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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听出了妈妈言语中的敷衍和不以为然，胡菲菲心中失望极了，她毕竟辛苦了一个月，获得了自己觉得很不容易的进步，但家人却连一句真心鼓励的话都没有。不过细想下来，觉得妈妈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这是一个重视批评多过表扬的年代。而妈妈是个粗心大意惯了的人，平时以打击人为乐事，丝毫没有小孩子纤弱的内心可能会受伤的觉悟。口头禅是“那会中？”“你又做不来这个”“你看能做的来这个吗？”“你除了好好学习外，什么都干不来，干什么都会失败”。胡菲菲生前被她打击了无数次，最后终于把纤弱的玻璃心生生练的百毒不侵、水油不进。很多年以后，当教育界反思教育模式，鼓励和肯定小孩子的观点终于占据了上风的时候，胡菲菲曾经严正和妈妈讨论过这个问题，妈妈说，她不记得了。又说，她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教育是对的啊，一句略带歉意的话都没有，彷佛那些曾经把胡菲菲气的吃不下饭的话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一样。
“不过，既然我重生了，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不会再被你的话所打击到，放弃机会，也不会因为你的质疑，而真的去怀疑自己的能力。也不会再因为你的好恶，而去做违背自己心意的选择。”胡菲菲心里默默的想道，“重生之前，你和我都曾经犯过很多很严重的错误，做过很多并非最佳的选择，你的专断和我的懦弱，以及社会的浮躁现实，最后导致了我和梦想的失之交臂。既然人生重新开始，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也不再允许因为你的固执的专断和平凡的短视干扰我的决定。不管社会大势会不会像蝴蝶扇动了翅膀那样的改变，我的人生我做主！”
“我会自己做决定，自己承担后果。你的说教，觉得有道理的我就听，觉得没道理的我不会去听。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我的妈妈，我知道，你觉得子女最重要的是孝顺听话，但是，如果你做了我明知道是错误的建议，我不会再违心去执行。”
“你是我的妈妈，依然是我最爱的人。我对你的爱，不会因为你的错误建议和固执短视而少了半分。因为你是一个平凡的人，你应该是一心一意为我好的。只不过你不了解社会发展的趋势而又对自己的预测过于自信而已。我爱你，你或许不算是一个伟大的妈妈，但是却是平凡的芸芸众生中，一个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孩子的人。虽然这种方式，对于重生前的我来说，不是很合适。”胡菲菲默默想着。
“又在发什么呆？还不过来帮忙？”程远芝那边一个人实在是独力难支了，她催促着。
“来啦！”胡菲菲笑了一笑，将心中这些想法尽数放下。
虽然按照阳历年来算，早就跨进一九九八年的年境了。但是临近春节的时候，大家还是习惯按照阴历算法来确定一天的行程。街头巷尾的老人们纷纷聊着儿时就熟悉的歌谣“二十三，烙油旋；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喝黄酒；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馍篓；年三十，捏扁食”，然后感慨着：“这个社会太浮躁了，人心不古啊，估计这民俗是要绝在咱们这一代了啊”，然后逼着自己的儿子女儿按照民俗准备年货。至少也要在二十三那天吃回火烧，或者是油旋之类的，在三十之前把房子给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三。程远芝一大早上就念叨上了。她们高中里还没彻底散学，她特地和一个小年轻换了课，不到十一点就回到了家准备和面烙油旋。此时正是忙得灰头土脸，哪里有心思勉励孩子？何况她也是当老师的，见惯了学生们的成绩忽上忽下，更是矜持，生怕一表扬了，自己女儿骄傲了，反而影响今后的发挥。至于会不会打击女儿，以她粗线条的想法，自己的女儿应该和自己一样粗线条，哪有那么容易打击到的？压根没往这个方向考虑。
胡菲菲连忙上去帮手，拿了锅铲，给油旋翻面。当年的油旋和现在市面上卖的千层饼有些相像，不过要比现在的千层饼好吃的多。一般采取八分烫面法，八分烫面二分死面，指将面擀成长薄条，摊撒上葱花、姜米、五香粉等佐料，然后卷成一卷，下压成圆旋形状的面饼。平底锅里倒少许油，油热以后下锅，用油刷带着面饼在锅里旋转。待一面黄亮以后要赶紧翻面，继续用油刷旋转面饼。胡菲菲从前对油旋的做法一无所知，在沪漂的三年中，常常嘴馋，自己摸索，却总把握不好火候。此时见到妈妈要自己帮忙，赶快趁机向妈妈请教，一时小小的厨房间里气氛很是融洽。
