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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林今年四十出头，文化程度不是太高。这家工厂也是一家有着四十年历史的老厂。前身是一家市级机械厂，在计划经济时代主要生产拖拉机和农用机械。可以说，许林从一出生起就能够嗅到工厂里的钢铁和机油味道。他的人生都是伴随着工厂的发展成长。二十年前，他毕业于厂里的技工校，学的是机修专业。刚毕业那年正好碰上中国家电业快速发展的一年。这一年，刚好改革开放。老百姓手头有了点闲钱，饭也能吃饱。
能够吃饱饭，又有闲钱。必然需要解决基本的精神需求。于是。电视机开始疯卖。
那时候。普通工人一个月地工资也不过三十来块。而一台十二英寸地黑白电视机就要卖到三百多。还有价无市，需要凭票购买。
见市场火爆，厂里也买了一条生产线。开始生产电视机。
那一年，竞争还不算激烈。
但几年之后，电视生产厂家便开始遍地开花。有名的没有名的品牌有两百多种。什么“熊猫”、“西湖”、“牡丹”、“黄河”、“长江”……“金丝猴”……后世地人无法理解这么多品牌一同冲击市场的情形。
市场蛋糕的大小是固定的。嘴巴多了，谁也吃不饱。于是，一些小厂就开始倒闭。大浪淘沙。最后，只有三五家活了下来。终至成为家用电器大鳄。
很不幸，这家工厂死掉了。
没办法，只得转产。
在地方政府的主持下，厂里引进了一条德国线，开始生产冰箱。刚开始地时候，生意还不错。各地前来购货的商家成群接队。汽车在厂门口排起长龙。甚至有工人受了商家的好处，给人代开发票，代提货，很是弄了点腐败银子。
厂里这一宝算是押对了。
这一时期，正好是电视机饱和，而其它家用电器开始发轫的时候。作为一种功能神奇，块头巨大的电器，冰箱是人们的首选。想想也是，这么大一个铁疙瘩往客厅里一杵。当真是先声夺人，派头十足。
不过，厂里一开始弄的不过是简单地单门冰箱。因为生意很好，满足了，也就没有心思再搞什么升级换代，提高市场竞争力。
于是，到双门冰箱一开始出现。厂里的订单开始急剧下降。再往后，那些装饰漂亮、功能齐全的多功能冰箱一出现。单门的小个子产品就乏人问津。最后无声无息地死掉就成为宿命中的结局。
冰箱搞不成，怎么多工人要吃饭。总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继续产业结构调整。
但是，银行被工厂老是伸手要贷款弄得已经有点审美疲劳了。死活不肯多给钱。
好不容易弄了点资金。厂里这才发现，这点钱根本就搞不成什么事。只得退而求其次，弄点短平快的东西。
这个时候，又一次机遇摆到他们面前。家用电器开始进入农村市场。尤其是洗衣机，单缸的。
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成本低廉。成品售价也不过两三百块。任何人都能接受。
于是，开始生产。
这一生产就是五年。直到全自动洗衣机的出现。
全自动洗衣机其实成本并不高，但产品附加价值挺让人眼红。一台洗衣机成本也不过几百，一上市，随便就能卖到一千多两千块。
想当初，厂里也不过想弄一条生产线就可以了。这样资金压力也小些。不需要做得太大，单单占领省内市场就足够养活厂里的所有员工了。
世事比人强。这个时候，一个叫金碧辉地新老总空降而来，为了发财，他索性一口气买了一条进口生产线，背上了一屁股债务。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为着那笔动人的回扣吧。这三条生产线都是通过国内中间商引进的，价格足足比国外贵了将近百分之四十。这多出的钱究竟去了那里，见仁见智。
所以，当生产线安装好的那天，厂子破产了。
金总可不管这些，只要个人发财。哪管世界上洪水滔天。
这就是这家工厂的历史，也是许林的个人历史。
从参加工作开始，他的人生就和这家工厂紧紧地系在一起。可以说，工厂的命运就是他个人地命运。
他从一个小小的钳工、电工做起，直到成为工程师。
厂子破产之后，和他一样的许多工程师都跳槽到了其他公司上班，拿高薪，开小车，住大房子。可他偏偏没人要。
究其原因，大概和他的年龄以及文凭有关吧？
他已经快四十了，在人才市场上，一个四铃五零人员大概只能去做家政人员。另外，他仅仅是一个技校毕业生，算起来只有高中文化程度。若要进大公司，现在的家电企业基本上都是巨无霸，没有大本以上文凭，根本就每人要。
尽管他能力非常强，参与了历次转产的建设和机器调试。对家电行业熟悉无比。有多篇论文在国家级杂志发表。多次领导了厂里的技改项目。可还是没有人来请他。
这才是，年龄是个宝，文凭少不了。
许林同志两样都不占优。
