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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6花月痕 作者:清.魏秀仁-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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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生道:“荔香院你到过吗?”痴珠也不答应,便又喝了酒,又高吟道:  
 
    “一死竟拚销粉黛,重泉何幸返精魂。”  
 
  又拍着桌说道:“最沉痛的是:  
 
    薄命怜卿甘作妾,伤心恨我未成名。”  
 
  荷生道:“奇得很!这几首诗你也见过么?”  
 
  痴珠含笑总不答应,唤过秃头,说道:“你将我屋里一个碧绿青螺杯取来,我要行令了。”荷生道:“你说怎样见过红卿,才准行令。”痴珠笑道:“行了令再说。”荷生道:“你不说,我是不遵令的。”谡如笑道:“痴珠,你这门葫芦害人难受,不如说了吧。”痴珠道:“那里有这般容易!”恰好秃头取得杯来,便一面拿杯,一面向荷生道:“你喝了这十杯再说。”丹翚道:“这一杯抵得十多杯酒,怎的教人吃得下?”荷生道:“可不是呢。痴珠就是这样作难我哩。”谡如道:“我讲个人情,五杯吧。”荷生笑道:“你讲个人情,一杯吧。”痴珠也笑道:“三杯何如?”荷生心上急着要晓得红卿踪迹,也就答应了。随又说道:“你也要喝一杯。”痴珠道:“说到高兴,自然要喝。”于是曼云执壶,丹翚斟酒,荷生便喝了三螺杯酒。秋痕只叫:“慢慢的喝。”荷生喝一杯,便送一号菜,或是水果。谡如也喝了三大杯。痴珠才把荔香院那一天情事,细细向荷生讲将出来。讲得荷生痴痴的听,两眼中也噙了几许英雄泪。谡如、丹翚、曼云都敛容静气,倾耳而听。秋痕更怔怔的望了痴珠,又望荷生。痴珠说到娟娘不知踪迹,就也落下数点泪,叫秋痕斟过一螺杯酒。  
 
  秋痕只斟有七分杯,痴珠接过,却要秋痕斟满,高吟杜诗道:“寇盗狂歌外,形骸痛饮中。”接着吟道:“气酣日落西风来,愿吹野水添金杯。如渑之酒常快意,亦知穷愁安在哉。忽忆雨时秋井塌,古人白骨生青苔。如何不饮令心哀!”大家含笑看他吟完,将酒喝了。秋痕笑道:“角力不解,必同倒地;角饮不解,必同沉醉。这是何苦呢!”说得大家又笑了。  
 
  这一席酒自十一下钟起,直喝至三下多钟。幸是夏天日长,大家都有些酩酊,便止了酒。荷生、痴珠只用些粳米稀饭,就散了坐,同到痴珠屋里。只见芸香拂拂,花气融融,别有一种洒洒之致。痴珠又唤秃头焚起一炉好香,泡上好茶。荷生、谡如或坐或躺,丹翚等三人就在里间理鬓更衣。痴珠便将盆中开的玉簪,每人分赠一枝,更显得面粉口脂,芬芳可挹。  
 
  秋痕出来,见痴珠酒气醺醺躺在窗下弥勒榻上,便悄悄说道:“你病才好,何苦那样拚命喝酒!”又将痴珠小照瞧一瞧,说道:“你怎不请人题首诗?”痴珠道:“没人道得我着,以后你题吧。”秋痕一笑,就将帘子掀开,见谡如走了出去,荷生却躺在炕上微微睡着,便叫道:“起来吧,这里睡不得,怕着了凉。”荷生就也坐起。喝了茶、痴珠随跟出来,向荷生问起采秋。荷生叹一口气道:“不必提起。我有两首诗,念与你听就知道了。”遂将所寄的诗诵了一遍。痴珠笑道:“什么事呢?”随吟道:“丈夫垂名动万年,记忆细故非高贤。”荷生也自微笑。  
 
  不一会一家人掌上灯来,秋华堂又排了席。大家作队出来,见堂上及两廊明角灯都已点着,越觉得玉宇澄清,月华散采,大家便都向市道上闲步。痴珠从那月光灯影瞧着秋痕,真似一枝初放的兰花,委蔡窈窕,极清中露出极艳来。听见谡如让荷生上去,便携着秋痕的手,跟大家步.上台阶,到得席前,照旧坐下。  
 
