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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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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惊惧急喊:“都督饶命!”

    暮青铁面不理,执法兵将两人剪臂按跪在地。

    魏卓之继续念:“西大营二营,夜间帐外或无人值守,或就地瞌睡,犯慢军之罪,罚军棍五十!巡逻哨见之不理,犯怠军之罪,罚军棍五十!二营都尉治军懒怠,罚军棍一百!”

    “南大营一营查疑不严知情不报,犯怠军之罪,罚军棍五十!二营擅断军情私自调岗,犯惑军之罪,罚军棍一百!一营、二营都尉罚军棍五十!”

    “北大营一营都尉马仓深夜不眠饮酒高歌,犯乱军之罪,罚军棍一百!”

    “东大营二营都尉伍常开夜眠不醒毫无警惕,罚军棍二十!”

    他边念,章同手下的执法兵边将念到的人往外拖,兵丁、伍长、什长、陌长、屯长、都尉,一应人等皆无例外。待魏卓之念罢,五百人已被分批拖出,点将台下只剩四位军侯。

    “军侯卢景山、莫海、侯天、熊泰,纵容军心,营防懒怠,遇袭反应迟缓,致使全军奔走,妄议军情,营防大乱!身为军侯,玩忽懈怠,罪加一等,罚军棍两百!即刻行刑!”

    一声即刻行刑,执法兵上前便将四人按趴在地。

    “慢着!”这时,沙场上被缚待罚的一人忽然开口,暮青循声望去,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大营二营的都尉,那都尉仰头怒笑,“都督罚打军棍两百,不如直接说把人拉出去斩了!斩人不过头落地,将人杖毙未免狠毒!”

    暮青眸光一寒,当着万军的面跃下了点将台,大步走向那都尉。那都尉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暮青,眼神愤懑。暮青望进他的眼里,两人目光相触,刀剑拼杀无声,“你可知道,他们是为何而受此军法处置?因为你们!因为你们不想留在水师,他们顾及你们的情绪,故而放纵你们军纪懒散,致使军心涣散,全军都跟你们一个德行!”

    “那末将愿为军侯领罚!”

    “你愿?你愿有屁用!”暮青忍不住粗口,“你愿回西北军,你便懒怠水师的操练营防!你愿替你的军侯领罚,我便要让你领?不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就是这些年的兵白当了!事事都要人依着你,不然就撂挑子闹情绪,那还当兵干嘛?不如脱了这身军袍回家去,自有老娘愿意事事依你!”

    那都尉的脸烧红如火,其余原本也想求情替罚的都尉顿时闭了嘴。

    魏卓之摇摇头,有段日子没见,她那张嘴骂起人来还是那么厉害。

    “该干正事的时候闹情绪,该受罚赎罪的时候逞英雄,这是军人?兵痞!”暮青骂完,转身就走!她回到点将台上,一扫台下跪着的数百人,“此地是军营,军队乃是国之利器所在,军纪不严,无以为军。我不需要把情义看得比军纪重的兵,我需要的是视军纪如铁的兵,你们可以说我铁面无情,但我能让你们成为一支铁军,成为一支鬼军,成为一支无人敢犯、绝无仅有、战史里尽是传奇的水师!”

    元修望向暮青的背影,神色怔愣,眸中似有异光。

    扮成崔远的骆成坐在马车辕子上,忍不住要吹口哨。

    万军寂寂,后面的听不见主帅所言,却不敢问,前面的过于震动忘记传话,不知多久,才有人想起来回头传递,一时间,窃窃之声如浪,一波高过一波。

    万军望着点将台上的少年,他曾是新军的传奇,曾是他们的骄傲,曾是他们的精神领袖,而如今他成为了他们的都督,告诉他们军中军纪比情义重,听来如此无情,却不知为何仍叫人血热。

    曾经的江南新军,如今的江北水师,在大兴的军队编制里一直都是尴尬的。在西北时,他们虽然隶属西北军,却因来自江南,在出自西北的二十五万大军中如异乡之客般难以融入。到了盛京后,新军改编成水师,可江北山多水少,湖河多大江少,大兴建国六百年来从无水师编制,他们又成为了一支只能在湖里河里练兵的大军,自个儿想想都知道要受天下人的笑话。

    一支地位尴尬前途渺茫的大军,没有希望,没有信仰,莫怪军侯都尉们想回西北操练懒怠,连他们自己都没有信心。

    他们都是贫苦人家的儿郎,无以为生才来从军,一支铁军,一支鬼军,一支无人敢犯、绝无仅有、战史里尽是传奇的水师,真的可以吗?若有一日衣锦还乡,他们真的能挺起胸膛对老娘和妻儿说,他们是享誉天下的江北水师的儿郎?