于是，他很光荣地下了岗。成为一名光荣的下岗工人。每天开电视听着那首着名的励志歌“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恹恹欲睡，做一个家庭和社会的废人。
他为人正直，这么多年也没弄到什么钱，这一下成为待业中年，经济上立即出现了很大问题。
“等等。”黄昏打断了于乐的述说：“别说这么多没用的东西，简单地问一句，这个家伙的真实水平如何？别给我玩需的。什么上过国家级杂志，什么搞过几次技改。这些没用。”
许林一听，知道老板那里是不那么好糊弄的，说再多也没用。不如照实了说，便道：“很高，非常高。”
黄昏又问：“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这么说吧，他可以独立设计出一种新型号的产品。你只要提一个想法，他立马就能弄出样品来。”许林回答。
“喔，原来是这样。”黄昏沉吟，对于洗衣机，尤其是新式的全自动洗衣机，他因为在另外一个世界上干过销售员，对这东西有着这个世界上的人所没有的超前意思。想法不少，却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如果这个许林真有这么强的动手能力，倒不妨弄回去，给自己设计新产品。不过，他还有顾虑。这种能够动手搞设计的人在世界上并不缺乏，你许林可以，他张三也可以，李四、王麻子也可以，为什么非得要用他？又问：“如果我们放弃他会怎么样？”
于乐想了想，慎重地回答道：“会很可惜，我只是可惜这个人才。以前我和他见过面，觉得这人的真实水平非常高。”
“人才到处都有。”
“这么便宜的人才却不好找。一个中专生，只需要给几千块一个月就可以了。”于乐大笑。
黄昏有点不悦：“钱上面我不会亏待手下人。如果他真的实用。既然你将说得这么好。而且他的生存环境并不好，怎么不来报名招工？”
“大概有点傲气吧，他认为自己是高手。或者，他在等待吧？这一等就等了好久，连吃饭都成问题。可他还是不肯出去工作。”许林小心地看着黄昏，生怕黄昏发怒：“其实，先前我已经去他家挖过，可他不肯。说我的级别不够，不和我多说。这人有点狂。”
“有点意思，一个四十岁的中专生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人才，是诸葛亮。呵呵，真是少见！”黄昏大笑，“大概，他真有点本事。”
回头看了看，招工工作基本结束。中标的工人们都开始收拾行李，想随黄昏他们的车队一起去上海。本来，他们可以下来自己去坐火车的，这样也快捷而舒服。可火车票要好几大百，没钱这么糟蹋。而且，安家费都留给了老婆孩子。手头还是困难。比如和车队一起去，省些车票钱，还可以吃黄昏车队的集体伙食。两全其美。
“走，我们去他家会会。”黄昏说“‘希望不会浪费我的时间。”
“您绝对会对他满意的。他是个人才。”于乐很肯定地说。
第六卷 新世界的第三年
第九章 许黄对
二人收拾好东西，一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过几分。过一会就要吃午饭，然后开路回上海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想到沿途的那些收费站，黄昏就头痛，回去的路上也没有大兵护送，想来比较麻烦。不过，手上还有批文，想来路上的执法人员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好了，最后去见一见许林这个人，然后就回去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人才，倒不妨弄回去。如果他愿意。如果相反，也懒得费口水。他也许不是是诸葛亮，而自己的脾气和性格也不是刘备。看看再说，就给他半个小时时间好了。
黄昏想黄昏和于乐走到许林的家门外，就听到一阵争吵。这里是一片老家属区，房屋比较古老，都是六十年代的那种古董小楼，风景非常好。唯一比较讨厌的是，房子之间不怎么隔音，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就被外面的人听去了。
里面有一女人的声音在高声喊叫；“许林，我跟你说，你别给我装死。一天到晚躺着，也不去找个事情做。你不想吃饭，我和孩子还要吃饭呢？”
一个柔软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几分江南人氏的绵软：“你没钱吗？这几年我可挣了不少，你和孩子的生活也没什么问题。”
“不是那个问题，我就见不得你一天到晚半死不活的模样。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不找点事情做？”女人继续吼叫。
“天生我才必有用。时辰未到耳。”
