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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被他瞧不起的人骑到了头顶上,崔世卓自感颜面扫地,对崔容愈加怨恨起来。
他不是陈氏那般目光短浅的妇人,晓得把这怨恨深深埋藏起来伺机而发,因此在人前,崔世卓都作出一副无所谓的大度模样。
但是近来的一条谣言,终于让他平静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人们说,崔府庶子品貌才学俱佳,除了出身,倒比嫡子还强上一些;再说他又得了皇帝钦点,出身倒也不是大问题。
这忠义候世子之位到底鹿死谁手,目前看来还未成定局。
此言一出,崔容的身价又是大涨,崔世卓却火冒三丈。奈何他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别人的口舌,只能暗中吐血。
带着这样无处发泄的心情,崔世卓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爆发了。
那日他原本是去二皇子那里走动,但是受了些冷遇,便提前回府了。
谁知崔世卓刚回自己院子,听见两个婢女正在闲聊,那内容令他阴沉着脸停下脚步。
两名婢女没有发现主人在背后,还兀自说得欢快。
“小珠,你说咱们少爷,真能当上世子吗?”年纪小些的问,语气中满是惶恐。
被叫做小珠的婢女摇头叹道:“谁知道哪!外面都说容少爷比咱们少爷强,要夺世子之位。”
“可是咱们少爷是嫡子啊!”
“嫡子有什么用,”小珠撇了撇嘴,“嫡子还不是落榜了。我看容少爷才学好,长得好,待下人也亲切,要是真当了世子也挺好的。”
崔世卓气得脸都抽搐了。
他在外被二皇子轻慢也就罢了,竟然连府里的小小婢女都敢如此嚼舌根,还是他自己院子里的,简直欺人太甚!
“来人!”崔世卓当下就爆喝,指着小珠道:“把这个贱人给我拉出去打!打死才算!”
两名婢女这才知道刚才的话被崔世卓听了去,脸色顿时白了,赶紧跪在崔世卓面前讨饶,吓得瑟瑟发抖。尤其是那个叫小珠的,磕头如捣蒜,额头上不一会就出了血。
小厮们眼见崔世卓正在暴怒中,没人敢劝,只能把小珠拖了出去。
“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再来见我!”崔世卓咬牙切齿道。
说罢,他一脚将那名年纪小些的婢女踹倒,怒气冲冲地回了房。
闹了这么一出,很快有人报道崔怀德和陈氏那边。这俩人一个并不将婢女放在眼里,一个只心疼儿子气坏了身子,竟没有人前去劝上一劝。
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小珠给活活打死了,尸首血肉模糊,几乎烂成一团,用草席卷着,趁夜里从后门抬了出去。
至于另一名小婢,被崔世卓一脚踹中胸口,当夜就开始咳血。连伤带吓,也不过拖了十几日便一命呜呼。
因为几句闲话去了两条人命,一时间崔府奴仆们人人自危,不敢再妄加议论,但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第三十章、 离开崔府
话说过了几日;还真有媒人上了崔府大门。
儿女婚配之事;自然由嫡母陈氏出面接待。她一听媒人是为了撮合崔容和镇军大将军的嫡女;脸色便难看起来。
本朝虽有些重文轻武;但镇军大将军是从二品,手握重兵;算起来品级比崔怀德还高——这门亲事是崔府高攀。
可这样的好事;先前却从来没有人给崔世卓提过。陈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崔夫人;”媒人满面堆花,“镇军大将军的夫人说啦;他们武将之家不像读书人讲究多,不在乎嫡庶之别。我瞧四公子人品相貌样样出众,将军府的女儿也是温柔娴淑、恭谨善良;真真是顶好的姻缘哪!崔夫人还犹豫什么。”
外人虽对崔府之事有所耳闻,但大都是关于几个公子的。陈氏深闺妇人,虽然言行颇有失,却还未弄到人人皆知的地步。
媒人一番话,本来是想告诉陈氏这种嫡女下嫁的好事可不是天天有的,让她抓紧机会。谁承想在陈氏听来,却是字字刺耳无比。
心里虽然窝了火,但媒人不能轻易得罪的道理陈氏还记得,于是勉强扯出笑容应道:“于妈妈……”
她做出瞻前顾后的犹豫模样:“这话,我可只说给你听。”
于妈妈一听,连忙竖起耳朵——收集这类秘辛是她平生最爱。
陈氏凑近了于妈妈,压低声音道:“按理说,容哥儿的好姻缘我不该阻拦。可是若是不说,害了人家姑娘,回头亲家变仇家,却是我的罪孽了。再说镇军大将军,可不是我们好轻易得罪的。”
“哎呀,这话到底从何而起?”听陈氏说得严重,于妈妈也不敢怠慢,连忙追问。
陈氏遮遮掩掩地凑近于妈妈耳边:“容哥儿他……身子弱。”
本来一句无甚大碍地话,被陈氏用这般语气一说,仿佛别有深意。
于妈妈先前也打听过,崔容因为身体不好,入学年龄比旁人晚得多。但因为关宴那日她亲自前去曲江看过,觉得除了瘦些,人倒也精神,因此没放在心上。
此时再听陈氏的话,于妈妈脸色几变,最后找了借口告辞了,再没提做媒之事。
见人走远了,陈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然后面上浮起一丝微笑。
想跟她斗?