    万军齐望点将台,眼里似有一团火,烧得心热。

    “错有罚,功有赏,不问出身,只看兵王谁属!兵丁里亦可出将军,这是我给你们的公平!”暮青又出一言,万军已露激动神色,只为那兵王二字!

    “今日之罚,受罚之人所犯军纪已明,所罚之数皆出军规!不可求情,不受!不可替罚,不准!执法军!”暮青高喝一声。

    “在!”章同率麾下两千五百兵勇齐贺,声势如雷,直冲云霄!

    “打!”一声军令,军侯在前,都尉兵丁在后,一齐被按伏在地,裤带一解,裤子一扒!

    元修眉头一锁,魏卓之兴味一笑,骆成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好白好圆!

    这些兵将,一个个脸没有白的,屁股倒挺白。

    只见沙场之上,五百多人伏地,赤膊受缚,光着屁股!五百多只屁股,白花花一片,大白馒头似的,场面壮观!

    执法兵手执军杖,一人数数,一人行刑,杖起杖落——啪!

    其声震耳!

    万军肃静,四位军侯咬牙闭眼,听罚认罚,不看台上。

    元修双拳紧握,额起青筋,抿唇如刀,却端坐观罚,一言不发。

    暮青望着台下的受责之众,一目不错。

    十杖肤红,二十杖肤肿,三十杖过,受刑之人屁股上已见了血,白花花一片成了血淋淋一片,四五十杖后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受刑结束的汗如雨下,唇角渗血,还在受刑的已有坚持不住的。

    军侯都尉咬牙不肯出声,兵丁们却声声求饶。

    暮青望而不言,其意明显——不饶!

    六十杖、七十杖、八十杖,数目越打越高,大军的心便跟着越提越高,方才的兴奋热血没了,只剩心惧凛然。八十的打完拖去一旁,一百的打完已晕死了过去。

    但还有两百的!

    四位军侯伏在地上,屁股打烂了打背,麻绳缚在背上,磨得血肉横流。王卫海和赵良义几番瞥开目光,不忍再看,但再不忍都没有出声求情,元修全程看到最后,与暮青一样一目不错,却一句求情也没有。

    待军杖落下,沙场无声,只闻腥风浓郁,黄沙一扬,漫了天。

    暮青命人将受罚之人系数抬回帐中,担架一架一架的来,一架一架的去,待沙场上空了出来,唯有地上的殷红的血迹提醒着方才的惨烈。

    “不要以为这样就罢了。”暮青道,“不要以为昨夜我奇袭大营,没有走过之处,营防之懒怠没有被瞧见就可以不必受罚。”

    还要罚?

    此时不仅全军的心提了起来,连魏卓之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魏卓之面上含笑,眸中却有忧意,这姑奶奶验尸时看男人的身子看习惯了,这满沙场的屁股她自不会羞于看,可法不责众,当适可而止。

    韩其初也如此认为,但他深知暮青的性子,知道她并非莽撞斗狠之人。她若是斗狠之人,今日行刑过后就不是人人抬回帐中由军医诊治,而是该有一半人抬到乱葬岗里埋了。

    都督说要打军棍,行刑时执法军用的却是军杖,看着惨烈,实则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否则哪有人受得住两百军棍?打到一半就要见阎王了!都督只是要正军风军纪,并无斗狠之心,她要责众必是心有盘算!

    王卫海和赵良义却急了,沙场罚将,为的就是杀鸡儆猴,如今鸡杀了,猴看了,目的已经达到,何必还要打猴?一个林子里的猴子都打得上不了树,他这山大王还有兵可调有兵可练吗?万一打出众怒来,可有炸营哗变之险!

    两人欲劝,脚步刚动,元修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眼便让两人僵住不动,呐呐无言。

    啥意思?不让劝?

    元修望着暮青的背影,面沉如水,波澜不兴。他们太不懂她,他以前也不懂,直到前日望山楼里劝她不动,他才懂了她的心坚如石。心坚之人不会斗狠,看她今日的行事便可知晓。沙场罚将本是杀鸡儆猴,她却杀罚之前先安军心,一支军心涣散的大军被她寥寥几句便有了信仰希望,军心凝聚士气高涨,行刑场面如此惨烈却没有打怕军心,没有打散大军心中的热血,只这一言一行牵动军心的能耐就足可担一军主帅!