女人地声音高上去了八度：“有才。有才个屁！你以为你是名牌大学生。高工？你不看看你地额头，褶子都出来了，谁还请你？你给我起来。马上给我出门。上海海尔来我们厂招工。只要有一技之长，人家都要，也不看学历和年龄。趁他们人还没有走，你马上给我去报名。”
许林的声音懒了下去，“去干什么？我可舍不得你们。一个人去上海。生活很不方便的。好无聊啊！我操劳了一辈子，现在难得有个光明正大退休地机会，你就让我休息吧！”
“你这个懒鬼！”女人被许林气得笑起来。虽然看不到人，黄昏也能想像出那女人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个家伙原来是个懒汉啊！黄昏感叹。看周围的环境，想来许林这个家伙也不缺钱用，还没有什么生存的压力。
也不想再偷听下去了，黄昏向于乐点点头。示意他去敲门。
于乐上前按了按门铃。
里面走出来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女人一见黄昏二人，一脸疑惑，“请问你们找谁？”
于乐哈哈大笑，扯着喉咙对着里面喊：“许工，我是上海地于乐，我和我们老板黄昏来看你了。你马上穿好衣服给我出来见客。”
女人有听是黄昏他们，非常惊喜，连忙将黄昏二人请进客厅去。
里面的摆设证实了黄昏的猜测。里面清一色的高档电器，客厅装修得十分漂亮。看来。许林的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坐在客厅，喝了几口茶，许林穿好衣服出来，和黄昏二人握手，尴尬一笑：“昨天晚上睡迟了，起不了床。”
“你这是懒。”女人不给许林面子。
许林也不生气，淡淡一笑，对黄昏道：“这件事情还真得怪你。”
黄昏大为奇怪，“怎么能怪我？”
许林哈哈一笑：“我认识你。着名作家黄昏。以前去上海出差，我还到过你的签名售书现场，找你签过名呢！你肯定记不起来了，当时好多人。不过，我可还记得呢。对了，昨天晚上我熬夜看你的武侠小说，一看就看到凌晨五点。这不，起不来了。”许林眼睛有点发红，但精神却是很好。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到自己地读者，黄昏心中有点高兴。不过，仅仅是武侠小说读者，这让黄昏有点遗憾。实际上，自己的身份比较复杂，武侠小说作者、纯文学作家、电影明星、电影导演、实业家。许林只不过搔到了自己痒处的一个面，实在是不过瘾。
黄昏笑着，故意谦逊：“武侠小说，雕虫小技耳。其实，作为一个文化人，我在其他领域还是有点微薄成绩的。”话虽谦逊，黄昏却是笑得十分开心。
许林，抬起厚重的眼皮，小心看了黄昏一眼，红着眼睛用柔和的声音继续道：“我知道，我知道。黄先生是个导演，也是个电影明星。”
许林老婆平时估计也喜欢看电影电视，听到自己先生这么说，有点呀异，插嘴道：“黄先生是明星，我怎么没听说过？”
许林很不高兴妻子的多嘴，低喝道：“男人说话，你女人插什么嘴。你可知道今年的奥斯卡金像奖是谁拿的？”
“我又不看外国片。”许林老婆一瘪嘴，不说话了。
“黄先生拿了今年地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故事片奖。很厉害的。”
“啊！这样啊。”许林老婆惊叹。
=奇=许林又对黄昏说：“黄先生，实际上，你的影片还没在国内播出。我是在网上看的盗版。有点不好意思，做了一回小偷。”
=书=黄昏被这两口子一席话弄得心情无比舒爽，哈哈大笑，得意无比，“没什么，看盗版是中国特色的国情。”
=网=于乐在一边看得暗自心惊，“这个许林拍起人的马屁来还正是不着痕迹，高明，实在是高明。像老板这种古怪透顶的人也着了他地道儿。”不过，想来也很正常。许林这个家伙以一个技校毕业生最后做到了工程师。除开他个人地努力之外，在做人上这家伙绝对很有一手。一个人地成功除了必要的IQ、IP、IC之外，EQ还是很重要地。
几人抽了支烟。喝了几口茶，开始进入正题。
本来，黄昏对聘请许林回上海还没有什么迫切感。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少了许屠户难道还吃带毛猪？
黄昏对许林说：“好了，我们准备今天回上海。先前听于乐介绍说你在这个行业是个老人了。当然你还很年轻，也很有想法。加上你以前和老于也是熟人，他一定要拉我来认识一下。见见面，大家认识认识。”
许林又是招牌式的温和笑容：“谦虚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十八岁就在家用电器行业里做，对这一行业的发展了如指掌。”他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也不谦虚。径直说：“家电行业地发展我不敢说能够看到未来十年以后的情况，三五年还是能够预料的。”
