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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系列三部曲-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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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走呢?”

“那么,告诉你个事,学校保安马上就要来了。”他转身面对人群,叫道,“同学们,在校园里我们有自由演讲和自由集会的权利,但这种权利可能会被剥夺,如果我们允许外来人员在没有许可证的情况下发表未经认可的——”

一只重重的手掌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谢顿退了一步。他转过身,发现是一个法南杰罗斯称之为“打手”的家伙。

那人操着一种谢顿无法立即辨认出是哪里人的浓重口音说道:“滚出去——快。”

“那样做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呢?”谢顿说道,“反正保安马上就要来了。”

“在那种情况下,”纳马提带着一丝野性的冷笑说道,“将会爆发一场骚乱。那种事吓不倒我们。”

“当然吓不倒你们,”谢顿说道,“因为你们显然很乐意见到骚乱,但这里不会有什么骚乱。你们都给我快点离开。”他又转身面对学生,抖开肩上的手掌。“我们将会为此负责,对不对?”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是谢顿教授!他说得对!不要打他!”

谢顿感觉到了目前人群中的正反情绪并存状态。按常理推断,他知道人群中有一些是很希望跟学校保安起一场冲突的。而另一方面,也必然有另一些从个人立场来说是爱戴他的,或者虽不认识他,但并不想以暴力方式来对待一位学校教员的。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叫道:“当心,教授!”

谢顿叹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那些彪形大汉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行,他的反应是否还够快,他的肌肉是否还够强,甚至他的体力是否还适合进行角斗。

一个打手向他逼近过来,想当然的没把谢顿放在眼里。他的动作不快,这给了谢顿渐趋衰老的身体以必要的反应时间。打手又直挺挺地探出手臂,这下就更容易对付了。

谢顿抓住他的手臂,急转,弯腰,抡臂(美中不足的是哼了一声——为什么他一定要哼一声呢?),打手在空中飞过,很大程度上是被他自己的动量带出去的,接着重重地摔在演讲台的外沿,右肩脱了臼。

这一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顿时令观众哗然,一股同仇敌忾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干掉他们,教授!”一个声音叫道。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叫了起来。

谢顿向后掠了掠头发,尽量使自己不要显得气喘吁吁。然后用脚将那个倒地呻吟的打手踹下了演讲台。

“还有人想试试吗?”谢顿欣然问道,“还是你们就此乖乖地离开?”

纳马提和他的五个同党面面相觑,犹豫不决。谢顿又道:“我警告你们。

现在群众是站在我这一边了。如果你们打算一拥而上,他们会把你们撕成碎片的。——好了,下一个是谁?来吧。一个一个上。”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提高了嗓门,并且用手指做了个“过来”的小手势。

众人哄然大笑。

纳马提麻木地站在那里。谢顿纵过去,用臂弯勒住了他的脖子。同时学生们也爬上了演讲台,叫嚷着:“一个一个上!一个一个上!”把保镖们跟谢顿隔了开来。

谢顿则勒紧纳马提的气管,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你敢动一动,妄图挣脱的话,我就弄碎你的声带,让你以后只能低声下气地跟人说话。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这一点,纳马提,而我恰好是个知道这种方法的人,并且浸淫此道多年。如果你还珍稀你的大嗓门,就照我说的去做。当我把你放开时,你就叫你那帮欺软怕硬的同伙离开。如果你敢说些别的话,那将成为你用大嗓门说的最后话语。另外如果你敢再回到这所学校,也不会再有好好先生了。我会干完今天没干完的事。”

说完他松开了手。纳马提沙哑着喉咙说道:“所有人,跟我撤。”扶着受伤的同伙,他们迅速撤离了现场。

当学校的保安人员在几分钟后赶到时,谢顿油然道:“对不起,先生们。

一场虚惊。”

然而当他离开体育场,继续往家走时,心情却更郁闷了。他暴露了自己不想暴露的另一面。他是数学家哈里·谢顿,不是暴虐成性的角斗士哈里·谢顿。

此外,他沮丧地思量着,朵丝也会听说这事的。事实上,他最好自己告诉她,免得她听到另一个版本的说法,使事情看上去比实际情况更糟。

她恐怕是不会高兴的。

·3·

她果然不高兴。

朵丝一手插腰,好整以暇地倚在公寓单元门口等他。她看上去跟八年前谢顿在这同一所大学里首次遇见她时没什么两样:身材苗条,剔透有致,一头金红色的卷发——在他眼中美若天仙,虽然以客观的眼光来看,她还算不上美若天仙。但谢顿在与她相识的最初几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以客观的眼光评价过她。