    她不再是他麾下的新兵,不再是那个他拍拍肩膀夸赞赏识的小将。从他知道她不按常理奇袭回营,烧了自己大营的军侯大帐开始,他就知道她已长成。

    阿青,你已长成,可为何我宁愿你心如当初?你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我……

    无妨,人生在世终有一争,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日头高升,男子沐着日辉,眸光烈如白电,刹那逼人。

    点将台上气氛暗涌,点将台下,骆成看乐子看得正欢。

    打吧打吧!他回去要跟主子禀事,说姑娘看了五万人的屁股比说姑娘看了五百人的屁股有趣,想必主子听见前者,脸色会更好看些。

    暮青却没有下责打万军的军令,而是扬声说道:“你们操练懒怠了两个多月,不是想懒吗?我让你们懒个够!自今日起你们可以懒而不受罚,早操不出,夜里不防,随便你们!我放你们的假,假期一个月!”

    啊?

    此言一出,人人瞠目结舌。

    这是想干啥?

    ------题外话------

    昨天卡得头疼,突突的,总算卡过了,先发五千。

    咳,我要来预测!

    看到这章题目,妞儿们反应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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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好好禀事() 
都督是啥用意,无人知晓,只知全军休假一个月成了军令,违令者军法处置!

    只听说过点时不到操练不勤要受军规处置的,没听说过想出操还要被处置的,这事儿可新鲜!

    大军撤出沙场各自回营后,休假之事就在军中讨论开了。暮青命骆成将马车赶到中军大帐卸行李,元修带着王卫海和赵良义先行去了医帐中看望伤兵。

    老熊四人伤重未醒,正在医帐里敷药,其余受杖的都尉皆安排在旁边帐中,伤势重的在小帐单独医治,伤势轻的在大帐里流水医治。

    元修到了医帐营区时,帐外围着的都是西北军的将领,今日受罚的都尉有七人,其余人皆未受罚,军列一解散就火急火燎地聚到了医帐外,见到医童出来就忙问里面的人伤势如何。医童忙得团团转,没空应答,一个都尉正要发怒,抬眼看见元修来了,忙敛态行礼,“大将军!”

    其余都尉闻声望去,皆露出喜色,“大将军!”

    盛京城外一别两个多月,大将军封侯时他们不能进城祝贺,前段日子听说被刺客所伤险及性命,他们也不能进城探望,如今可算是见着人了,见元修伤势无碍的样子,将领们皆松了口气,但想起医帐中正受着罪的战友,都尉们脸色都不好看。

    “大将军,周二蛋那小子也忒狠了!”一个都尉道。

    元修闻言,一脚就踹了过去,“你们懈怠营防还有脸了?”

    那都尉被踢得一个踉跄,捂着屁股奔远,又捂着屁股奔回来,一脸委屈,咕哝道:“这也不能全怪兄弟们,谁料到新军能改编?兄弟们都想着西北,想着大将军,哪还有心思待在水师里?”

    元修闻言又是一脚,“怎么?少你们的军饷俸禄了?”

    那都尉被踢毛了,恼道:“那俺们宁愿不要这军饷俸禄,就想还当大将军的兵!”

    “滚蛋!”元修拂袖怒骂道,“西北军里没你们这样无视军纪的兵!”

    “大将军,俺们……”

    “滚蛋!”元修连伤兵也不看了,拂袖就走!一群都尉见他动了真怒,着急忙慌地跟在后头,跟了十来丈,元修倏地回身,一个跟得紧的都尉险些撞到他身上,那都尉摸摸鼻头儿,二皮脸的笑了笑,元修怒道,“笑什么?觉得心在西北,我就能带你们回去?瞧瞧你们干的事儿!这些事若是在西北军里,该如何处置?”

    众都尉干笑一声,眼神闪躲。

    “昨夜混进来的若是敌军奸细,你们这帮人都该拉去沙场,斩立决!”

    都尉们垂首不语,这不是混进来的不是敌军么……

    “不是敌军,你们就有理了?”元修一眼就看穿了这些旧部在想什么,“想回西北,营防疏漏就是借口了?你们在西北多少年了,如何布防不知道,战壕何时凿冰解冻不知道?你们这群兵油子!无非仗着是西北军的老将便欺她新任都督嫡系不足,缺了你们练不得兵,不敢把你们如何!”

