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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爷呢？”
“守了大小姐一夜，回去睡了。”
我苍然一笑，“那我现在可以下床吗？”明秋也给了我一抹笑容，她一边扶我起来，一边说道：“大小姐的身子好得多了，能床走动的时辰也一天比一天多，大小姐快好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颧骨因为削瘦，所以变得极其高，眉毛淡了许多，眼睛也不如从前明亮了。
明秋为我梳妆好后，允禵便走进来，明秋退下去了。我与他相视一笑，我问：“还是不去睡觉吗？要我愧疚不成？”
他浅浅一笑：“原本想爬到你的身边睡的，可是你醒了，那，我就来陪陪你吧。”他将我从凳子上扶起来时，要牵着我的手出去，我却拉住他，说：“我陪你睡会儿吧。”
第44章 落花丁零
我和他并排躺在床上，手扣成了同心结。
我不觉一笑：“我们总是错过对方醒来的时间，这回我们一起醒就好了。”胤祯久久不说话，过了一会，他低声道：“这个场景我奢望了好久……绮月，我没有皇阿玛，没有额娘，只有你了。”
又是心中一痛，我伸手去摸他的脸，细声说：“十四爷，我陪着你，并且我保证你醒来的时候，我还是陪着你的，你乖乖睡一觉，好不好？”他的脑袋在我的手心下点了点头，过了好久他的气息才平稳下来，我慢慢的撤回了手。
我从生病以来一向嗜睡，我也渐渐睡着了，和允禵一起。
允禵往后都不再提及过这些事情了，他只一心一意的陪着我，以至于除了下人之外，他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主子。
他拥着我看杏花。真难得，我竟然能还能赶在杏花未败的时候看到。我笑道：“我住的福寿院名气起的太老气了，我们换一个好不好？”
“那叫什么？”允禵的声音就像哄孩子。
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我说：“算了，不改了，反正今后这院子都没有人住了。”我以为允禵会发脾气，可是他只是说：“对，我们以后都不住这个院子里，这地气不好，总不见你康复得快。”
“我想听你诵诗。”我站得好累，不想再站下去了。他轻声说：“那我们回屋好了。”
结果回了屋子里时，我又变梗耍赖，“我想放风筝。”允禵突然板下脸，“你生病了，还放什么风筝，等你好了再说！”
“你凶我……”
允禵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好言哄骗我，“放纸鸢太累了，你刚才也是刚从外面回来是不是，所以你……”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他只好说：“那我陪你下棋好不好？我们好久都没有下棋了。”
好吧，我妥协了。在开局之前，我望着他，然后说了一句话，“你不要让我赢。”
允禵眼中是说不出的震惊，他笑了一声：“我怎么会让你赢呢？你少臭美了。”我说那就好。
输了。我居然开始发他的牢骚，“你还真是不让我赢啊，十四爷你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允禵翻了个白眼看着我。当二局开始没一盏茶的功夫，我打了个喷嚏，说：“我困了，想睡一会儿，行吗？”
“那我抱着你睡吧。”
我嗤笑出声，“都多大的人了，才不要呢。”然后我就轻轻走下榻子，允禵只得叫了明秋进来伺候我，我对他说：“若是有公事，你都去忙吧，对了记得看看燕怡和涟漪，还有孩子们。”
我交代他了那么多事，他就再不能傻愣愣的守着我睡觉了。这么想着，我又睡着了。
那天我一个人吃完晚膳坐在那里等消化完，其实就是一碗熊胆粥，难吃死了，可是明秋死活就是逼着我吃。正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涟漪的小女儿淳儿走了进来，大大方方地喊了我一声：“嫡母！”
其实我这个额娘一做就是十八年，大儿子弘明被封为多罗恭勤贝勒，还被康熙指了婚，我的侄女儿、他的表妹就这样成了他的嫡福晋。我不由假笑一声，真是亲上加亲啊，哈，哈，哈。二儿子弘暟也不过做了一个散秩大臣。
再看淳儿的时候，发觉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我拉着淳儿坐到了我的跟前，笑盈盈地说：“淳儿也是二八年华了吧，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你阿玛怎么还不知道着急呢，我回头跟你额娘还有阿玛说啊……”
然后我就把她给羞跑了。虽然惭愧，可是我因为损了一顿人，心情突然大好。
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坐不住就走出了屋子，刚满目是黑压压的天色时，就看见允禵的身影晃进了自己的视线。他见到我笑了一下，说：“绮月你又坐不住了是不是？”
