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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点了。」我懒懒地道,打了个哈欠,这小子明知抵抗不了我,还跟我玩这套,早从了我多好,「睡吧,我累了。」转过身,留了半边床给他。
过了良久,他爬了上来,我感觉後面有两只眼睛瞪了我半晌,渐渐地我後背属於视线的热度才消退。过了好半会换之以一人体的温度,我稍稍回过身,那男人闭上了眼,呼吸平缓地进行著,而他的食指和大麽指正小心地捏著我白色T恤边角的一小块。
看著他那睡著了失去所有凶狠和凌厉的孩子般的脸:「累了,好好睡吧。」我微笑,慢慢睡去。
有些东西,总是美好的,如果能得到,人之大幸,必治愈所有伤害与疼痛。
下午的飞机,胖子要来送我,被我打发了。他搔著头不好意思地说聂闻涛跟著几个市政府tx t xz的人在视察工地,抽不开身。
我拍拍他的肩,「这两天谢谢了,你做的菜不错,有时间教我两手。」挥挥手,上了辆计程车直奔机场。
我插著口袋背著包准备过安检,从远处人流中奔来一个人。瞅著那人熟悉,我退了个步子,把机票收回,看著那穿著一身工人服的男人跑过来。
聂闻涛跑到我面前,递给我张卡,说:「密码是你生日。」
我扬眉,不接,笑著盯著他看。
他看著我,平静地说:「这给你的。」
我交叉起手臂,好笑:「给我的,凭什麽?」
他皱了眉,手还是停在空中不动,旁边的人潮纷纷打量著我们,他也丝毫不动脸色,就是把手伸在那儿。
我再次被这种执拗打败,伸手拿过,摇摇卡片,「当我跟你借的。」老实说我现在是比较穷但还不至於要他那点钱,但他很显然要给我,我乐得接受。
「那就这样,拜拜。」我欲转身离开。
我刚侧过身,他也要回头离开,我瞥见他额角的汗,心思一动,回过身,「站住。」
他回头,转身,没有表情地看著我。
我翘起嘴角笑,用年少时我想逗他玩时那种要他过来的姿势向他勾手,「过来。」
他警戒地看了我一眼,也像以前那样明明知道有危险但还是不服气要过来一般靠近我。我一把揪住他工作服的领子,凑到他脸前,迅速地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然後退开。
那人的脸迅速涨红,我哈哈大笑,无视於旁边无数掩嘴惊诧的人们,转身甩著包过安检。
天空很蓝,白云也悠悠,坐在飞机上,嘴角竟是掩不住的笑意,这几年,头一次心情飞扬得像是要飘起来一样。
飞到B城时,有雨,天空黑了。
我站在关卡不能动,李越天站在那里,冰冷的薄唇紧紧闭著,被墨镜挡住半边脸,黑色针织衣挂著他身上,像个尖刻潦倒的贵族。周围充斥著满满的冷气,冷得让人无法靠近。
我知道,他在生气,生很大的气,大得他只能用冰冷克制著那些火热不让他发疯。这样的情况我见过一次,很多年前的一次我曾在假面舞会上被一个人亲了去,他就是用这种表情把那个男孩打得半死,躺床上半年都爬不起来。
我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摇摇头,无奈地走过去,凭什麽?明知逝去这个男人还要如此任性……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啊,我们已经陌路仇恨至如此,非得再添多余的爱怨吗?
「玩得好吗?」看著我走进,他冰冷地说。
我擦过他的身,向机场外走去。
手被拽住,我没回头,沈声说:「放手。」
「玩得好吗?」他重复,冷得声音里要飞出刀子般。
「放手。」我平静地再说一次。
他不放手,紧紧地掐住我的胳膊,那力度像是要把我骨头给捏碎,我忍住痛,稍稍偏过头,「李越天,别让我们都难堪……」人群又在打量我们,所有关於心情的轻舞飞扬全都在这刻逝去。
「放手。」我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挣脱,那边又加强了力道,这麽一拉一扯间,手臂陡然剧痛,发出喀嚓声,手臂脱臼。
「你怎麽了?」下一刻,立刻被一个人抱住,耳边是李越天暴躁的声音:「怎麽了?」手被抬起,又是一阵剧痛。
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进入口中,为什麽?他非要愚蠢至此,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愿给予……我明明……那麽爱过他……他只能还给我痛苦伤悲吗?
