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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第3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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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总是往来热闹的襄国侯府,今年被禁军严守着,街口连辆车马都不让过。

    离除夕仅余十来天的时候,傍晚时分,一辆华车停在了侯府门前。

    大门敞开,禁军跪迎,来人缓步进了侯府,晨光洒在腰佩之上,云龙吐瑞,玉气清冽。

    府库已被抄空,哪怕庭前院后洒扫得干净,也掩不住破败之相。东苑暖阁里,汤药味隔着老远就能闻见,没进院子就听得见咳嗽声。

    现如今,襄国侯府里只留了几个伺候膳食、汤药和洒扫的下人,加上管家,统共七八个人。

    管家慌慌张张地跪迎帝驾,“老奴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暖阁里,丫鬟正在榻前侍药,听见帝驾到了,手一哆嗦,半碗药泼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抬眼就瞥见了一双华靴,半幅衣袂,似如水月华,天霜淡云,入了人间楼阁。

    “奴婢叩见陛下!”丫鬟伏在地上,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儿。

    “汤药都服侍不好,还不下去重新煎来?”步惜欢瞥了眼地上,话音淡如秋风。

    丫鬟仅听这散漫的语调就能想象得出年轻帝王的雍容风华来,可她不敢抬头,连收拾只药碗都慌慌张张的,根本不敢有片刻的逗留。

    丫鬟退下之后,暖阁里只剩君臣二人。

    “陛下……”

    “爱卿身染重疾,不必拘礼了。”

    几日不见,何善其的头发已然全白了,瘦得脱了相。步惜欢看着这副油尽灯枯之相,缓步到了窗前,望着后园子里的冬景,问道:“爱卿可知今儿是什么日子?”

    何善其伏在榻边,苍发遮着脸,身子颤得厉害,悲哭道:“今日……是罪臣孙儿的头七……”

    “你可恨朕?”步惜欢望着窗外的晚霞出神。

    晚霞透过窗棂染红了床帐一角,许久过后,何善其才吭声,“难道陛下就不恨罪臣?”

    “恨?”步惜欢回过身来,目光无波,“你孙儿觉得朕怕何家,你觉得朕恨何家,你们可真是一家子。”

    何善其吃力地抬了抬头,想要看清皇帝的神情,却只看见窗棂割碎了晚霞,残红似血。

    “朕这辈子,只恨过一人,怨过一人。你们祖孙比之先帝的元贵妃和朕的父王如何?何至于朕恨?爱卿把朕的心眼儿看得也太小了。”步惜欢叹了一声,“朕六岁登基,踽踽独行,要活命,要亲政,摆在面前的从来就没有一件容易事儿。不就是联姻没成吗?在朕这儿还算不上挫折。何况爱卿当年虽然没答应追随朕,可也没碍着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朕在这江南成了势,这已然是襄助之功了,所以朕才封爱卿为襄国侯,何家之功朕可都记着呢。”

    “可何家还是成了今天这副破落模样。”何善其的笑声苍哑,也不知讥嘲的是谁。

    “爱卿怨朕薄情寡恩?”步惜欢听着那笑声,眸底添了凉意,痛声道,“朕若不是念着当年之功,你何家连今天这副模样都没有,早就罪及九族了!你可知你孙儿那夜兵谏,水师、戍军、禁卫、州军,死伤了多少人?整整三万余众!年关将近,不知多少人家门前挂丧,你以为痛失儿郎的只有你何家?”