    除了龙武卫的兵里多士族公子,朝廷外三军里服役的兵多是贫苦出身,其中不乏市井混混、赌徒恶棍,这些人不好管教,除了以军纪震慑,还需让他们心服,用的便是杀敌四方的兵勇猛将,用的不好便是军中的瘤子。如同水师如今的局面,他们不把暮青当主帅,便不肯效力,耍懒打诨,觉得西北军的将领军功赫赫高人一等,觉得暮青是元修的旧部,不敢把他们如何。

    “今日若是在西北,我也如此罚你们!但我可不会用军杖,打在你们身上的会是结结实实的军棍!”元修看着这些他一手带出来的将领,“你们在军中多年,军法见得少吗?英睿今日说的是军棍,打的是军杖你们没看见?打军棍里头的门道儿你们不知道?”

    军中但凡有人受刑,必会点齐大军,在万军面前细数其所犯军规,当众行刑,以起到杀鸡儆猴的治军之效。但行刑里头的门道儿却不少,刑具有军棍、军杖之分,打法有拖打和弹打之分,责打的部位有背部、腰部、臀部和大腿之分。

    军棍圆实,打肉及骨,人没打死骨先打断,五十军棍就能将人打残!

    军杖宽扁,打在肉上,难及筋骨,饶人一死才用军杖!

    拖打的打法是军杖落下时就势拖一下,此种打法不用几杖就能皮开肉绽,不懂门道之人见受杖者血肉模糊便以为打的重,实则受刑者受的只是皮肉之苦。

    而弹打才是要人命的,即军杖落下时顺着皮肉的反弹力立刻将军杖弹起,此种打法皮肉不易破,以皮下瘀血为多,常给人以打得轻的错觉,实则受刑之后若不将瘀血及时散出,几日后瘀血处便会生出脓血,军中称之为“溏心蛋”,受杖者那屁股就跟蛋似的,外表光光生生,里头儿稀稀溜溜,一旦生了脓血便会烂出个洞,治不好就得死!

    今日沙场上受刑的数百将士看着屁股上血肉模糊,实则只是受了皮肉之苦,尤其是老熊四人,受杖之处皆在背上和屁股上,腰腿这两处容易打断的地儿可是一杖都没打!

    “这些事军中的老人都知道,英睿虽在军中时日不长,但她是仵作出身常验死伤,棍棒打伤的门道儿她能不清楚?好心饶人一命,倒被你们反咬一口说人狠毒?你们是欺我今日没在点将台上观刑,还是觉得我眼瞎了看不出来?”

    “大将军,俺不是这个意思……”那在医帐前告状的都尉嘟囔道,“俺就是心疼军侯他们,要是俺们犯了军规就是军侯他们管教不严之过,那都督俩月没回军营,是不是也算失职,也该挨罚?”

    “放屁!”元修怒斥,“她是领了朝廷之命的,你们违反军规也是领命行事的吗!知道她没回来查的是何案子吗?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案!”

    元修转过身去,半晌才又转过身来,日头高照也化不开他眉宇间的沉痛,“此案是我对不住军中将士,我一心想追回军烈将士们的抚恤银两,英睿帮我找回来了。她这两个月若不在朝中,莫说军中被贪的银两追不回来,我伤重……只怕命也没了。你们可知是谁救的我?是她!当初在边关她就救了我一命。我相信你们才让你们到新军里任都尉,我以为她不在之时,你们会帮衬着些,没想到你们让她这般不省心。”

    “啊?”都尉们面面相觑,懵了。

    他们不知道这些……

    水师大营离盛京城三十里远,没人传递京中消息,许多事他们都是听骁骑营骂营时才知道的,骁骑营的人说的又不清楚,他们实在不知真相竟是如此,还以为是都督在朝中查些无关紧要的案子,心中埋怨他疏忽水师。

    闹了半天真是他们犯浑,错怪都督了?

    “你们听着,若是水师不要你们,西北军你们也回不去。”元修忽然道。

    “大将军?!”都尉们齐惊。

    “大将军,末将们可是对您忠心耿耿!”

    “我知道。”元修一一看过眼前的将领,他们都是西北军的将领,随着他一同出生入死过,一同保家卫国过,“你们一日是我元修手下的兵,一辈子都是!死了,我葬;残了,我养;回乡,出路我安排!但军纪犯了就是犯了,若她不要你们,我会安排你们回乡,亦或者跟在我身边做别的事,就是不能再回军中。”

    元修说罢,转身便往走,留下众西北军旧部们面色发白,久不能动。

    *

    暮青回到中军大帐后,刘黑子和石大海帮骆成将行李从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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