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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这回是认真考虑了，“你觉得左流英和注神道士们在暗中策划阴谋？”
“准确地说，这不是阴谋，他们正在决定咱们的命运，而咱们不仅没资格发言，甚至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
“或许他们的决定对咱们有利呢。”
“绝不可能。”辛幼陶斩钉截铁地否认，“好事总是在还没有成形的时候就显露出来，因为人人都想提前告诉你，坏事却总是藏着掖着，直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才会一下子整个蹦到你面前。躲在暗处的策划绝无好事。”
辛幼陶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也曾经往好的方面幻想，等到小青桃去见杨清音，他有大把时间仔细思考的时候，他推翻此前的所有预测，得出最简单也最可能的结论。
“道统有重要的事情瞒着咱们，在西介国的时候道统明明可以让魔侵道士自杀，或者带回自家夺丹毁念，可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同意魔侵道士跟你走，然后又安上变魔化妖的罪名，这中间必有事情发生。至于左流英，从来就没将话说清楚过。注神道士就是注神道士，他们之间的分歧再大，也站在同一高度，而咱们，被踩在脚下。”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该不该这就出发去冰城，那里起码安全一些。”慕行秋心里不可能没有疑惑，他也觉得注神道士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令人不安。
辛幼陶眼睛一亮，虽然表现得很坚定，其实他非常希望能从慕行秋这里得到认同，“就是，咱们为什么非要等在这里呢？不管左流英在做什么，去冰城找咱们不也一样吗？”
“可是杨清音不愿意去冰城，她要继续帮灵妖找到破解化妖丸的办法。”
辛幼陶皱起来眉头，“杨清音有自己的选择，谁也阻止不了。说实话，你和杨清音……是怎么一个情况？”
慕行秋低头看了一眼膝上的霜魂剑，“还记得我和她在魔像肩上静止不动吗？”
“记得。”
“那时候施法已经结束了，我们两个都被芳芳的法术卷了进去。”
“秦凌霜？”辛幼陶吃了一惊，虽然早就知道秦凌霜的魂魄有些特别，可是听说一个已死去很久的人“施法”，还是非常怪异。
“她要报复杨清音？”辛幼陶小心翼翼地问，心想自己若是死了，看到小青桃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肯定会有报复的冲动。
慕行秋摇摇头，这些事情本来应该藏在心里的，可他从来就没有形成过坚固的道士之心，也有普通人的倾诉意愿，而辛幼陶是这里唯一合适的听者，“芳芳希望我和杨清音结缘。”
“啊？”辛幼陶愣了一会，“呵呵，真没想到，我可没有这么大度。那杨清音……哦，我明白了，她觉得不好意思，不对，她那么骄傲，肯定觉得受到了羞辱，也不对……”
慕行秋又摇摇头，笑着说：“别乱猜了，杨清音说她已经度劫，不需要结缘，可芳芳坚持说她根本没度劫，所以杨清音要想一想。”
辛幼陶想了一会，“你和杨清音如果结缘的话，是从此不再分开，还是说就为度劫？”
“为了度劫。”慕行秋肯定地说，“我必须把自己的内丹提升上去，杨清音之前的度劫如果是假的，那她也很危险。”
假度劫很少发生，通常这意味着入魔。
辛幼陶恍然，“怪不得小青桃天天待在杨清音身边，就是为了帮她弄明白到底度没度劫吧？”
“应该是吧，所以你明白，我不可能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辛幼陶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我怎么觉得芳芳传话也是左流英的把戏？他不就是通过你和杨清音找回的记忆吗？没准就与此……”
辛幼陶突然张口结舌，脸一下子红通通的，像是中了剧毒，慕行秋一跃而起，收起霜魂剑的同时，人也到了辛幼陶身前。
“我没事。”辛幼陶神情尴尬，“左流英对我说话了。”
“他回来了？对你说什么？”
“他说他会告诉咱们真相，只要咱们不后悔。”
“当然不后悔。”
辛幼陶凝神听了一会，脸色显出十足的震惊，“这……这怎么可能？左流英说整个道统都要隐藏起来，等积蓄足够的力量之后再反攻。这算什么打法？魔族才只出现几个影子而已。”
辛幼陶猜到没有好事，可是听说真相之后，还是没有能力承受，惶恐地看着慕行秋，“整个世界，圣符皇朝、十二诸侯国都要留给魔族吗？还有全部人类……天呐。”
辛幼陶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伸手按着慕行秋的肩膀，“我姐姐还有那么多雄心壮志，原来都没有任何意义。”
