乌龟大言不惭,所以小可要在众位面前献其丑行,好教他做人不成。只是这后生小可与他家三世交厚,他便不揣我,我何忍去摆布他?众位也不消拿去见官,但赶逐这乌龟出境,不许住在地方上罢了。”众人中也有几个肯做好事的,齐声说道:“有理,免其到官,赶他搬去。得饶人处且饶人,快快解下绳索,放回家去罢。”看者叹息道:“从来说冤家路窄,如何恰被那主人撞见?要出胸中宿气,便下这只毒手,使他置身无地。”有诗说得好:


  不是冤家不矣头,冤冤相报恨方休。
  只看吴越相逢路,犹记夫差勾践游。

  温阿四走回半路,就有人把他家里,报与知道。温阿四又羞又苦,不敢回家,躲在鹫峰寺中,直捱到黄昏人静,打从后门进去。只见娘子坐在厨下,咒骂啼哭。见丈夫归家,把把他揪住胸脯,撞下十来个头拳,要死要活,道:“你走了尸灵出去,平白地被野肏娘的赶上门来,把奴屈陷。他怪你留住小畜生在家赌钱,故意将奴丢丑。奴就要偷汉,难道没有夜里工夫,青天白日好做这椿事?他与堵伯来一向有怨气,今日乘他睡着,一条索子先扣了奴,便去缚他。双双拽到街坊上,要拿去见官。他又非地方,又非四邻,又非亲族,何等样人,便要拿我去见官?奴也巴不得见官,就有明白了。却被众人劝住,使奴有冤不白。都是你天杀的开什么瘟赌场,累我老娘没来由受人羞辱。”温阿四呆坐半晌,并不发半言,但问一声道:“堵伯来今在那里?”娘子道:“短命的祸种头,奴怎晓得他死在那里?”温阿四连忙点个灯儿,照到前面,只见堵伯来满面涂血,如死人一般,挡在门首地上。温阿四反吃了一惊,心里暗想道:“这厮必定被那主人打坏,所以血流狼藉。”放下灯火,扶他到里面安息,反用好言解慰。谁知通是那妇人的奸计,恐怕丈夫回家,翻脸动气,故自己先妆个撒泼抵赖,吓得丈夫不敢开口,又分付堵伯来也妆个打坏模样,使丈夫只疑是主人行凶屈陷,不疑到枕上就擒一段风流罪过。有智妇人用一床锦被,通遮盖过了。所谓凭你奸似鬼,教吃老娘洗脚水。从来会偷汉的妇人,未有不欺瞒丈夫者。可笑丈夫枉生七尺,空有须眉,小则被其巧言饰骗,大则受其毒计伤身。只看下面,便知分晓。

  再说温阿四口虽不言,心里却十分恼闷,是夜再睡不去,未到天明,便起身叫醒堵伯来,分付他道:“日间事情,你也不必辩,我也尽知道的。这一番出乖露丑,怎有面目还住在这里?向来土关上,我有四五间房屋,借人居住,我今日去唤其搬开,明早便打点出城,迁住到那边去。此处房屋,原是租赁的,还了本家就是。但家中什物,你可收拾停当,以便雇人扛抬。”分付毕,即便带黑出门,无非羞见邻里之意。那娘子见丈夫转身,便不肯独睡,依然扒到堵伯来床上去,磨脐过气,替他压惊。可见妇人的东西一刻没有人擦弄,恰像里头空痛一般,只顾乐已之乐,那管羞人之羞。经了一番捉奸,分明生过杨梅疮,算出汗过的了,一发来得胆大。堵伯来从此也挂起一个贴夫招牌,奴才二字,只算做养汉之媒。其抵身文契,娘子已暗里送还。只瞒得温阿四在皮鼓之中。

