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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密,巴海麾下六千新军已踏上了往京城的道路,在队伍正中,运着一辆灵车,由十余名士兵严加看管,策妄阿拉布坦的尸首躺在其中,双眼望天,眼珠已浑浊,死不瞑目,胸口一支蒙古战箭分外显眼。
在扬州,今年春暖,瘦湖畔已有早开的大团琼花。然而,徽商们并不看花一眼,从华贵的马车上下来,便涌入柳府之中,一个个愁眉紧锁,柳府上空阴云密布。
在京城,阿依慕倚门而望,看向城南,康熙仪仗已消失在城门之外,彩裳一旁开解,阿依慕叹了口气,一手扶着肚子,返回府中。
在京郊,静流寺木鱼声停,小沙弥跑入大雄宝殿,报告康熙仪仗动向,老迈的主持睁开双眸,双手合十,高颂佛号,眼中寒光四射。
在西湖白堤,携家人出游的索额图抬首北望,而在躺椅上赏漫天桃花的纳兰明珠心有所感,放下茶盏,望向南方。
二月,大清各地,寒冬已过,春意渐浓,方才风停雪歇,却又风起云涌。
湖南茶陵,一场春雨骤临。
为知县垦荒的数百青壮们被淋了个透心凉,雨水越下越大,青壮们顶着雨水在田地中耕田,雨水模糊了视线,不少人滑到在田中,溅了一身泥巴。
不远处的屋檐下,知县的两撇鼠须气的一抖一抖,大怒起身,指着青壮们道:“别以为下雨了就能偷懒,耕不完这片田,谁都别想回去春耕,误了农时,都是你们自找!”
青壮们没人答话,只是手上的动作略微快了些。
“一群臭泥腿子!”知县恨声道。
茶陵县共有陈、吴两个大姓,两姓的族长也俱在此处,田中劳作的也多是两姓的后辈。
见知县生气,陈氏族长起身,颤巍巍的拱手道:“知县老爷请息怒,这外面疾风骤雨的,青壮们难以耕田不说,淋久了雨也容易得病,不妨让大伙避避雨,等雨停了再……”
知县还未说话,师爷先跳了出来,指着陈氏族长的鼻子道:“放肆!你们陈氏拖欠朝廷银响上千两,若不是知县大人担着,尔等刁民,早就被拉倒菜市口处斩了,哪能容你们活到今日?如今让你们青壮出些力气都不愿,眼里可还有知县大人吗?”
陈氏族长只得低声下气的道:“黄师爷教训的是。”
黄师爷冷哼一声,端起一盏茶,弓着腰,双手捧给知县道:“大人请用茶。”
“嗯。”知县对黄师爷狗腿子的态度十分受用,接过茶碗美美的啜了一口。
“上任县令将粮饷都收到了十年之后了……”吴氏族长不瞒的小声道。
知县边喝茶,便看着远处青壮干活,在茶陵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是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因为上任知县搜刮了大量的民脂民膏,此地已贫困已极,仕途升迁已没什么指望,百姓家里也没什么油水,但借用下民力,还是可以的。
正美滋滋的想着今后的收成的时候,田间传来“哞”的一声牛叫。
接着就听有人道:“不好了,牛跑了!”
“轰!”天边一道春雷滚滚而来。
知县顾不得大雨,往雨中走了两步,急道:“我的牛!快去追回来!”
茶陵不是什么富裕地方,全县也就寥寥几头耕牛,耕田拱土还要靠着,那可是比人命还精贵的。
也不待知县说,丢了牛,陈、吴两姓的青壮们比知县还着急呢,立刻便有人去追了。
这耕牛,家家户户的春耕都等着租用,没了牛,便无法春耕,无法春耕,那下半年的活路就算断了。
师爷猫着腰,将知县请回了屋檐下,口中道:“老爷,您身体贵重,不宜淋雨,小的替您惩治这些泥腿子。”
知县满脑子惦记着牛,随口“嗯”了一声。
师爷拿起伞,冲进雨中,一路淌着泥巴走到田边,春雨极大,伞根本遮不住,他浑身湿透,小胡子贴在唇边,看起来分外狼狈。
青壮们还站在田里,茫然的看着越跑越远的牛,师爷脸色铁青,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
“贱骨头!弄丢了大人的牛!老子今天就来教训你们。”黄师爷手中拿着根马鞭,扬起手来,鞭子落在青壮们的身上。
一鞭子下去,衣服破裂,皮肤血红,青壮们自知理亏,被打了也不敢吭声,低着头,等着雨点般落下的鞭子。
吴家族长看不下去了,向知县求情。
知县不予理会。
老人又颤巍巍的拄着拐棍,走进雨中,蹒跚走到黄师爷身边,抓着黄师爷的手,希望他住手。
“去你的!”黄师爷大怒,一扬手,吴家族长倒在泥地里。
“轰!”天边又是一声春雷。
吴家族长倒下,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吴家青壮怒火被点燃。
一个身量颇高的青壮,一步跨到田垄上,一把抓住了黄师爷落下的鞭子。
黄师爷面上闪过一丝惊恐,尖着嗓子道:“你们要造反吗?”