我冲他嫣然一笑。允禵会意，对我身后的明秋说：“收拾一下吧，我带你主子去泡温泉。”这个我喜欢，我痛痛快快的拉上他的手，任由他牵着我慢慢的往外走。
他将我拉上车，然后自己在上来。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不由抱怨道：“热。”允禵却没有顺着我的话往下说，也没有反驳我，只是说：“绮月，你轻了许多。”
我先是一怔，然后大笑起来，“十四爷是已经多久都没有抱过我了？”允禵促狭的笑了笑，没有答话。
我不要跟他待在一个汤池里，我就裹着亵衣还是害羞，难免对他娇嗔道，“你出去，出去。”允禵失笑：“绮月，你怎么变得那么孩子气了？”
孩子气？我舀了一点水蛮横的泼向他，“你才孩子气呢。”允禵的身体多了很多伤疤，我现在才发现。他似乎发现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胸口的伤看，他凑近了我一点，柔声说：“我没事的。”
我这才回了神，冲他笑了笑。
“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你笑得这样坦然了，唔，有好多年了吧。”允禵的眼睛还同四年前一样亮莹莹，我在他的瞳孔里找到了我自己。
我低头看着清泠的汤池水，然后看到自己裸露出来的胳膊、胸口，我说：“十四爷你看，我好白啊。”那是惨白的颜色。允禵的脸色就变了，他刚要说话的时候，我已经眉眼含笑的看着他，我慢慢开口，一字一顿的说：“十四爷，不是瞒着我，我就不会……”
允禵突然发怒，他在水中抓住我的胳膊，几乎要将我掐青。“你再胡说，我就不管你了。”
我蹙紧了眉心，我低呼道：“很痛，放开。”当我那个‘痛’字一说出口，他就已经放开了我，虽然他有歉意，可是他的胸口还是上下起伏，并且还是一脸坚持地说：“不许再说这种话！”
好吧，我多迁就他一回便是。
“十四……”我刚要说点别的，可是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喊出来，他就已经顺着水波欺身而进，我被他的唇堵了个住。他的嘴唇还是温软的，他吻的很霸道，他咬的我很疼，疼得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我和他的脸上、头发上全都是水，简直用狼狈来形容。
这是他回来以后第一次碰我，也是四年以来第一次。
允禵几乎是可以用蛮横来形容，一点都不温柔，我忍不住挣扎，结果手臂一仰，我的镯子荡起了无数水花，并就势砸在了身后的石头上。啪一声特别清脆，我也顾不得自己在干什么，就心疼的端过镯子来看看它有没有事，丝毫没有理会到……旁的人。
果真允禵恼了，一下浑用力，我痛得噗哧笑出了声音。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在这种情况下笑，他恼羞成怒起来，后果就是放开我的时候，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指着他，痛骂道：“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他还是抱着我，吻我的额头，眼睛和嘴巴，我继而又被他吻的七荤八素。
我嘟囔：“我是痛诶……”可是他吻的力度更重了，我还很想告诉他，其实他捏着的我肩膀也很疼。
“十四爷你怎么像个小孩子？”
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愣了愣，然后冲我温润的笑了笑。他继而柔声说：“我们回去吧。”然后在水底下拉着我的手，我却不动，他回头疑惑的看我，我笑道：“我，嘿嘿，可能要劳烦十四爷抱我回去了。”
我们后来还是歇在温泉那边的客栈里，伺候我的全都是他允禵一个人。他帮我梳头发，用梳篦，很慢很温柔的给我梳着一头浓密柔顺的长发。
我用手一圈一圈地抚摸自己的镯子，一边享受着他难得的伺候。
正当周围一片寂静的时候，突然我大叫一声，继而我又惊呼道：“十四爷你看！镯子上被磕了一个裂痕出来……啊，好心疼，心疼死我了……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啊……”
允禵只好拉起我的手，但是死活就是没有发现这有什么裂痕，后来在我的强行逼迫下，他终于发现了那个指甲盖长的不平整。允禵一脸无语道：“你就凑合着戴吧，再找不到好的了，叫你刚才不老实。”
我刚想骂他，结果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开始咳嗽，允禵连忙拍我的后背，我憋的满脸潮红才终于消退下去。
“你还难不难受了？”允禵满目心疼，我将他慌乱之中丢下的梳篦递给他，“我要十四爷帮我梳头。”允禵犹豫了一下才执起了梳篦给我重新梳头。
我对着铜镜里的他微微一笑，说：“其实今天去泡了泡温泉，我觉得比以前好多了……呃，不是，我不是说因为那个，十四爷你，你千万不要误……”允禵笑了一声，他说：“我知道。”
我愣了愣，羞恼不已，他，他知道什么了？
允禵手指穿过我的长发我觉得很舒服，我又想睡觉了，我想告诉他我打个盹儿，可是才开口，我就一仰头睡了过去。
