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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也是人,哪儿喝都一样。”
他嘻皮笑脸他说完,端起茶杯便往嘴边送。惜梅气不过了,拿起茶盘就往他手一挡,茶杯斜倾,滚热的茶就淋到他腿上,他惨叫一声。
“你活该!”她带着复仇的快意说。
惜梅回到厨房,仍十分激动,一张俏脸乌云密布。
“怎么啦?”正在照镜子看水泡的昭云问。
“你说天底下有这种人吗?…。”
惜梅才说到一半,阿枝嫂就匆匆走进来,叫嚷道:“三小姐,你刚才用的青草油呢?邱二少爷不小心被热茶烫到了,需要擦一下。”
“你快拿去。”昭云递上小瓶子说。
“邱二少爷?”惜梅傻了眼,她结巴地问:“你说……,你说……他现在人在客厅吗?”
“是呀!腿都红肿一片了。”阿枝嫂又火速离去。
天呀!惜梅捂着火烧般的脸颊,她闯大祸了!
“惜梅姊,你到底怎么啦?像见到鬼了?”昭云狐疑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我……我回去拿一些烫伤的药来!”惜梅语无伦次的说。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绕着小路快步走回,内心纷乱不已,脸上的赤热久久不散!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她从来不是那种坏脾气、颐指气使的女孩子,为何碰到邱纪仁,就完全失去理智,几句话就可以激得她方寸大乱?!
这位邱二少爷也真是的,好好的衣服不穿,偏要一身灰溜溜的田庄人衫,又桃木炭、又粗鲁又无文,怎怪她有眼不识泰山呢?!
其实她早该警觉的。他若是真的工人或伙计,绝不敢如此无法无大的与她争论。他这么有恃无恐,和她一句来一句去,她就该先问明他的身分!
如今想这些却太迟了!他和哲彦是好朋友,以后又可能成为昭云的夫婿,迟早要见面的人,却有那么尴尬的开始,她像泼妇般推他又烫他,简直羞死人,挖个地洞钻都不够!
她愈想心愈凉,十分忧戚地回到朱家,吩咐伙计送药去黄家,便闷闷地关在房内,望着一窗绿竹发呆。
去年秋天订亲后,哲彦常回来看她,两人客气地聊天,偶尔会提到纪仁。哲彦对他满是赞赏,说他多优秀聪明,多有正义感。
哼!优秀聪明?她看他却像无赖一个,粗野又轻浮!害她表现得不得体又不庄重,他不是说她讲话像婢女吗?
半斤八两,谁也怨不得谁!
他向哲彦告状怎么办?万一他烫得严重怎么办?哲彦会一笑置之,还是因此看轻她呢?
还有昭云……。
有人在敲门,惜梅打开一看,是大伯母。
“哲彦来看你了!”春英说。
天呀!惜梅忙对镜整装。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不!不可能!邱纪仁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只晓得是黄家小姐。黄家各房小姐那么多,他哪指认得出?!
“上个粉吧!哲彦还带了一个朋友来,是从大稻埕来的邱奇Qisuu。сom书二少爷。”春英又说。
什么?邱纪仁也来了?这下子当面对质,跑也跑不掉,一定会闹出一场风波,千万见不得!