做梦!
****
那般荒唐不羁地传言传到崔容耳朵里,已经是近半个月后的事了。
问明传言出处之后,崔容铁青着脸去找陈氏——毕竟这等污蔑,是个男人就不可能忍受。
面对崔容的质问,陈氏一边赏玩自己刚染的指甲,一边轻描淡写地回应:“容哥儿这态度,我不喜得很。难怪人都说,出身太低的教养不好,看来还真是。”
崔容见她又讥讽自己出身,忍无可忍:“住口!你对我娘放尊重些!”
“啧啧,”陈氏掩口讥讽地笑了几声,满是恶意地对崔容说:“我要怎么尊重?把她从坟里挖出来抬个贵妾如何?”
——夫人疯了……
在屋内的婢女目瞪口呆地看着陈氏,不约而同地将头低下,恨不得立时有个地洞,好钻进去躲一躲。
屋子里死一般安静,崔容盯着陈氏,用一种平静地、但是却令人不寒而栗地语气说:“你怎么敢这么说?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早在崔容脸色可怖地冲过来找陈氏的时候,机灵的小厮就去请了崔怀德和崔世卓。此时两人正一前一后赶到,恰好听见这句话。
崔世卓立刻转过头看崔怀德,就见他父亲整个人动作一顿,立在原地。
见此情形,陈氏的脸色蓦地变得灰白。她慌乱地站起来,指着崔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胡说什么?”
“母亲该不会忘了,我娘去之前,是谁给她端了一碗安神汤?你如此泯灭人性,就不怕午夜梦回时,被冤魂缠身、不得安眠?!”崔容将“母亲”两个字咬得分外重。
陈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变得语无伦次:“你胡说!我没有!她不是我害的!”
这话在他人听来,却无异于承认当初那件事另有隐情。
眼见陈氏昏招频出,崔怀德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带着疑惑,崔世卓只得几步上前,将陈氏护在身后,冷冷地开口:“四弟,你这样血口喷人,岂是为子之道?别忘了,你什么身份。”
崔容毫不畏惧地回击:“弑母凶手,岂配我认作母亲。至于这崔府庶子的身份,我从不稀罕,不要也罢!”
崔世卓见崔容入了套,露出一丝隐隐地得意:“你不稀罕?没有这庶子的身份,你可参加不了春试。还是说,四弟也不稀罕这二甲十名的进士身份?”
这句话里威胁的含义显而易见。
要么失去进士资格,从云端再次落入泥里;要么,继续龟缩在这府中,被长幼嫡庶的规矩压制着。
不得不说,崔世卓这招正中崔容软肋。
可惜崔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软弱小儿了。他如今有庄子,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即使不依靠崔府、不做那进士,也能活得好好的。
想到此处,崔容心一横,准备拼得不要进士头衔,先换得一身自由,再图报仇雪恨之事。
于是他道:“大哥别忘了,我的名字本来就不在族谱上……”
“都给我住口!”崔怀德见话题越发不可收拾,立刻喝止。
两方闹得这样难看,实在出乎他意料。但不论谁对谁错,崔怀德都不能容忍拿崔容的身份说事。
一来,若崔容被去了进士头衔,受损的是整个崔家的利益;二来,这事关崔怀德年轻时做下的一桩丑事,传出去会牵连他名誉受损,仕途受阻。
当年崔怀德初任户部尚书,意气风发,与同僚喝得大醉,回府时走错了路,强要了一个粗使丫头。
那丫头是个性子烈的,几次寻死觅活。崔怀德虽怕此事传出去被人知晓,到底也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便把丫头养在后院不得见人,寻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看着。
后来,丫头生下一个儿子,便是崔容。
没等崔容满月,那丫头忽然一场大病去了。崔怀德心里松了口气,便草草将她埋了了事。
从那时候起这事成了崔府的秘密。
现在想来,当时之事确实有些蹊跷,但崔怀德并不愿旧事重提,便道:“小容身份的事,谁要再提,家法伺候。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崔世卓也不蠢,知道见好就收,当下便道“听父亲吩咐”。崔容却不愿就此退却,他看向崔怀德:“父亲,当年我娘的死因另有隐情,父亲可知晓?”