  这秋华堂系长七间一个大座落,堂上爽朗空阔,炕后垂三领虾须帘,帘外排着十多架晚香玉。堂上点有二十余对纱灯,炕上四小盆盛开夜来香。堂左右二十多架兰花,虽才打箭,灯光之下瞧那绿叶纷披,度着炕上内外的花香,就不倾筋,也令人欲醉了。况卯酒未醒,重开绮席,倒觉得大家俱有倦容。人席以后,行了几口酒,上了几碗菜,秋痕便向痴珠发话道:“白天你是闹过酒,如今只准清谈,我随便唱一折昆曲给大家听,可好么?”荷生道:“好么。”秋痕又道:“叫他们吹笛子、打鼓板、弹三弦的都在月台上,不要进来。”谡如道:“这更好。”秋痕又道:“只这痴珠酒杯是要撤去的。”一面说,一面将痴珠面前酒杯递给跟班。谡如、丹翚都说道:“不叫他喝就是了,何必拿开杯子。”荷生、曼云只吟吟的笑。谡如向荷生道:“‘一见如旧’这句话却是真有呢。”这一说,痴珠先不好意思起来,秋痕便觉两颊飞红。  
 
  荷生忙接口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和痴珠不一见如旧么?”荷生此句话原想替秋痕解嘲,秋痕也深感荷生为他分谤,只太亲切些,触动心绪,倒吊下泪来。痴珠这一会凄惶,更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向秋痕高吟道:“君为北道生张八,我是西川熟魏三。”就不说了。荷生见秋痕与痴珠形影依依的光景,便念及采秋,又因痴珠今天说起红卿,便觉新愁旧怨,一刹时纷至沓来,无从排解。谡如也梅先前不合取笑秋痕,以致一座不乐,又见秋痕顾影自怜那一种情态,也觉惨然难忍。丹翚、曼云见席间大家都不说话,只得劝秋痕道:“好端端的,又哭得泪人儿一般,人家说你有傻气,你自己想傻不傻哩!”荷生就移步过来,替秋痕抹着眼泪。痴珠便叫跟班们拧过手巾,自己递给秋痕。谡如也吩咐跟人泡上几碗好茶来,又吩咐厨房慢慢的上菜。  
 
  秋痕只得破涕为笑道:“我还唱曲吧。”大家都道:“好了!秋痕肯笑了。”谡如道:“秋痕这一笑,大家该喝一钟酒。”秋痕道:“我总不准痴珠喝,大家依么?”大家笑道:“依你吧。”秋痕道:“我却要陪一杯。”于是大家都喝了酒,随意吃了几号莱。痴珠只吃了两片藕。  
 
  只见秋痕喝一回茶,将椅挪开,招呼痴珠跟人,说几句话。停了一停,帘外鼓板一响,笛韵悠扬。秋痕背脸儿亢起娇声来,痴珠依着声,听他唱的是:“此夜恨无穷,似别鹤孤鸿,槛鸾囚凤。我无限衷肠,欲诉无从。悲恸!”痴珠听到此,便叹了一声,招呼跟班装水烟吃去。荷生将手轻轻的拍着掉板道:“这底下是‘惹祸的花容月貌,赚人的云魂雨梦。’”谡如道:“这不是《红梨记》上《拘禁》这一出么?”荷生点点头。  
 
  又听秋痕唱完了一支,曼云便将痴珠跟前一碗茶递给秋痕喝了。秋痕转过脸来,向大家说道:“今夜喉咙不好,有些哽咽。”就唾了一口痰,又唱起来。到了“看他诗中字,芳心懂。怎割舍风流业种,毕竟相同”。又唱到“只愁缘分浅,到底成空。”那两道眼波,就直注在痴珠身上。大家俱暗暗的笑,却不敢道出。以后便是尾声了。唱完,大家都喝声“好!”荷生因说道:“这回我却要痴珠喝一钟酒。”秋痕也依,便将自己的杯斟上,叫痴珠喝了。荷生笑道:“我也要你喝一杯。”秋痕道:“这是怎说、’荷生道:“喝了再说。”秋痕强不过,就也喝了。荷生笑道:“你们‘风流业种,毕竟相同’,怎么不吃个鸳鸯杯哩?”说得秋痕的脸通红了。痴珠笑道:“你们这样闹,又何苦呢。”荷生微笑,停一停,说道:“你日间那样狂吟豪饮,这会怎的连酒杯都没哩?”痴珠也就微笑。于是大家又畅饮了一回,便道:“天也不早了,差不多十二下钟了!”谡如也不敢再敬。  
 
