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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状摆了进去。
米澜来的时候差点认不出这是我的宿舍,感叹:“早就该有人改造一下你,免得你
年纪轻轻的就像古董一样……”
那段日子过得就像斯卡拉蒂的奏鸣曲,紧密、精巧、细腻,如同一把斑斓的珍珠被
撒在了太阳下。
三月末的某个早晨,亦卓提起要回家一趟,有几张去年的杂志内容光碟要用。晚上
他从公司打来电话说也许会通宵加班,让我不要等他。第二天是周末,他回来的时候我
迷迷糊糊睡着,等我彻底醒来他已经洗完澡睡下了——两个大黑眼圈挂在脸上,头发还
没干完全,枕头上垫着一条干毛巾,下巴上钻出了隐约的青灰色胡渣儿。我问他今天还
要不要去加班,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就闭上眼睛再也不动。
屏风背后的沙发上横七竖八摊着他的衣服和包,包的拉链拉开着,CD盒露在外面,
盒上还贴着便条,写着一行字:“08…02DVD”。
这里记着的应该是他要回去拿的东西:去年二月的杂志光碟。
我换了衣服,把那个银色钥匙扣放进包里出了门。那天的阳光很好,天气依然有一
点冷,风透过围巾钻进我的脖子,低下头却能看到自己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换过两趟地铁就到他家,大概是因为时间还早,保安睡眼惺忪地替我拉开大楼的玻
璃门。电梯间也空无一人,屏幕上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下降,中途没有任何停顿。
到十一层,我拿出钥匙开门。
银色的圆环上两把钥匙与锁孔分别碰撞出轻巧的声响。
门锁逆时针转动到某个位置,“咔”的一声开了。我推开门就看见地上倒着一双香
槟色高跟鞋,大约37号,比我大良好。这双鞋的主人应该比我高,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份
——鞋子内衬上有一排字母:Versace。
我呆在原地忘了关门,直到从卧室里传来穿拖鞋走路的声音。
面前站着Juliette。她穿着睡衣,头发垂下来落在肩上,没有化妆的脸皮肤很好,
颈部线条优雅得像天鹅。
“原老师?”她显然吃了一惊。她或许不知道除了安亦卓之外还有我有这里的钥匙
,就像我不知道她也有一样。
我听见自己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然跳动,像要冲破皮肤流 出来一样,手
上
的钥匙扣也被握得有了我的体温,脉搏一下一下撞击着这个金属圈。
“我来找东西,不打扰你休息。”我轻声说完,径直走向了卧室的书柜。他的大部
分书都放在书架上,书柜里只分类放着各种碟片和他收藏的相机我按照日期标签很快找
到了去年二月的杂志内容DVD一共六张光碟。
我小心地将光碟装进带来的CD包里,朝门外走去。
Juliette不知道是去了洗手间还是厨房,总之不见人影。她的高跟鞋骄傲地躺在门
口那张灰蓝色方块地毯上,仿佛很有风度地给我这个闯入者留有自己离开的尊严。
我站在微波炉一样的电梯里,等待着到达底层的红灯亮起。
回到宿舍,他还在熟睡。脸好像比以前几天瘦了一点点,鼻子上细小的黑头变得很
淡,皮肤有种疲惫又温柔的光泽。
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墙上是他换的CD架,床头是他买的大抱枕,床边是他挑
的熊猫拖鞋,书架上是他的杂志,衣柜里有他的衣服,洗手间里都是他不久前沐浴过的
味道,镜子也蒙着一层水汽,我看不清楚自己。
这样幸福的生活才过了一个月,忽然让我措手不及地撞见真相。他住我这里只是因
为家里有另一个人,曾经,他还保持着每隔几天或一周去住一次的习惯。就算与背叛无
关,这样的“保护”早已经构成了刻意欺骗。
我手忙脚乱地翻出旅行包,胡乱塞了些衣服鞋子和书,拉上拉链就逃出门去,一直
到坐上回家的地铁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家附近我不敢进门,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告诉爸妈我要回家住几天。呆呆地坐在
小区附近的公园长椅上,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路懿。
“我打算自己回一趟台湾。”他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米澜知道吗?”