  那晚温阿四归家,便唤堵伯来押着家伙,搬运到城外。明日早起,夫妇出了通济门,上了车子,行到土关,进房安歇。新迁之后,重开赌场,土关地面浅薄,没有大老官下场,拈头生意甚是冷淡。不觉秋尽冬来,家中寒气逼人。温阿四向着堵伯来愁眉蹙额,要商个度活之计。堵伯来道:“开赌生意还算我们熟径,但在此新开场局,必须有个甜头,才引得人上门,入了圈套。不怕不起发几位大财。”温阿四道:“我心上也是这个念头,但不好对娘子说得。就是娘子肯时,要我吃这碗衣饭,觉得没有脸皮。”堵伯来笑道:“新到此地,那个晓得是你娘子?不是你娘子,若有人问及,你竟推在我身上,你落得原做个干净汉子。”温阿四道:“你肯承受其名,极妙的了。但许有其名,不许有其实。或借此为由,或者要想占我妻房,这断成不得的。”堵伯来道:“我一片好意相商,你却多疑多虑。就不做此事也由你,三冬已到,大家忍饿为上策。”两人唧唧哝浓,娘子却伏在板壁后,一一听得明白。听见丈夫说出只许有其名的一句,心上好生不快,故意变了脸,走将出来,嚷骂道:“死乌龟,你做男子汉的,没本事寻饭养家,要靠着老婆过活,羞也不羞?我宁可自家去讨饭度日,断不服气挈带你的。”温阿四惟恐隔墙有耳,只管带笑告求:“我与老堵在这里闲,并不曾说要你养家,休得发恼声张。若不信时,你去问老堵便明。”一头说,一头飞走出门,以避其闹炒。分明放一条活路,好教堵伯来从中打和局。果然一背了温阿四的眼,娘子便与堵伯来商议道:“你的算计,无非要弄浑了水,好捉鱼的意思。我岂不知之?但我不刁顿他一番,要把谋占二字,刻刻在胸中筹画,如今且奈何他几日,少不得肚里饥饿,自然又来和你计较。你那时便说,必要求告得娘子回心转意,才有可生之计。让他再三来求告我。我便向他道:‘只怕我愿做时,你又要疑虑我与别人相好,不与你亲密,在家中聒噪。那时和你分辩,可不迟了。若毕竟要逼我做这营生,须写一张你来求逼的照票与我,我拼丧了名节,后来才不受气。’”堵伯来道:“娘子定计,赛过张良,我当依计而行便了。”

  过了四五日,家中七件事件件都缺。温阿四急得面黄饥瘦,果然又来和堵伯来商议。堵伯来依着娘子的言语,教他去告求尊阃。温阿四依言求告,娘子回言不肯,急得他两眼泪流,娘子才把前面的说话,逼他上钓。温阿四那时莫叫做饥不择食,人贫志短,不要说写一张照票,就要他写下一千张,通是情愿的了。提起笔来,就写一张,付与娘子收执。此就是逼人身契的现报。照票既写,堵伯来便去各处兜揽赌客,娘子在家搽粉点脂,打扮得异样妖娆,勾引得赌客们神魂飘荡,日日到他家赌钱鬼混。那妇人说要米,就有人送米,就要钱,就有人送钱,就要绸缎,就有人送绸缎。日间赌钱,加一拈头,是留宿,分外私送。不上一月,家里好不热闹。银钱酒米,百件丰足。也有人问温阿四道:“宅上这位娘子,什么相称?”温阿四:“这是老堵的令政,小弟与他是旧日相知,借弟房屋,也住在这里。”众人信以为实,然老堵居之不疑。一个乌龟,美名开着眼,替他担受。


  那娘子偷闲捉忙,便与堵伯来大抽大弄,并不回避着温阿四。温阿四有时也去撩拨,反被他乱推乱抓,竟把亲丈夫贬入孤阳宫去。一日,温阿四多饮几杯酒,乘了几分酒意,在家里夹七夹八罗唣嚷骂,又要打这妇人,又要赶逐老堵。把身契一事,重新提起,声声叫他是奴才。老堵便与他厮挺,问其身契在那里。温阿四忙走妇人房中去,搜寻不见,乃与妇人取讨。那妇人劈面一啐骂道:“野贼囚,什么身契,敢是见鬼了。”温阿四欲要声张,不觉酒涌上来,头轻脚重,跌倒便睡。那娘子向堵伯来:“他写了执照票,尚然这等发狂。倘日后只管声声张张,被人识破,究竟要断我还他。你落得干替他做了多时的烧汤,可不被人笑死?我想将起来,不如寻一个了当的道路,你我方才稳做长久夫妻。”堵伯来道:“这样死乌,若算计结果他性命,忒觉狠毒。我少时曾传一个哑呆药的神方,待我到药铺里去,依方买料,合就此药,调在茶汤之内,乘他吃醉,灌将下去,若果然有效,迷了心窍,讲不出话,变做个朦懂汉,虽生犹死,岂不是了当的良法?”那妇人道:“既有此方,向来何不早做?你快些去合就,休得延他酒醒。”堵伯来连忙走到药铺中,置买完备,袖回家里。恰好温阿四睡中酒渴,讨汤水吃。妇人便将药末,放在汤内,扶起他头,骨都都呷下一大碗。依然倒头又睡,直睡到明早,日上三竿,再不听得他做声。堵伯来揭开帐子一看,但见他双目炯然,形如木偶,叫之不应,扶之则坐,与他饭吃,略吃几筋,不与他吃,也不思想。镇日昏昏沉沉,只因醉中使性,遂成废人,连活乌龟也没得做。真正做了个痴呆乌龟,平白地送个妻子与人受用。看他取乐快活,不能发泄半字。

  这岂非圈留人在家赌钱,担误人年少娇妻的现报?总之不是贪人,也不在家开赌;不是贪人,也不弃家入赌;不是贪心翻本,也不卖身去赌;不是贪心要赚大钱,也不舍得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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