朵丝·范娜碧丽!这是他看到她那平静的面容时所想到的。在很多世界,甚至在川陀的很多区域,她通常可以被人称作朵丝·谢顿。但他总觉得那有点象在她身上标注他的所有权,而他不希望如此。尽管这是如茫茫迷雾般的前帝国时代就遗留下来的惯例。

朵丝面带忧色,轻摇螓首,柔声道:“我都听说了,哈里。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吻我总不会有错的。”

“好吧,也许,不过只有当我们把这件事谈清楚以后才行。进来。”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你知道,亲爱的,我也有我自己的课程和研究项目。

我仍在研究那讨厌的川陀王国史,你对我说那研究对你的工作至关紧要。

我是不是该把手头的工作全放下,整天围着你转,来保护你呢?这仍然是我的工作,你知道的。而且现在这工作比平时更重要了,你正在心理历史学方面取得进展。”

“取得进展?我倒是希望如此。而且你也不必保护我。”

“不必吗?我刚才叫锐奇出去找你。毕竟你回来晚了,我要担心的。你平常要是晚回家总会事先告诉我的。如果你觉得我听上去象是你的监护人,那我很抱歉,哈里,但我确实是你的监护人。”

“难道你从没想到过吗,监护人朵丝大人,其实我每时每刻都想挣脱我的链条?”

“可万一你有个好歹,我怎么向德莫泽尔交代?”

“我是不是回来太晚没饭吃了?我们点菜了吗?”

“还没有。我在等你。只要有你在,就由你来点。你在食物方面可比我挑剔多了。别试图岔开话题。”

“锐奇有没有告诉你我安然无恙呢?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当他找到你时,你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所以他就先回来了,没比你早多少。我还没听到事情的细节。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谢顿耸耸肩:“那儿有个非法聚会,朵丝,我把它给搅了。如果我不这么干,那会给学校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阻止这种事难道还是你所能胜任的吗?哈里,你已经不再是个角斗士了。你已经是个——”

他冒然插嘴道:“老头?”

“对一个角斗士来说,是的。你已经四十岁了。你觉得你身体如何?”

“很好——只稍微有点僵硬而已。”

“我可以想象得到。当哪一天你试图假装自己还是个年轻的海立肯运动员,你一定会弄断你的肋骨。——现在继续说细节。”

“好吧,我告诉过你,阿玛罗尔曾警告我由于‘乔乔’乔若南到处煽风点火,使得德莫泽尔颇有些麻烦。”

“‘乔乔’。是的,这个我知道,用不着你多说。问题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在体育场有个集会。一个名叫纳马提的‘乔乔’党徒正在当众演说——”

“纳马提的全名是甘勃尔·迪恩·纳马提,他是乔若南的左膀右臂。”

“你看,你知道得比我还多呢。不管怎么说,他当时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演说,但他并没有许可证,我认为他其实是想制造某种骚乱。

他们惟恐天下不乱,如果他能借此事令大学临时关闭,那么他就可以控诉德莫泽尔破坏学术自由。我猜他们一定会把所有责任都归咎于他。所以我立即阻止了他们。——在尚未引发骚乱前就把他们赶走了。”

“听上去你倒是自豪得紧。”

“为什么不呢?对一个四十岁的人来说,我干得不坏。”

“那恐怕才是你这么干的真正原因吧?测试一下你四十岁的状态。”

谢顿深思熟虑地点了晚饭的菜单,接着道:“不。我是真的担心学校会陷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也担心德莫泽尔。恐怕是尤果关于危险的叙述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超出了我的意识。我真蠢,朵丝,因为我其实是知道德莫泽尔有自保之道的。而这一点我无法向尤果或其他任何人解释,除了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但我至少可以跟你谈,这种愉快的感觉真令人惊异。你知道,我知道,德莫泽尔也知道,而其他人却不知道——至少据我所知——德莫泽尔是无可动摇的。”

朵丝按了嵌在墙上的控制面板上的一个开关,客厅里的用餐区顿时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桃红色光芒中。两人一起走向餐桌,上面已经放置好了亚麻餐巾,水晶杯,和餐具。当他们双双坐下,晚餐也开始送上来了——晚上这种时间向来不会有什么太长的耽搁——谢顿对此也处之泰然。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使他们不必俯就于教工餐的社会地位。

谢顿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他们在麦克根区暂住时学会享用的调味料——这也是在那个古里古怪男尊女卑宗教禁锢食古不化的区域里唯一不令人憎厌的事物。

朵丝柔声道:“你所说的‘无可动摇’是什么意思?”