那青年大怒:“老子就是要造反!”说着一拳捣在黄师爷胸口。
一声筋骨闷响,黄师爷脸色变得血红,口中吐出血箭,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倒在地上不动了,生死不知。
那青年回身,朝着身后的青壮道:“兄弟们,官家无道,咱们反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义军()
黄明原是吴三桂部将,三番被灭后,在茶陵隐姓埋名,本想做个农民了此残生。
但茶陵知县私派农活,搞得天怒人怨,黄明嗅到一丝机会,便在今天混在了青壮的队伍里。
瞅准时机,在牛屁股上扎了根针,牛便跑远了,一举激化了矛盾。
田中青壮面面相觑,他们对官府心存怨气不假,但还没想过要造反,万一不成,那可是全族掉脑袋的大罪,一时间无人答话。
黄明在田垄上,自己镇臂高呼,却无人响应,好不尴尬。
这时,几个青壮已经跑去搀扶吴家族长。
一个青壮伸手摸老人的鼻息,面色大变,大叫:“不好!”
另一个吴家的青壮颤抖的道:“族长……死了……”
“什么!”田中的吴家青壮顿时炸开了锅,被官府抽几鞭子是一回事,死了人又是另一回事。
当即就有人喊道:“族长死了!我们要跟官府讨个公道!”
“对!要讨个公道!”
黄明单手将黄师爷从地上提起来,一探鼻息,道:“黄师爷死了,咱们去找知县讨这个公道。”
吴家族长的死,让青壮们群情激奋,茶陵知县见势不好,早就带着手下逃回县城去了。
经过黄明一番煽动,青壮们一个个拿起锄头、铁锹,就朝县城走去了。
黄明原先走在队伍最前面,渐渐的就落在队伍后面。
“兄弟,那个吴家族长是你掐死的吧?”黄明低声道。
他身边,一个青壮微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老家伙本就气若游丝了……在下陈丹书,未请教兄台大名?”
那陈丹书便是第一个去测吴家族长鼻息的人,他最先跑到老人身边,故而掐人的动作没人看见,黄明也是看到吴家族长脖子上有些红印起的疑心。
“黄明。”黄明拱了拱手,有些戒备的看着他。
陈丹书不以为意,微笑道:“咱们当着知县的面杀了师爷,他逃回城去,定然紧闭城门,咱们手上这些农具去了,恐怕进不了城。”
“那你说怎么办?”黄明有些不悦道。
“县城还是要去的,现在让青壮们回头,做不到,到时在城外劫掠一番,引官军出城就是。”
“官军?”黄明有些发憷,三藩之乱时,清军的骁勇,还让他心有余悸。
“黄大哥放心便是,茶陵是座小城,城里只几十衙役,外加百余八旗兵,那些人比之酒鬼赌徒还要不如,一旦官军开城门,我们定能借机杀进城去。”
陈丹书笑着道,眼中却有无尽寒意。
事情与陈丹书的预料如出一辙,茶陵县大门紧闭,十余兵丁来城墙上紧张的来回巡视,见到青壮靠近,纷纷拉弓射箭。
黄明心中一惊,忙躲到石头后面避箭。
清军善射他是知道的,现在他们离城墙不过几十步,完全在清军水牛角大弓的射程内,只需二十个八旗士兵,轮番激射,青壮们不会有一个活人。
可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城墙上射出的箭,飞了不过十步,便软塌塌的坠在地上。
连村里孩子用的弹弓,都比这箭射的远。
看到这一幕,青壮们胆气大壮,但也不敢上前,一时僵在了原地。
黄明悄悄从石头后面溜出来,朝城墙上看了一眼,十几名穿着八旗兵号衣的清军正对他们虎视眈眈。
城墙根下,十步左右,插着一排羽箭。
想来是青壮们没到射程内,茶陵县的守军也不愿浪费箭支了。
看见黄明出来,茫然的青壮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问道:“现在我们进不去城了,该怎么办啊?”
