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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累万的棚房里的流民……江防军一旦闯开盐市,火烧枪杀,玉……石……俱焚,能说与你我漠不相关?!咱们总披着这一身人皮,咱们父母娘老子,何它又没在恶徒枪口下,忍辱含悲的做过叩头虫?!……”
朱四判官双手分扶着桌角,听着听着,他的头侧向一边,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忽然他举首摇头说:“我的八爷,您不单枪马有功夫,词锋也够厉的;您这一番语,几几乎把我说动了。不过我得先问一声,您这回来羊角镇,是想说动我集起人枪帮盐市,跟那帮傻鸟一道儿暴尸呢?还是来替你那帮死去的弟兄报仇呢?”
“一切由您权衡罢。”关八爷说:“您若肯聚集人枪解救盐市,我关八的生死,由您处断就是了。”
朱四判官沉吟着,声音柔软下来:“不错,八爷,您是想拿话头儿牵着我的辫子打转的,我认输。不过我得说明白,您那爱心总是空的。要我帮着盐市,冒死打北洋,我朱四判官一个人干,那成,我可不能牵着大伙儿下汤锅,……我虽敬重您,但还念念不忘杀你,我在想,我恁情先杀掉你再去盐市赴死,我实在妒恨天底下有你这种人,敢在几百支枪口下揭我的疮疤!您逼得我走万家楼,惨败邬家渡,我忘不了,我没有您这样的心胸!”
关八爷淡然一笑说:“适间我业已说了,悉听尊便,……不过,今儿我总是客,我还没放下酒杯呢!”
“来人,替八爷把酒给斟上。”朱四判官神色沮丧的说:“我反覆想了想,我是中了你的计了,你单枪匹马来这儿,实在不够英雄,我既不能差人半路上打你黑枪,又不能拔枪射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那好办,”关八爷说:“只要请你给我取枪的机会,咱们出去比枪,可不就成了?!假如关八还瞧得进您的眼,这是最妥当的办法。我若不死,算替老民除一害,你若不死,单还您守信诺,聚集愿解民困的弟兄帮盐市,您觉得如何?”
“成!”朱四判官隔着席,伸过他多毛的大手来,跟关八爷狠狠的握了握,转脸吩咐小蝎儿说:“吹螺角,撤岗,把伙计们全招回来,替我跟八爷作个生死见证罢!……虽说我是不甘心死的人,这回也得赌赌运气了!”
晌午后,天顶的灰云翻动了,想必是起了高风,但地面的空气仍是沉迟湿郁的,连半丝风刺儿也觅不着;大庙两侧郁绿的树丛寂举着,叶片间还亮着昨夜残存的雨沥,叶荫下笼着沈黯天色泸落的郁影,映在人眼里,却化成一片湿郁蒸蔚而成的水雾,孕结着从人心底涌升上来的纷乱和焦灼。……成百匹杂乱的马群弄出一片混乱的声响,各形各式的匪徒们分聚在青石方坪的两端,纷纷嘈切着。这消息确是令人惊异的,谁也料想不到关八爷跟朱四爷竟会决定单对单比枪决死,螺角把他们聚拢来,等侯目击这场龙争虎斗,但从大庙的神殿中,正飞出他们两人豪气的猜拳声,你五魁,他八马,嚷得那么热乎,那像是马上就要一决生死的对头?倒像两个阔别多年的故友呢!
酒盏碰击酒盏,两旁自有人添肴换酒,酒到三分醉意时,朱四判官哈着腰,双手抱着酒盏,把多胡髭的下巴挨在盏边上,卷着舌头说:“八爷,等歇就要拚枪了,您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呢?头儿。”关八爷说:“死后总有一棺之土,何况咱们还各有一半生机。”
“我……”朱四判官斜乜着眼珠;“我说句实话,虽答允跟您比枪,可又有些后悔,正想改变主意呢!”