再没有眼泪可流,我只能隔著墨镜看著他,他的眼睛也藏在墨镜里;我们的视线里,隔了无法跨越的两条海沟,谁也看不清谁,再也达不到彼岸。
「小唯……」他看著我,嘴在哆嗦。
我无力再有任何动作和语言,疼痛通过身体发泄成冷汗,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我冷冷地看著那个拿著我手臂一脸悔恨的憔悴男人。
他打著电话,一弯腰想抱起我,我闪开,就算这个动作让我更痛苦。
另一手被他拉著,我再没有余力抵抗。到了机场医院,任医院的人照片推拿打石膏,三、四个医生围著打转,李越天蹲在我前面,怔怔地看著那些人在我手上的动作。
他的眼睛看向我的脸,看著我的嘴,嘶哑著说:「别咬了,我让他们打止痛药。」
撇过头不看他,忍著,不想再恨他。我不想恨,这样只会让两人再有牵扯;我不爱他,恨我也不给他。
医生还在打石膏,他在一旁看著,视线在我身上打转,我闭著眼,随他怎麽样,不听不看不说。
「小唯,跟我说说话。」迟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的呼吸吹在了耳际。
我厌烦地撇到另一边,我不想佯装若无其事,至少现在不,我没那个力气。
「啊……」一道嘶吼声,随著玻璃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医务室一片混乱,「李先生……」
「出血了,快拿那边的药具过来……」一个惊慌的女声在叫。
我闭著眼睛不为所动,又发狂了?他痛苦?这样也好,知道痛苦就好,只是,他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痛苦?有没有想过,比他承受更多的我,在痛苦的时候,又该如何?
他爱我,真可笑……他的爱,竟然只能沦落到只能伤害我一个人的地步。真可笑,再痴狂再浓烈也不过如此……都不过是伤人的东西。
半睁开眼,墨镜底下那滩黑色的血,爱,沾满了毒,不再干净。
「小唯……」李越天扑到我前面,用染著鲜血的手捧著我的脸,「小唯,你原谅我,原谅我,我快疯了,快疯了,别逼我。」
他的唇凑上来,落在我的脸上,冰冷一片,我没有躲闪,张开嘴冷冷地说:「滚开。」
他看了我好几秒,尔後笑了:「你生气了?我又做错了?」
他拿过我没受伤的另一手,冰凉的唇印在上面,冷到我心底。
「我知道,我又错了。我只是……」他闭了闭了眼,看似很艰难地说,「我只是受不了,我受不了你可能会爱上别的人,你一直都只是爱我的,我受不了。」
他把头埋在我的腰间,他在颤抖,在示弱;他又得知了什麽,或许终於迟钝地知道我真的已经放弃他了。
我恍惚,旁边的人站在那里不动,谁也不敢上前,一个比一个惊诧地盯著我们。
我感到荒唐,一切的一切,我认识他,我离开他,我再见到他,我把他从生命里剔除,这麽多年的时间,竟构成了一部可笑的荒谬至极的剧集。
「越天,那麽,你爱我吗?」
我看著自己断掉的手,再看看身上染著他鲜血的衣服。「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他慢慢地抬起头,惊惧地看著我,然後慢慢恢复平静,站起来,轻轻地说:「我爱你,也不能放弃你,除非我死。」
他看著我一步一步地往後退,退到门边:「小唯,被你那样爱过,我还能去爱谁?」他笑,摇著头走出门,削瘦的背影,浓密的头发中藏著几抹白。那一抹背影离开,满室的人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不敢让我妈知道这事,出了门有人在门口等著,是李越天派来的人。
我托著打石膏的手,绕过那个人,往外面走,拦了计程车就上。那个人跟在後面不语,开了车跟著。
回了住处已经是晚上,我一见我妈就胡说八道:「妈,坏了,我一下飞机就出车祸,你说我衰不衰……」我皱著眉,把包扔地上,然後一屁股坐沙发上,把在计程车上想好的理由随口给扔了出来。
我妈奔过来,拿著我手臂左看看右看看,问我:「没事吧?」
「没事,」我挥挥手:「伤手了。」
我妈看了我两眼,好像接受了这个理由,皱皱眉,念叨著:「B城这交通……」却拿了笔,在石膏签了她的英文名字,然後点头说:「嗯,不错,以後放办公室里。」
这位母亲,知道天灾人祸必出有因,也从不对这种事大惊小怪,随口问问也不追究前因後果,只管按她自己的方式行事;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能跟她像母子,也能如姐弟一样相处。
我哭笑不得,我妈却好整以暇地坐下:「来,跟我说说,你出趟门就能残疾回来不容易,这接下的工作怎麽办?给我个交代……」我妈一脸我很好说话的模样。
「妈……」我举高我没受伤的手,「饶了我……」
章女士一把掌拍过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怎麽生了这麽个儿子,就没见过你好好安分过。待著吧,养好了再说。」
电话响了,美丽的娘亲大人退场接电话举行电话会议,而我趴在沙发上,半晌动都不动不了;这半天下来,力气全无。
塞了满嘴的药躺床上,衣服早已在医院换掉,但身上还有股浓厚的血腥味,镇定剂很快产生效果,脑袋一片空白睡去。
告了假,我怕又要成为公司私底下的闲言碎语了,像我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开,想必就算有才华也得不了好评语。
但也不操心,窝在家里用没伤著的手按著摇控器,我妈的工作日程是还要在这里待两个月,公司发展很顺利,顺利得超出预期,她还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电话响了,我妈打电话来很严肃地说:「你的手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笑著回道:「不告诉过你吗,小车祸。」
「什麽小车祸?」我妈声音尖利:「那为什麽李越天的手也伤了?你们打架了?」
我无语,也伤了?什麽意思?