“得了吧,亲爱的,他可以改变人的情绪。你不可能忘记的。如果乔若南当真成为危险人物,他可以被”——谢顿做了个含糊的手势——“改变;改变他的思想。”

朵丝看上去心绪不宁,晚餐在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默气氛下进行着。直到晚餐结束,残余物——包括垃圾、餐具、所有一切——被漩涡式地卷进餐桌中央的处理滑道(然后一切又平复如初),她才说道:“虽然我是不太想跟你谈这个话题的,哈里,但我不能让你被你的无知所蒙蔽。”

“无知?”他皱了皱眉头。

“是的。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谈过这个话题。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个话题会被提出来讨论,德莫泽尔是有弱点的。他并不是无可动摇的,他是会遭受损坏的,而乔若南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危险。”

“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你不了解机器人——特别是象德莫泽尔这么复杂的,你就更不可能了解了。而我却了解。”

·4·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但那仅仅是因为思潮本身是无声无息的。而谢顿的内心此刻正思潮澎湃。

没错,这是事实。他的妻子确乎对机器人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了解。谢顿对此已困惑多年,最后不得不将这念头弃置脑后。如果不是埃托·德莫泽尔——那个机器人——谢顿也不会遇到朵丝。因为朵丝是为德莫泽尔工作的,而正是德莫泽尔在八年前将朵丝“分配”到了谢顿身边,在谢顿逃亡于川陀的各色区域时保护他。尽管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他的贤内助,他的“另一半”,谢顿仍会不时困惑于朵丝与机器人德莫泽尔之间的奇异联系。谢顿真切地感受到这是朵丝生命中唯一不属于他——也不欢迎他进入的区域。而这通常会在他脑海中引出一个最最痛苦的问题:朵丝究竟是为了服从德莫泽尔的命令,还是因为真的爱上谢顿才跟他长相厮守的呢?他很想要相信后者,然而……

他与朵丝在一起生活得相当幸福,但那是有代价的,是有条件的。那条件也远非严苛所能形容,那并不是通过讨价还价来确立的,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谢顿明白他可以在朵丝身上找到一个妻子所能给予的一切。当然,他没有孩子,他也从来没有指望过会有,说实在的,他也不是很想要。他已经有了锐奇,从感情上来说,锐奇跟他的儿子没什么两样,似乎继承了谢顿家族的全盘基因——或许还更多些。

他对朵丝的唯一顾虑,是害怕这个维系了他们这么多年和平安宁生活的默契遭到破坏。对此他感到一丝微弱但正在不断滋生的怨恨。

但他马上又把这重重疑虑统统给抛开了。对于她作为自己的保护人的角色,他早已习以为常,继续这样处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跟朵丝分享着同一个家庭,同一张饭桌,同一张卧床的人是他——而不是埃托·德莫泽尔。

朵丝的声音把他从遐想中唤了回来。

“我说——你是不是生气了,哈里?”

他微微吃了一惊,朵丝的声音听来竟然有些回音,他意识到自己是过度沉缅于思绪中,有些忽视了她的存在。

“对不起,亲爱的。我没生气。——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我只是在考虑该怎么回答你的话。”

“关于机器人?”她漠然道。

“你说我对于机器人没你知道得多。教我如何回答呢?”他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加了一句(他知道有点冒险),“我说这话可没有冒犯的意思。”

“我没说你不知道机器人。如果你打算引用我的话,拜托你原话原说。

我说的是你不了解机器人。我相信你对于机器人知道得挺多,或许比我还多些,但知道跟了解是两回事。”

“好了,朵丝,你故意把话说得似是而非可真令人生气。似是而非总是来自有意无意的含糊其词。我在科学研究中不喜欢似是而非,同样在日常交谈中也不喜欢,除非是为了说着好玩,可我相信这会儿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朵丝巧笑倩兮,抿嘴而乐:“显而易见,似是而非会令你气急败坏,而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很好玩。好了,听我慢慢解释。我不是故意要你生气的。”她上前拍拍他的手,谢顿这才惊觉(颇感尴尬)他的手竟在不知不觉中攥成了拳头。

朵丝续道:“你老是跟我谈心理历史学,那么我们就拿心理历史学来说好了,这你总是知道的吧?”