分析阴谋的时候慕行秋不如辛幼陶在行，可是对坏消息的承受能力却强得多，伸手扶住辛幼陶，“道统既然要隐藏，为什么还要杀死咱们这些人？又为什么最后关头撤兵？”
辛幼陶在接收左流英的传话，这回的内容比较多，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冒出一句“天呐”，脸色越来越苍白，当左流英终于说完，辛幼陶再也承受不住，弯腰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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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内丹与道统（一更）
背后策划的果然没有好事，辛幼陶猜准了，他却宁愿自己大错特错。
慕行秋召集了所有魔侵道士，辛幼陶亲自去请来杨清音，找回小青桃、小蒿和秃子。
在法术扩大的帐篷里，孟诩分发了刚刚造出来的还灵丹，开了一个好头，接着甘知味宣布他在七名逝者身上感受到微弱的生命迹象，他们很有可能会醒来。
大家都很高兴，自从进入群妖之地以来，难得有两件好事接连发生，然后所有目光都转向慕行秋，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从他这里得到彻底安全的保证。
杨清音和小青桃站在最后一排，两人个子都不是很高，被其他人挡得严严实实，辛幼陶站在慕行秋身边，他已经吐得差不多了，终于能够冷静地看待噩耗，但是脸色仍然显得苍白，服下还灵丹之后也没有好转。
“左流英传来消息了。”慕行秋说，声音中不带感情，他想，这样的事情没有委婉的说法，长痛不如短痛，于是不等有人发问，继续道：“道统将退出这个世界，而咱们所有人都得交出自己的内丹。”
帐篷里一片安静，慕行秋说了两件事，大家一件也没有听懂，尤其是后一句——交出自己的内丹。
内丹是道士的另一条生命，交出去就跟自杀没有区别，早知如此又何必背负着猜忌逃进群妖之地呢？直接回自家道统接受夺丹毁念不就好了吗？
辛幼陶又感到一阵恶心，夺丹？！他跟小青桃可没有犯下任何过错或是罪行啊，交出内丹就会变得普通凡人一样脆弱，虽然他从来不是强大的道士，可是他已经无法接受凡人的生活。
“我不明白。”孟诩炼药成功的喜悦一扫而空，“道统怎么可能退出这个世界？就算他们能做到，咱们又干嘛非得交出内丹？”
“事情是这样的。”慕行秋的声音中仍然没有半点感情，好像他只是单纯传递消息的人。自己不受任何影响，“就在不久之前，注神道士们与望山祖师取得了联系。”
嗡的一声，道士们没法再保持安静了，望山封闭、祖师失踪是道统这些年来最离奇、最重要的大事之一，比老祖峰倒掉的影响还要大，没想到居然找到了。
众人很快安静下来，等慕行秋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发生在三个月之前，祖师、望山弟子和当时被扣押的各山高等道士都没有露面，所以注神道士们没有公布这个消息。祖师透露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说镇魔钟快要不行了，顶多还能坚持不到三十年，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祖师说魔种已经找到一群新盟友，不是妖族，而是叫冰魁的一个种族。”
道士们多少都听说过冰魁的传言，知道这是几年前就在北方涌现的一个新种族，一直在默默地向南方推进，迄今为止与人类世界相隔还很遥远。一路上屠戮的都是妖族，因此没有受到道统的特别重视。
“冰魁到底是什么东西？连注神道士也害怕他们吗？”甘知泉问。
慕行秋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按祖师的说法。冰魁很强大，道统即使能击败他们，也将蒙受惨重的损失，而这正是魔种的目的。祖师看破了这一点。所以他找到了一个可靠的藏身之所，打算在那里避开冰魁的锋锐。”
“方寻墨可是道统第三十七代祖师啊！”孟诩摇摇头，对慕行秋的话表现出十足的不相信。“他就这么躲了起来，对其他八家道统不管不问？”
“祖师没有这么绝情。”慕行秋嘴角微翘，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之意，“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完善藏身之所，直到无懈可击之后，才向注神道士们发出邀请。”
“道统躲起来就能打败魔种了？”甘知味握着拳头，怒气冲冲地问，“藏身之所能提供道根弟子？道士可不是魔种，等大家都死光了，道统也就没了，没有人类，道统就是无源之水啊。”
