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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战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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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首长,我已经当了太久。”詹丝说。

霍斯顿转头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满是皱纹的双手抓着铁栏杆。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历史档案里找不到地堡的起源,只记载到一百五十年前那次‘暴动’。根据记录,从那时候开始,历任的首长都曾经送人出去擦监视器的镜头。不过,我任内送出去的人数,是历任首长中最多的。”

“很遗憾,我又加重了你的负担。”霍斯顿冷冷地说。

“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我要强调的就是,那一点都不愉快。”

霍斯顿伸手拂过那巨大的屏幕。

“不过,明天晚上,你一定会是第一个上来看夕阳的人,对吧?明天,风景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说话。不管明天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不管自己这一生是多么悲哀,不管明天会不会死,这些都不是令霍斯顿感到愤愤不平的。令他悔恨的,是艾莉森的死。尽管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尽管当时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无可避免的,但他还是觉得,那一切本来都还有机会可以挽回。“明天,你就可以欣赏美景了。好好享受吧。”这句话,仿佛不是对首长说的,而是对他自己。

“你这样说很不公平。”詹丝说,“法律就是法律。你触犯了法律。这你自己应该明白。”

霍斯顿低头看着地上,两个人忽然陷入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詹丝首长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到目前为止,你都还没有开口威胁我们,说你不肯做那件事。有些人觉得很不安,他们认为你可能不会去擦镜头,因为你没有说你不肯。”

霍斯顿忍不住笑出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说我不肯擦镜头,他们反而会比较安心?”他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逻辑?

“从前,只要有人坐在你现在坐的那条长凳上,每个都说他死都不会去擦镜头。”詹丝告诉他,“可是,他们出去之后,每个人都乖乖擦了镜头。现在,全地堡的人都有这种预期心理——”

“艾莉森从来没有威胁大家说她不肯擦镜头。”霍斯顿提醒她。不过,其实他知道詹丝的意思。当初,他自己也认定艾莉森绝对不会去擦镜头。而现在,当他自己也坐在这条长凳上,他终于明白她当时的心情。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思考,比起来,擦镜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被送到外面去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犯了罪,而且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送进羁押室,几个钟头后就会被送出去。他们说,出去之后绝对不会擦镜头,那是基于一种报复心理。然而,艾莉森和霍斯顿同他们不一样。他们内心的困惑更巨大、更深沉。对他们来说,镜头擦不擦根本不重要。他们被关进羁押室,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要进来。这是近乎疯狂的。他们心中只有好奇,极度的好奇。在墙上那巨大的投影之外,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么,你到底会不会擦镜头?”詹丝开门见山问他。她显然已经急了。

霍斯顿耸耸肩:“刚刚你自己不是说,每一个出去的人都擦了镜头,这其中必有缘故,不是吗?”

“为什么”每个出去的人都会擦镜头?他假装不在乎,假装不感兴趣,但事实上,这辈子,特别是过去这三年来,他饱受折磨,就是因为他绞尽脑汁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这问题快把他逼疯了。他不肯回答詹丝的问题,因为,如果这样可以让那些人感到痛苦,那他何乐而不为?他认为,他太太等于是被那些人害死的。

詹丝两手抓着铁栏杆,上下搓动,显得很焦躁。“我可不可以去告诉他们,你答应要擦镜头?”她问。

“或者,你也可以告诉他们我不肯。反正我不在乎。好像不管我怎么回答,对他们都没什么差别。”

詹丝没吭声。霍斯顿抬头看看首长,她对他点点头。

“要是你改变心意,想吃晚饭,那你就告诉马奈斯副保安官。他今天早晚都会守在这里,这是传统——”

这并不需要她提醒。霍斯顿忽然想起他从前执行过的任务,不由得热泪盈眶。十二年前,唐娜·帕金斯被送出去的前夕,他就坐在办公室里。八年前,杰克·布兰特被送出去的时候,他也坐在办公室里。而三年前,他太太要被送出去时,整夜,他一会儿紧抓着栏杆,一会儿倒在地上,彻底崩溃。

詹丝首长转身准备要走了。

“保安官。”她还没走开,霍斯顿忽然喃喃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詹丝隔着铁栏杆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扬起她那浓密灰白的眉毛。

“现在,保安官是马奈斯。”霍斯顿提醒她,“你刚刚不应该称呼他副保安官。”

詹丝抬起手,指关节狠狠敲在一根铁栏杆上。“吃点东西吧。”她说,“我不想对你说话不客气,不过,你实在该好好睡一觉了。”

第03章

【三年前】

“老天!”艾莉森惊呼起来,“老公,你看这个。太不可思议了。暴动并不是只有一次,你知道吗?”