第一卷 一梦十年不觉晓 第十五章 腊月二十三
不多时，黄橙橙、香喷喷、热气腾腾的油旋就做好了。程远芝开始将煮好的莲菜茶一碗一碗舀出来。莲菜茶配葱花油旋是他们家腊月二十三的特色饮食。因为一家人的体质都容易上火，油旋虽然好吃但是毕竟属于油炸食品，因此要用莲菜茶压一压。顾名思义，莲菜茶就是煮莲藕的水，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胡菲菲的爸爸胡清华这时候已经回到家，见状忙放下手提包过来帮忙，一边帮忙端菜一边说：“我打电话问过教委的同学了。他们说今年的中招选考科目已经确定了。就是历史！”
程远芝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今天这么晚回来，为的就是问这个事情吗？就算知道选考科目是历史，她能考上吗？到时候少不得我厚着脸皮跟学校求情。”
一家三口把饭菜油旋等食物都摆放在桌上，开始吃午饭。然而，该要讨论的话题却丝毫没有打住的迹象。
胡清华平素信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点，视教师子弟走后门进高中为歪门邪道，自然不能接受自家女儿考不上高中的这一事实，怒道：“她要是考不上高中，丢我的面子，我就打断了她的腿！”
“事实如此，你再生气也没用。”程远芝难得很冷静的分析：“他们文化初中虽然算是淯阳市最好的初中了，但是按照每年的情况看，在一个班级七八十人中，被书院高中录取的不过五六人，被梅溪高中录取的不过七八人，加在一起撑破天有十几个学生，你每年期中考试后家长会都有去开，对你女儿在班里的排名应该很清楚吧？”
“爸，妈，我这次考了第十六名啊。”胡菲菲弱弱的插嘴抗议道。
结果程远芝用很不看好她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尽管你是岗大的教师，但是论初中和高中的升学情况，知道的就显然不如我那么多了。盲目乐观是可以的，但是不要说大话，你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如果真的考不上高中难道你还打死她不成？这可不像是一个人民教师说出来的话啊。”
想起女儿的学习成绩，胡清华就气不打一处来：“唉，丫头片子气死我了。每回去开家长会，老师都跟我说她聪明有余，但勤奋不足。你说她怎么就不能听话点，好好学习，给老子长长脸？小时候这孩子聪明伶俐，可是人见人夸啊，才几年就成这个样子了。”
程远芝一边用手撕扯着油旋一边说：“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小说了。你知道不知道，上次我的那本《镜花缘》，是从她被窝里找出来的。还有啊，上次咱家换绿色窗纱，她在我旁边嘀咕着说好看，说像什么软烟罗。我一听就知道她又在偷偷看《红楼梦》了。也不怕眼睛看坏掉，真是的！”
“那不是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吗？”胡菲菲重生以后就立志好好学习，这些闲书一来她前世已经看过，二来的确也会分散注意力，就再也没有偷偷翻过了。此时她听妈妈趁机告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辩解了一句。
程远芝喝了一口莲菜茶，气定神闲的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我又没说是你今天干的。”
胡清华叹了口气，问道：“像她现在的水平，如果要上书院高中，需要花多少钱？”
“什么？上书院高中？”程远芝的嗓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我们堂堂梅溪高中的教师子弟要花钱去上书院高中？这种丢脸的事情我可做不来。你就对我们学校的师资质量这么没信心？你让校长怎么想我？何况，凭她的水平，去书院高中起码要多花几万元钱。几万元钱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往水里扔！”
胡清华再度叹气：“你没听新闻里说吗？通货膨胀了，现在投资什么都不如投资子女来得合算。若是一两万元，咱们攒了这么多年，倒还付的起。我知道一说去书院高中你心里就不痛快，可是梅溪高中的升学率不如书院高中，这是一个事实啊。何况菲菲也说了，她这次进步了很多，没准下半学期再发发力就能考上书院高中呢。”
“爸，我觉得还是梅溪高中比较适合我。”胡菲菲想起萧如的那篇文章，倒也很能理解自己妈妈的心情，何况，根据她前世的经验，在她们那一届学生中，的确进高中时候同等水平的孩子，在最终高考的时候，进梅溪高中的发挥比较好。
“现在说报考什么志愿还为时过早。”胡清华一看老婆女儿都不支持他，也就讪讪的止住了话题，挥了挥手，“古人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吃饭。”