“哎哟!大伯母,我的肚子突然好痛,恐怕没办法见客。”惜梅立刻弯腰哀叫,一副痛不欲生状。
“怎么啦?刚刚才好好的,是不是中午吃坏了?”春英忙摸她额头及脉。
“我也不知道。”惜梅按着肚子说:“我必须去厕所。你代我向哲彦道个歉,说我生病,今天不能见他了。”
“他难得从台北回来一趟呢?”春英迟疑着。
“我这样,能见他吗?”惜梅又哀叫一声。
“好吧!我待会叫你阿公给你看看。”春英说。
大伯母前脚踏出,惜梅就从后门溜走。穿过竹林、田埂路、茶园,来到一个可俯瞰秀里镇的小山的。
因是冬季,草木萧条。秀里溪在山脚鸣咽着,时见时不见,沿岸有妇女在洗涤衣物。阳光反射水面,闪着翠玉水晶般的莹洁光芒。
她是想见哲彦的。上次他回来是半个月前,众人环绕下,也说不上两旬话。毕业及考试在即,他夜以继日拚着,返乡时间必定愈来愈少;接着去日本,又隔山隔海了。
她自幼就和哲彦玩在一块,两人还同上阿公的私塾。他没有哥哥哲夫的锋芒外露,总是憨憨的。她当他是哲夫的弟弟,压根没想到长大后会嫁给他。
哲彦到中等学校后,才慢慢崭露头角,形成自己的风格。直爽、重义、踏实、坚持理想,是他给她的印象。
那段时间,两人各忙课业,很少机会遇见。偶尔匆匆一瞥,他都会先脸红低头。即使惜梅开始看爱情小说,仍没把哲彦当成未来夫婿的人选,或甚至幻想的对象。
她内心若有什么欣赏的男性典型,就是哲夫了。
哲夫英俊潇洒、文质彬彬,既多情又善吟咏,曾参加过诗社,汉诗及日本俳句都能来上几句。
他和宽慧是惜梅认为最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一对了。
哲夫在日本求学时,所寄的情书,惜梅都拜读过。讲春之落樱,秋之枫红,再加上缠绵俳恻的相思在其中,真正叫人动容。
惜梅还记得,宽慧在油灯下读信,每每至脸泛红晕、双眸流光,让人如何不怀想爱情的神秘与伟大呢?!
这也是惜梅在众多说媒亲事中,对哲彦首肯的原因。虽然哲彦不爱写信,喜欢棒球和剑术,和哲夫个性不同,但同胞兄弟,浪漫的细胞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惜梅对哲彦的感情是在文定之后才开始的。一种女人有了归属的宿命观,一旦如春芽苏醒了,就不由得把身心全部的相许,都寄托在未来良人的身上。
他们之间终会迸出美丽的火花。
她有些期待哲彦赴日留学,希望距离及思念,会激发他写情书的灵感,为他们的爱情和婚姻做个永恒的见证。
惜梅坐在山坡上,愈想愈觉前景美好。突然邱纪仁的脸冒出来,那调侃、不怀好意的笑容,如泼她一头冷水。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如果她今天不去黄家就好了!现在惹了这桩事,就家心头飘块乌云,沉甸甸的驱之不去,真让人难过。
道个歉可以了事吗?
不!他也应该说声对不起!
唉!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先回家再说。她出来已经够久了,再不回去,大伯母恐怕要打捞茅厕坑了!
言妍……成灰亦相思……第二章
第二章
总督府在二月八日废止农历新年,日本警察管制得紧,不准台湾人有任何私下的庆祝活动。
在对祖先传统的怀念及对高压统治的恐惧中,气氛是十分沉闷的。总督府又进一步,在三天后,规定台湾人改换日本姓名。
在数十年的隔离及殖民政策下,日本政府突然加快脚步,强调与本国同化的“皇民化运动”,无非是想拉拢台湾,成为其战争和野心的武器。
惜梅的祖父对汉族有浓厚忠贞的感情。日本的侵华战争,在祖国大地所造成的生灵涂炭,使他忧心叹息。于是他吸着长筒水烟,皱眉沉思的时间,就愈来愈长了。
那时大家都没想到,两年后台湾会成为战场的一部分,饱受轰炸缺粮之苦,一批批志愿兵征南洋送死,处处是家破人亡的哀嚎声。
此刻,战争仍在远方。
秀里镇,过了春节,就是采茶旺季,街市一下子热闹滚滚起来。
