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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宙-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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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忽然问:“原医生怎么说?”

三号笑笑,“原医生?他是失恋专家,对他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最好的,他从来不致力得到。”

元之吓一跳,“我们背后不要谈论原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中传来原医生呵呵呵爽朗的笑声,大家都怔住。

三号笑说:“你们明白了吧,他一直与我们同在。”

梁云大吃一惊,“他可听到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三号笑答:“不会那么无聊,只不过这次会议,他有权参予。”

可惜没有一个恋爱专家,包括原医生在内。

不知怎地,那仍是一个雨天。

庄允文打着伞来接元之,说:“家母讲,雨下了有这些日子了,街市没有好蔬菜。”

这样生活化的对白是有它温馨味道的,在今日还真不容易听到。

一看到礼物盒子,应允文又说:“何必多礼。”

元之笑笑。

庄允文有一刻失神,他还是觉得她笑起来像他的妻子。

他驾车与她返家。

车子在红灯前停住,他已经工作了一整天,有点疲倦,一刹时忘记身边的陌生人,随口说:“明儿昨天学会小数点了。”

元之也随口给他接上去:“时间过得多快,一下子还学微积分呢。”

庄允文微笑,“可是半夜起来哄他们入睡,时间又好似永不会过去。”

“真是,你急他不急,眼珠骨碌碌,可怜大人倦得发呆。”

“带大一个孩子真不容易。”说到这里,语气无限怜惜。

忽然之间,他醒觉了,怎么搞的,如何会对陌生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来,可是……在某一刹那,她宛如他的妻子,坐在他身边,轻轻的谈家事。

庄允文转过头去,凝视关元之。

元之眼神中那一点点温柔亮光,好不熟悉,对了,庄家在最黑暗的时候,兆珍也是以这样的目光静静地鼓励他。

允文脱口问:“你是谁?”

元之无惧,“我是关元之。”

允文定一定神,“到了,”他说。

他为自己失态而流了一背脊的汗。

“舍下地方小且乱,你多多包涵。”庄允文又恢复本色。

他并没有过谦。

由明儿出来给他俩开门,元之耳尖,一进门便听见小儿呜呜哭泣声。

元之做了孔兆珍一段日子,对幼儿哭声有点研究,一听便知道这孩子哭了有些时候,并且正有人在哄她,这是伏在大人肩膀上将睡未睡心有不甘的呜咽。

元之莞尔,珠儿被她祖母宠得不像样子了,这么大了,起码二十多公斤重,还背在身上。

明儿告诉父亲:“不知怎地,下午哭到如今,哼哼唧唧,怎样都哄不好,妹妹是越来越讨厌了。”

元之讶异,也顾不得是什么身分,立刻说:“明儿,你是小哥哥,你统共得这个妹妹,要十二分爱护她才是。”

明儿发牢骚,“可是每个人都充她,尤其是妈妈,眼中过去简直只得珠儿没有我。”

元之忽然觉悟明儿所说属实,无限内疚。

换了是孔兆珍,一定不会这么做,但她是关元之,她只知道她与小珠儿特别投缘。

庄允文无奈,轻轻向元之说:“这便是我的家。”

元之微笑,“一个家,正应该如此。”

这个时候,大家听到一声咳嗽,元之欢喜地转过头来,果然是庄老太太站在他们身后。

  第8章

她身上一套见客穿的衣裳,还是元之做孔兆珍的时候替她置的,老太本嫌衣料中央银线俗气,不喜欢,此刻不知怎地穿了出来。

“关小姐吧,请坐,”又忙叫佣人倒茶,“怠慢了。”

老太好似很殷勤,其实十分警惕地与元之维持一个距离。

又同儿子说:“珠儿扭捏了这些时候,”说到这里转过头去向元之诉苦:“可怜,一岁就没了母亲,所以不得不迁就她一点。”

庄允文容忍地笑,“妈也不怕客人嫌我们噜嗦。”

元之太明白老太太心理,她根本不想任何外人介入这个家,她发誓要尽力将这个家维持原状。

庄母说下去:“我的媳妇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语气有点严峻,“为什么提不得?”

庄允文尴尬了,还好在这个时候,房内又传来哭声。

明儿不耐烦地说:“又是她。”

元之说:“让我看看。”

庄母笑,“你?”

