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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颂-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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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朝我点一下头,又相互看着抿嘴笑了一会儿,就到了门诊大厅里。大厅内空荡无人,只有推着药车的一个护士穿过大厅走过去。她穿着白大褂,在四面洁白的墙壁下,如同大厅里不慌不忙地飘着一个白色的幽灵般。然后也就到了电梯旁,女护士去按电梯的开门键儿时,那个高个的医生忽然拦住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用疑怀的口气问……
你真的没有病?
点了一下头,我说你们这儿倒干净。
那医生指着电梯上行的三角键儿说,按这个键电梯是向上还是向下啊?
我说,上。
又指着向下的键儿问,这个呢?
我说,下。
他又从口袋取出印在两片塑料膜上和电梯键一模一样的红色三角形,往电梯上行键和下行键的左边贴一个,右边贴一个,使那两个等边三角形各有一角指着左,一角指向右,然后他指着向左的三角说,按向上的键电梯就向上,按向下的键电梯就向下,那现在我们按这个指向左边的键,电梯向哪儿走?
我说,左。
他指着向右的键,再按这个呢?
我说,右。
他便揭掉了指向左右的两个三角儿,和那些医生、护士看了看,把我带上电梯,带进了四楼的一个专家坐诊室。那专家六十几岁,戴着高度老花镜,人胖得和一个圆球样,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就像白色的床单裹着一团被子般(后来我知道,他是院长,是我们校长的高中同学,又和李广智副校长在英国一块留过学,都是中国改革开放后,回来报效祖国的第一批高级知识分子和专家)。我进到专家门诊室里时,他瞟了我一眼,从那两个医生手里接过学校门诊部的医疗资料看了看,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让我坐下来,问我说你有什么病?
我说我没有任何病。
他说你没病,我问你啥你就回答啥,全都答对了,你不用治疗,在这儿疗养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我朝他点了一下头。
他说你知道一个人有多少根头发吗?
我点了一下头,说无数。
他说不是无数,是十万二千根至十万四千根。
我有些内疚地朝他点了下头。
他说你知道一个人有多少根头发吗?
我说有十万二千根至十万四千根。
他说你又错了,有万分之一的人的头发,不是超过这个数就是低于这个数,比如天生的秃头患者们。
我有些瞠目结舌地盯着他的嘴。
他说你知道一个人有几根指头吗?
我朝他笑了笑,有十根,不过有人是六指,那么他就有着十一根。
他说又错了,有万分之一的人,不足十根,也不是十一根;他们先天或后天,是九根、八根,或者是五六根。
到这儿,我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了,可以完全无误地回答他的提问了。可在我等着他新的问题时,他却不问了,不让我答了。他对我很和善地笑了笑,摆了一下手,说你的病我已经确诊了,你住到A区的6号病房里,A区是专治综合性精神病症的。
然后一摆手,他就让旁边的医生和护士把我带到A区去,就像他的诊室有许多病号排队在等着就诊样,仿佛我说多了就浪费了他的时间,误了别人的诊断样。说完后,未开住院单就把我给打发了。
A区是精神病院的高级病房区,楼上楼下的病房都和宾馆样,有床、有桌、有电视,房里还有卫生间。需要什么了,按一下床头的红色按钮,护士立马飞风就到了。还有热水器。还有坐便器。还有蓝窗帘。还有苍蝇拍和熏蚊器。还有白光、蓝风、黑空气和一把黄椅子。负责我的医生说他姓张,就是到大门口接我入院的大个子。负责我的护士我想让她姓赵,因为我妻子茹萍姓赵,我就在心里让她姓赵了。我住在六号病房里,医生、护士每次给我送药诊断时,都会对我说同样一句话……没事了就在自己屋里待着不要动,不要到别的病房去串门。
我就在屋里待着没有动。