弯弯曲曲的山坡道,郁郁葱葱,满是新绿的茶园。采茶女背着竹篓,双手如飞,采着茶枝顶端最鲜嫩的“一心二叶”。
初春的茶是上品,制出的茶叶香醇馥郁。清晨尚有寒意,雾重露未散时,就要开始工作了。
采来的茶叶,马上就要接着萎凋、浪菁、炒青、揉捻、热团揉、烘焙、拣茶,才算完成。
这几天几夜的工,都要师父在旁监督,一刻都不能马虎,否则稍有闪失,就全功尽弃了。
惜梅一直很喜欢那种气氛。尤其爱在采茶时,听稍微大胆的村姑唱山歌,鄙俚不拘,甚至戏谑淫放。
记得有一年,她们在山溪旁休息,一位嫂子教几个未婚的姑娘唱山歌,有一段是骂男人的:碧草芳菲花正香,胡椒细细辣过姜,看你就是采花蜂,采了一丛又一丛。
对岸立刻就有男工回唱:姑娘莫要假正经,恰似千年狐狸精,转世又变黏人草,见人一过就黏人。
如此露骨粗俗,逗得大伙又脸红又偷笑,但没有人会责怪。
今年惜梅就是想赶采茶热,也不行了。因为她已媒聘给哲彦,反而不能大方的在黄家帮忙。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黄家上下忙得无法分身时,照顾敏月、敏贞两姊妹。
二月底,哲彦要回来一趟,听说邱纪仁也要来。
乍闻那人的名字,惜梅的心仍要一惊。间接得知他的烫伤并无大碍,她松了口气。别人不提他,她自然乐得要忘记那一段不光彩的插曲。
但该来的总要来,她不能躲-辈子,不是吗?
所以在哲彦归期的前一日,当宽慧送两个小女儿回娘家时,惜梅鼓起勇气,吐出了梗存喉间的邱纪仁三个字。
“那天他有没有提起,到底是怎么被茶烫到的?”惜梅装做不经心地问。
“还不就是一时大意,把茶杯翻倒了。”宽慧漫替女儿扎辫了边说。
呼,好险,看来这邱纪仁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还有点君子风度,没乱招出黄家小姐,否则非闹个人仰马翻不可。
“他这个人也真奇怪,好好的少爷,偏要穿得像跑腿的伙计,没一个样子!”
惜梅不自觉溜出口。
“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宽慧马上问。
“我……茶是我送的,他……他叫的时候,我……在走廊上远远看到。”惜梅没防这一招,乱答一通。
“哦。”宽慧接受她的说辞。,“那天哲彦也穿得和他一样,说要体验贫苦大众的生活,两人一路挑着木炭四处送,就像两个大活宝。”
惜梅听了,睁大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宽慧又说:“哲彦是直头脑的人,不会耍这种花招,一定是纪仁想出来的,他一向比较聪明世故,城府也深多了。”
“听起来是个不容易受管束的人,你们真要把昭云的亲事说给他吗?”惜梅口气充满怀疑。
“纪仁是个人才,昭云能嫁给他,足难得的福气。”宽慧说:“邱家那边人说,纪仁这桩婚事意愿很高,打算毕了业,找媒人来提亲,在去日本前,把昭云定下来。昭云可是百分之百的欢喜呢!”
“难怪她近来心情特别好。居然不告诉我,我非要好好审她不可。”惜梅说。
“你别闹她。”宽慧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当心她老羞成怒。”
“我才不怕呢,她笑我也笑够了,现在换我啦!”惜梅顽皮地说。
宽慧走后,敏月随春英去十地公庙烧香,敏贞就跟着惜梅去溪边玩。
惜梅坐在大石头上想心事,敏贞就在一旁吃糖,手里拿着小巧精致的木雕桩米器在玩土。那是在日本买的儿童玩具,做工很细,上了浅棕色的亮漆,还有几朵璎花彩绘。
对于邱纪仁,她可一点也不放心。随便与女孩子调笑,态度又狂傲嚣张,温纯的昭云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吗?
人人都说他有才情;但才高八斗,并不保证他是个好夫婿呀,有时还恰恰相反。历史上不是有很多例子吗?不少三甲高中的状元郎,偏就是那最薄情寡义的人。
她怎样才能暗示昭云,邱纪仁有另一种面目呢?