我妈在那边深吸了口气,「小唯,告诉我,你们打架了?」
我皮皮地笑著回过去:「小打了一场,他也没捞著什麽便宜,安啦,没什麽事。」
「小唯,」我妈明显懊恼,「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来B城?」
「妈,真没事,」我收了笑意,平静地说:「没什麽,李越天的事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以前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
我妈在那头沈默,最终挂了电话。
有天出门,从超市里买完东西出来,转角处是以前在B城时最爱的那家饭店。玻璃门印著我的脸,淡薄没有感情,我朝上面的自己笑笑,但嘴角的笑意却显得苍白无神。
门里面,李越天跟几个人坐著,看见我,他立刻站起,朝我走了出来。
我没动,看著他走到我面,用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声音说:「那天的事对不起,是我不对。」他回过头看著我,他的鼻子上有道赤红的伤痕,显然是新伤,没有用OK绷贴住,也没上药,这就麽一道痕迹明显地留在那高挺的鼻子处。
「我很容易在你身上犯错误,」他笑笑:「你知道的,遇上你的事我就跟疯子一样,我知道这不能当藉口,但我想是时候改改了。」
我一直看著他无语,我只是人懒懒的,心懒懒的,看见他,同样懒懒的无波无澜。他早已不是我的他,我已经放弃了他,我也报复过他,但最後,形同陌路是我给我们的选择。
我对他也残忍,无立场谴责他对我所做的。
「我送你。」他见我不说话,然後提议。
我摇头,让自己微笑道谢:「不用。」
提脚离去,他在背後说:「小唯,还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让你受的苦,我必以受十倍还之。」
十五
这样的夜里你会想起谁
你所爱过的
你所恨过的
还是那个你想遗忘的……
歌声若隐若无,嘶哑的瑞典歌手缓缓唱道。
我举起酒杯向黑夜致敬,我可悲可泣的半生,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後还是落幕了。
谁对得起我,我又对得起谁?
一瓶酒我已醉,我摸著手机,按著快捷键,对著电话说:「我冷……」
「怎麽了?」那边很快有声音,听不出的紧张。
我呵呵笑了两声:「我冷,又累……」
「别笑了。」那边的人声音有点闷,有点慌,还有点著急。
「我累了,聂闻涛,你养我吧,两个月,养我两个月。」明明都忘了,却後知後觉觉得自己伤痕累累?多可怕的感觉,夜太黑了,还是酒太浓了?
「好。」那个男人用前所未有的语速跟我说。
我揽住被子,手机被我狠命地捏在手中,然後扔出,黑亮的手机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落下地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壳碎机亡。
是谁说的,伤人八百自损三千?真他妈的对,多没出息的我……我埋在枕头里笑,终……还是觉得自己可悲了。
王双唯呐,看看,你以为你多珍贵的情爱,在别人眼里,只是场无理取闹的戏码;你为之耗尽的岁月跟热情,也只是作为证明你现在不能真正洒脱的证据。
流著血抱著我的男人不见了,世上只是多了两个纠结的灵魂。那些快乐甜蜜,那些愉悦心灵跟灵魂的情感全都不见。
不见了。就这样,眼睁睁地,我看著它不见了。
我的痛苦,最终还是只有我自己能知道。
报复?毫无意义,他还是不懂我伤得有多重。
让他更爱我永远不能遗忘?那也是场笑话,只能让我更看清自己为他荒废了些什麽,连那些不曾想过的不曾清晰过的东西也日渐明朗起来。
不是不爱,不是爱得不深;而是,他,还是学不会好好爱我。
他不懂爱。不懂如何爱我。
一开始的错误,事尽如此,我又如何再去否认?