  大家吃饭,洗漱。荷生向痴珠道:“改日再来奉拜吧。”痴珠笑道:“你又未能免俗了。我明日便是便衣过访,何如?”荷生道:“好极!我便在寓相候吧。”就谢了谡如,几对灯笼引着轿先走了。谡如却要送痴珠先回西院,痴珠看见丹翚等三人都站在月台伺候,便道:“还是给他们先走,我们再说吧。”于是丹翚、曼云、秋痕说道:“我们都不打千了。”丹翚、曼云先走,秋痕落后。  
 
  痴珠、谡如站在一边,秋痕拉着痴珠的手,问后会之期。痴珠十分难受,勉强道:“两日后就当奉访。”秋痕忽向柏中取出一件东西,悄悄的递给痴珠。痴珠也不便细看,只好拍着,便催着谡如回去。谡如只得告辞。痴珠送出,看秋痕上车,谡如也上了车,然后自回西院。正是:  
 
    茫茫后果,渺渺前因。 
    悲欢离合,总不由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诗绣锦囊重圆春镜子 人来菜市独访秋痕     
  
  
  话说荷生别了痴珠,轿子沿堤走来,仰观初月弯环,星河皎洁,俯视流烟澹沱,水木清华,因想起愉园水榭,今夕画屏无睡,风景当亦不减于此。又想道:“我们一缕情丝,原是虚飘飘的,被风刮到那里,便缠住那里。就如痴珠,今天不将那脉脉柔情都缠在秋痕身上么?可怪秋痕素日和人落落难合,这回一见痴珠,便两心相照,步步关情,也还可喜。只是他两人这情丝一缠,正不晓得将来又是如何收煞哩!”一路乱想,猛听得打梆之声,是到了营门。  
 
  只见灯火辉煌,重门洞辟,守门的兵弁层层的分列两旁。那轿夫便如飞的到了帐前停住,门上七八个人都一字儿的站在一边,伺候下轿。荷生略略招呼,就进寓斋去了。跟班们伺候换了衣履。见苍头贾忠踉踉跄跄,拿一个纸包上来,像封信似的,回道:“靠晚洪老爷进来坐等老爷,到了更余,等不得了,特唤小的上去,交付这一件东西,吩咐小的收好。又说明日在欧老爷家,专候老爷过去,有话面说。”荷生也不晓得是什么,接过手,轻飘飘,将手一捏,觉松松的。便撕去封皮,见是一块素罗,像是帕子。抖开一看,上面污了许多泪痕;桌上掉下一个古锦囊,两面绣着蝇头小楷,却是七律二首。便念道:  
 
    “长空渺渺夜漫漫,旧恨新愁感百端。 
    巫峡断云难作雨,衡阳孤雁自惊寒。 
    徘徊纨扇悲秋早,珍重明珠卖岁阑。 
    可惜今宵新月好,无人共倚绣帘看。”  
 
  念毕,叹一口气,自语道:“如许清才坠入坐劫,造物何心,令人懊恼!”又将那一边诗朗吟道: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就惨然自语道:“沉痛得很!”又念道:  
 
    “岂是拈花难解脱?可怜飞絮大飘零。 
    香巢乍结鸳鸯社,新句犹书翡翠屏。 
    不为别离已肠断,泪痕也满旧衫青。”  
 
  贾忠和大家怔怔的站着,荷生反覆沉吟一会,猛见贾忠们兀自站着,便说道:“你们散去罢。”  
 
  荷生因欲乘凉,就也踱出游廊。清风微来,天云四皎,双星耿耿,相对寂然。徘徊一会,倒忆起家来,便将都中七夕旧作《望远行》吟道:  
 
  “露凉人静,双星会、今夕银河深浅?微雨惊秋,残云送暑,十二珠帘都卷。试问苍苍,当日长生殿里,私誓果能真践?只地久天长,离恨无限!何况,羁人乡书一纸,抵多少、回文新剪。细计归期,常劳远梦,输与玳梁栖燕。毕竟织女黄姑,隔河相望,可似天涯近远?恨无聊徙倚,阑干扪遍!”  
 