想得太入神,冷不妨有人拍她一下,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久未见面的冯秀子。
秀子的家在山头的另一边,种着向朱家承租的几片山坡田,生活过得非常清苦。
读公学校期间,秀子每日翻山越岭,跋涉好几个小时来上学,从不间断。可惜到四年级时,因家里无法再负担,只好辍学。
好学向上的秀子仍不放弃,三不五时就来找惜梅借书,趁暇自修,一直到惜梅回城里念高女为止。两人也因此成为好朋友。
惜梅大概有一、二年没看到秀子了。秀子已完全脱离少女的青涩,身材婀娜苗条,一张黑里带俏的脸蛋,充满青春的气息。
“呀,真难得遇见你,你今天怎么有空到镇上来?”惜梅高兴地站起来说。
“我是来登记采茶女工的工作。”秀子说。
“哦?你家里不是缺人手吗?你阿母和阿兄怎么肯放你出来?”惜梅问。
“我弟弟和妹妹都长大了,可以帮忙家里的事,我正好趁机来赚点钱。”秀子说:“我已经想了好多年了。”
“你和我一样大,不是该嫁人了吗?”惜梅说。
“我哪有你那么好命,定了一个好婆家,一下就要变成黄家二少奶奶,不知羡煞多少人。”秀子笑着说。
惜梅正想回答,突然注意到远透树下躲了个小男孩。
“阿远,还不出来叫惜梅阿姨,别胆小得像一只老鼠,你以前见过她的!”秀子喊道。
小男孩慢慢地由树后走过来。他大约六、七岁,一身缀着补丁的粗布衣,光着头、赤着脚,一双深邃乌黑的大眼睛有礼地看着惜梅,嘴里招呼,并且鞠了九十度的躬。
这孩子既不胆小也不畏缩,看他小小年纪,行事态度都一脉沉稳,着实令人喜爱。
“他是你阿兄的大儿子,对不对?我记得他的名字还是我阿公取的,好象叫冯绍远。”惜梅说。
“你的记性真好。”秀子说:“阿远从小就爱跟着我,也是喜欢读书的。最近吵着要入公学校,我阿兄还不让他去呢!”
惜梅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并把敏贞叫过来;“把你的糖分给阿远哥哥吃。”
绑着两个红蝴蝶的敏贞,很大方地把口袋里的牛奶糖都让出来。
绍远最初不敢拿,秀子推他一杷,他才接受。
“这是你堂姊的大女儿吗?”秀子问。
“不是,她是老二,老大和阿远一样年纪,你忘了吗?”惜梅说。
“富裕人家的孩子,长得就是漂亮。”秀子叹口气说:“你刚刚问我嫁人的事,是有不少人来提亲,但都是种田人家,嫁过去仍是没日没夜的做个不停。而且媳妇不比女儿,情况只会更惨,一想到这些,我就不敢答应。”
“那你总不能一辈子当老姑婆吧?”惜梅从没听过这种论调,乡下女人一般都很认命的。
“种田人我绝对不嫁。至少要在镇上店里做伙计的,我才甘愿。”秀子很坚持地说。
惜梅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秀子。这女孩子真不简单,只可惜出身微寒,不然也算是有主见的。于是她说:“以后你到黄记工作,镇上的媒婆自会找上门来。”
毕竟是女儿家,提到亲事,不免害羞,秀子说:“呀,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两人这才发现,绍远和敏贞在溪边玩得很好。绍远用小桩米器将沙土和水捣软,让敏贞搓成一粒粒的圆子。
临行前,绍远对那桩米玩具一直依依不舍,惜梅在敏贞小耳朵旁说几句俏俏话。
“送给你。”敏贞听完,便用童稚的嗓音说。
绍远又惊喜又迟疑,怯怯地看着姑姑。
“你就拿去吧!敏贞家里还有好几个呢!”惜梅笑着说。
在秀子首肯下,绍远道谢地接过去。
他们离去时,西沉的太阳已在溪面荡出一层潋潋的金光。
哲彦要来,惜梅将短发卷好,夹上两根花簪,露出细洁的额头和淡淡的美人尖,更显得眉清目秀。
她穿七白色有红花点的新洋妆,腰束蝴蝶扣细皮带,脚穿长袜和黑色粗跟皮鞋,小圆领上还别着一朵缎子花,看起来既时髦又美丽。
她忍不住在镜前转一圈,欣赏自己的娉婷风姿。接着又秀眉微蹙,她仍无法掌握见到邱纪仁的状况,他会不会破坏美好的一切呢?