这时女佣抱出珠儿,无奈地说:“她要妈妈。”

元之伸出双手,珠儿的身子直挂到元之这边来。

元之连忙伸胳膊接过珠儿,“唏,重了这么多,是个大小孩子了,还哭闹?这样不得人喜欢你知道吗。”

珠儿就在该刹那停止哭泣,沉沉睡去。

庄母瞪大眼睛,不置信地啧啧称奇。

小孩伏在怀中的感觉十分安详舒适,元之不想立刻把珠儿放下,又抱了一会儿,肯定她熟睡了,才交返给她祖母。

庄母不得不说:“你俩倒是投缘。”

元之只是谦卑地笑。

晚饭的菜式平常,庄母并不热衷招呼元之。

元之很识趣,吃完热菜,便起身告辞。

允文要送她。

元之说:“有车来接我。”

庄母说:“明儿还有功课要问你,允文。”

庄允文仍陪元之到停车场等。

他一直没有说话。

元之也维持缄默,直到司机把车子驶来。

应允文忽然说:“家母并无恶意。”

元之连忙答:“那是一定的。”

她上车,坐好,见庄允文好似还有话说,便探出身子去等他开口。

应允文看着她一会儿,终于没说什么.他只道:“走好。”

元之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

到了家,看看钟,时间还早,与三号通话。

元之坐在沙发上抱着膝头,直向三号诉苦。

“我第一次以客观的目光看庄家,真要命,感觉与从前完全不同,他们家连灯泡都不亮,茶也不香,菜不好吃,老人越老越固执,目光浅窄,不分生张熟李,难听的话一句句免费赠送,哟,如坐针毡,受不了。”

三号只是笑。

“唉庄允文是那么无奈,那么被动,他已完全失去主权。”

三号还是笑。

元之摸不着头脑,“以前那个家是温馨可爱的。”

三号到这个时候才开口:“以前你年轻,不懂事,要求低。”

元之犹疑,“会吗?”

“所以原医生劝你凡事不要回头,说真的,旧戏切莫重看,好小说切忌重读。”

元之沉默。

“失望?”

一声叹息代表一切。

“你愿不愿意再回去做庄家的主妇?”三号笑。

元之极端困惑,“我怎么对付多心的老人以及有待管教的孩子?”

“用你一贯无限的爱心呀。”

元之吐吐舌头。

“你的心变了。”三号揶揄。

元之十分内疚。

“你不会再回头去过那种枯燥的生活。”

元之不语。

“谁会怪你呢,你根本不是孔兆珍,那种生活方式本非出自你的选择,就算是孔兆珍本人,有一日也许也会觉得苦闷。”

元之吞下一口涎沫。

三号叹一口气,“许多早婚的女子后来发觉生命中应该还有其它而不甘服雌,也都请辞离职,出来做事见识,所以你看,元之,人心会变。”

元之用手捧着头,过一会说:“我的小宇宙转来转去次数太多,弄得我晕头转向了。”

三号又是一阵轻笑。

“我会想念小珠儿。”

“她也会想念你。”

元之又一次叹气。

“去浸一个泡泡浴,享受今天。”

真的,每一个今日都是元之生命中惟一的今日,要认真地善加珍惜。

她关掉通话器,走到浴室,开大了喷淋头,哗啦哗啦地享受热水按摩皮肤。

回不去了。

元之深深叹息。

此刻的她见识多广,阅历丰富,自然不再甘心回去做一个刻苦耐劳的小家庭主妇。

元之记得在庄家那段日子,不分日夜地做苦工,从来没有休假,早上六时起来,要到十点十一点才能碰到床,半夜孩儿一哭嚷,那一夜就泡了汤。

元之微微牵动嘴角,一直到环境好转,她一样放不下心了,固执地做一个监督。

没想到在曼勒滞留了五年,孩子们没了她,一样好好的生活。

有一日,累到极点,元之记得她抱住小珠儿问:“妈妈休息好不好?妈妈也收工了。”

给庄老太无意听到,直啐她:“收工?九十九岁你好收工了。”

老太也是妈妈,她还没打算收工,怎么可以给媳妇先收工。

元之需要呼吸的时间,冥想的时间,以及培养个人兴趣的时间,在庄家做两个孩子的母亲,根本没有这种权利。

元之的头枕在双臂上,看着天蒙蒙忪忪地亮起来,还有,她不介意偶然也有失眠的自由,失眠之后,在中午补足的享受。

这些都是奢侈。

元之在下午接到庄允文的电话。

她答:“自然你可以来探访我,看看我的生活情形。”

元之抱歉,是她先去触动庄允文这老实人已经没有波澜的一颗心。

元之同三号说:“真怕伤害他。”

三号揶揄元之:“现代人的爱情,瞬息万变,不多久之前,你追求他,不多久之后,你可能要回避他了。”

“我不是那样的人,”元之否认,“我同允文,永远是好朋友。”

三号一听笑得几乎没落下泪来,“元之,你是越来越适合在这俗世生活了,恭喜你,你比许多老练的人更加虚伪。”

元之颓然,“一定是江香贞与林慕容给我的不良影响。”

三号接上去,“也更加懂得找藉口推卸责任。”

元之质问:“你扮谁,我的良知?”