“要不算了吧,民不与官斗,咱们回去将吴老爷子安葬了才是正经。”
青壮中,吴家人最为激动,一人挥着拳头道:“不能就这么算了!血债血偿,官府必须给个说法!”
那人话音刚落,吴陈两家就想起一阵应和之声音,似乎这人在两家中颇有些威望。
黄明朝那人看了看,只见他长得相貌平平,身材倒是魁梧,站在黑瘦的农民中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样子。
这人虽然做农人打扮,但说话倒是有些文气,像是读过书的样子,黄明不敢怠慢,忙拱手道:“不知兄台是?”
那人显得有些局促,拱手回礼道:“在下吴家晚辈,大名吴旦先,这个……这个……”
那人拽了两句便没了词,倒是他身后有人骄傲的道:“二叔是村里唯一读过书的,还是个童生哩!”
科考等级中,童生最末,连秀才功名都未能考上,但在此等穷乡僻壤之地,也算是一号知书达理的人物了,没读过书的百姓们对读书人奉若神明,故而吴旦先在陈吴两家中颇有些分量。
黄明一转眼便想清楚了这些事情,知道要想掌握住这些起事的青壮,就要笼络好吴旦先,便道:“官军虽然弛废,但也有城墙依仗,义军难以攻城,不知吴兄弟有什么看法?”
黄明这么说,只是想形势上征求下吴旦先的意见,没想到吴旦先却道:“茶陵县虽是个小地方,但周围也有十几处村子,知县可不光欺负了陈吴两家,周围恨知县的人多着呢,我们叫些帮手来便是!”
一听这话,陈吴两家青壮纷纷点头称是,黄明也和陈丹书对视一眼。
吴旦先这个提议,正和二人心中所想,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片刻后,黄明带着青壮们缓缓退离县城,城上的守军们大松了一口气,纷纷瘫坐在地上。
青壮退去的消息,很快传到县衙内,此时知县正在后院。
县衙后院平日是知县及家眷住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但衙役现在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后院此时乱作一团,仆人正在慌乱的手势行李细软,一副准备搬家的架势。
老远的还能听见一个女声高喊道:“你是县太爷,弃城而逃,那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我们一家子能逃到哪去……”
“啪!”一声脆响,知县暴怒的声音响起:“住口,贱人,你想自己开溜,留本官自己抵挡那些泥腿子吧?守下城了,你夫君平叛有功;城破了,你也能混个忠烈遗孤?我呸!”
又一个软糯女声哭喊道:“爹爹!别动怒,娘她也是急糊涂了……”
衙役听到这声音,身子都酥了半截,脚步也不由慢了些,听闻知县老爷的妇人年轻时是省城首屈一指的徽剧名角,生的女儿更是国色天香,今日虽未见面,听声音便也知道传言不虚……
只是那软糯女声的下一句话,便让衙役心里凉了半截。
“……娘!不是还有刘捕头、李管带他们吗?让他们守城送死便是,何需让爹爹也留下……”
第五百二十四章 投名状()
这时后院正房的门被人打开了,知县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出来,看见衙役站在院中,吓了一跳,又强自镇定下来,问道:“何事?”
“禀知县大人,闹事的百姓已经退走了。”
知县皱起眉头道:“百姓?那是叛贼!你们还不……什么?你说退走了?”
“李官带派探马出去打探闹……叛贼的去向,说是叛贼已经退到二十多里外了。”
“真的?”屋内一女孩惊呼道。
衙役斜眼从门缝中瞧去,只见一绝美女子,小口微张,眼角还带着点点泪痕,脸上肌肤白白嫩嫩,像是能掐出水来。
喉头滚动,衙役咽了口口水。
知县松了口气,随即又拿起架势来,呵斥道:“大胆!谁让你进院子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衙役吓了一跳,忙跪下来磕头求饶。
“罢了罢了!”衙役额头磕红了,知县才满意的摆摆手,“待收拾了叛贼,本衙再惩治你。”
黄明带着吴陈两家青壮,走了几十里山路,日头落山,才到了一处叫泉台村的地方。
虽说青壮们赶山路已经习惯了,但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一顿饭,肚里没食,脚步发虚,淋了雨身上的衣服也湿哒哒的,入夜天气转凉,冷的浑身发抖。