“喂,你还在发什么呆?!”昭云走进她房里问。
“你怎么来了?”惜梅恨讶异。
“失望吗?”昭云捂着嘴笑:“放心啦,我二哥人已在前面大厅,不会让你白白打扮得像仙女下凡一样啦!”
“这张坏嘴哟!”惜梅反过来羞她:“你自己呢?又胭脂又新衣,妆得如三月桃花般妖娇,又是给谁看呢?”
昭云今天将头发中分,往两边梳平,在耳际卷了起来。身上一袭鹅黄钿格子洋妆,蝴蝶领和腰带都是雪白的缎布,黑色鞋镶着金扣,整个人娇丽极了。
昭云听了惜梅的话,脸一下刷红。不用问也知道,都是为了邱纪仁。
两个女孩打打闹闹来到前厅。白天不点灯,只靠往院子的门及几块瓦片大的天窗将太阳光射进来,当成屋内的照明设备。
她们掀开门帘,一会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坐在太师椅上的人都把焦点放在她们身上。
大伯父、祖父、哲彦和……邱纪仁。
惜梅一紧张,把见到哲彦的喜悦都忘掉了。
这位邱少爷,今日倒规矩,穿着黑色学生制服,排排扣到喉际,端坐在那里,显出一种玉树临风的非凡气质。
她不小心与他的视线接触,很惊讶地发现,他那日轻佻玩笑的眼神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内敛、正经,甚至有些严厉的。
虽然她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但心跳加速,他那双如利剑又如冰锋般冷肃的眸子,从此印在她的心版上,久久都无法消失。
她从来不知道,同样的一双眼睛,竟可以化出两种极端不同的感情及态度来。
某种难以了解的复杂气氛,令她有大祸临头之感。他会不会说出她那天愚蠢无礼的行为呢?
因为压力太大,当大伯父守川说话时,惜梅差点以为是邱纪仁在指责她。
“我店里忙,你们坐坐吧!”守川说完,先行告退。
哲彦微笑地看着惜梅说:“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我很好,你呢?”惜梅小声地说。
“还是关在学寮中,日夜苦读。”哲彦说:“我今天特别带了我的好朋友邱纪仁来拜访你。上次你人不舒服,没有见到面。”
惜梅坐在门口的位置,离邱纪仁最远。她不敢看他,只用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邱桑,你好。”
“惜梅小姐好,久仰芳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纪仁说。
他的语气毫无异样,但惜梅却可听出他那潜藏的冷意,似乎在替哲彦惋惜,竟有一个母老虎般凶悍的未婚妻。
“邱桑的汉语程度好象不错,还能用成语呀。”说话的是茂青,他对这新见的后生,似有很大的兴趣。
“我一直都在我叔公邱永阶先生的汉学堂里读书,到现在仍常向他请益呢。”
纪仁说。
“原来永阶公就是你叔公。十多年前,裕仁天皇还在当太子时,巡游台湾,日本警察拘禁了几百个思想危险的异议分子,我和你叔公都有分哩。我们文狱中还有一面之缘。”茂青回忆往事,激动地说:“这些年,我们用诗社联吟的方式,还交换了不少诗作呢!”
“是呀,我叔公也常提起茂青公,说您满腹才学,常有慷慨激昂之作,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