霍斯顿本来低头盯着腿上的档案夹,一听到她说话,立刻抬头看着她。七零八落的文件,像一条棉被似的把他们整张床都占满了,东一堆西一堆,有的是旧档案夹,有的是还没处理的申诉书。床尾有一张小书桌,艾莉森就坐在那里。他们住的这一间独立住宅,是从原先一间更大的住宅分隔出来的,不过几十年来,他们这一楼层只重新隔过两次,所以还不算太挤,还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放得下书桌和有床架的大床。还好,他们不需要睡那种固定在墙上的卧铺。

“我怎么会知道呢?”他反问她。太太转身过来看着他,伸手把一撮头发拨到耳朵后面。霍斯顿拿起一个档案夹,朝她电脑屏幕的方向挥了一下。“你一直在想办法破解那些几百年前的机密档案,已经搞了一整天,那么,你觉得我有可能会比你更快知道吗?”

她朝他吐了一下舌头:“那只是我的口头禅嘛。我有事情要告诉你的时候,开头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怎么搞的,你似乎不怎么好奇?你没听到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霍斯顿耸耸肩。“大家都知道的那次暴动,我从来就不认为那会是第一次。那只不过是最近的一次。干我这个工作,如果说还学得到什么的话,那大概只有一个道理:犯罪也罢,暴动也罢,那都是些历史悠久的老玩意儿,不是什么新发明。”说着,他举起膝盖上那个档案夹,“这是一个偷水的案子,那么,你觉得这会是全地堡第一次吗?会是最后一次吗?”

艾莉森立刻转身看着他,椅脚摩擦瓷砖地板“嘎吱”一声响。她身后书桌上的电脑屏幕上,布满了一闪一闪的资料文字。那是她从地堡的旧服务器里撷取出来的。那些档案,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删除掉了,而且曾经被覆写过好几次,她找到的是一些零碎的残留资料。霍斯顿到现在还是搞不懂,那些资料怎么有办法复原?她是怎么办到的?还有,她这么聪明的脑袋,怎么会笨到爱上他?但不管怎么样,这种结果他很乐于接受,而且,他也相信她找到的资料都是真的。

“这是我从一些旧报告里拼凑出来的。”她说,“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那意味着从前的暴动是定期发生的,大概每隔一个世代就会出现一次。”

“古老的时代,有太多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霍斯顿边说边揉眼睛,脑子里想的是他没有处理完的这些文件,“你知道吗,说不定从前,他们没有设备可以用来清洁监视器镜头。我敢跟你打赌,顶楼的景观一定是变得越来越模糊,后来,大家都受不了,发疯了,所以就起来暴动。最后,他们终于逼某些人到地堡外面去,把镜头擦干净。或者,那也有可能是因为地堡人口太多,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发生暴动,人口才会自然而然地减少。了解了吗?说不定在生育抽签发明之前,人口都是靠这种方式在控制的。”

艾莉森摇摇头:“我可不这么认为。我开始觉得——”她迟疑了一下,低头瞄瞄霍斯顿旁边那些文件。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犯罪档案,她似乎小心翼翼在思索接下来该说什么。“我不想太快下结论,我不敢断言谁对谁错。我只是推测,暴动期间,服务器里那些档案也许不是被暴动分子删除的。总之,并不是像传言中的那样。”

这时霍斯顿开始全神贯注了。服务器怎会变成一片空白,至今依然是一个谜。为什么世世代代祖先的历史是一片空白?对此,地堡里的人都很困惑。服务器里的资料被删除,这件事一直都只是模模糊糊的传说。他合上看了一半的档案夹,丢到一边。“那你认为是谁删掉的?”他问太太,“是意外吗?火灾?还是电力中断?”他举出了几个常听到的说法。

艾莉森皱起眉头。“都不是。”接着她忽然压低声音,转头看看四周,神情有点紧张,“我认为,硬盘里的资料是被‘我们’删掉的。不是暴动分子。”说完她又转头凑近屏幕,伸手指向屏幕上的几个数字。霍斯顿坐在床上,看不见屏幕上那些数字。“二十年。”她说,“十八年。二十四年。”她的手指划过屏幕,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二十八年。十六年。十五年。”