    “可老臣只有这一个孙儿啊!”何善其伏在榻上,笑声已换作了哭声。

    “那朕呢?那些追随朕的人呢?哪个不是压上了身家性命?你孙儿败了,你责朕杀他心狠,他若是兵谏事成,今日只怕就是朕之近臣的头七!爱卿还会怜惜他们哪个是家中单传吗?”步惜欢瞅着榻上,眸中波澜已平,“朕还当你中年丧子,不忍管教孙儿,这才把他纵容成了这副性子,闹了半天,他是承了家风。”

    何善其使尽气力,似乎想仰起头来说些什么,喉中却痰涎壅塞,咕声哑沉。

    “爱卿啊,当年朕自身难保,而你要顾全何氏一族,朕不怨你。可你不愿一博,朕亲政之后,就不该来沾这天子近臣的荣宠。你以为朕不知道那往临江茶楼里安插学子,宣扬皇后专宠祸国之论的事儿是谁授意的?你暗中所行之事未成,就与朝臣联名奏请选妃,你一贯不言立场,这事儿上却明明白白地出了回风头,你以为朕不知你在谋算什么?你是拿不准朕对何家的心思,想刺探朕,看看朕对你何家有几分忌惮、几分容忍,所以朕就处置给你看了,朕等于是拿对八府的处置告诉你了,朕不会动何家,但也不惧何家!你懂了,可你孙儿、孙女却想与朕一博,他们一个大行兵谏,要清朕之侧,一个勾结岭南,要害朕发妻,如今事败,爱卿怪朕心狠?”

    “朕早有一言,想问问爱卿,江南水师乃朝廷之师,水师都督乃武职而非爵位,何来世袭之说?不是你见朕势微,生了割据一方,独霸水师之心,为何由着军中将士将孙儿拥为少都督?他自幼把朝廷之师当成他的囊中私物,朝廷要收回兵权,他岂能不跟朕拼命?还有,若不是爱卿当年既不想冒从龙之险,又想沾朕亲政后的荣宠,为何不明明白白的拒绝婚事?你孙女自幼就觉得后位该是她的,有此执念,是谁之过?”

    步惜欢一口气问罢,何善其僵在榻上,枯槁之态形如老尸。

    窗外起了风,枝影摇乱了人影,半晌,步惜欢道:“若非念及当年爱卿不曾落井下石,朕今日绝不会来此探望。”

    说罢,他从窗前走来,经过榻旁未停,径直往外屋去了。

    “陛下!”何善其猛咳了一声,一口血喷在了榻脚上,“陛下,罪臣的孙女……陛下打算如何发落?”

    “朕已下旨将她押解回京,上元节前后应该能归。爱卿好好养病,兴许朕能恩准你们祖孙见上最后一面。”步惜欢住了脚步,却未回身,说罢便出了暖阁。

    悠长的起驾之声在院中扬起,隐约可闻屋里传来悲哭之声,丫鬟端着新煎的药回来,见帝驾已然去得远了。

    *

    这年是嘉康初年,皇帝亲政的头一年,按祖制理应大庆,皇帝却以哀悼阵亡将士为由免了大庆之礼,如此一来,都城更没了年节的气氛,百姓不敢张灯结彩,坊市不敢大开庙会,连花街柳巷里都冷清得很,唯一一处敢高声喧哗的地方便是临江茶楼。

    时局紧迫,许多学子没有回乡,他们一面为肃清朝堂叫好,一面担忧淮州和岭南的叛乱,担忧淮州的灾情和身陷叛党手中的凤驾安危。

    然而叛乱的消息就跟断了似的,再未传入都城。

    直到小年这天,清晨时分,城门刚开,一匹战马驰入了都城,马背上的小将高举捷报,一路高喝:“淮州捷报——十二月初二,皇后平淮州之叛,除不法漕商,淮州大安!”

    临江茶楼刚开市,掌柜的拆下一扇门板,还没收好,听见捷报,咣的一声仰倒,被门板砸了个结结实实。

    有几个学子衣衫还没穿好就从客栈里奔了出来,逢人便问:“刚刚捷报说什么?”