那边沉默片刻,回到:“她知道。我大约十天吧,过完清明再回来。”
“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住几天?我的眼泪毫无阻碍地留下来,我侧过头,不想让它
们流到手机键盘里。”
他的房间也比之前乱了不少,地上还躺着打开的行李箱。门口鞋架上一双米澜的鞋
也没有,那一层现在空荡荡的。
我惊讶得找不到语言形容:“怎么了?”
“我回台湾一趟。”他头也不抬。
“我知道,你在电话里说过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可以住在这里一直到我回来,如果不适应可以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
“谢谢。”我这才想起来要放下旅行包。
他抬起头来看我,问:“你呢,发生了什么事了?”
“你别告诉我今天我们两个一起失恋……”
“差不多。”
“走吧,我请你吃饭。谢谢你收留我。”
“不用了,我还要收拾行李。”
“吃个饭又不会耽误多少时间,我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还没有吃,你能不能配
我吃饭?!”我忽然很大声地叫出来。
他看着我,像看外星人一样。
我忽然泄了气,低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走,去吃饭吧。”他表情平淡地拍拍我,像拍一个人是很多年的老朋友
。
吃完饭后路懿就走了。
我打开行李包,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有带牙刷和毛巾。
7…11的收银台前排着长队,我木然地站在队伍里,一点一点往前挪动。前面有顾客
买了需要加热的食物,微波炉“叮”的一声脆响,让我耳朵隐隐约约地疼。我盯着微波
炉的门,店员从里面去除了两个饭团。不是那个有蓝色杯盖的透明塑料水杯。收银台末
端干干净净,没有人在泡面。
我慌乱地伸出手放在眼睑下挡着,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落在鞋面上。
米澜从来没有想过路懿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她。
他只是在她家吃了一顿饭。
她的家庭很健康,父亲在航空公司上班,母亲是位营养师。
“我妈很喜欢他,觉得他细心,对我好。我爸也不反对,只是问了问他的职业规划。整个晚上没有一点不愉快的地
方,他忽然就退缩了。”米澜在我对面坐着,面前的玻璃杯已经被转了好几个圈,杯里的水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片刻
就平静下去。
“他没有说为什么?”
“他只说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生活!”
“这算是什么理由?”
“他说我太迟钝,体会不到他内心的想法,哪怕他已经表达过,我还是不明白。他说他不在乎我明不明白,他只是
终于确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每一句话听起来都这么像借口?”我想起路懿临走那天平静的脸,忽然感觉到有一点愤怒。
“他什么也没有跟你说?”
我摇摇头,顿时又想起了些什么:“我刚从冲绳回来那一次,在等你的时候他跟我提过,今年春节想带你一起回台
湾,去屏东老家看看,主要是清明去拜他父亲。”
“他父亲不在了?”
听到米澜这句问话我更加诧异:“他没有跟你说起过父母的事?”
“从来没有。”
“那他也没有跟你说过父母早已经分开了,母亲又再结婚?”
“没有。我曾经问过他垦丁那么美,他又那么喜欢海,为什么还要回到内陆城市?他
没有回答过我。”
我们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路懿只是我闺蜜的男朋友,他对我说过那么多关于自己家庭的事,而这些事他甚至都刻
意不跟米澜提起。
他是太害怕被人了解?还是太需要对人倾诉?
“我想去找他。我不想再去猜他到底又在暗示些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理由。从认识他到现在,他总是在按照自己的
游戏规则给人提示,好像只有找到答案才能过关,而没有完成任务就会遭到淘汰。当时如果我没有发信给他,我就永远
不会再见到他;我没有及时发现他存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她说不下去了。
曾经在南半球最高的高塔上,她认定了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爱情。因为他不可预期,在遇见他之前或之后的所有人
都变得面目模糊,乏善可陈。而当你爱一个人,就表示将伤害自己的机会双手交给对方,无论来得早或者晚都无法躲
避。
垦丁的夏天无限长,像火车的轨道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像缓慢转动的电风扇不停吹出湿润的风。
路懿从高雄坐大巴到垦丁,租了一辆自行车沿着海滩没有目的地地往下骑。
在卖绿豆饼的手推车边,他见到米澜。
他的笑容跟每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有没有吃早餐?”
见她不回答,他推着车站到她面前,指指自行车后座:“上来,带你去买小杜包子!”