谢顿清了清喉咙,说道:“我对你是知无不言。这项计划是秘密的——这是由其本质决定的。心理历史学只有当其所作用的人群对心理历史学一无所知时才会有效,所以我只能跟尤果和你谈这个话题。对尤果来说,心理历史学纯粹是直觉。他才华横溢,然而过于冒进,容易误入歧途,因此我就只好扮演谨小慎微的角色,不时地把他拉回来。但其实我也是有冒进思想的,这就让我把问题看得更全面了,甚至”——他不禁失笑——“我猜我说的话你大概一句也没听懂吧。”

“我知道我是你的传声板,我不介意。——我是真的不介意,哈里,不要为此而刻意改变自己的举止习惯。我不懂你的数学理论,这很正常。

我只是个历史学家——甚至算不得科学意义上的历史学家。经济变化在政治发展上的影响才是我现在的研究课题——”

“是的,在历史课题上我就是你的传声板了,你难道没有发觉吗?当时机成熟,我将需要借助你的学识来完善心理历史学,所以我认为你对我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

“好极了。这下我们弄明白为什么你要跟我生活在一起了——我就知道不会仅仅是因为我虚有其表的美貌——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讨论吧,一旦你的论题脱离严格的数学问题范畴,看来我还是能听懂一些的。有好几次,你提到一种你称之为最小限度必要性的理论。我想我多少还是听得懂点的。你的意思是说——”

“我知道我的意思。”

朵丝看来很受委屈。“拜托,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哈里。我并不是在解释给你听,我是在解释给我自己听。你说你是我的传声板,那就请扮得象一点。回合游戏应该是公平竞争的,不是吗?”

“回合游戏是没错,但若仅仅因为我说了几句,你就打算指控我高高在上——”

“够了!闭嘴!——你曾告诉过我最小限度在心理历史学的应用中,在试图改善未来的行动中,都是至关紧要的。你说过这种改变最好是尽可能的细微,越小越好。”

“是的,”谢顿急道,“那是因为——”

“你别说,哈里。听我来解释。你很明白这个最小限度,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必须要有最小限度,因为所有的改变,任何改变,都会产生无数不可逆料的副作用。如果改变过于巨大,副作用过多,那么毫无疑问其结果将远远偏离你的计划目标,变得全然不可预测。”

“没错,”谢顿说道,“这就是浑沌效应的本质。现在问题在于,有没有一种改变方式可以小到令其结果是可被适度预测的,还是人类历史在任何情况下都将无可避免地陷入浑沌无序状态。而正是这个问题,令我首次意识到心理历史学并不——”

“我知道,可我话还没说完呢。有没有这么小的改变方式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任何大于这个限度的改变都将导致浑沌。这个必要的最小限度也许是零,也可能不是零,但无论如何肯定非常小——如何找到这些微乎其微但又明显大于零的改变方式将成为一个相当重要的课题。我猜,那就是你所谓的最小限度必要性吧?”

“差不多吧,”谢顿说道,“当然,这问题用数学语言可以表达得更简洁严谨些。你看——”

“饶了我吧,”朵丝说道,“既然你知道关于心理历史学这方面的问题,哈里,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关于德莫泽尔的问题。看来你这人虽有学问却没悟性,因为很显然你从来没想过要将心理历史学的法则应用到机器人定律上。”

谢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德莫泽尔同样也需要遵循最小限度原则,不是吗,哈里?根据机器人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这是寻常机器人所必须遵守的基本法则,但德莫泽尔是个不寻常的机器人,对他来说,第零定律更具本质意义,其优先级更高于第一定律。第零定律规定了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社会整体。而这使他受到了你在心理历史学研究中遇到的同样的约束。这下你明白了吧?”

“好象开始有点明白了。”

“但愿如此。尽管德莫泽尔能改变人的思想,但他必须避免由此带来的各种副作用——然而他又是帝国首相,他所要担心的那些副作用着实为数不少。”

“那么现在他是怎么做的呢?”

“想想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当然,除了我——德莫泽尔是个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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