  吟毕,便唤青萍等伺候睡下。  
 
  次日,看完公事,想道:“今天还找剑秋闹一天酒吧。”便唤索安吩咐套车,到了绿玉山房,剑秋不曾起来。紫沧自将采秋不忍拂逆他妈一段苦情,细细表白一番。荷生听了便也释然。一会,剑秋出来,说道:“荷生,这宗公案你如今可明白么?我原说过,这其间总另有原故,是不是呢?如今吃了饭,我们三人同去愉园走一遭吧。”荷生不语。一会,摆上饭,三人喝了几钟酒,差不多两下钟了。剑秋正催荷生到愉园去,不想红日忽收,黑云四合,下起倾盆大雨来。剑秋又备了晚饭,说了半日闲话。  
 
  急雨快晴,早已月上。剑秋、紫沧乘着酒兴,便不管荷生答应不答应,拉上车,向愉园赶来。传报进去,三人刚走人八角亭游廊,早是红豆领着一对手照,亲接出来,笑向荷生道:“怎的不来了十一天?”剑秋笑道:“我三个月没来,你怎的不问哩?”紫沧也笑道:“我们就十一年不来,他也不管呢。”红豆笑道:“洪老爷,你昨天不才来么?”三人一面说,一面走,已到桥亭。只闻得雨后荷香芬芳扑鼻,就都在回栏上坐了。丫鬟们便放下手照,抬了几张茶几来,送了茶。  
 
  只见远远一对明灯,照出一个玉人,转过画廊来。紫沧向剑秋道:“你看此景不像画图么?”剑秋笑道:“我们不配作画中人,只莫学人吊下去作个池中物吧!”刚说这句,采秋已到跟前,故作不闻,说道:“这里暑气未退,还是水榭屋里坐吧。”于是荷生先走,领着大家转几折游廊,才到屋里。  
 
  原来愉园船室后是池,池南五间水榭,坐南向北,此即愉园正屋。剑秋、紫沧俱系初次到此,留心看时,只见面面明窗,重重纱罩,五间直是一间。其中琴床画桌.金鼎铜壶,斑然可爱。正中悬一额,是“定香吟榭”四字。两旁板联,是集的宋人句:  
 
    细看春色低红烛;烦向苍烟问白鸥。  
 
  款书“渤霞题赠”。下面一张大案,案上罗列许多书籍。旁边排着十二盆兰花,香气袭人。中间地上点着一盏四尺多高玻璃罩的九瓣莲花灯,满室通明。四人一一坐下。  
 
  紫沧见荷生、采秋总未说话,便道:“你两个都是广长妙舌,怎的这会都作了反舌无声?”采秋说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落了言筌,已非上乘。”剑秋笑道:“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此自是枕中秘本,便有时也落言签。我却不信你们两个通是马牛其风,不言而喻呢。”荷生笑道:“胡说!”采秋道:“酒是先生撰,女为君子儒’,汤玉茗至今还在拔舌地狱哩,管他则甚!”便又谈笑一会,荷生、采秋总觉得似离似合,眉目含情。又命红豆,教人将南窗外纱幔卷起。只见碧天如洗,半轮明月,分外清华。  
 
  大家移了几凳,坐在栏干内,领略那雨后荷香。采秋叫人将早晨荷花心内薰的茶叶烹了来,更觉香沁心脾,俗尘都涤。遥听大营中起了二鼓,紫沧、剑秋就站起身来,荷生也要同行。剑秋道:“你且不用忙。要走,须向采秋借车。我还同紫沧去访一个朋友,不能奉陪了。”荷生笑道:“不是访彩波吗?”剑秋道:“不定。”遂一径走了。丫鬟传呼伺候。采秋送至船室前,也就回来,仍在栏干边坐下。  
 