开始时还怀着对知县的一腔怨气,坚持着去闯县城,到现在只想有口热饭,再换了湿衣服,靠着火堆美美的睡上一觉。
看着无精打采的青壮们,黄明满脸的担忧。
而陈丹书则在一旁笑道:“黄兄无需担心,这群青壮究竟能不能算青壮,还是要看今晚。”
说着,他二人又找来了吴旦先,三人商量怎么说服泉台村的青壮加入自己,顺便再给青壮们找个屋檐避雨,再接济一口热饭。
吴旦先点着头道:“泉台村在十里八乡受知县的欺压最狠,料想愿意帮我们。”
可没成想,他话音刚落,就有吴家的后生来报,泉台村的青壮们打着火把,拿着农具把路堵上,不让他们过去。
吴旦先脸上一红,疑虑的起身,赶到队伍前面,黄明和陈丹书对视一眼,跟在吴旦先身后。
队伍最前一片火光,粗粗看来至少十几根火把,陈吴青壮们是匆忙而来,身上自然没有火把,打着火把的都是泉台村的青壮。
“敢问宗老爷子在不在?”吴旦先走到最前,对着泉台村的人大喊道。
无人搭理他。
吴旦先又喊了两遍,还是无人回话。
泉台村的人反而更加握紧了手上的农具,目光越发凝厉了起来。
陈吴两家青壮加起来有五百多人,在山路上排成一字长蛇,就是长长一串,淋了雨又分外狼狈,加上白天打了县城,身上都有些戾气,怎么看怎么像饥民之流,泉台村虽只有数十青壮,但也不能轻易的让饥民们入内。
陈丹书这时候站了出来道:“泉台村的乡亲们,我们义军今日是来给大家做主的,你们平日受茶陵知县的欺压,我们陈吴两姓也深受其害,今日请同我们一同去县城,讨个公道。”
这话讲的没头没尾,又文绉绉的,让人听了一头雾水,反倒“义军”二字咬的格外重。
这年头,凡是造反起义的,就爱按个什么“义军”“太平军”“复明军”之类的头衔,这俩字一出口,泉台村青壮们戒备神色更浓。
这时,泉台村人堆里,有个苍老的声音道:“春耕将至,村里抽不开人手,拿些酒食送予大王,以表心意。”
说着,泉台村中有个人出来,手里捧着面饼、窝窝、猪肉、米酒一类,放在离陈吴青壮二十步远的地方,然后退了回去。
陈吴青壮们又饿又累,一个个盯着吃食直咽口水,很快便有人上去拿起就吃。
他们虽然号称义军,但不过是普通百姓罢了,可不会讲什么令行禁止之类。
不过泉台村给的东西不多,根本不够五百多人分的,很快食物被抢夺一空,没抢到东西的人,恶狠狠的盯着泉台村青壮,抢到了食物的也盯着泉台村的村寨篝火,不愿离去。
吴旦先此刻大声喊道:“宗老爷子?是你吗?我是二蛋子啊!”
沉默片刻后,那个苍老声音又道:“旦先,泉台村户少粮少,今天老夫招待不周了,你我改日再聚吧。”
吴旦先一时语塞,脸上笑容僵住,他身后的陈吴青壮们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陈丹书趁势道:“老人家,弟兄们淋了一天雨,想借片屋檐躲雨烤火,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夜幕掩护之下,陈丹书说完,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苍老声音道:“泉台村户少房小,还望大伙……”
黄明打断道:“老人家的顾虑在下明白,放心,弟兄们入村之后,一定规规矩矩,决不打探财物,也不会对女眷有丝毫不敬。”
“这……”苍老的声音有些迟疑。
这时有个急性子的道:“宗老爷子,您千万不能心软啊,让这些饥民进村,指不定惹出什么腌臜事来。”
“放屁!老子好心帮你们,你们不领情便算了,怎么编排上老子们了!”这边有人喊道。
“我们辛辛苦苦走了几十里山路,没想到你们连片房檐和篝火都不愿借!”
……
陈吴青壮们怒吼声渐渐响了起来。
此时天空传来一声闷雷。
风吹的更急了,初春傍晚的凉风,吹的火把忽闪忽闪的。
二月,湖南茶陵,天气说变就变。
陈丹书微笑抬头看天,一滴水滴在他的脸上。
“下雨了。”他轻声道。
很快,青壮们也感觉到了雨点,有些人骂骂咧咧的就要往泉台村闯,结果被叉子、耙子当场戳死。
“死人了!”有人惊恐的喊道,随即恐慌和愤怒,像是滚滚闷雷一般蔓延开去。
青壮们纷纷冲向泉台村,泉台村的青壮们,很快就如同残破的屋舍一般,被山洪淹没。
浩浩荡荡的山洪奔向泉台村。
“成了!”黄明大喜拍手,“劫了泉台村,就算是纳了投名状了,大事可期,大事可期啊!”
陈丹书微笑不言,细雨中,一缕火光从泉台村升起,片刻后响起了女人们刺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