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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盼掐着指头算了会儿,说道:“去年的疫病中,我们里受害的情况比较严重,亡故了好些人,丁壮本就少了,且里中的麦场、仓房也需要修葺,又及何十二郎、十七郎、还有我们族中的老五、小六等等十来家的屋宅太过破旧,也需要整修一下,以免等到入冬后被雪压塌。这些,都需要人手。……,不过,澈君说的也对,今年的贼情确实不必去年,也许会严重很多。太多的人手我们里也出不了,十一二人总还是有的。”
周澈拜谢道:“如此,多谢了。”
陈盼还礼,说道:“澈君为亭部黔首着想,该我们感谢澈君才对!人数越多,操练起来越辛苦。今年的操练,肯定要远比去年辛苦。亭部诸君为各里安稳,不顾劳苦,实令我等敬佩。”
周澈非常关心地询问道:“参与备寇的人需要自备兵器,不知贵里在这方面可有难处?如果兵器上有不足,尽管说来,也许我可以替你们借来一部分。”
陈盼答道:“里中虽穷,十来件兵器还是凑得出来的。只是多为刀剑,弓矢仅有一副。没有铠甲、强弩,十分粗陋,尚请勿怪。”
周澈怎么会怪责呢?如果要怪责,也是怪责他们里中的兵器太多。
说起兵器,陈盼盼叹了口气。
周澈以为他是因“兵器粗陋”而叹息,劝道:“盼师何必叹息!强弩、铠甲昂贵,便连安文里中也不见得会有此两物。只要有刀剑、弓矢,足够防御寇贼了。”
“我不是为此叹气。”
“那是为何?”
“是为如今的世风叹气。”
“此话何意?”
“世风好武,重末技而轻田亩,至有倾尽家产只为置办一柄好剑的。一柄好剑价值千金,一亩上好的田地也才几万钱而已。如能将这些买剑买刀的钱都用在置办土地、耕作田亩上,世间该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温饱满足,这路边又会减少多少饿殍?……,我是为此叹气。”
周澈愕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身为太平道信徒的陈盼、身为数年后会拿起兵器、揭竿造反的太平道中一员,居然会像儒生一样为此叹息,居然为因嫌民间兵器太多而叹息!
(本章完)
第39章 媒婆风波()
周澈哭笑不得,扶着姜父重新坐下,说道:“阿翁,你这是何必呢?不是我同你见外,姜枫如今不在家,俊杰也说了,并不认得枫兄的朋友。现在这么晚了,你说,你让他跑一趟去干什么呢?就算去,总是先把饭吃完!……,还不让我跟着一块儿去!”
他这几句话,半带埋怨、一半亲热,埋怨是假,亲热是真。
“我虽老了,还没糊涂。我的儿子我能不了解么?枫郎交往的都是些人,我心里一清二楚。那铁家昆仲定能帮上你的忙。”见周澈听了自己的话,放了姜俏去找人,姜父转嗔为喜,坐回了席上,很开心得笑了起来,连额头、脸颊上的皱纹、褶子似也透出了笑意。
“对,阿翁你说得都对!”周澈试了试木椀,里边的汤羹还温温的,递回姜父的手上,说道,“俊杰也去了,什么都听你的了。阿翁,还生气么?不生气,就快将饭吃了罢!”这一句话,他是真心诚意。等姜父开始吃饭,他退回席上。
他脸上带着微笑,时不时与姜父说几句话、劝他多吃点,心中想道:“要非阿翁说起,我还真没想到借助姜枫之势。姜枫交往的多是轻侠,在乡间有声威,如果他没走,由他亲自出面,或许坪北里的里长还会卖个面子。但而今,姜枫去了阳翟,姜俏又不认识其兄朋友,就算去一趟,十之八九也会无功而返。……,不过,试试也是好的。只是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却不能当着阿翁的面说,以免再引他着恼生气。”
周澈起初善待姜父,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随着接触,姜父慈祥朴实,特别那夜姜枫夜入亭舍,他宁愿自己的儿子投案自首,也不愿“恩将仇报”,断送周澈的性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固然存的还有“利用姜枫声威”的打算,但对姜父却也是诚心敬事了。
而且,他的顾虑也很对。姜枫再有声威,那声威是姜枫的。姜俏虽为其弟,又会有几个人重视呢?况如姜俏所说,他甚至都不认识姜枫的朋友,最多只是见过,看着面熟而已,别人能不能记住他还是一回事儿,又怎么请人帮忙?