“祖师或许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吧，据说他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左流英不知情，我更无从得知。总之得到祖师的邀请之后，注神道士们都很震惊，没有马上给予回答。左流英就是这个时候退出道统的，因为他明白注神道士们最后肯定会追随祖师，而他不愿意这么做，莫不如早早表态，代价就是他关于此事的记忆全被去除了。”
左流英后来又恢复了记忆，慕行秋略过了这一段，因为这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左流英了解注神道士，所以他猜得一点没错，他们不仅同意追随祖师，还要将整个道统都带进藏身之所。
“慢着。”甘知泉前行一步，“道统想要整个隐藏起来，虽然我无法理解，但祖师总有他的道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道统非要追杀咱们这些人，还要安上变魔化妖的罪名？”
慕行秋当时听到这里时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辛幼陶的转述也证明他猜得不算太离谱。
“有两个原因。第一，道统要将所有弟子都带走，就得给他们一个能接受的理由，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魔族的力量。所以道统虽然追杀咱们，却一直没有使出全力，只需要一名注神道士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大动干戈。玄武幽寥是道统派来的，它本来应该杀死咱们所有人，吞噬足够的魂魄之后，它将变成巨妖，拥有近似于魔族的力量，然后向斩妖会发起进攻，再由高等道士斩杀。”
这个计划失败了，幽寥如今变成了小蒿手里的宠物。
“我在冰城施展了再灭之法，这件事被流火金铃记录下来，转送给牙山宗师申藏器，注神道士们由此又制定了一个新计划。”
新计划就是逼慕行秋“变魔”，这个计划基本成功了，慕行秋不仅施展了魔尊正法，还复活了一尊魔像，显露出来的力量震动了所有低等道士。
当然，这离所有道士心甘情愿退出这个世界还差着好几步，但这是一个良好的基础，道统可以开始向弟子们灌输魔族的强大与阴险，然后将撤退变成一种战术。
撤退是为了回来——这不是左流英说的，而是慕行秋猜想的。
整个计划唯一的意外是左流英恢复了记忆。
“左流英声称要将道统的撤退计划当场宣布出来，这样的话，道统再想劝说低等道士将变得十分困难，而整个道统一块消失，是十分重要的。所以注神道士下令撤退，让低等道士们远离左流英的施法范围，然后他们继续谈判。”
“谈判的结果就是让咱们交出内丹？”甘知味向同伴们看了看，知道大家都跟他的想法一样，宁死也不愿意割舍内丹。甘氏兄弟经受再灭之法以后，身体发生了变化，可内丹没变，还在下丹田继续旋转着。
“这是道统追杀咱们这些人的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慕行秋取出半截铜环，众人都认得这是师承半环，每名道统弟子都有，一半在自己手里，另一半在首座或者宗师手里，没有更多的用处，只是在弟子死去的时候，首座和宗师能够及时得知。
“左流英说所有活着道士的内丹都与道统存有联系，师承半环就是这种联系的表现，法力强大者，比如魔族，无需半环只通过内丹就能找出道统的藏身之所，所以道统必须整体隐藏，流露在外的都要杀死，人一死，内丹的联系也就中断了。”
帐篷里再次安静，内丹与道统的关系原来如此紧密，这是谁也没有听说过的事情，道统浩如烟海的书籍里也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当然，他们当中境界最高的才是吞烟道士，无从接触道统的**。
“然后呢？”人群后面响起一个声音，道士们让开，全都回头看着杨清音，她也不在意，只盯着慕行秋一个人，“咱们交出内丹，赤手空拳地等着魔族和冰魁联手杀到？还有左流英呢，他也要交出内丹吗？他自己怎么不出来说话？”
“左流英说现在还不是他现身的时候。他也制定了一个计划，所有不肯藏起来的道士，包括他在内，重新开始修行内丹，道统愿意提供一切必须之物和法器。”
众人面面相觑，重新修行内丹？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达到现在的境界，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按祖师方寻墨的说法，那时魔族早就降临世间了。
“新凝成的内丹跟道统就没有联系了？”杨清音问。
“左流英说他有办法斩断这种联系，但他需要的大家的同意。”
“这不会又是道统设计的阴谋吧？”甘知味已经没办法相信注神道士了。
“阴谋？”辛幼陶的声音有些颤，因为他满腔悲愤，考虑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他姐姐、西介国和圣符皇朝，“道统最大的阴谋根本不在这里，你们还不明白吗？道统要咱们交出内丹，但是又送给咱们修行之物与法器，从今以后咱们就是道统！咱们将成为魔族和冰魁的目标，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带领所有人类与妖族消耗魔族的力量。”