    但凡能沿街喝报的捷报皆是已经奏过朝中的,得了圣旨恩准才敢布告于民,按规矩即刻便会有诏书张贴于四门,于是被捷报声惊醒的百姓无不涌向城门。

    这是兵谏之后汴都城里最热闹的一天,自这天起,茶楼、酒肆里的人日渐多了起来,有些人从淮州回来,带了不少消息。

    听说早先替凤驾南巡的是何家之女。

    听说英睿皇后早在初二那天就平了淮州之叛,却一直压着消息,莫说朝中不知情,就连淮阳百姓和州衙外的叛党都不知情。

    听说叛党大肆逼降商户,好些不法商户以钱粮助叛党招兵买马,所幸叛党因怕激起民变而未动赈灾粮,故而未曾伤及三万灾民。

    听说前些日子关州军压近淮州,淮阳城戒严,城中人心惶惶,皆以为要起战事,却不料中旬过后,本该已经落入叛党手中的淮州军却忽然围城平叛,将城中的叛党和不法漕商一网打尽之后,州衙大开,刺史和别驾等州臣都好好的。刺史府张贴了告示,百姓这才知道皇后娘娘初二那天就亲手平了叛乱,因要引出不法漕商和朝中奸佞,便下了懿旨,封了州衙,假作被俘,瞒了天下半个月之久!

    原来,淮州之险早就化了!

    原来,诱出淮州叛党、肃清朝堂是帝后联手为之!

    原来,这才是凤驾南巡的真意!

    满城学子无不震惊!

    当今圣上,也就是那曾经在临江茶楼里与学子们论政的白卿,其风采学子们已然瞻仰过了,可英睿皇后,这名扬天下已久的女子,却无人得见真容。

    眼看着就要大年三十了,汴都城中一扫冷清,沿街的茶楼酒肆开始张灯结彩,百姓也出门贴上了大红对子,学子们日日聚在茶楼里,等着恭迎凤驾回宫,好一睹皇后的风采。

    可百姓望眼欲穿,一直盼到了大年三十这天都没能等来凤驾,只在这天一早等来了又一道捷报。

    那马背上的小将穿的是岭南驿的军袍,高举捷报,声音高亢,“岭南捷报——十二月十八午时,皇后俘岭南王于仙人峡,傍晚斩岭南王于南霞县城楼之上!仙人峡大捷,南霞县已下!”

    咣!

    “我的……亲娘啊!”掌柜又被门板给砸了。

    学子们又着急忙慌地奔出客栈,逢人就问:“哪儿大捷了?”

    人群又开始涌向四门,汴都城里一大早就炸了锅!

    原以为皇后平了淮州之叛就会回来,可她竟冒大险去了岭南,还斩了岭南王!

    那可是岭南王,割据一方二十年的岭南王啊!

    没人知道皇后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成别人所不能成之事,只是有细心的学子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以淮州到岭南之间的路程来算,十八日仙人峡大捷,皇后离开淮州的时间一定在中旬之前,那时候淮阳城还被叛党把持着,皇后竟然就敢动身前往岭南,这是何等的胆魄!

    有学子琢磨了过来,皇后动身前往岭南并不只是胆量过人,而是她有谋岭南之意,就不得不及早动身!皇后下懿旨封锁叛乱的消息,只怕不仅仅是为了瞒住朝中,还为了瞒住岭南,她必是让岭南王以为她已被擒,以自己为饵将岭南王诱入仙人峡,而后出其不意将其擒杀的!

    岭南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朝廷想平岭南,原本有场硬仗要打,可皇后竟能借淮州叛乱觅得良机,当机立断,亲身涉险,为朝廷除了一个大患!

    此等智勇胆魄,真乃须眉不及,无愧于英睿之号!

    其实,这道捷报早在几日前就传到了朝中,在百姓还在为皇后的一番功绩而赞叹叫绝之时,前线报至朝中的军报更为详尽。由于圣旨下得早,皇后斩了岭南王当天,淮州军就奉旨赶到了南霞县城下。镇守南霞县的岭南军因亲眼目睹岭南王被斩及诸将被擒,群龙无首,军心大溃,当晚就卸甲缴兵,降了朝廷。而后,皇后手提岭南王的人头,率淮州大军三日之内连下三城!

