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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少年行-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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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着河中之地最雄伟的城池,看着素叶水河谷东段肥沃的草场,谋剌黑山做梦都垂涎三尺。

    虽然不得不将素叶水北岸的草场分割给沙陀人一部分,但再多的草场也无法和碎叶城相比。拥有了碎叶城,葛逻禄部的游牧范围就从金山南麓和弓月城一带向西南延拓近千里,拥有这么一条土地肥美的草场和两座河中大城,足以让葛逻禄部继承突骑施人的遗产,成为河中之地的最大势力,他日仿效回纥人独立开牙建国也未可知啊!

    怀着这样的美好憧憬,谋剌黑山死活赖在碎叶城外不走。

    “既然天可汗尚未正式下旨将碎叶城赐予葛逻禄,那我的牙帐就绝不会搬进碎叶城,但某也绝不会远离碎叶城,一定要此地等到天可汗的诏书!”谋剌黑山想起自己当时对王正见说的话,不由一阵阵暗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太机智了!让出身太原王氏的王都护都无可奈何!

    长子的到来,更是让谋剌黑山心花怒放。别人都夸他的次子清秀聪明,可谋剌黑山却总是看次子不顺眼,尤其不喜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

    次子的做派和眼神,总让他想起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虽然**被自己所征服,却总是用一种冷漠乃至鄙视的眼光看着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谋剌黑山都想找个由头把次子鞭打一顿。而他之前,也经常是这么做的。

    可碎叶一战,次子不知道用了什么**药,让北庭节度使王正见对他青眼有加。这让谋剌黑山有所忌惮,不太敢轻易鞭打次子,毕竟葛逻禄部只是大唐帝国的一个附属部族,目前绝对没有和大唐对抗的能力,万一鞭打次子引发北庭节度使的怒火,葛逻禄部就得不偿失了。

    这种改变让谋剌黑山感觉特别窝火,长子到来之前,他已经处死了好几个不中用的奴隶,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看着粗壮豪爽的长子,谋剌黑山喜笑颜开,高兴得载歌载舞。无论次子再得唐人的欢心,他也不可能继承自己的部族。只有自己的长子,才能继承自己的权力和荣耀!

    在这件事上,谋剌黑山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和干扰!即使是大唐节镇一方的节度使也不行!就算是天可汗的旨意也不行!

    酒酣耳热之际,谋剌黑山看着拿着羊腿大嘴撕咬的长子,想起碎叶城内的大云寺,脑子里忽然迸发了一个念头:自己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上表为长子请求尚公主!

    谋剌黑山知道,葛逻禄不是回纥和吐蕃,不可能娶到真正的皇女,但只要是宗室之女,甚至只要是天可汗敕封的公主即可。像交河公主这样的突厥王女就足够了!反正谋剌黑山的目的只是给长子壮声势、聚名望!想到这里,谋剌黑山嘿然一笑,陶醉万分。他觉得自己的谋略之道真是越来越精熟了……

    喝得醉醺醺的谋剌黑山不知道的是,自己心中厌恶不已的次子,一直顶着风雪默默站在自己的牙帐之外,忍受着父兄像野猪一样的发酒疯的嘈杂声。而次子谋剌思翰的腰间,一枚古朴的玉佩,在风雪中微微晃动,仿佛在昭示着无法言说的命运。

    素叶水河谷呈东西走向,碎叶城居于素叶水河谷的东头。沿着河谷一直向西,在即将走出整个河谷的地方,有条体量稍小的河流,以西南流向东北的走势汇入了素叶水之中。

    此河名叫怛罗斯之河,从两河交汇之地沿着怛罗斯河向西南走百余里,是座繁华的粟特城池。这座城池和四四方方的碎叶城不同,总体为圆形构造,呈现出迥异于大唐的建筑风格。

    这里已经是昭武九姓之地了,此城即是怛罗斯,是石国东北部的商业重镇。也不知是城池因河得名,还是河流因城池而命名,善于经商的粟特人从来不曾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只知道“怛罗斯”一词在自己的语言里是“装饰品”和“服装”意思。