胡清华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个习惯，喜欢自斟自饮二两小酒。当地散装的白酒力量很足，吃完就去睡午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四下一看，老婆程远芝已经去教室上课了。于是不情不愿的拿起听筒：“喂？”
对方却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请问胡菲菲在家吗？”
胡清华的酒意连忙醒了大半。初中生早恋影响成绩，是程远芝向他反复灌输的概念；平时要留意胡菲菲的交友情况，也是程远芝向他耳提面命，反复说了很多次的注意事项。老婆程远芝是高中班主任，处理中学学生问题算是专家级别的人物。她这么慎重指出的事情，胡清华当然不敢怠慢，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不是？于是便留了个心眼，回答道：“哦，她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是哪位啊？找她有什么事情？”
对方回答：“我是胡菲菲的班主任。有件事情要通知她，等她回来后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胡清华当然是连声说好，忙用纸笔记录下对方的电话，然后匆匆挂了机。
胡清华穿好外衣，下了床。老婆程远芝出门时候，卧室门没关，此时正半开着。胡清华走到门口就看到胡菲菲正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彷佛刚才的电话他全然不知情一样。
“你的班主任刘老师打电话找你。你赶快回拨一个回去。”胡清华扬了扬手头的纸。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我出去了吗？这样一来不就穿帮了吗？”胡菲菲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脸上满是迷茫的表情。
“你就说你又回来了。”胡清华想都没想的说道。
“哦，好的。”胡菲菲接过那张纸，走向爸爸妈妈的卧室。
电话很快就被重新拨通了。
“你好，我是胡菲菲。”
“我是你初中班主任刘清。”那边依然是一个中年男子的音色，说话的语气也不紧不慢，恰到好处。
“有什么事情吗？”胡菲菲愣了一愣，说道。
“学校组织冬季送爱心活动了，这次轮到你和萧如几个同学。下午三点钟到文化路路口集合，大家统一过去。”对方如是说道。
胡菲菲想了想，见胡清华没有守在一边，压低了声音问了句：“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第一卷 一梦十年不觉晓 第十六章 各自远航
腊月二十三被当地人称为小年。整个淯阳市的街头巷尾张灯结彩，满是烟花鞭炮燃放后的余烬。
在梅溪市场的步行街上，几个少男少女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往前走。他们的分布很是怪异，两个少女手拉着手，一副很亲密的样子，两个少男并排行走，但是两组人却一前一后，隔了起码有两三米远。一般人不仔细观察根本猜不出他们是一伙儿的
“我真是佩服你。怎么想出冒充班主任叫我出来的主意？”胡菲菲大声问纪泽，眼睛却看着萧如。外人咋一看，还以为她在跟萧如说话一样。
“不是我想出的。是孙磊想出来的。”纪泽指了指走在身旁的好友，“他说你和萧如家教肯定都很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们的爸爸妈妈可能会误会的。那个声音，就是他模仿的呢。是不是很像啊？”
“别提了，还不是被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孙磊有些垂头丧气的人。
胡菲菲前世好歹是和声音打过多年交道的人，能听得出声音和声音之间的细微差别，因此并不以为意，反而赞扬道：“其实模仿的很不错了。很有几分班主任的感觉。如果不是冬季送温暖的理由太过奇怪，我也不会怀疑的。”
“是吗？”孙磊的眼睛发亮了，他尽管在班上贵为带头大哥，也只不过是少年无知时候的打打闹闹，其本质还是十分纯真的。
“是啊。我觉得，其实你很有配音这方面的潜质的。”胡菲菲很认真的说道。
“可是我更喜欢动画啊。”孙磊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几个人见状都笑了。
“动画的话嘛，不如考虑考虑日本？”胡菲菲抿嘴笑着建议。
“东夷倭寇！”孙磊很孩子气的把头偏到一边去，“不去！不去！”
“动画的话，据说美国加州学院动画系排名第一，还有加拿大的谢尔丹学院也很不错的样子。两个地方都是迪斯尼梦工场的摇篮。”萧如突然说道。她母亲是整个梅溪高中的高考报志愿高手，连她都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本事。对这些国内外这些大学如数家珍。