    捷报频传,百官已不知惊喜为何物,只觉得如若国丈尚在人世,只怕天下间无人不想登门问上一句,他究竟是怎么养大皇后的。

    前线战事正紧,纵然有捷报来朝,皇帝仍未大宴群臣,百官看得出,圣上没大有过年的兴致,大抵是因为皇后不在宫中之故。好在朝堂肃清之后,言官皆非迂腐之辈,没以诸如祖制、天家威严之类的理由奏请大庆,天子以淮州大灾、岭南正兴战事为由下旨宴庆从简,言官也就由着他了。

    宫里宴庆从简,百官府上自不敢铺张,加之兵谏刚过,朝堂刚刚肃清,那些被查抄的府邸门上封条还新,百官心有余悸,谁也不敢忘形,故而这年除夕,宫里和朝臣府上都过得有些冷清,倒是民间张灯结彩,耍狮舞龙,炮仗声一夜未绝。

    过了除夕便是嘉康二年,正月里祭天祭祖,百官跟随皇帝为皇后、前线将士及淮州灾民祈福,一连三日,仪式之隆重,远胜除夕宴庆。

    当今圣上勤政,除去休沐,每日必朝。民间还在津津乐道皇后的事迹时,朝中已开始商讨社稷要事。

    此番肃清朝堂,朝中所去之臣将近半数,按说职缺都该补上,圣意却是宁缺毋滥,宁可朝廷里少一些大员,不可地方上缺一个能吏。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安定地方乃重中之重,故而圣意是不急着调能吏入朝,待观其治理民生之效,再行调任不迟。

    要解决朝廷用人之需,取仕改革势在必行。韩尚书等人久经思虑,上书奏请以分科取士之法选拔人才,所谓分科,即经史论策,农工水利,医算刑律等诸要,取之所长,人尽其用。此前因有阻力,每逢朝议,总有一帮老臣对新策大加贬斥,吵到最后,每每成了新老之争,而新策反倒没能好好的议过一回。

    年前肃清朝堂之后,皇帝没提过新策,年后朝会一开,议的第一件事就是新策。

    今时今日,朝中文武皆是浪里淘金留下来的,多少能猜得出圣意。圣上求才若渴,年前不提新策,大抵是希望新年新气象,正月里开个好头儿,因此尽管士族文武有些心慌,但谁也不敢无端贬斥,说来也有几分讽刺,如今朝中大员仅余半数,反倒能好好的议事了。

    寒门学子众多,分科取士的确是个好办法,可农工水利、刑律诸要需要经验,这经验无一不是为官之后经过多年治理民生、审讼断狱积累而成的,那些学子年纪轻轻,又无为官的经验,考农工水利、刑律诸要,他们能答到点子上吗?经史策论倒是可考,可又怎能保证取录之人有真才实学,而非迂腐之辈,亦或空谈之士呢?

    行了三日朝议,韩其初等人就新策的实施细法进行了详述,但仍不能打消黄渊等人的顾虑,群臣只好恭请圣裁。

    圣上这几日似乎心情好了些,但又似乎还那样儿,话音懒洋洋的,犯着春困似的,“卿等之虑有些道理,不知爱卿们可还记得临江茶楼里的那些学子?”

    “回陛下,臣等记得。”群臣垂首敛神,甚是恭谨,谁也不敢真认为皇帝正犯困。

    “朕去年曾微服去过几回茶楼,跟那些学子论过时政,里头有几个人有那么两把刷子。朕听说他们年前担心淮州和岭南之乱,皆未返乡过年,有的人盘缠用尽了,这几日借宿到庙里去了。单凭这份儿忧国忧民的赤子忠心,朕就打算给他们个机会。分科取士之策可不可行,不妨一试,就在汴都城里试!考时政,朕亲自出题,就以淮州大灾、建村之困为题,考赈灾之策!”