    而怛罗斯城因汇聚东西方贸易,市场繁华,到处可见来着东方的丝绸和来着西方的金银器皿,自然也有各式各样的珠宝和服饰。

    怛逻斯城乃至整个石国和全部昭武九姓之地,都是大唐的附属之地,从法理上讲,这里依然是大唐的统治范围。

    然而,怛罗斯城距离长安万余里,距离庭州数千里,距离碎叶城尚有数百里,这里不见唐兵久矣!唯有来自大唐的商队和丝绸,默默地散发着大唐帝国的影响力。

    而远在长安的天可汗不知道的是,黑衣大食早已经将昭武之地置于自己的兵威之下,怛罗斯城外的军营里,早已经驻扎了一支三千人的黑衣大食军。怛罗斯城已经成为黑衣大食伸入昭武九姓之地的触角。

    元日的怛罗斯城,除了少部分大唐商队之外,各处并无任何喜庆气息,毕竟历法不同、风俗不同。

    怛逻斯城外,大食军的一处营帐内,满脸坚毅的突骑施王子忽都鲁,跪倒在大食将军面前,双手呈上一件牛皮袋。

    大食将军不等卫兵前去拿牛皮袋,就急不可耐自己抓了过来,从牛皮袋里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质地图。

    大食将军还没有来得及查看地图,就被这薄而坚韧的纸张给迷住了。大食将军的手指轻轻拂过地图上的山川城池,脸上满满都是贪婪之色。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庭州城,纷纷扬扬的雪已经停了。在北庭节度使内宅里,突骑施郡主阿伊腾格娜,望着眼珠黑亮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少年正拿着毛笔,在大食将军艳羡不已的纸张上,随意写着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嘴里还念念有词:“石堡、哥舒翰,怛罗斯、葛逻禄,755年、安禄山、史思明……”而阿伊腾格娜不知道的是,历史正在她的眼前逐渐变得崭新而明亮!

第二十四章:庭州乌云欲蔽月 上() 
天宝八载,元月九日丑时,夜色深深的庭州城,乌云重重,不见星月。

    阿伊腾格娜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曲成一团,在床上嘤嘤哭泣。

    她不想哭出来,可眼眶里的泪水如同夏日泛滥的素叶河,无论用什么样的堤坝都遮拦不住。

    “伊月,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不远处,隔着袅袅的宁神熏香,传来小郎君焦急的询问声。

    “我没事……”阿伊腾格娜强忍着鼻腔的酸楚,低低说道。

    阿伊腾格娜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小郎君已经吹燃了火折子,然后将案台上的蜡烛点燃。

    柔和的光线盈。满房间的时候,阿伊腾格娜忽然感觉鼻尖前面有股熟悉的味道,轻轻扇动鼻翼嗅了嗅,才发现刚刚点燃的蜡烛和之前所用的不同,其中暗含着一股熟悉的香草气息。

    小郎君半裹着一床锦缎棉被,穿上拖鞋,拨开珠帘,来到了阿伊腾格娜所在的外间。

    他笑嘻嘻地对阿伊腾格娜说道:“这是我昨天刚刚买到的香草烛,南市的粟特商人说,烛里的香草采自热海附近。我看你最近老做噩梦,便想着找点让你觉得熟悉的东西。而热海距离碎叶城不远,想来你之前是有机会嗅到这种味道的。”

    不知道是因为香草的缘故,还是因为小郎君那双乌黑的眼珠和脸上嘻嘻哈哈的表情,阿伊腾格娜觉得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将身体往床里面移了移,然后对小郎君说道:“天冷,小郎君不如坐我床上吧,免得受凉。”

    阿伊腾格娜一语未了,就发现小郎君的脸上好像开了个染坊,各种颜色都有。

    阿伊腾格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瞬间有点怔怔。

    “没什么,只是忽然感觉,好像是穿越到《红楼梦》里了,这剧情有点像《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了。”小郎君说了句让阿伊腾格娜觉的没头没脑的话。