“那也随您的便,”关八爷说。
朱四判官的脸色突然有些泛青泛白,抖索着肩膀,诡秘的笑了起来,那不是笑,那是内心一种激烈的痛苦的熬煎,化成一股气,不能自禁的迸发出来,冲过喉管,冲过牙床,齿缝和鼻孔,使他那张酱紫色的面孔出奇的扭歪着:“直到如今我才知道,我原来是个怕死的人……早先充胆大,也只因没遇上真正的对手罢了!我说八爷,跟您比枪,我实在有些胆怯,您拔枪快,枪法又奇准,只怕我今天是……活不成了。”
“那倒也未必。”关八爷说:“假如您有顾忌,我倒愿慢点儿拔枪。”
“不成。”朱四判官说:“枪子儿不长眼,假如我先开枪,你是准死无疑,您愿拿性命送礼?!”
“那要看值不值得了。”
“我疑心您说谎,八爷。”朱四判官说:“我这许多年,杀人也算杀出了名,可就没想到死是什么滋味,今儿一想,实在怕得慌,有句话我得问您,世上当真有人能它妈的视死如归?!刀横脖子,枪抵胸窝也不骇怕?!”
“天下没有不贪生的人,”关八爷嗟叹说:“唯有爱心能激发人的勇气,有了它,妇人小子照样能视死如归,我并非跟您说道理,您会晓得的——平素持强把横的人,及至死到临头,未必有勇,一样两腿筛糠。”
“斟酒来,”朱四判官叫说,又转朝着关八爷,继续说:“我还是信不过,八爷,我从没见过爱心像什么样儿。我这半辈子耳听眼见的,是枪声,是火是血,是仇恨和不平,似乎世上也就是这些了。——拿我的三膛匣枪来,擦枪的绒布和鸡油一并带来……今天我可真算是舍命陪君子,是好是歹也就是这一遭啦。”
朱四判官使绒布蘸着鸡油,擦着他那支二分口(枪口紧的枪枝,多系新品,俗称紧口枪,价较昂,购枪者通常将枪口朝天,倒置子弹一粒,弹尖嵌入枪口二分,即为二分口。)烤蓝没褪的新匣枪,关八爷仍然闲闲的把玩着酒盏,一缕游离的思绪,也在跟着盏缘旋转着。假如藉比枪的机会,伸枪击杀朱四判官,那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是即使杀了他又当如何?杀人容易度人难,酒席上曾费尽口舌,希望能以言语唤醒他,这人虽是个凶蛮的草寇,却也跟钱九一样,是个直性人,又混沌又固执,看光景,自己不舍身,是度化不了他的了!虽说自身死不足惜,但仍有许多该办的事情没了,万一横尸在对方枪下,柴家堡、万家楼那一带民枪由谁去集?盐市的危局由谁去伙同撑持?爱姑的下落由谁去访?……别的私仇都可暂放一边,唯有出卖罗老大,断送老六合帮,勾结朱四判官,陷害保爷的那个奸徒,决不能放他活在世上,假如那种人能活着,世上就没有天理了!
“有句话我也得问您,”关八爷明知黑道上的惯例,永不会对外人道及扒灰卧底人的姓名,但事到急处,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上一问了:“早些时,您扑万家楼,那根暗线,是谁替您牵的?”
【0085】
“我不知八爷您怎的会问起这个来的?——那事跟您无关啊?!”
“不。”关八爷说:“万家楼房族多,里面也许另有文章,那我倒无意过问,不过……我总觉得,替你牵线的家伙,极可能就是通报缉私营,围歼掉老六合帮的那个人,……那是我必报之仇!”