辛幼陶顿了顿，看了一眼杨清音身边的小青桃，“左流英为什么能劝退注神道士？因为他提出的计划对道统更有利。要么交出内丹，要么被杀死，咱们没有别的路可走，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咱们愿意充当道统的挡箭牌吗？咱们有必要、有本事对抗魔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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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不多的希望（二更）
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任务，整个道统都藏了起来，只剩下六十余名低等道士，还要交出内丹，连对抗妖族都很困难，更不用说魔族和来历不明的冰魁。
到了最后，他们的用处只有一个，吸引强大敌人的注意，给道统从容消失提供机会。
辛幼陶和全体魔侵道士都拒绝接受这种安排。
“我可以交出内丹。”辛幼陶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统太强大，他们没有拒绝的资格，“但是我不要道统的东西，也不替他们背黑锅，咱们在魔族面前跟蚂蚁一般弱小，挡不住也就算了，可是全天下的人类，甚至连妖族都会埋怨咱们。这种事我不做。”
“妖族根本不可能站在咱们这一边，他们巴不得魔族早点回来，一听说消息立刻就会跟咱们翻脸。”甘知味更悲观。
“灵妖不会翻脸，他们不喜欢也不信任魔族。”杨清音了解灵妖，“其它部族就不好说了，支持魔族的怕是更多一些，即使那尊魔像复活之后曾经想杀死他们，妖族也还是很期待魔族的回归。”
众人点头，觉得事情必然会是这样，他们将孤立无援，即使有整个人类世界的支持，最后也落得一身埋怨。
“道统有道统的计划，咱们有咱们的应对，可不管怎样，咱们都得交出内丹重新开始修行。”慕行秋已经仔细想过了，拒绝道统的这条要求就是找死，之前他能挡住道统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其实是道统故意手下留情，给他施展魔尊正法的机会，这种机会不可能再有了。
“咱们也找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一边修行一边观察，没准道统很快就能回来呢，他们不可能只是隐藏起来什么都不做。肯定另有应对之道，只是不肯告诉咱们。”辛幼陶有点激动，因为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希望了，“天下这么大，魔族不可能占据每一处地方，妖族能在道统时代存活下来，咱们就能在魔族的统治下找得一块立足之地。”
众人齐声赞同，然后一块看着慕行秋，等他的决定。
“我想这是咱们唯一的出路了。”慕行秋说，他知道躲藏是怯懦之举。可是他不可要求这六十几名道统进行一场无前途也无意义的战争，“如果大家没有别的意见，我就告诉左流英咱们愿意交出内丹，至于其它事情，用不着都透露给道统。”
“道统愿意给东西，咱们也别拒绝。”孟诩插言，随后脸上一红，却没有回避众人的目光，“咱们为道统立过功劳。还被道统冤枉过，应该得到一点补偿吧。”
魔侵道士的法器没剩几件，开始觉得孟诩的主意不太妥当，仔细一想又都觉得她说得没错。
“咱们不提要求。但是道统要给的话也不用拒绝，只是要小心别明确答应他们什么。”辛幼陶说。
“好，那就不拒绝。”慕行秋也不认为非得拒绝道统的“好意”。
众人议论了一会，没有更多的主意。陆续告退，慕行秋请杨清音留下。
杨清音拉住小青桃不放，辛幼陶于是也不肯走了。
“我没发现自己还有情劫。”杨清音抢先说道。
慕行秋笑着摇摇头。“我找你跟这件事无关，而是你手下的那些妖族……”
“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也躲起来，以后咱们就是这个世界的妖族了，生活在最艰苦最荒芜的地方，被魔族追杀，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道统很快就发起反攻，咱们就没事了。”辛幼陶不肯放弃这个希望，“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能躲到哪去，圣符皇朝和十二诸侯国肯定是不行的，群妖之地和舍身国咱们不熟，冰城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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