更别说,对“里”中来讲,“出人备寇”是件很麻烦的事儿。
每个人都有自家的活计要干,参加了备寇,自家的活计怎么办?还不得靠里中帮忙?“里”中怎么帮忙?只能是由“里长”出面组织别的里民帮他们做。也就是说,每多出一个人,“里长”的麻烦就要多出一份,“里中住民”的麻烦也要多出一份。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就算那两个“铁家昆仲”认得姜俏,也肯出面说项,但就凭他两个人就能说动“本里的里长”?就能说动全“里”?
周澈觉得不太可能。
……
裴元绍就坐在姜父的下手边,目睹了姜父叫姜俏去坪北里的整个过程,若有所思。不经意,他的眼神碰上了周澈,忙转走开,低下头,小口喝羹。
他心中想道:“想那安文里,往年一个米粒都不肯出,今年却主动捐送二十石。而又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姜父对澈君已如待亲子。并及姜枫乡间豪杰,敢闹市杀人的,也肯对他一拜。澈君看似温良,自来亭舍后,没见过他生过气,也没见他用过什么了不起的手段,不经意间已得这许多好处,手段实在高明。……,真是远胜俺们。”
想及此处,再回想周澈初来时,他还想着自己是亭中老人,存了点倚老卖老的意思,在诸事上都不太尽心尽力,指望以此得到周澈的重视,好让以后的日子好过点。
再又想起陈松等县吏来时,不管他怎样百般表现,陈、刘二人却都不曾正眼看过他,反而与周澈谈笑密切,而他们三人的对话,又是引经据典、又是议论名士,对比之下,他就好像一个土包子似的,就算把耳朵支到了最大,也是半点都没有听懂。
再又想起因为害怕武柏会走漏姜枫来过亭舍的消息,他辗转反侧,一夜不能成眠,而结果在周澈的眼中,这却根本不是一个问题,三言两语就说得诸人心服口服,不复忧虑。
他不觉怅然。
他又是失落,又觉得自己可笑,不自量力。不管是从出身、还是从谈吐、见识,甚至胆色,他自问有哪里比周澈强的?或者说,有哪里比得上周澈的?他扪心自问,最后悲哀地发现:一个都没有。如果说周澈是天,他就是壤,天壤之别。
再偷偷看看周澈和姜父的亲热,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姜枫及其朋党来时,要不是因为周澈,怕他们早都葬身刀下。他一阵阵的后怕。
虽然他仍然不懂周澈为何以名门子弟的身份、却不去县中任职,偏来横路这个个小小亭部任职,但最初那点倚老卖老的想法却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他自认比不上周澈,原先的盘算落空,所以觉得失落可笑,但其实这还不算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他一系列的心理变化,周澈根本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怅然、可笑、失落,周澈也根本不知道。
……
姜俏和韦强回来得很快,周澈他们饭还没吃完,他们就回来了。
去的时候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五个人。
随他们一起来的三个人,一个二十来岁,一个三十多岁,最后一个年有四旬。
韦强介绍:“这就是坪北里的里长铁明。”
四旬上下的那人陪着笑脸,躬身向前,二话不说,“通”的一下跪拜在地,对周澈说道:“下午小人犯了糊涂,没估算清楚,只出了十五个人。严君走后,俺又仔细算了算。”他偷偷地看了同伴一眼,接着说道,“……,再多出十人,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听见这名叫“铁明”的里长这么一说,诸人你看我,我看你,表情各异。
严伟最是恼怒,下午时,他亲眼见了这位“铁明”里长的强硬态度,万万没想到,只因姜俏去了一趟,转脸却就又能“再多出个十人”。他首先觉得不是解气,而是脸面无光。
周仓“嗤”的冷笑出声。
这会儿已经入夜,夜色朦胧,庆锋打起火把,亮了院中。
周澈注意到他的那两个同伴似曾相识,应就是那夜来过的铁家兄弟,把铁明扶起,笑道:“铁君,本该早去拜访,只因一直忙,不得闲。我对你闻名已久,今夜总算相见。”
铁明诚惶诚恐,说道:“怎敢劳动澈君!要说拜访,也该是俺来拜访澈君才对。”
“今天严君去贵里中,……。”
“对,对,今天严君下午去的。”铁明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追悔不及地自责说道,“都怪俺当时糊涂,以为最多能出十四五人。严君走后,俺越想越觉得过不去,劳烦严君跑一趟不说,别因此再耽误了亭部的大事。……,故此,又仔细算了一下,再多出个十来人不成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问荀贞:“……,澈君,总共出二十五人,可够么?”