“噢。……说来您不信,连我也不知他是谁。——最先他是先跟老五接头的,可惜老五早已死在您那伙人手里了。”朱四判官追索说:“不错,我也曾见过他,黑巾蒙脸,骑着一匹白叠叉的黑走骡,他说是只要我闯进万家楼撂倒他们族主保爷,除了任意卷劫之外,他们另送大洋五千整。”
“你收到那笔款项了?”关八爷追问说。 “一文不缺整五千。”朱四判官说:“双方事先议妥交款的地方,在宗祠后边的石板巷里,保爷在前面一倒,五阎王就在后面替我收了钱,……若不是你八爷挡了我的财路,我何止只拿那笔钱?看光景,保爷那条命,您也有意寄在我头上了。”
“我不能要一个土匪不杀人。”关八爷说:“有七颗人头抵了保爷一命,咱们算是扯平,保爷的死,你只是帮凶,我正要追那元凶。”
“话又说回来,八爷,”朱四判官说:“万一您今天撞在我这枪口上,那就免谈了。我若赢了您,我只答允拚死帮盐市,使那些人免于一劫,其余的恕我办不了!”
“那只好把我这片心意,交给苍天明察了!”关八爷整妥杯筷,缓缓的放下酒盏说:“无论如何,我总诚心谢您为我设宴,如今我关八酒醉饭饱,该是您动枪的时刻了……”说着,反手一推坐椅,缓缓的站起身,朝庙门外的青石方坪走过去。
朱四判官拎着匣枪跟了过来,捱着关八爷说:“依理讲,我这种人不配跟您比枪决死,可惜咱们天生就不是同一种人,……我就是不跟您比枪,您也不会放过我,我自私,我要争这一半免死的机会。”
两人并肩走到青石方坪中间站定,久候在方坪两侧的土匪全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颈,一度沉落了的嘈切声旋又升腾起来,庙廊边的白马一块玉见着主人,引颈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云散得很快,西侧的树梢上,落着一缕一缕穿透云块的黄得过份的阳光。
“奉枪给八爷。”朱四判官说,声音有些僵凉喑哑,“用八爷他自备的匣枪。”
从小蝎儿手上接过皮枪匣,关八爷拉出他的匣枪来,带着无比珍惜的神情,反覆凝视着,这管不算新的三膛匣枪跟自己的性命紧扣在一起业已好些年了,最初拿它护身保命,原没把它当成喝人血夺人命的凶器看,一年年秋风落叶的辰光总在飘泊长途上捡视着它,翻一翻一年来积在心底的旧账,生恐错用了它,愧对拴系在良心上的律法。乱世人难做也正难在这儿,每个人要活着,又得肩负起从官府溃下的律法——良心的律法,北洋官府非但不除奸铲恶,反养奸扶恶,这奸这恶,都得由人趋身去铲除。这些年来,虽没逞血气之勇错用这管枪,总觉它仍留下了太多的血腥气,难道这世上的恶人全非得伏尸枪下不成?!
关八爷悲切的举起眼,斜阳金色的光脚移走在大庙的庙脊上,曾经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因年深日久遭受风雨霜雪的侵袭,已变得十分黯淡了,无数塔松,绿白菌子和粒状苔覆盖住久远的往日,只留下一片残阳拍不醒的苍凉……从斜飞檐角间探出的叉角龙头,展垂的凤尾:整条勒满古式花纹的庙脊上,站立着的各种样传说里的神仙,那世界是和平缥缈的,离开脚下所踏的人间太远太远了。……神仙们治不了这个世界,也度不尽天下的苍生,我关八又算什么?尽力求取一个安心罢了!人生数十寒暑,事实上也无法想得太多,顾虑得太远,有口气为人在世,只能说办一宗事算一宗事,度一个人算一个人。想到这里,他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发出奕奕的光彩。
“伙计们,竖起两耳来,替我一个字一个字听真了,”朱四判官朝两侧扬声喊说:“我朱四在江湖上闯荡半生,鸣锣响角,聚众拉枪,行过凶,作过恶,抬过人,撕过票,(即杀掉人质。)在关八爷面前,都由我一人独担了!我干的也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也算我干的,关八爷找的是我,不会剃你们的头毛,我是人老骨头硬,顽石不点头,是生是死不认罪的,宁可挨枪。……我要枪口无情伤了八爷,我答允他从今洗手,帮他援盐市,散伙后,愿跟的跟我走,不愿的不相强。假如八爷他伤了我,世上不差我朱四判官这个坏蛋,你们就听八爷作主罢。……你们看看办,能替我备一口薄皮材,不拿我喂鹰喂狗就成了!”