崔怀德摆出不悦的神色,好掩饰他的心虚:“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追根究底,弄得母子兄弟像仇人一样。”
听到这等令人难以置信的言论,崔容反而安静下来——他终于彻底失望了。他的父亲所看重的,果然从来只有他自己。
半晌,崔容看着崔怀德,一字一句开口:“我要分家。”
说罢崔容谁也不管,转身径直往外走。
崔怀德没有派人阻拦,也不知是默许还是气急。
崔容走出房门几步,崔世卓气急败坏地追了出来,大喊道:“你有能耐!日后吃了亏受了苦,可别妄想崔家再护着你!”
崔容脚步一顿,回身对崔世卓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大哥,崔家从前就不曾护着我,以后,也不必费这个心了。大哥若有闲心,还是多顾着自己吧!”
这话果然令崔世卓气歪了鼻子,盯着崔容不语。两人对视了片刻,崔容微微一笑,从容转身,迈步离开。
第三十一章 、乔迁新居
出了陈氏的院子;崔容看见崔世亮正立于树下;显然已经候了很久。方才发生的事;相比崔世亮已经大致知道了。
自从被崔怀德训斥过;崔世亮甚少出门,崔容和他往来并不多。此情此景;崔世亮显然是有话要说。
待崔容走近;崔世亮开口问:“四弟;你真要出府?”
崔容点头。
崔世亮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出乎崔容意料地示好:“出府也好;至少不用再受闲气。三哥没什么能耐,不过这几年也攒了些私房,有用得着的地方;四弟尽管开口。”
崔世亮这些年在陈氏母子那儿没少受压制,眼下有人替他出气,让陈氏母子不痛快,崔世亮也觉得爽快得很,先前对崔容的敌意倒是消了不少。
崔容道了谢,两人难得和气地说了几句话才各自分开。
崔世青到底是外人,这种事他不便出面,只能呆在崔容院内。见崔容回来,崔世青话不多说,只给了崔容一个安慰的拥抱,道:“如此也好。”
离开崔府这监牢一般的栖身之处,也许崔容才有机会展翅直冲云霄。
这一夜,崔容一夜未眠——他为即将到来的自由而兴奋不已。
****
崔容没有给崔怀德反悔的机会,第二日一早就带着李福出门看房子。
李福自小在长安城长大,各街各坊熟悉得很,听完崔容的要求,他很快便找出了几套合适宅子。
崔容一一看过,最后选中了位于长安城南永乐坊的一处宅子。
这宅子前后两进,共有八间房子,院内带一小花园,布置得十分雅致。宅子周围种了不少梧桐树,又安静又漂亮。
原来的主人据说是个布商,因为生意的缘故急着离开长安,因此崔容只花了不到不到二百两就买了下来,他相当满意。
一系列手续办妥,崔容将地契交给李福保管,嘱咐他着紧把宅子收拾出来,好尽快搬过去。
离府之事已成定局。
这几日见,崔怀德来看过崔容几次,同他讲一些家族和睦地话,似有劝阻之意。崔容并不为所动,只道心意已决。
大约五日之后,李福送来消息,说宅子已经收拾妥当,还买了两个粗实小厮、雇了一位厨娘,随时都可以入住。
当晚,崔容用完晚饭,待宝儿收拾停当,便叫住他问:“宝儿,少爷我准备搬出去了,你要跟着吗?”
宝儿早就听到了风声,一直担心崔容不带他——若是被留在崔府,那日子才真是没法过了,想想都让人肝颤。
此时听崔容一问,宝儿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他一边抽泣一边用袖子抹脸:“我不跟着少爷,还能去哪儿啊!少爷可不要丢下我!”