他又补充:“俺适才来的路上听韦君说,为这次‘备寇’,安文里出了二十石的米粮。俺们里虽说不富,但亭部‘备寇’是为了整个亭部着想,俺们不能落于人后,多的不行,少的还可以,俺与里父老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出人之外,也再报效亭舍十石米粮。”
他说完了,挺没底气地问周澈:“澈君,你看行么?”
从十五个人直接升到二十五人,外加十石米粮。周澈心道:“看来我猜错了,姜俏跑这一回,还真是挺有作用。”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看铁明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决定安慰两句。毕竟,铁明作为坪北里的里长,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长。
他笑道:“铁君来前,我还与庆君、裴君说起,‘备寇’虽是为亭部安危,但这种事情毕竟不能勉强。我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贵里虽然人多,但人越多,事情越多,越麻烦。能出多少人,是否可以额外多出些米粮,我并无话说。贵里的事儿,全凭铁君做主!”
夜风很凉,周澈穿着袍子还觉得不暖和,铁明的额头上却汗水涔涔,他咬牙说道:“是,是。……,要不三十个人,二十石米粮?”
周澈楞了一下,重复说道:“三十个人,二十石米粮?”
铁明见他迟疑,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再又跪拜在地,带着哭腔大声说道:“澈君,最多三十石米粮。这已是本里的极限,真的是半点也不能再加了!”捣蒜似的,连连叩首。
铁明和另外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周澈还没回过神。
他一方面是觉得铁明好笑。先是十五个人,再是二十五人,最后三十个人。先是半点米粮没有,接着十石,接着二十石,最后三十石。跟挤牙膏似的,一点点增加,直到自称的“极限”。这位里长是个妙人。
另一方面,他是为姜枫的声威吃惊。姜枫人都去了阳翟,只他的幼弟出面,来去仅仅半顿饭的功夫,就把严伟没能办成的事儿给办好了。要知,严伟不但是“本亭亭卒”,而且是本亭人,而姜枫只是个黔首,而且还不是本亭人。
他自觉已经高估了姜枫的能量,但以眼下这件事儿来说,他暗自喟叹:“一人之威乃至於此!我还是低估了啊。……,也难怪他敢独身犯我亭舍。”
(本章完)
第40章 汉室宗亲()
周澈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出自太平道之口,但见陈盼言辞恳切,态度诚挚,不似作伪。
周澈怀着一颗好奇之心说道:“是啊!民间尚武,风俗剽悍,轻田作而好末技确实不是件好事。但民风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盼说道:“周君名门子弟,你们嫡长房那派在孝顺皇帝时可是号称‘五经纵横’,君知孟子说教梁惠王的故事么。君今虽只辖十里之地,但也算为政一方了,何不效仿先贤之说,劝导百姓呢?”
“孟子?梁惠王?盼师说的可是《梁惠王章句》篇么?”
“正是。”
“先贤与君王?!。我小子无德,怕是学不了啊。”
“我听说君到横路任职亭部,乃是不愿为劳形之吏,而愿为生民做事。既然有这样的志向,还怕有做不成的事情么?”
周澈也不知该高兴还好,还是该苦笑才好。天地良心,他对族公周乘说那番话的时候,是绝对没有想到将之外传,以此博得声誉的。此前陈松也因为这个夸赞过他,还说仇季智不止陈留才有。
仇季智,仇览,东汉名士,四十岁任亭长,后入太学,(详见《后汉书循吏列传·第六十六》)
周澈旋即笔直地跪坐席上,双手放在膝上,肃容说道:“盼师所言甚是,我知错了。”
不管陈盼是何出身,不管他是不是太平道人,也不管他数年后会不会造反,至少他的这几句话是“长者之言”。
陈盼笑道:“在下不过一个乡野鄙人,略读了些书,和周君你是不敢比的。几句随口的话,如果觉得对,是在下的幸事;如果说错了,还请帮我纠正。”
“自我来亭中后,日夜所思,都是该如何造福一方。但一来年岁小、没经验,二来不熟悉地方,到现在为止,还没能有一个成熟的思路。盼师,请你教我。”
周澈诚意请教,陈盼也不遮掩,说道:“亭内有六个里,住民一千多口,要想治理好,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请盼师教我该怎么办?”