三号不与她争辩:“好好招呼你的客人吧。”

元之与三号都低估了庄允文,他态度非常大方客套,丝毫不见托大,从头到尾,关元之一再对他表示好感,他表现仍然不卑不亢。

元之更加敬重他。

他带着一件小小礼物。

元之拆开来,是一幅镶在镜框里的儿童画。

庄君做注解:“是珠儿画的‘妈妈’,希望你喜欢。”

元之佩服他的心思,“没有更好的礼物了。”她是由衷的。

庄允文打量关小姐雪白宽敞的公寓,家具简单别致,长桌前只有两张椅子,没有一件杂物,留下极多空间,自然优雅美观。

进一步证明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庄允文说:“你到过我的家了。”

元之点点头。

“那是最基本不过的家,没有任何花巧,亦无情调可言,那是一个放洗衣干衣机,一天做三餐合奶瓶的家。”

元之又颔首。

庄允文笑:“你终于明白了。”

元之的喉咙有点干涸,讲不出话来。

他迟疑一会儿,“我亦有一点疑问。”

“请说。”

“你是谁?”他又重复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我是关元之。”

“可是,为什么珠儿叫你妈妈?”

“她渴望重获母亲的照顾,将来年纪大了,她自会明白,母亲已经离开她。”

庄允文不语,他静静喝完手上的香茗,起身告辞。

元之送他到门口。

庄允文转过头来,“世上有许多现象,是无法解释的吧?”双目炯炯有神。

元之只得回答;“你说得很是。”

“有时,”他停一停,“也不方便解释。”

“对。”

庄允文走了。

三号的声音传来,“事情和平解决,恭喜你。”

元之讶异,“你竟在我家装设偷听器?”

“关小姐,”三号不忿,“是你忘记关上通话器。”

元之一看,果然,“对不起。”

“我以为你要我做军师。”

狗头军师。

“元之,此刻你已完全摆脱过去,告诉我,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也许重新上学?

“可怜的关元之,你将似本市三万余名名媛一样,无所事事,闲时做做慈善舞会主角,开一爿古董店……闷死人。”

元之不出声。

“做人行头真窄,我比你幸运,再付那么三两年,腻了,我大可回曼勒去,过些日子,再出来看看世上有什么新鲜事。”

元之啼笑皆非,三号似已领悟到游戏人间的真谛。

“是,”元之说,“三号,你的宇宙无限,你的生命长过你的创造主。”

三号说:“我们比人类幸运。”

“你的朋友有否怀疑你为何总也不老?”

“我保养得好。”

“三十年后呢?”

三号毫不犹疑,“没问题,换一批朋友,旧的已经跟不上我。”

妙计。

难怪世人每隔一阵子就要把旧友淘汰,一则免他们知道得太多,二则嫌他们步伐慢,跟不上潮流,不能互惠互利。

当下,元之倒不怕无聊,她有好几件事要做。

首先,她去探访江香贞的父亲江则培。

江先生不在家,由他的妻子任莉莉出来招呼元之。

任女士十分紧张地问:“关小姐,你是香贞的朋友?”

元之点点头,“她嘱我来问候你们。”

“她无恙?”任女士略为放心。

“他很好。”

“为什么五年来音讯全无?”继母追问。

“香贞与她父亲之间有不可冰释的误会。”

任女士脸上露出深切的悲哀。

“香贞觉得她父亲不关心她。”

“这样说太不公平了。”

任女士起身到旧桌前去取出一只文件夹子,

“请看。”

元之好奇地打开,里头全是寻人广告剪报。

“香贞吾女,见报请与父亲联络。”

“香贞,一切误会均已冰释,请与父接触。”

“香贞,如你仍在世上,请与父联络。”

语气越来越绝望,元之为之恻然。

任女士说:“香贞不可能看不到,寻人启事分别刊登在《纽约时报》、《泰晤士报》、《朝日新闻》、《明报》、《联合早报》上。”

元之也肯定香贞看得到。

怎么样才能替江家父女解开这个结?

“你再翻下去。”

元之翻动文件内页。

“悬红,寻找江香贞,”附着香贞的大头照片,“任何人提供消息引致寻获江香贞,可得现款xxx元”。

赏金一年比一年递增。

“她应该看得见。”

元之抬起头来。

“关小姐,带我们去见香贞,赏金属于你。”

“请相信我,香贞无恙。”

“口说无凭,有没有她的字迹,她的照片,她的声音?”