“上来啊!放心吧,我不会迷路,昨天已经到处转了一整天了。”他继续说。
米澜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手扶着他的腰|Qī|shū|ωǎng|。他一直在出汗,上坡时车轮和踏板都发出负重的摩擦声。
路懿偏过头对她说:“这里路比较难骑,但是租摩托车太危险,还是自行车安全一些,也环保。”
“包子已经买了,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她来找他,急于跟他谈一谈。
“我带你去鹅銮鼻,台湾最南端!不要跟我说话了,骑着很费力,你坐好。”
她不知道他要骑到什么时候:“我下来,我们找车过去!”
“你以为我真的要带你骑过去?我住的地方就在船帆石,到了之后民宿老板家有车会送我们去。晚上看完日落赶回
来,还能回垦丁街吃晚饭。”他的声音隔着38℃的热空气从前面传来。
她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像在奥克兰第一次遇见,又像在青岛重逢……每一个地方,他都是她的向导,他不仅主
导她的行程,还主导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换了车,并排坐在后座上。日光滑过大开着的车窗爬上他们的皮肤,带过一阵阵轻微的刺痛。她涂了防晒霜,
还是有种要被晒伤的预感。很多东西都像光,无论你怎么防备都无济于事,它总是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席卷过来,长
驱直入,将所有的防御一次击倒。
车驶过一面封闭的沙滩,司机师傅回过头来问:“要不要进公园看灯塔?”
“不要,带我们去最南端。”路懿说。
终于,车子划过一条弧线停在了路边。他们下车步行,面前有一条红砖铺成的林荫小径,路的右侧竖着指示牌,提
示前行五百米就是最南点。
“走吧。”他伸手牵着她。
他们往前走了十分钟,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树叶在头上发出微弱的摆动声。小径走到尽头伸入海面上,是竖着台
湾嘴南点标志石雕的高台。
不多的几个游客正站在围栏边眺望,海与天延伸到尽头闭合成了一线。
海风卷着浪拍打脚下的岩石,她发现此时此刻除了脚下的高台之外,视线范围内只有天和海,一片茫然。
“这里就是中国台湾最南端,东经120°50’,北纬21°53’59”,从这个角度看出去能看到太平洋和巴士海峡的
交界。他熟练地背出经纬度,凝视着前方。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妈带我来过,”他的视线没有离开海,“离开垦丁之前我妈带我来这里,什么也没说,站了很久。到很多年后
她才告诉我,老爸当年就是在这里向老妈求婚,把这里的经纬度刻在结婚戒指内圈。他说,这就是中国台湾的最南端,
往前走再也没有内陆,我们已经一起到过了世界尽头。”
“世界尽头?”
“对。如果一个人说他已经跟你到过了世界尽头,你会不会很感动,觉得这一刻就是一辈子?”他转过头看她,
“再好的开端最后也被生活磨成了互相埋怨,彼此憎恨。我妈家庭环境很好,而我老爸只有一间破旧又潮湿的民宿,经
常租不出去房间。当他们恋爱的时候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我妈可以算是跟着我爸私奔回台湾的。他们只在一起了七年
就离婚,这以后我妈恨了我爸一辈子。我想她恨的也许不是多大不了的错误,而是他让她信仰的爱情破灭了。他说他们
已经到过了世界尽头,而世界尽头却只是他们生活的开始。”
“所以你不问任何理由,只是不愿意相信两个人可以在一起?”
“我相信过!我跟你爬过南半球最高的观光塔,在三百二十八米的高空我觉得我们已经到过了世界尽头。所以我才
会去找你,会想跟你一起生活。我幻想我能因为你安定下来,我也幻想过你会跟着我走遍地球上所有有海的地方……”
“可是你退缩了,你一声不响跑回台湾,你就这样带我来‘世界尽头’是什么意思?”
“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再看看我。我知道你会说不介意,可这是事实,我两三个月的薪水加起来都买不起你的一
件衣服。我根本不可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我也不愿意接受你委屈地跟着我。我们已经看到过世界尽头,可是从世界尽头
回来后我们的生活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
她盯着他,轻声问:“你自卑?”
“你的生活很优越,根本无法体会跟你成长背景完全不同的我。我可以想象你的生活,而你却无法想象跟我在一起
后的生活。我们之间将需要无休止的彼此妥协,互相让步,最终越积越多,成为互相埋怨。我们原本就不相同,因为想
要在一起,所以必须去面对对方的生活,作出的让步越多,无形中就想要越多的体谅和回报,如果对方达不到自己的预
期,我们都会委屈,都会后悔。我不想让你委屈,因为我实在无法给你想要的生活!”