霍斯顿把盖在脚上的几张文件拿起来,放到另一堆上面,然后从一堆堆的文件中间挤到书桌旁边,然后坐到床尾,一手搭在太太脖子后面,头凑到太太肩上看着屏幕。

“那些是日期吗?”他问。

她点点头:“平均大概每隔二十年就会有一次大规模的暴动。这个档案里有统计。上一次‘我们’暴动的时候,很多档案被删掉了,这个档案就是其中之一。”

她说出“我们”这两个字时,那口气仿佛她和她的亲朋好友都活在那年代。不过,霍斯顿知道她的意思。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们始终活在那次暴动的阴影中。仿佛,他们都是在暴动的孕育中长大的。仿佛那次大规模的冲突事件像乌云一样笼罩着他们的童年,笼罩着他们的父母,还有祖父母。只要一提到暴动,就会引来旁人侧目,引来旁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们’?我们不是好人吗?为什么要删掉服务器里的资料?”

她微微侧过头冷笑了一下:“谁说我们一定就是‘好人’?”

霍斯顿吓了一跳,搭在她脖子后面的手忽然抬起来:“你又来了!不要再说了,说不定——”

“跟你开玩笑的啦。”她说。问题是,这种事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再多说两句,可能会招来“叛乱”的罪名,然后被送出去“清洗镜头”。“我的推论是这样的。”她说出“推论”两个字的时候,刻意提高音调。“我刚刚说过,每隔一个世代,大概二十年左右,就会发生一次暴动,没错吧?我的意思是,在一百多年期间,或是更长的时间里,应该会发生好几次暴动,周期性的,就像时钟一样。”她指着屏幕上那些日期,“一直到现在,我们听说过的暴动,就只有上回那一次。而那次暴动期间,有人把服务器的资料删掉了。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想删掉服务器的资料,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按几个按键或是放把火就可以了事。服务器有备援设计,任何一笔资料都有无穷尽的备份,想删除干净,那是非常麻烦的浩大工程,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删得干净,比如,单纯的意外,或是匆匆忙忙想删掉,或甚至把电脑弄坏——”

“可是你没办法推测是谁干的。”霍斯顿强调。毫无疑问,他太太是电脑天才,可是,推理办案并不是她的专长。那是他的专长。

“我推论的重点是……”她继续说,“很久以前,每隔二十年左右就会发生暴动,可是,从上次暴动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

艾莉森说到这里就不说了。

霍斯顿猛然抬起头。

他转头看看四周,认真思索她刚刚说的话。他忽然有一种滑稽的感觉,仿佛他推理办案的能力突然被太太偷走,然后太太用这种能力破了案。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搓搓下巴,仔细想了一下,“有人把过去的历史抹灭了,免得我们再重蹈覆辙?”

“或者,更可怕的……”她伸出双手抓住他的双手,严肃的表情变得更严厉,“说不定,引发暴动的原因,也在硬盘的资料里,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有一部分的历史档案被他们删掉了?比如说,和外面世界有关的资料,还有,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人类为什么会住进地堡里?诸如此类的资料。还有,万一地堡里的人看到这些资料,说不定会丧失理智,甚至发疯,或甚至想‘出去’?会不会?”

霍斯顿摇摇头。“你最好不要再想那些。”他警告她。

“我并不是说他们暴动是对的。”她说话又开始小心了,“不过,根据我拼凑出来的资料,我的推测就是这样。”

霍斯顿用狐疑的眼神瞄了屏幕一眼。“你最好不要再动那些资料了。”他说,“我搞不懂你怎么找得到那些资料,而且,我觉得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去碰那些东西。”

“亲爱的,那些资料并不会凭空消失。它们永远都在那里,就算我现在没有拼凑出来,总有一天还是会被人发现的。更何况,如果你已经把神灯里的精灵放出来了,那就再也没办法把它塞回去了。”

“什么意思?”

“我已经印了一本手册,内容就是教大家要怎么复原被删除的档案,或是被覆写的档案。我资讯区那些同事已经把手册发给大家了,如果有人不小心把重要的档案删掉,那本手册可以帮得上他们。”

“我还是觉得你最好不要再碰了。”他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我看不出来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真相对我们没有好处?知道真相永远都有好处。而且,如果发现真相的人是我们,或许情况会比较好,换成是别人,结果就很难预料了,不是吗?”