    “……啊?”群臣懵了。

    赈灾之策不是已经有了吗?论赈灾新策,只怕天底下难有一策能与皇后的赈贷之策相提并论吧?

    步惜欢笑道:“那赈贷之策除了卿等,就只有淮州官吏知晓,朕已传旨淮州,命刘振等人严守此策,爱卿们也暂且严守,不得使此策传入市井。朕倒要看看,那些成日里高谈政事的学子胸中有几分真才实学,能为朕一解淮州灾患!”

    “……”群臣更懵了。

    好半天才有人回过神来,总算明白了为何小年那天的捷报中只字未提赈灾之策。当时,百官猜测圣意,以为赈贷新策试行之前尚需详加调研淮田,细算贷率,在朝廷定出切实可行的细则之前,圣上不希望民间过多的议论,故而未提。哪里有人想到,圣上是存了试行取仕新策、考校寒门学子的心思?

    那些学子忧国忧民,自负才学,听说其中有几人傲气得很,圣上以淮州大灾为题,怕是要挫挫那些学子的锐气。不然的话,圣上刚刚还说其中几人有两把刷子,可见那几人确有真才实学,那朝中用人的地方多了,为何不考别的,偏考赈灾?赈灾已有万全之策,何需再求新策?除非圣上想借此题敲打敲打那些学子。

    寒门学子以往求仕无路,一旦为官,必定急着大展才学、报效社稷。这虽是好事,可高谈阔论与治理民生之间尚有好长的一段路,倘若自负才学,过于心急,盲目施政,必会闹出乱子来。

    圣上以赈灾为题,必以赈贷之策解之,借以压学子们的策论一头,以示棒喝。此举可谓用心良苦,不仅恩威并施,而且思虑深远。

    从圣上不知何时传旨淮州和小年那天的捷报之事上可以猜测出,这事儿老早就在圣上心里了,只不过今日才提出来罢了。

    一道考题,既能一试取仕新策,又能恩威并施,防患于未然,群臣算是不服都不行。都说人有七窍玲珑心,当今圣上的心也不知生了多少个窍。

    “陛下圣明,臣等领旨!”百官皆无异议。

    “那就上元节后吧!”步惜欢定了个日子,“卿等拟诏,于上元节昭告都城,不拘士族寒门,想一试科考的皆可到国子监中报名,二月初三于翰林院中大考。”

    二月初三春日宴,金殿之上,群臣之中,除了韩其初,无人知道这天的意义。当年在盛京,陛下曾微服至都督府中,化名白卿与崔远等学子论政三日,定了远走江南、声讨元党、谋取江南学子之心、替君洗刷污名之策。崔远等人从此改名换姓,在江南历经百险锤炼,而今皆已在为官地方,从县官县吏做起,磨练施政之能。圣上将试考定于二月初三,兴许是希望临江茶楼里的那些学子也能早日成为国之栋梁吧?

    这天,百官领了旨,早朝就退了。

    上元节一晃就到了,当四门、州衙和国子监门口都贴上了诏书时,寒门学子们几乎不敢相信会有这等幸事!圣上不拘门第,亲选人才,这等幸事说百年难遇都不夸张!早在得知白卿就是当今圣上之后,学子们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这天,汴都城中凡有学子的人家莫不欢欣鼓舞,一些外乡来的学子疯了似的奔进庙里,遍告友人。

    晌午时分,一支州军押着辆马车进了城,许多人看见了,但没人在意。自兵谏之后,都城里时常有兵马出入,百姓已经习惯了,知道那些小将军们所办的差事是普通百姓打听不着的,故而百姓更关心捷报,关心圣上亲选人才的大事。

    满城皆是欢庆的气氛,没人留意那支州军进城之后就直奔襄国侯府,马车在侯府里待了半日,日暮时分又从府中出来,由禁军押着进了宫去。

    *

    合欢殿。

    香汤氤氲,水音淙淙。九重华帐之后,隐约见龙戏泉池,帝王沐浴。

    吱呀一声,小太监推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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