我一待就待了80天(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将近三个月,我足不出户,言不多语,除了每天傍晚参加必须参加的医院病号的散步活动外,剩下的时间我都在屋里看电视、看报纸,逐字逐句地推敲《风雅之颂》中的一些字句和段落,或在默读暗背《诗经》的305首诗。在这段儿漫长短暂的时间里,我过得充实宁静。时光如逝,意外地觉得在精神病院如同回到了家。直到八月下旬的一天,护士通知我到医生办公室里去一下,我才恍恍惚惚想起来,我已经在精神病院住了80天,从入院的初夏住到盛夏了。我不知道季节发生变化了,不知道事情发生变化了,也不知道医院里有谁出院、有谁入院了。只知道我的邻居5号病房中突然换了一个年轻人,他刚来时火暴冲动,每天都扯着嗓子唤……老子没有病,你们快让我出院啊!快让我出院啊!后来就有几个年轻医生连捆带绑地把他从A区送到B区做电疗,有时还送到C区做运动式电疗法。再后来,他就安静了,不唤不叫了,和上个病号样待在屋里看《猫和老鼠》了,还说猫长得和他老婆样,老鼠长得和他儿子样。

第33节:风雅之颂(2)
季节变化了,我的情况也不再一样了。
我不仅会背《风》中的160首诗,还差不多能背下《雅》中的105首。可在这一天,我想背《大雅》中的《民劳》时,护士通知我说茹萍来医院看我了,让我到医生值班室里去一趟。我便怔一下,似乎早就忘了茹萍她是我妻子,忘了赵茹萍三个字该是怎样写;忘了她长得什么样,穿戴什么样,只好默着想了许久,才慢慢想起她的名字和模样,才从病房朝医生的值班室里去。心里蚂蚁爬树般,开始蠕动着迟缓的骚动和不安,如同在校就读大二时,第一次在学校的荷湖边,在她父母的安排下,和茹萍约会等她到来那样儿,慢慢有了按捺不住的渴念和焦虑,有了春来草发的想象和欲望。于是不自觉地走快了,仿佛我已经看见茹萍在等我(不是我等她),在朝我笑着招着手。
这是茹萍第三次来看我。她尽职尽责,敷衍了事,大约每月来一次,准确得如她的月经一模儿样。第一次来看我,她把我要的书和《风雅之颂》书稿放进我的病房里,在我病房屋里转着看了看。第二次来看我,她没舍得走进我的病房里,只在门口站了站。可这第三次半天,她连我的病房门口都没去,径直到了医生值班室,见我走来后,有些难为情地笑一下,给我倒了水,犹豫着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她说,杨科,咱俩离婚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沉默着,脸上显出浅黄的对不起和淡白的请原谅,把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值班室的窗口那边儿,眼角好像还有潮湿似的水润和牵动。
我有些可怜地看着她的脸,苦笑一下说,一出院我有可能会当系里的主任呢,这事李广智没有给你说过吗?
不离也可以,她也苦笑一下子,说不过离了我会一辈子在心里感激你。
我说学校要给我们100万块钱,其实出书10万就够了,那90万以后就成我的学术经费了……这事你总该知道吧。
她有些不解地望望我,把头低下去,想了一会儿,又说离了吧,算我求你好不好?
我便盯着她,像看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她开始说着离婚时,脸上还有说不出口的僵硬和难堪,可说到后来,她脸上的僵硬没有了,难堪也在脸上淡薄了。从口袋取出一张学校给我开的住院空白支票来,看一眼,从凳上站起递给我,说不离就先不离吧,只要你安心在这儿住,医生说再有30天或者50天,你的病就痊愈了,就可以出院了。说你现在知道中国人用筷子是用几根吗?
我朝她点了一下头。
说知道外国人用刀叉吃饭,那刀叉是不锈钢做的,不是木制的吗?
我又朝她点了一下头。
她说那我就走了,没事了你多看看书,多想想我说的离婚的事。同意和我离了,我感激你一辈子。不同意了,我只希望你白天不见我了,不要问我去了哪儿,晚上不见我了,不要打电话去找我。咱俩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在你没有找到女伴前,离不开我了,还可以到我的卧室睡一夜。说完这些后,她把我要的两块砖似的《词源》,从她脚边的一个兜里取出来,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最后瞟瞟我,犹豫一阵从我身边走掉了。
医院里没人知道,那一天茹萍走后,我为什么会变得那样暴躁和不安,会在要吃饭的时候摔了碗,要吃药的时候摔了盛水的杯,量体温的时候把体温计从窗口扔到了窗外边。
我歇斯底里,有张有弛,一会摔个这,一会砸个那,转眼间把屋子里弄得七零八落,狼藉一片。
将一个药瓶甩在电视机的玻璃屏幕上,我扯着嗓子叫……我要出院……我要出院……
把电视机的遥控器从空气中扔到院落里,我对着天空血淋淋地唤……我是教授……我是清燕大学的著名教授……我他妈的才不是清燕大学一般的教授呢!
把一本《诗经全译》从屋里撕到病房过道里,天女散花般,把那些诗歌扔在5号病房门口和7号病房里,让那些诗句像蚊子、苍蝇、死老鼠样落在这儿和那儿,然后把走廊上的垃圾桶和痰盂一脚踢翻,让白痰黄水在诗句上江河汪洋,然后就站在门口上,咯咯哈哈地笑上一阵子,再把头仰到半空中,连天扯地地把自己的嗓子扯成一片儿一段地吼……

第34节:风雅之颂(3)
我操你妈呀清燕大学!
……我操你妈呀清燕大学!
……我操你妈呀树!