  荷生道:“好诗,好诗!但‘多情’二句,颇难解说,我正来请教呢。”采秋道:“我这两句本系旧时记的,你要怎么解,便怎么解。”荷生道:“你是聪明绝顶的人,我一切也不用说了!”采秋一闻此言,便觉心中一酸,两眼泪珠荧荧欲坠的道:“前日之事,我也百口难分,惟有自恨堕入风尘,事事不能自主。你若从此抛弃了我,我也不敢怨;你若尚垂青盼,久后看我的心迹便是了!”荷生见说得楚楚可怜,便叹了一口气道:“我倒不是怪你。我一来也是恨我自己长幡无力,未能尽障狂飙;二来是替你可惜这个地方。难道他们那一般人的行径,你还看不出么?”红豆在旁,遂将那日原土规等跌池吐酒、鄙俗不堪的形状,叙了一回。倒说得荷生、采秋也都笑了。  
 
  荷生便向采秋道:“今夜我颇思小伙。”采秋道:“我有好莲蕊酿,咱们到春镜楼喝去吧。”于是携手缓步上楼来。只见霁月照窗,花荫瑟瑟,荷生笑道:“我今日到此楼,也算刘、阮重到天台了。”采秋笑道:“我不想尚有今日。”遂将荷生纱衫脱了。采秋也卸了晚妆,乌云低亸。然后两人对酌,叙这十日的相思。但见郎船一桨,依舸双桡;柳暗抱桥,花散近岸。金缸影里,玉斗光中;西子展颦,送春山之黛色;南人妍眼,剪秋水之波光。脉脉含情,绵绵软语;凤女之颠狂久别,檀奴之华采非常。既而漏鼓鼍催,回廊鹤警;嫣熏兰破,絮乱丝繁;人面田田,脂香满满。从此缘圆碧落,双星无一日之参商;劫脱红尘,并蒂作群芳之领袖矣!  
 
  却说七夕那晚,痴珠送了谡如,自回西院,急将秋痕递给的东西灯下一看,却是一块翡翠的九龙佩。抚玩一回,就系在身上。  
 
  看官听着!痴珠自从负了娟娘,这七八年梦觉扬州:锦瑟犀篦,概同班扇;胭脂螺黛,一例昙花。况复郁郁中年,艰难险阻;(上髟下兼)(上髟下兼)迟暮,颠沛流离。碧血招魂,近有鲍参军之痛;青衫落魄,原无杜记室之狂。真个絮已沾泥,不逐东风上下;花空散雨,任随流水东西。不想秋痕三生夙业,一见倾心。秋月娟娟,送出销魂桥畔;春云冉冉,吹来离恨天边。人倚栏干,似曾相识;筵开玳瑁,末如之何。输万转之柔情,谁能遣此;洒一腔之热泪,我见犹怜。可识前生,试一歌乎《金缕》;勿忘此日,羌相赠以错刀。缓缓归来,仔细亿三春之梦;匆匆别去,丁宁约再见之期。此一段因缘,好似天外飞来一般。倒难为痴珠,一夜踌躇不能成寐,就枕上填了《百字令》一阕云:  
 
  今夕何夕,正露凉烟淡,双星佳会。一带银河清见底,天意恰如人意。半夜云停,前宵雨过,新月如眉细。千家望眼,画屏几处无睡。最念思妇闺中,怀人远道,难把离愁寄。一朵娇花能解语,却又风前憔悴。红粉飘零,青衫落拓,都是伤秋泪。寒香病叶,谁知萧瑟相对。  
 
  填毕,兀自清醒自醒的,姑合着眼。猛听得晨钟一响,见纸窗全白了。便起身出外间来,向案上将《百字令》的词写出。  
 
  秃头在对屋听见响动,也起来,到了这边,见痴珠正在沉吟,愕然说道:“老爷你病才好,怎的一夜不睡?”痴珠道:“睡不着,叫我怎样呢?”秃头也不答应,向里间一瞧,低着头,嘴里咕咕噜噜的抱怨,就出去了。痴珠倒觉好笑道:“我就躺下吧。”不意这回躺下,却睡着了,直至午正才醒。起来吃过饭,想道:“我与荷生约今日见面的,须走一遭。”便吩咐套车,带了秃头向大营来。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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