黄昏心中暗笑，“你只能看三五年，老子可是能够看到未来十年的远景。”不过，这个家伙说能够看三五年，也算是个人才了。只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吹牛。且听听他说什么，如果是个大话王，老子马上转身离开。如果真是个人才，倒不妨弄回上海去。
便问：“其他电器我暂时还没有生产。现在仅仅准备弄弄洗衣机。这么说吧。洗衣机我们是外行。或者说，对市场的预测我们不擅长，你觉得未来的发展方向应该是什么？”
许林回答：“有两个发展方向，我预测了一下。一是，功能单一话，专用化；二是，高科技化。”
黄昏精神一振，坐直身体，看来这个家伙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说到点子上去了。“仔细说说。”
“所谓专用化。我个人地理解是。将洗衣机其中的某一方面功能抽取出来，强化和专用话。”
“比如？”
“比如婴儿洗衣机。”许林丢掉烟头，提起精神：“现在都是独生子女，而且自然环境很差。如果大人的衣物和小孩子的衣服使用同一台洗衣机，如果家中大人皮肤上有毛病，或者隐患。加上小孩子抵抗力不强，很容易感染上皮肤或者其他方面的毛病。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单独生产一种两公斤的小洗衣机专门用来给小孩子用呢？就算家里没有小孩子的，也可以用来在夏天洗衣服。你也知道，夏天的衣服比较轻薄，如果使用大洗衣机，比较费水。用小洗衣机，就没有这方面的浪费。”
“恩。”黄昏点点头，“关键在于宣传。”
“我们可以这宣传。”许林说：“大人小孩分开洗；内衣外衣分开洗；节水节点即时洗。”
“好！”黄昏抚掌赞叹。他已经有点怀疑这个家伙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地，“那么，说说你的高科技化。”
“主要是消毒功能。”许林越说越来劲：“一般的洗衣机用完之后，在缸内肯定有积水。积水就会产生细菌。我们是不是可以采取高压泵的方式将积水都排干呢？还有，我们也可以采取消毒杀菌手段，在洗衣服的时候缓慢释放，对衣物和洗衣机进行消毒。”
黄昏提问：“那么，你认为什么消毒方式合适而不麻烦？”
“可以在洗衣机内部放药包，香皂一样的药包。在过水之后一点点被溶解。”
“好！”于乐终于赞叹出声。人才，这个家伙绝对是人才。
但黄昏却不是很上心的模样，继续提问：“这个药包的使用时间？”
“初期的设计使用寿命是一年，一年之后到专卖店更换。”
“麻烦！”黄昏说，“可不可是在洗衣机桶壁中合成一种杀菌材料呢，这样使用寿命可就长多了。”
许林眼睛一亮：“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黄先生果然高明。”
黄昏没有任何表示，“你这仅仅谈到了消毒杀菌地一个方面，接着说。”
“吃饭了吃饭了。”许林老婆过来邀请黄昏和于乐。
“去去去。”许林有点不耐烦：“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别来捣乱。”
许林的妻子有点委屈，站在那里不动。
黄昏哈哈一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头慌。我们就边吃边聊好了。”
许林心中一松，黄昏既然肯在这里吃饭，说明自己刚才说的一席话还是有点效果的。只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说服黄昏是没有问题的。
许林这个人心思慎秘，否则也不能走到这一步。昨天晚上他之所以没有去参加招聘会。是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个人才，如果沦落到和普通职工一样去挤一身臭汗，也太掉价了。以他的能力，天下哪里都去得。就看谁更重视自己。
本来，工厂解体之后，他就想去另外一家大型家电企业干。一来自己年龄大了点；二来文凭也不高；三来，去了也要重新开始，自己可不想从基层做起。
且高坐钓鱼台，看谁上钩了。
不过，看模样，这个叫黄昏的老板还真不是外行，和他说话要十分小心。没有新东西，看来是无法打动他的。
但如果真能引起他的注意，自己将来受到重用是没有什么疑问的。
这是一次挑战，也是一次机遇。就看自己如何把握了。
吃午饭的过程中，几人的嘴巴也没有闲着。
黄昏说：“再谈谈你的高科技。”
许林很老实地回答说：“高科技方面我不是很懂。不过，有就个想法我提出了您参考一下。刚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