我要对自己好一点,我舔著伤口朝著温暖的地方栖息,我还是个男人,手机坏了我打室内电话,那边忙音,我一个一个数字的按著键,时间好慢,过了好久那边才接起:「谁?」暴怒的声音。
「呵呵……」我笑。
那边沈默,然後说道:「我来接你。」又说:「少喝点。」
我打著酒嗝,摇摇地上打滚著的四、五个酒瓶子,再看著倒了半瓶在床上的一八五六年分从酒窖里偷拿出来的红酒,我点头,「好……」头一个收势不住,打在了床头,发出撞击声。
「你怎麽了?」那边那个男人快迅地问。
「没事,呵呵,」我止不住笑意,很有礼貌地说:「那就这样,明天你来接我,晚安。」
电话从手中垂落下去,我无力再移动我的头。
朦胧间有人走进我的房间,摇著我,「小唯……小唯……」
我睁半眼看著那个著急的女人,微微一笑:「妈,下班了……」
「怎麽了?」女人很严肃,摸著我的头。
我偏过头,「没什麽,喝多了,睡一觉就好。」
「别任性。」女人的手还要往我脸上碰。
我再次闪过,对她说:「妈,我没醉。
「让我好好睡一会,妈。」我敛去笑意,看著她。
她走了出去,走前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关门前看了我一眼,然後离开。
寂静的夜里,我抱著自己,清醒又痛苦,麻醉又心灰意冷。
纠结。
纠结。
谁说的?
伤人八百,自损三千?
我还以为自己足够坚强……
可是,还是逃不过自舔伤口这一关……
有人在摇我,而我脑袋里像是装了数十块砖头,每块砖头都拼命地往下坠,一路压著每根神经,让头疼痛欲裂。
勉强睁开眼,我妈穿著睡袍坐床边一手摸著我的额头,一手推著我,我嘶哑著声音,说:「妈,什麽事?」
我妈稍有点担心地问:「感觉怎麽样?」
我下意识的笑:「没事。」挣扎著坐了起来,「什麽事?」
「聂闻涛找你,在门外。」
「哦……」我叹气,摇摇昏沈的脑袋,想起昨晚的事,该死的,谁说酒醉醒来就不会记得自己干过的浑事?
「几点了。」我呻吟著,眼睛往旁边找东西看时间。
「五点半。」我妈说:「要不要让他进来,他在门外。」
「哦,妈……」我起来,一手暂时残废穿不了衣,我拿著外袍哀求地看著我妈。
我妈走过来帮我穿上,问我:「他怎麽在这?」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
怎麽在这?还不是你儿子我昨晚发疯,然後有人陪著疯,从千里之外几个小时後出现在这里。妈的,我要是个少女真他妈的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我丧气地看著挂著托手的右臂,再看看那塞不进手空荡荡的袖子,叹气:「我叫他来的。」
随便扯了扯头发,也不想看镜子里那副鬼样子,走到门口,按了键,对著监视器要死不活地说了句:「进来。」
我妈跟在我屁股後面盯了半晌,最後转过身,「我帮你倒杯水。」
聂闻涛推开门,就直直地站在那,看著我,没有表情的脸抽了两抽,眼睛陡地往内缩了缩,手放在门上忘了拿开,就那样石化了般站那儿,死了一样。
我实在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跟这哥们计较,可他愣是看见我妈也一动不动,阴沈的脸盯著我的手跟著什麽怪物一样,这样……很没礼貌。
「这是我妈……」我提醒他,他还是不动,我叹气,教他:「叫她阿姨。」
我妈递给我水後就交叉著手站在那儿看著我俩。
那怪物还是一动不动。
我连发火的脾气都没有,只好伸著没受伤的手指著他:「你……」然後指著我妈:「叫阿姨。」我循循善诱,鬼知道这个时候我为什麽还计较这个。
还好那人只是怪了点,不至於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