……我操你妈呀风!
……我操你妈呀沙尘暴!
……我操你妈呀这皇城!
……我操你妈呀天!
……我操你妈呀地!
……我操你妈呀医院和野外!
……我操你妈呀护士和医生!
……我操你妈呀操!
……我操你妈呀操操操!
我大唤大叫,蹦蹦跳跳时,A区所有的病号都从臆症中醒过来,不是远远地躲在哪儿看着我,就是把自己锁在屋里用被子蒙着头。也就在这时候,所有的医生、护士,都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了。奇∨書∨網男医生们手忙脚乱,女护士们脸色苍白。他们不由分说,上来几个人,就把我按倒在地上,把我的胳膊拧在了背后边(这是他们治疗病人最有效的方法之一),然后又提着我的后衣领子,抓小鸡般把我提在了半空里,把目光朝着门诊的那边望过去。
胖老头(院长)急慌慌地从那边滚过来,他脸色惨白,充满愤怒,从挤着的人群中站到我面前,看看我,又看看拧着我胳膊的年轻医生和保安(竟然是保安!),轻声地问怎么了?
……人疯了。
……值班医生呢?
……他娘死了回家了。
……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
院长的办公室在门诊楼的最高层,上电梯时我想院长一定会问我,按电梯的上行键电梯就向上,按下行键电梯就向下,那要按指向左边的三角箭头电梯往哪儿走?或者问,按了指向右边的电键电梯往哪儿走?我已经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些问题了。我一到电梯门口就等着院长来问我,可院长没有问我就把我带进了电梯里。
没有和我说话就又把我从电梯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和别的办公室没两样,也是桌子、椅子、电话、沙发、茶几、空气、落日和墙角放着的几盆花。唯一不同的是,窗口下边还放着一个跑步机。跑步机上的轮带不是纯绝缘的橡胶带,而是一种橡胶中镶排了一寸一根裸在胶外的铜线丝。在跑步机的扶手前,有个仪表控制器。控制器上有绿键、红键和白键。红键是电源开关。电源开关打开后,按绿键那跑步机就是正常的体育健身机,可要不按绿键按白键,这健身机就成了神经病特效治疗仪(这治疗仪获得过国家医疗科技发明最高奖)。我刚入院时,在B病区和C病区偷看过医生们使用这特效治疗仪,新来的病号生生猛猛不听话,都会被脱掉鞋袜带上那个跑步机,说是用跑步机测量你的体能和心脏,可你只要上了那个跑步机,医生就笑着把白键按下了,然后你就不由自主地在那跑步机上动起来,跑起来,浑身抖起来。随着电源仪表的针摆和转动,电流就从轮带上的铜丝传导到你的脚上和身上,然后你浑身团麻,哆嗦不止,就只能在那治疗机上跑,在那治疗机上叫,像你全身的穴位都被扎了银针样。随着你的飞跑和尖叫,医生在你边上喝茶看报纸,过一会去看看那仪表上的数字和你的叫声、汗水和脸色,把仪表上的一个旋钮正转或倒转,使治疗机上的电流加大或减小。就这样让你在那跑步机上电疗一刻钟或者两刻钟,病重的电疗45分钟,到你的嗓子叫哑了,双腿跑得哆嗦了,汗像水样把轮带流湿了,你以为自己要浑身瘫软地倒在电疗机上时,医生恰到好处地把报纸上的一篇文章看完了,一杯水也喝完了,适时地过来按一下电源开关,电疗机就慢慢停下来,你便一滩泥样倒在了电疗机的轮带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如刚刚死过一场般。
医生说,好受吗?
病人说,大夫,我以后按时吃药打针好不好?
医生就笑了,就让护士把病号拖回病房了。
我没有想到院长的办公室里会放着这样一台电疗机。被那个保安和医生扭着带进办公室里时,保安和医生连推带拉地把我拖到那电疗机的前边后,他们都扭头望着院长的脸,等着院长点一下头,就把我推到电疗机上去。我知道他们看我发泄唤叫,摔东砸西,一定认为我的神经不仅有问题,而且已是重度症状。我已经触动天律,在劫难逃,明白经过一场电疗是种瓜得瓜,丰收在望的事。可我明明知道,却还是企盼着院长能网开一面,别让人把我推到电疗机上去。于是,在医生和保安看着院长那一刻,我忽然(适时)朝院长跪下来(我又跪下了),哀哀求求说,王院长,别给我电疗好不好?

第35节:风雅之颂(4)
……王院长,我再也不摔不砸了好不好?
……王院长,砸碎的东西我都按高价赔给医院好不好?