“好像很有趣啊。”孙磊眼睛重新冒出了光亮。
“不过这两个学校很难进的，而且对英语水平也要求比较高。另外，当然我知道你家是肯定负担的起了，不过这里的学费真的很贵。”萧如轻描淡写的说。
“英语啊，我的噩梦！”孙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法国就要好一些。动画专业也很强，学费也相对比较便宜。法国又是浪漫之都，最适合你这跳脱的个性了。不过去法国至少需要学上一年的法语，法国人的民族自尊心是比较强的，和他们说英语，一般来说是不会受欢迎的。”萧如又说。
“我英语都应付不来了，还法语！杀了我吧！”孙磊又嚎叫道。
“其实这次请大家出来，主要是想告个别。”纪泽突然插言道。孙磊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告别？”萧如略略睁大了眼睛。在她厚重的黑框眼镜之下，那双充满了智慧和灵气的眼睛显得那样的深邃和不安。
“是啊。我要离开淯阳市了。而孙磊，大概在不久的将来，也要去白俄罗斯读书吧。”纪泽淡淡说道。
“你去哪里？”胡菲菲好奇的问道。
“新加坡。”纪泽回答。
这边萧如也略略提高了声音问孙磊：“原来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去白俄罗斯，还问我们做什么？”
孙磊哭着脸，一副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想学动画。而我爸爸为我选定的专业是国际贸易专业。”
几个人微微一愣，都是十分同情的望着他。
“等到初中会考结束以后，我将进入明斯克的白俄罗斯国立大学学习。先学习两年预科，过了语言关。再正式进入大学。爸爸要我得到硕士学位再回国。”孙磊说道。
“新加坡的教育制度是6年小学，4年中学，2年高中，4年大学。我去新加坡后，会先去读政府中学的中三。等到上完中四后，参加一个等级考试。只要及格了就能升入高中。我想将来到南洋理工大学读书。我爸爸说在国内读书太难了，他托人问过，凭我的程度，只要认真学习，不难考上南洋理工学院。”纪泽说道。
“我爸爸也这么说。他说国内的高考竞争太激烈，尤其是河南这块的地方。想熬出头太难了。他说大凡家长有点能力又有点魄力的，都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受这种罪。他说这叫做什么小牛情深来着。”孙磊说道。
“舐犊情深。”萧如纠正道，她脸红扑扑的，胸脯起伏不定，好像正在生谁的气一样。
“所以你们想尽办法约我们出来，就是为了告别？”胡菲菲问道，她紧紧握住好友萧如的手，彷佛害怕萧如冲动之下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或者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一样。
“是的。我寻思着这两三年中，狐朋狗友倒是交了不少，但那都是场面上的交情，哪天我失势了，他们肯定跑到比兔子还快。我一声不吭离开了，他们也未必见得伤心，没准转头就投到张浩手下的。就你们几个人感觉上还比较靠谱，说不定还会为我伤感一番，落点眼泪什么的。”孙磊坦然说道，倒是理直气壮的很。
“伤感落泪？”萧如叫道，“想也别想！你们一个两个都攀高枝去了，留下我和菲菲两个苦哈哈的在这里挣扎。我为什么要为你们落泪啊？”
胡菲菲也笑道：“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啊。要不，咱整几个菜，喝点小酒儿，庆祝一下？”
孙磊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想来这话十分合了他的心思。
萧如这时候却有些忸怩：“庆祝？那——谁请客啊？”
胡菲菲微笑道：“当然是谁要远走高飞谁请客啦！两个大老爷们总不好意思让我们这两个落难小女子买单吧？”
孙磊想了想，提议道：“旁边有家烩面馆的饭菜倒还不错，地方也干净。还有一样，那里的烧烤据说是一绝。要不大家去哪里坐坐？至于买单嘛，有纪小老板在，我们怕什么啊，对不对？”
纪泽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卷 一梦十年不觉晓 第十七章 苟富贵
几个少男少女吵吵闹闹的来到孙磊说的烩面馆，找了个清净的角落落座。这个时候不是吃饭时间，又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准备年货，光顾面馆的客人本来就少。因此这时候这么一家不大不小的烩面馆居然没有一个客人，倒是便宜了胡菲菲这些小鬼头说笑打闹。
“老板，点菜！”孙磊叫道。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正坐在高高的柜台前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