就这么出去玩了两天，我几乎是跳着走进恂郡王府的大门。事后用涟漪的话来说，就是换了个人回来似的，我很开心呢。
我又死乞白赖的求允禵带我出去放纸鸢，刚开始他还是不答应，后来我在他面前转了好几个圈，义正言辞的告诉他：“十四爷你看！我没事的呀。”其实我转过之后，头有点晕，但是这阻止不了我想出去玩的心情。
其实，当我有一天看见明秋脸上的细纹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也老了，可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我不过就是想要在有生之年，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还是拒绝和我一起放纸鸢去。
第45章 朱颜辞镜
清晨的时候我又吐了一口血，只有明秋知道。我跟她说，如果被第三个人知道的话，我就把她赶回去。
今天允禵约我出去玩，我欣然应允。他竟带我去了山涧里，沐浴自然风光。我们坐在草地上，面前是有条细细的小溪流潺潺流过。
我闭上眼睛，伸了一个懒腰，“唔，比放纸鸢来的舒畅，我都老了，还玩那些小姑娘的游戏，我都要鄙视我自己了……”
允禵伸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然后来拨弄溪水，他说：“又是秋天了。”
我看着他，再忍不住用双手捧过他的脸，对他一笑，道：“十四爷，我不喜欢你瞒着我。”紧接着我就看见他的脸上全是痛色。他没有回答，只是一只手掌就揽住了我两只手，然后再别过脸去不看我。
“我猜猜吧，是不是叫血痛？”我面无表情却又要假意轻松。允禵的声音发颤，“你怎么会知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从那把削苹果的刀子拉开我的手指开始，我就意识到了，真荒唐，我居然得了血癌。太医那群大夫根本就瞒不住我，我说：“这重要吗？”
“绮月……”他的声色沙哑。
我突然发了狠，我喝道：“我说过不许你这么叫我，我一听你这么叫我就想死，你知道吗！”我还是失控了。他一把抱住我，我藏在他的胸口，甚至能够感觉到允禵心脏里压抑的痛楚，他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绮月，你不会有事的，我请了很多的大夫给你看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十四爷；”伸手环住他的身体，笑了笑，“我只要你陪我罢了，我很想自个儿好好，因为我知道这世上你就只剩下我了，我怎么可以抛下你呢？我做梦都想要和你白头到老的呀！可是，十四爷，我等不到了，我再也等不到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哭，抵着我的额头，压着我的发髻，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我答应你，一定坚持活下去便是，因为十四爷你是知道的，这个世上我就只有你了。”说到最后我竟痴痴的笑了，这个世上我能有允禵一人，早已经是莫大的奢侈，我的声音渐渐小地多，“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十四爷抱我回去好不好？”
我总是听不到他的回答，我就睡着了。
我又梦见了那个场景。梦见了紫禁城里的永巷，我和胤祯还如同当初一样，并肩穿越过这条长长的永巷，他拉着我的手，从来就没有放开。
我只是不知道我这一睡，就是三天。床边的是燕怡和涟漪，她们或许知道我现在没有力气说话，于是她们两个开始喋喋不休，直到允禵将她们都“请”了回去。
我冲他一笑，“你以后要对她们两个好一点。”允禵冷笑道：“我以后对她们肯定比对你好。”
我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那就好。”
允禵似乎要发怒的模样，我依旧笑盈盈的样子，可是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病的很难看，我真怕允禵他不要我，“你请的太医和大夫有没有说过，我今天可以下床走动？”
“他们许了，我不许。”
我瘪了嘴看他，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说：“听话。”
我就这么病着，躺着，一直到了冬天，好生无趣。我一面想着快点了结自己吧，说不定就可以回现代去了，一面又不愿意死，因为我不忍剩下允禵一个人。
可是我知道，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我开始害怕见到允禵，于是叫明秋用我已经睡下了的由头来打发他走。而当有一天我终于感觉精神好些，就对明秋吩咐道：“去请两位侧福晋来吧。”
燕怡看到我的时候低呼了一声，随即又恢复了笑意，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她们惊异乃人之常情。我坐在榻子上，燕怡坐在我的对面，涟漪执意搬了凳子来坐在我对面。