“你总是在说我想要的生活,你知不知道什么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不知道的是你自己。你一直以为可以为了对方改变,可你有没有想得更具体一点?我们住在租来的一居室里,为
了交通方便要选个好地段,所以每月一小半收入都交给了房东。你只能穿换季打折的衣服,用平价护肤品,挤公交上
班,像其他主妇一样清早排队买超市的特价蔬菜,会为了每个月交通费能多报销一点而到处收集打车票,逛街逛累了只
去便利店买水喝,约会吃饭在点菜的时候会心算出账单,会为了看便宜的电影特意赶早场……因为我们必须存钱,如果
不尽早买房子,过几年就连孩子也不敢生。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大多数人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最难过的是你父母和
朋友面前依然要装作和从前一样光鲜高贵,让他们觉得你很幸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小心对你发一次脾气,你会
怎么想?你已经为我委屈了自己的生活,过得很辛苦,所有的快乐都建立在我对你的支持上。我只有对你小心翼翼才能
维护这段关系,什么都不敢跟你分担。这样我们都会累,会吵,会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为对方付出!”
这样的情景描述让她猝不及防。她反问:“如果我们努力一点,难道不能改变这种状况吗?而且,我们的父母
……”
“米澜,你从小就过得很好,我真的没有能力让你过得像从前一样好。努力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有收获的,恐怕在这
过程中我们都已经累得走不下去。不管是你屈从我的生活,还是我屈从你的生活,另一方总会过得小心翼翼。两个人之
间一旦有了隔阂,就只会越来越远。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既然爱你,就更应该看清楚自己能给你什么。我们曾经的
快乐只是因为那是纯粹的爱情,不用相处,不用被现实考验。我爱的是那个把几万块的胸针丢进洗衣机都毫无察觉的米
澜,但我很清楚,如果跟我在一起,你会变成一个精打细算的主妇。你不再是你,我为什么要为了跟你在一起而把你变
成另一个人?”
米澜低下头,从包里翻出一只又长又旧的遥控器:“你曾经问过我愿不愿意一辈子做你的遥控器。我长这么大第一
次偷东西,就因为想把这份礼物一直都带在身边。可是为什么你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
“我也想永远跟你像以前那样,不需要一起生活,只要分享一些共同的记忆。可是我们都会老,我们都必须要跟自
己的同类一起生活……”
“路懿,你虚伪!”她用力把遥控器扔进海里。海面从容地吞掉了这个渺小的黑点,一丝波纹都没有乱。
他走过去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其实你已经认同我的看法了,只是你还不甘心。”
她的脸贴在他肩上:“我是不甘心,因为你判断的根据仅仅只是一个假设。”
“我宁愿只是假设,因为有些事情一旦经历过就没有机会再后悔了。你知不知道我爸妈第一次吵架是为了什么?我
妈用了一支老爸买给她润肤露,结果皮肤过敏。她抱怨了几句,而他觉得她是在嫌他不能给自己好的生活。他们所有的
争吵都是从这种小事情开始,只要有一个人稍微情绪不好,两人都敏感起来,一吵就无法控制。他们又吵又打互相咒骂
了七年,然后离婚,一直到老爸去世都没再见面。是不是很好笑?”
她痛恨他总是拿父母来做反面教材:“是他们无法彼此谅解,不代表我们也会这样!”
“如果你爱一个人,怎么会不愿意谅解对方?只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越过越辛苦,越过越不知道对
方到底怎么想。怕对方失望,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敏感……”
“说到底只是没有信心,对对方没有,对自己更没有。我现在才明白,我们之间没有信心的是你。这已经不是我能
努力的范围,我改变不了你的想法。”
他轻声说:“Let's never e here again because it will never be as much fun。”
《迷失东京》那句熟悉的台词,在奥克兰她曾经对他说过。我们再也不要来这里,因为以后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开
心。那时的海和路灯,空气和风都已经很遥远了,他们再一次站在只有彼此的孤岛上,记忆像海水冲过去,淹没了视
线。
海浪拍打岩石,天边有一点点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