那些土匪们并非没见过世面,可像今天这种光景,却都毕生没瞧过,大伙儿心里有数,这两人的枪法都是闻名的,若说枪响不伤人,那就难乎其难了!朱四判官的狗熊脾气是那种样,一旦决定什么事情,九条牛也拉不转,明知比枪的结果很惨,但任谁也说不上话,这场枪是比定了。太阳一寸一寸的朝下落。风把人汗毛吹得阴阴的。
“请罢,八爷,”朱四判官背转脸去,哒的一声抽栓顶火,垫起机头,苦笑说:“咱们背顶背南北走,小蝎儿,你退在一边数数儿,一步一数,数至卅,咱们转脸发枪,每人填三发枪火,三枪不倒人,咱们各行其是!”
“好罢,”关八爷当场退掉多余的枪火,徐徐的转过身子,面对着大庙。一群归鸟喧噪着,斜掠过庙脊,天顶的灰云退尽了,露出井样的深色的蓝天。
小蝎儿用数位催着人走。
归鸟飞进斜阳影里,只留下一群迷茫的抖动的黑点,神仙的世界,安然无惊的世界在关八爷凝注的瞳孔里扩大,他走过去,他希冀中的人间原本是那样的。
“五六……七……八……”小蝎儿数着。
站立在青石方坪两侧的人群,几乎连呼吸也停了,变成些木偶。空气里也塞满了死寂,仿佛就要朝开迸裂。
朱四判官的两腿有些打颤,死的预感围绕着他,变成一面密密的巨网,网外是一片触目的黄昏,求生的本能使他在这最后的时刻抓紧一些游舞得快如闪电的思索,假若想免死,自己必得要抢快半步旋身开枪,关八的枪法远比自己高明,必得不容他有开枪的机会,要不然,即使自己发枪伤了他,自己也无法逃过他那三发枪火……
“十八,十九,二十……”
朱四呀朱四,你这老狐狸讨了一辈子巧,难道竟为了保命,对关八爷这样的豪雄也起这种歹心?!朱四判官忽又兴起这种自责来。不成!我不能也不配枪杀关八,我得压偏枪口只让他带伤,我既有这种念头,焉知对方不手下留情?
“廿六,廿七,廿八……”小蝎儿数着,声音也变得僵凉了。朱四判官收敛心神,紧一紧满浸掌汗的枪把儿,等到小蝎儿方一吐出卅两个字,旋风般的拧转身形,匣枪的枪口一低,砰砰的点出两发枪火,也就在这一刹功夫,眨眼间他只看见关八爷挺身静立着的脊背,长袍飘瓢的牵着晚风……他脱口叫了一个啊字,但那声惊呼并不能召回射出膛的枪弹,大错已经铸成了。
大错已经铸成了,这结果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关八爷在数至卅时,两手压根儿没触及插在腰间的匣枪枪柄,也压根儿没有转身,他是挺着脊背打算挨枪。当然他是挨了枪,一发枪火擦过他的左肩胛,使他左手垂落下来,另一发枪火射穿他的左腿,使他的身子歪侧着,脚跟抽离了地面,鲜血从两处伤口涌溢出来,洒在他长袍和靴筒上,他这才手捺着肩膀,缓缓旅转过上半身,苍白的脸上仍挂着笑意说:“打罢,头儿,你膛里还有一粒火。”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八……爷!”朱四判官忽然哀嚎着,屈膝跪在地上:“您不会记恨我罢?八爷,您不是人,您就是神!”