我对涟漪笑了笑，“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你。”涟漪从袖口里拿出一片红纸，双手递给我，淡笑道：“姐姐，擦一擦吧。”我就这这张口红用力一抿，问：“现在脸色有没有好一点。”
燕怡握住我的手，温和地说：“姐姐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今后，拜托两位照顾十四爷了。”我没有力气再去多做铺垫了，这句话已经娓娓道出。燕怡一震，“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呢！十四爷听见了又会生气的！”
涟漪已经沉稳得多，她再不是年前那个浮躁的侧福晋了，她说：“姐姐放心。”燕怡失声唤她，“涟漪！”
我转而拍了拍燕怡的手，“咱别自欺欺人了，燕怡，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很好，可是十四爷都接受了，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呢？”我苦笑一声，“燕怡，涟漪我不怕死，我只怕十四爷没了依靠，今后他只剩下你们了，请你们务必……”
燕怡终于哭了出来，“姐姐放心。”
“我一直都觉得对不住你们，占着十四爷的心还要占着十四爷的人，而你们偏偏还是真心待我，让我情何以堪……”我擦了擦眼泪，涟漪走过来，轻轻抱了抱我，说：“姐姐累了吧，好好睡一觉，好吗？”
自那天起，我整个冬天都没有再下过床了。有时候允禵陪我说一会儿话，我就累得慌。为了不扫大家的兴，除夕夜的时候我还是坚持和大家围在一起吃饭，而且我难得吃了很多东西。
晚上允禵不让我守岁，哄我回去睡觉的时候，我突然跟他说我想要去看雪，他迟疑了一下，“那我陪你到院子里看吧。”我摇头，“想去山上看。”
允禵愣住，“大晚上的你怎么可以山上去呢？要是冻着就不好了。”我可怜兮兮的说：“可是还有你呢，你不会让我有事的。”可能是这句话他十分受用，他将我裹得牢牢的，直到我都快热出汗来他才罢休。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出府，然后上山去。
我们走进山间的时候，允禵便问我，“你要上山干嘛去？”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去看雪啊。”我踩着厚厚的积雪，看着周围的青松。允禵道：“院子里不都是雪吗？”我理直气壮道：“院子里的雪我都看腻味了。”
又走了两步，我突然往树上一指，“你看！松鼠！”允禵斜睨我一眼，道：“现在哪里来的松鼠？”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我说：“那……啊！”我踩空了一脚，要不是允禵及时抱紧了我，我就得跪下来了。
“是不是崴脚了？疼吗？疼不疼？”允禵连忙让我坐下，然后要看看我的脚有没有事，我尴尬一笑，“只是花盆底的鞋跟儿……断了。”
允禵失笑，“真后悔带你出来，那，那我背你回去吧。”我转了转眼珠子，说不行，我要上山去。他蹙眉，“那怎么行，你已经走不了了。”我又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撅着嘴装无辜。
允禵最近非常吃我这一套，他只得在我面前蹲下身来，我双手搂过他的肩头，很轻松的爬上了他的后背。他刚要转身下山的时候，我大叫：“十四爷说话不能不算数！”
他十分奸淫掳掠的笑了笑，“现在是你上了贼船。”我掐住他的脸，威胁道：“如果你敢带我下去，我就，就再也不理你了！”允禵说：“那你就别理我了。”然后他接着往山下走，我一时情急，探头咬住了他的耳朵，他浑身一震。
“你！”允禵僵硬的转过身去，往山上走，“我总是这样惯你。”我咧嘴一笑：“我总是喜欢被十四爷惯着。”
再上山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无心看雪了，我就是静静的伏在他的背上，我觉得很安宁，“这是你第一次背我。”
“绮月，我会背你一辈子的。”
我这一辈子就快完了，那一辈子也就够了。我想得正心酸，允禵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思，粗暴的打断我的想法，“我说了一辈子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我忍不住嗤笑出声，那是你允禵才有的福气啊。
我将头看在他的肩上，说：“我知道的。”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左手又一圈一圈的蹭着那只手镯，我已经习惯了每次摸一圈就会有个长长的细痕，摸一圈就有一个长长的细痕。允禵失笑：“若是有了瑕疵，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