任女士非常焦急。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一个男声:“谁,谁在这里?”

元之抬起头往后看,一眼就把江则培认了出来。

元之对他自有一股熟稔的感觉,别忘了她做过江香贞。

江先生此刻看上去也就是一个伤心的父亲。

元之不由自主地迎上去,她欲安慰他。

把马蹄铁在吸铁石上擦两擦,吸石的分子会得过到马蹄铁上,事后马蹄铁也可吸起回纹针之类的小型物件,江香贞对元之的影响也是这样。

元之对江则培有亲切感。

当下江则培问:“香贞在何处?请她回来,告诉她,我患重病,想与她团聚,她也该回家了。”江则培愁容满面。

元之忽然之间鼻子发酸,夸下海口:“我带她来。”

江氏夫妇悚然动容。

江太太任女士立刻去写了一张现金支票递到元之手中。

元之十分戏剧化淡淡然地说:“我不是。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 为钱而来,我自己的钱已多得用不光。”

她站起来告辞。

任女士送她到门口,“关小姐,香贞什么时候回家?”

“你们放心,必要时我把她绑着来。”元之悻悻地。

江氏夫妇半疑半信地看着她离去。

元之跑到麦克阿瑟的办公室,铁青着脸,把寻人启事副本掷到他面前。

阿麦一看,脸色即变,半晌,才在牙齿缝中迸出一句:“你太爱管闲事了。”

“他想见你,他是你生父。”

“生理上的父亲,说得再正确没有。”

“当你尚是个婴儿之际,我肯定他曾经抱过你喂养你。”

“是,但当我稍不听话偶尔不肯遵他旨意行事之时,他即厌倦鄙夷地离弃我。”

“你看到这些启事而不动容?”

“你说得对。”

“香贞——”

“我看上去像江香贞吗,你说,我能回到江家,一边喊爸爸我回来了一边扑进他怀抱里去吗?”

元之瞪着六尺昂藏的麦克阿瑟,“你真是怪胎!”

“不比你更畸。”

元之坐下来,“他患病。”

“我知道,失却人间所有乐趣之后,他想到了我。”

元之看着他,“你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嘛?铢锱必计,睚眦必报,同老父血亲还计算得这么清楚。”

“你不是我,元之,你不会明白。”

“错,香贞,我曾经是你。”

阿麦捧住头,看着窗外良久,良久,忽然变得非常疲倦,“你说得对,许多年之前,我的出生,一定使他喜悦感动过。”

元之知道她会得玉成这件好事,不禁松一口气。

“我怎么去见他们?”他摊摊手。

“出外靠朋友,我们找三号商量。”

“它有什么神通?”

元之狰狞地说:“也许它有一张皮、画一画,改改妆,披上它,会变成江香贞。”

三号听了这样的话,非常生气,“我没有听过比这更无耻恶毒的谣言。”

麦克阿瑟摊摊手说:“看,我也回不去了。”

“三号,想一想。”

“把真相告诉令尊。”

麦克阿瑟叹口气,“我不认为他会接受,我知道有种父母不论子女变成什么样子仍然深爱他们,但那不是江则培。”

“三号,你能模仿江香贞吗?”元之用另外一种语气试探三号。

三号的好胜心被挑拨起来,冷冷地说:“江香贞的身世,我颇知道一些,江香贞的声音语气,我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做到。”

元之说:“那么,劳驾你陪我走一趟,你做香贞,阿麦,你做香贞的密友。”

“慢着,”三号说,“相貌不似。”

阿麦笑,“那最容易解释不过,反正城内每一个女子每隔三五年五官都会精益求精。”

这一出剧本由关元之编写,并且领导演出。

三号说:“元之,我知道替别人着想是一种美德,但是你自己的事也有待解决。”

元之黯然。

阿麦插嘴,“少一个丈夫,多一个朋友,关元之并没有亏本。”

元之瞪他一眼,“你倒是有苏格兰人本色。”

第二天,他们去接三号,看到的假江香贞,居然有三分神似,加上那种不羁的神情与不耐烦的语气,就接近七分了。

一行三人大着胆子上江家去。

事情比想象中容易得多,江则培太愿意相信来人是江香贞。

三号得心应手,不消一刻,演技便更进一步,栩栩如生。

它的电脑设计迅速地发挥至大效果,使它精确地模仿了江香贞对人对事的反应。

不,她不打算久留,仍不愿意承继父亲的事业,不日她会嫁与伊安麦克阿瑟,但此刻她乐意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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