霍斯顿又回头去看他的档案。五年了。距离上次送人出去清洗镜头,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外面的影像,一天比一天更模糊。身为保安官,他必须赶快找到人送出去。他有压力。那种压力越来越大,仿佛地堡里充满了蒸汽,随时会有某个人被炸出去。每次大家感觉到时候到了,就会开始紧张。那就仿佛某种诅咒,时候到了就会应验,到头来,那种紧张的气氛总是会导致某个人情绪失控,说出令自己遗憾的话。然后,他们就会被关进羁押室,看着墙上那模糊的日落景象。这辈子最后一次。

霍斯顿逐一翻找身旁那些档案,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能够从里面找到他要的东西。只要能够让地堡里的蒸汽消散,他愿意明天就送一个人出去面对死亡。此刻,他太太仿佛手上拿着一根针,刺向一个快要爆炸的巨大气球。霍斯顿迫不及待想赶快把气球里的气放掉,免得她手上那根针真的刺到气球。

第04章

【现在】

霍斯顿坐在气闸室里的一条铁凳上。由于昨天晚上没睡,而且即将面对死亡,所以,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意识模糊。尼尔森跪在他面前,拿着一件白色防护衣要从他的脚开始套进去。他是“镜头清洗实验室”的负责人。

“我们一直在研究接缝处的密封效果,现在我们用一种喷涂的材质,在防护衣外面加了第二层保护。”尼尔森说,“这会帮你争取到更多时间,让你可以比从前的人撑得更久。”

这句话惊醒了霍斯顿。他忽然想起当年那一幕:看着他太太走出去清洗镜头。地堡最上面那层楼有巨大的荧屏,可以看到外面世界的影像,然而,每当有人出去清洗镜头那一天,整层楼会变得空荡荡的没半个人。那大概是因为地堡里的人不忍心看一个人怎么被送出去面对死亡,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只喜欢上来看漂亮的风景,可是却不想看到那风景背后必须付出什么代价。然而,霍斯顿看过。毫无疑问,他一定会看。艾莉森的头盔前面是一片银色面罩,不透明,看不见她的脸,而她身上穿着防护衣,看起来很臃肿,所以她拿着羊毛布擦镜头的时候,根本看不出她的手臂很细瘦。不过,他认得她走路的模样,她的习惯动作。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擦着镜头,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朝镜头看了最后一眼,跟他挥挥手,然后就转身走开了。就像先前那些人一样,她踩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向一座距离最近的小沙丘,然后开始往上爬,慢慢走向远处地平线那高耸残破的高楼,那座废弃的古老城市。在那过程中,霍斯顿一动也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直到后来她终于倒在山坡上,两手紧紧掐住头盔,浑身抽搐扭曲。空气中的毒酸一开始先侵蚀了外面的喷涂保护层,接着,里面的防护衣也开始腐蚀,然后是她的身体。过程中,他一动也不动地看着。

“来,换脚。”

尼尔森拍拍他的脚踝。霍斯顿抬起脚,让这个技术员把防护衣拉到他的小腿上。霍斯顿看着他的手,看着自己身上那套黑色的碳纤维贴身衣,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些画面,仿佛看得到那件贴身衣在自己皮肤上渐渐溶解,仿佛发电机线路上那些干掉的油泥一样,渐渐龟裂、粉碎、剥落。然后,他的毛细孔开始冒出鲜血,他的防护衣上开始汇聚一摊摊的血,而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有生命气息。

“抓住吊杆,站起来——”

尼尔森要陪他走完出去前的流程。这个流程,霍斯顿从前已经看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杰克·布兰特被送出去的时候。那一次,杰克从头到尾都很凶悍,一直挑衅,而他身为保安官,不得不站在铁凳旁边押着他。第二次是他太太。他全程看着她穿好防护衣,走出气闸室那小小的闸门。霍斯顿看过别人进行流程,所以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现在,他还是需要别人提醒他。他的心思飘到很远的地方。他面前有一根从上面悬垂下来的吊杆,看起来有点像马戏团的高空秋千。他抬起双手抓住那根吊杆,然后用力一拉,站起来。尼尔森抓住防护衣旁边,用力往上拉,拉过霍斯顿的腰部,两条空荡荡的袖子在旁边摆荡。

“左手穿进来。”

霍斯顿愣愣地把手穿进去。从前他是旁观者,看别人进行这个例行公事走向死亡的过程,而现在,他自己身在其中,忽然感到这一切看起来很虚幻,很不真实。从前,霍斯顿常常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肯乖乖听话完成动作。就拿杰克·布兰特来说,那个人满嘴脏话,连声咒骂,可是却还是乖乖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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