院长看我跪下了,看我脸上的胆怯点点滴滴,堆积如山,就过去把门关起来,回来坐在凳上看我一会儿,变得像我早已过世的父亲样叹了一口气,问我说,想出院回家和老婆团聚吗?
我朝院长点了一下头。
想回家不难,院长说,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我又点了一下头。
摔东西痛快吗?
我犹豫一会儿说,痛快呢。
他顺手把面前的茶杯递给我,痛快了你就把它也给摔掉吧。
我不敢去接那水杯子,盯着院长的脸望了老半天。
院长又把那杯子收回去……我问你,1加1等于几?
我把两个指头伸出来……2。
2加2呢?
我把四个指头竖起来……4。
云彩是白的还是黑的?
有时候是白的,快下雨了是黑的。
好。院长脸上有了笑,就像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师碰到了一个天才的学生样。他满意地喝了一口水,让我起来坐到一把椅子上,和我面对面地沉默一会儿,说你的病已经轻多了,要按时吃药、打针,再有一件事做好你就可以出院了。
我盯着院长说话的嘴,像看一页打开来的书。
……你在清燕大学是讲古典文学吗?
我点头。
……主要是讲《诗经》吗?
又点头。
这就好。院长停顿一会儿,如想了一会儿如何给我开张处方样,说既然你是讲《诗经》,你就在医院给那些有文化的病号们讲讲《诗经》吧。哪怕你翻来覆去地只讲一首诗奇书qisuu网,只要病号们不爱听你的讲课了,不为你的讲课鼓掌和叫好,你讲课时他们乱说乱动、交头接耳、没礼没貌、有人退场,那就算你的讲课成功了,你的病就算痊愈了,你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讲课的时间就在我离开院长办公室的第二天,上午9点整。地点是病号们的娱乐浏览室。浏览室在A区和B区之间偏西的几间房子里,面积比一般的会议室还要大一些。原来那浏览室里有桌、有椅、有报刊、象棋、围棋、灰尘、空气和乒乓球桌子等,还有长年累月关着的门、锁上的窗和拉上的黑窗帘。说是浏览室,病号们并不去那儿,只有领导来参观指导时,这浏览室才会门窗大开,了然一新,请几个轻病号们过来看看报、下下棋,见了领导脸上挂些礼貌的笑。可是这一天,我夹着一本《诗经全译》,按指定的时间提前往浏览室里去,路过医生值班室门口时,往里瞅一眼,看见有两个医生在朝我笑,笑得黑黑淡淡,怪模怪样,像他们明白我前面的路上有个陷阱等我样。我朝他们点了一下头。他们也笑着朝我点了一下头。然后我就如期而至地到B病区的一角上,进了那个浏览室。
意外的是,我提前去了十分钟(如在学校讲课样)。一到浏览室,就看见浏览室里干干净净,光线充足,有几十个病人都穿着白底蓝道儿的病号服,搬来自己病房里的椅子,整整齐齐坐在浏览室里等着我。像卧在野外的一片花斑马,因为焦渴在等着一场落雨样。像清燕大学的学生们,在等着一个大师的讲座样,先是吵吵嚷嚷,有人说话,有人哼歌,有人龇牙咧嘴在抽烟。可等我闪一下,出现在门口儿,浏览室里就忽然鸦雀无声了。说话的歇了嘴,抽烟的灭了烟,咧嘴傻笑的把脸绷成了一块凸凹不平的板。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抬头挺胸,和我某一天看到的军营的士兵开会样,都端端正正把目光搁在了我身上。这些人年龄最大的69岁,最小的也有二十几。入院前他们有的是干部(其中五个是局级),有的是公司职员,还有的是老板和经理(公司倒闭了,他们有病了),还有的是家里景况好,精神病不时发作,就被父母或儿子送进了这座国家甲级的精神病院里。院长说,他们的学历都在本科以上,个别的还是研究生,其中有个建筑工程师,是华夏大学土木工程系的博士生。他设计的大楼没有盖成就塌了,楼一塌他就成了精神病,就被送进这医院的C区病房了。我知道这是一批全世界最特殊的病人和学生,昨天说好只要这些病人学生听不懂我的课,就算我已经痊愈了,已经可以出院了。所以我志得以满,信心百倍,明知道就是给他们讲千百年来,常被人们挂在嘴上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他们也不懂,我也还是为了有备无患,以防万一,决定给他们讲那首我在《风雅之颂》中反复引用的生字居多、怪字稠密、僻字鲜新的诗。
。§虹§桥书§吧§
第36节:风雅之颂(5)
我似乎已经计在心中,成竹在胸,往浏览室里稳步进去时,像我在大学走进教室样,先在门口淡一下脚,朝病人学生们彬彬有礼地鞠了一个躬。可我没想到,在弯腰鞠躬的那一瞬间,浏览室里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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