“古人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又云:‘名正则言顺’。依我看来,能把这两条做好也就足够了。”
“愿闻其详。”
“乡里野人,多不通律法,君可遣人至各里中,分别教之。律法,就好比规矩,有了规矩,百姓们知道了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亭部中的一切就都井井有条了。”
“然后呢?”
“在这个基础上,君可以再亲身作则,教导百姓什么是本、什么是末。当百姓们分清了本末之后,知道了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之后,亭部中自然也就翕然宁静了。”
陈盼的这两点建议,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老成之言而已,但可谓“堂堂正道”。周澈如果按此实行的话,短期内或许看不到效果,一年半载后,必有成效。但他并不满足,又追问道:“耕作为本,余者为末的道理很容易对百姓们讲清楚,但讲清楚了之后呢?该如何具体行事?我该怎样亲身作则?”
“周君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亲身作则么?”
“真的不知道。”
“可你已经开始在做了啊!”
“……,我做什么了?”
“周君扣押武柏,不就是亲身作则么?”
“盼师的意思是?”
“乡里轻侠无赖,结帮成群,整日游戏浪荡,一言不合,动辄拔刀相向,不惜流血五步,实为乡间最大的祸患。仇季智任蒲亭长的时候,首先不就是严肃地整治轻侠么?将他们皆役以田桑,并严格规定地惩罚制度。有违反的,必严惩不贷。”
“噢,盼师是想让我?”
“不错,君既然仰慕仇季智,那么按他治理亭部的办法来治理横路亭就足够了啊!”
陈盼所言是至理名言。如果现下是太平盛世,按此办法治理亭部自无半点问题,只可惜,周澈心知乱世将来,为能在乱世中聚众保命,他拉拢轻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能严惩他们?
他暗暗叹息,想道:“掀起乱世的正是太平道信徒,而现在劝我严惩轻侠的却也是太平道信徒。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讽刺。”又想起了陈松,“陈松把他当作对头,但在整治轻侠这一块儿上,他们两人却不谋而合,意思相同。嘿嘿,嘿嘿。”心里这么想,脸上没显露半分,赞道,“贤哉盼师!”
“些许粗陋的见识,哪里敢当的一个‘贤’字?”
“除了惩治轻侠,我还应该做些什么?”
“安文里之所以富足,不止是因为他们的田地多,还因为他们种植了大片的桑树。有了桑树,便能养蚕,养蚕便能纺织,‘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按一家五口人,女子两人来计算,一年下来,足可织成布帛数匹。一匹布长四丈、宽二尺二寸,可以做成一身大人的衣服。如此,不但足够自家穿用,多出来的还可以拿去卖钱,贴补家用。”
“哦?!是要动员百姓,多植桑树么?”
“朝廷本有法令,桑树种植的多少也算考核的标准。如果劝导百姓种植桑树,一来可以使得百姓富足,二来也可满足考核。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呢?”
陈盼刚才话中有一句:“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出处是《汉书?食货志》;再之前,他还引用过孟子、孔子的话。当世不比后世,读书不易,他能随口引用史籍、经典中的语句已经让周澈吃惊不浅。此时,又听他说“朝廷本有法令”,竟是不但熟读典籍,更通晓朝廷律令。周澈无法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太平道头领来看待了。
他想进一步地试探一下陈盼的才干,故意为难地说道:“劝民种桑当然很好。可是,购买桑苗以及种植入土都需要组织,并且需要钱财。组织倒也罢了,这钱财该怎么凑集呢?”
陈盼笑道:“立民约树僤碑。”(僤,dan)
“哦。”周澈恍然,拍了拍额头,笑道:“要非盼师提醒,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个办法。”就是有点像后世的造桥铺路或者修寺庙,通过募捐,然后在桥头或者寺庙刻名字立碑记之。
当然咯,陈盼说的办法,不是募捐,应该是类似于合约的东西……本里本村家家户户都出钱,按照出钱的多少,分得桑苗数目不同。
只不过汉代造纸术不发达,这样重要的事情,一般会请石匠刻碑,立在里坊。这样的合约模式在汉代称为“僤”(详见汉《侍廷里父老僤买田约束石券》相关问题研究)
周澈复问:“既然有此良策,为何不在贵里之中施行呢?”
“今日我与荀公和本里诸君会集里所,正是为了商议此事。”
何举半天没说话,早就憋不住了,这时总算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