“我只是关八。”关八爷说,疼痛和晕眩使他咬住牙,额角滚下豆大的汗粒,他原来红涂涂的脸惨白得可怕,但他声音仍是温柔的,充满了对世上的哀怜:“我……不恨你。我只盼你记着你的话,救救……盐……市……罢。”刚说完话,他就咚的一声惯倒在石坪的血泊里了。
“我能救谁?!八爷!”朱四判官疯狂一般的使头额敲击着石面,哀声说:“我这样打伤您,八爷!八爷!……啊!我是猪,我是狗!我是猪狗不如的扁毛畜牲!我只能先救……自己了!”
他跪着,最后一束残阳的黄光勾下他的影子,他挺起身子,把那支尚余一粒枪弹的匣枪枪口反顶住自己的额角,跟着就响起一响闷闷的枪声。
连天和地全跟着红了。
【0086】
朱四判官的灵柩就停在大庙的前殿中央。
那口黑漆大棺材是羊角镇上一位信佛的老太太捐出来的,她为着他,捐出了她准备多年,自己要用的寿材。她相信朱四判官死后不会受地狱之灾,就因他临死前找着了他自己扔弃半辈子的良心。
“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呀!”她数着念珠说。
成佛与否是世人的事,朱四判官是不会知道了。他的死被羊角镇上的人们风一般的播传着。他死后,他手下的七八百支枪并没风流云散各奔东西,暂由小蝎儿领着,一方面替他们死去的头儿护灵,一方面等着带重伤的关八爷伤势略痊时,吩咐行止。至少他们已跟着四判官死过一回,复活后都不再是土匪了。
躺在祥生堂中药铺里的关八爷是清醒着的,唯其清醒着,当小蝎儿进屋禀告朱四判官自己枪击天庭时,他的痛苦就比伤口之痛更深了。
“这都是我的错,”他流下不轻易涌溢的眼泪说:“我存心舍己救他,成全他的声名,谁知反而害了他,我不知你们头儿竟这样烈性?!”
“您一样成全他,他可又成全了咱们几百弟兄。”小蝎儿说:“咱们落草为寇这多年,谁不是满手血污?如今大伙儿全有意学着为‘人’,只有静等八爷您吩咐和指拨了。……您也甭太伤神,养伤要紧。先把弹头钳出来,再行敷药调息,不久就可痊愈的。”
“我不能不想着,”关八爷沉痛的说:“你们头儿要死也该死在盐市,不该死在这儿,死在他自己的枪口上……这正是他过份愚拙的地方,他这样一死,我双肩上的担子,就重得够挑的了……他存心留我一命,让我独挑这付担子,我怎能不挑?!怎能不急?!”
“急是没用的,八爷,”小蝎儿说:“俗说好汉单怕病来磨,您的枪伤更重过病患,不按部就班的调治是下不得床的了!”
“调治归调……治,”关八爷喘息说:“有些事情,你得急着替我办一办,如今我是个带伤的人,命还攒在你们手掌心,我逼杀了你们的头儿,你们该怎样处断我不必犹疑……好,就算你们信得过我关八,你们头儿也曾说过‘不必相强’的话,你出去问问他们,愿不愿为盐市舍命?愿的就留……着,不愿的就……遣散了……罢。”
“这我照办,”小蝎儿说:“不知八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烦你替我备一份纸箔,”关八爷说:“一俟弹头取出来,我就得去奠灵!我的白马鞍纤烦替我备妥,我不能因伤势耽搁行程。你知道,盐……市是座……危……城!”
“您想带着伤上路?八爷。去那儿用得着这么急法儿?”小蝎儿惊得张口结舌说:“那可不是?!……”
“不必为我担心了!”关八爷说:“这就算我的吩咐罢。我走后,你能集聚起多少人枪,就暂时扎在镇上,听我的消息再朝南拉,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