崔容哭笑不得地安慰他:“别胡思乱想了,快收拾行李去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虽说宝儿的卖身契还在崔怀德手中,但看他的态度,想来不会多加干预。
离开崔府时,只有崔世青来送行。
崔容的行李很少,除了他常看的几箱书、张氏历年给他做的衣裳鞋袜、张仪等朋友送的小物,其他李福均已置办了新的。
“小容,你出了崔府,也未必能就此远离事端。”崔世青提醒道:“凡事自己多加小心,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崔容谢过,又劝他不必再送,省得惹陈氏不快。
崔世青毕竟是寄人篱下,想想也是,便只将崔容送到坊门处便作罢。
****
新居只得崔容、李福、宝儿带小厮厨娘几人,崔容便亲自上阵收拾。一切妥当已快到戌时,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厨娘已摆好了晚饭,四菜带一汤,崔容招呼他们同桌而坐,一道用饭。
见新东家脾气甚好,厨娘笑道:“多谢东家美意,不过老婆子家里还有的忙,得早些回去呢。”
“少爷,要不还是让金莲过来吧。毕竟姑娘家心细些,也好照应打理。”李福想了想说。
崔容便随他安排。
夜里就寝时,宝儿嘟着嘴给崔容抱怨:“少爷,李福可真没有规矩,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倒管起少爷的事来了。要是在咱们侯府,这样多嘴的下人可要吃好一顿板子的。”
崔容极不喜这话,沉下脸道:“你若念着侯府,干脆回去好了。”
这话就有几分重,宝儿没料到吃了一顿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不服气地分辩:“我何时说念着侯府了,我是不喜欢少爷偏袒李福!少爷可别忘了,我是从小伺候少爷长大的,少爷怎么偏和他亲!”
崔容知道宝儿地性子,虽有些小脾气,但是心地到不坏,于是耐下心思教导他:“侯府那些人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我们这些年受的白眼可少了?现在出了府,你倒好,学起那逢高踩低的做派来。”
宝儿咬着嘴唇不说话。
崔容见他听进去了,继续道:“至于李福,我用谁不用谁自有打算。要么,以后所有的事都交给你做?”
宝儿一听就做出哭相:“少爷可千万别!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不说这种话了。”
崔容松一口气,又告诫了几句才作罢。
其实私下里说,崔容是真的更看重李福一些。
别的不论,丰裕斋的后事差不多都是李福一手处置的,而且大都十分妥当,很少需要崔容出面。
然后李福某种程度取代了张氏的位置,替崔容办一些需要出面的事,俨然成了他手下第一大管家。
崔容甚至盘算着,再考察一段时间,如果李福确实靠得住,崔容准备把手里的其他产业也一并交给他打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在新居的第一夜,崔容睡得格外安稳。
在他梦里,张氏穿着簇新的衣裳,仿佛胖了些。她一脸笑容地拉着崔容的手说:“少爷啊,你可千万得好好的,这样老婆子我才能放心去啊。”
醒来后,崔容将胳膊横在自己眼睛前,良久说了一句:“我一定会好好的。”
起身后,崔容将李福唤进内院,吩咐他把丰裕斋卖掉。大火过后,那里现在只是一片空地,还没有重新盖。
李福见崔容神情严肃,便没有多问,领命而去。
宝儿见状,虽然心中依然不平,但最终只是没好气地瞪了李福一眼,低声嘟囔一句就去做自己的事。
崔容刚迁新居,地址还没来得及告诉友人们。但这天下午,他却迎来意外而又似乎意料之中的首位访客。
第三十二章、 访客
新居的首位访客正是杨进。
那时夕阳正西斜;杨进忙完了差事;正路过朱雀大街;想起崔容的新居不远;一时心潮难抑,便索性上门拜访。
他轻叩门扉;半晌无人应声;杨进略作思索;便直接推门进去。
崔容刚打发了宝儿出去采买,而自己坐在发了新芽的葡萄架下饮茶。
茶非好茶;味道有些偏涩,水也不过是院里的井水,崔容却不觉有什么;一斟一饮怡然自得。
听见脚步声,崔容抬头,见杨进大踏步走进来。对上他的目光,杨进扬了扬手中提着的一小坛酒。
崔容连忙起身迎上去,也不知是感慨还是叹息地说:“殿下好灵通的消息。”
“关心所致。”杨进说着,把酒放到石桌上,对崔容道:“恭喜。”
崔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殿下此言差矣,哪有人因为别人被赶出府而道喜。”
“你不同。”杨进看着崔容,同事心中惊叹于他的变化。
初识之时,崔容虽时常面带笑容,但眼眸深处总是不经意间露出沉郁之色,想来是心中诸事纷扰所致。
而此时的他,仿若破茧成蝶般,整个人都呈现出轻松明亮的感觉。
真好。
杨进想着,对崔容道:“别喝那没滋味的茶了,我带了无名酒肆的特酿美酒,尝尝看。”
崔容心情正好,不管是酒还是茶,都来者不拒。
他找出两只杯子斟酒,眼见倾斜而出的酒液嫣红如霞,抬头朝杨进一笑:“好应景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