    相处几个月来,阿伊腾格娜知道小郎君好像在碎叶城外遭遇惊马变故之后,脑子里面就多了些稀奇古怪的见识,也增添了些令人费解的举动。

    比如说,他坚决不同意阿伊腾格娜像贴身丫鬟一样随着他住在寝室的里间,而是让阿伊腾格娜睡在外间,并把之前睡在外间的大丫鬟梅香以及两个仆妇都撵走了。

    比如说,他非常讨厌木屐,自己画了个图案,让裁缝做了双没有后半截的低矮鞋子,并名之为:拖鞋。

    再比如说,他很不喜欢跪坐在地,这几天又在画图案,张罗着找木匠制作什么“椅子”和“板凳”……阿伊腾格娜看过小郎君画的图案,发现“椅子”其实也就是高大一点、带有扶手的胡凳。

    让阿伊腾格娜感到费解的是,阿郎居然由着小郎君胡闹,不管小郎君有什么千奇百怪的念头和做法,阿郎都只是笑着看看,并任由小郎君去做。

    阿伊腾格娜也知道,裴娘子一点也不喜欢小郎君,对小郎君的胡闹十分讨厌。

    阿伊腾格娜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突骑施汗国的郡主,从小就听父汗讲解过不少阴谋诡计,也见识了很多尔虞我诈之事。

    想起这个,阿伊腾格娜又是一阵黯然神伤,先是想起记忆中模模糊糊的阿娘,虽然父汗从来不提,但阿伊腾格娜知道,阿娘的死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让阿伊腾格娜更难受的是,她再一次想到了碎叶城,想起了大战之前无忧无虑的生活。

    “伊月,又难受了?”阿伊腾格娜沉思的时候,小郎君裹着被子,坐到了阿伊腾格娜的床上,和她挤在了一起。

    “我又想起碎叶城了,想起父汗和忽都鲁……”阿伊腾格娜趴在小郎君的肩头上,泪水把锦缎棉被染湿了:“我刚才梦见我还在碎叶城,自由自在地骑马奔驰,父汗和忽都鲁都在后面陪着我!可我跑着跑着,忽然就跑进一片迷雾之中,怎么也找不到父汗和忽都鲁了。我找啊找,怎么都找不到他们。忽然听见父汗叫我的声音,我赶紧跑过去,只见父汗浑身中箭、满身是血,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我拼命地摇着父汗,希望他赶快醒来,可怎么也摇不醒父汗……”

    阿伊腾格娜边说边抽泣,她感觉到,小郎君用双臂搂住了她,然后低低说道:“伊月,其实我也经常做噩梦。我的噩梦,比你的噩梦更深沉、更可怕。你失去了父汗,可忽都鲁肯定还活着,大食人既然救了他,就肯定还要利用他。可我失去的,已经时空永隔,不在一个世界了;而我知道的未来,更让我担心和恐惧。碎叶之战对你而言是毁天灭地的大战,可我知道,后面还有更恐怖的战争和厮杀,整个华夏大地都要沉沦……”

    阿伊腾格娜不能完全听懂小郎君的话,但她从小郎君与年龄不符的深沉语气中感觉到,小郎君说的事特别特别重要,她要用心记下来。

    同时,让她略略开心的是,她听小郎君说到忽都鲁没有死。她现在有点迷信小郎君,觉得他无所不知,说的话肯定都是真的。

    “小郎君,你能肯定忽都鲁还活着吧!?”阿伊腾格娜停止了哭泣。

    “傻丫头,你这么聪明,怎么想不到,你父汗拼死突围,肯定有所依仗。而最后他甘愿自刎以保住你和忽都鲁,说明他的护身符是在你和忽都鲁身上。现在看,肯定是忽都鲁身上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是石国人或者大食人特别想要的。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忽都鲁被大食国的刺客救了,之后再没有被我们搜寻到。那么他肯定是被带到石国或呼罗珊去了,他身上有重要的东西,身份又是突骑施汗国的王子,无论到哪里都会是奇货可居,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小郎君详细解释道。

    其实这段话,阿伊腾格娜已经听小郎君给她分析过无数遍了。

    最初她还不太听得懂里面的一些词语,尤其是“奇货可居”这个成语。不过听了多次之后,阿伊腾格娜不光能够听懂里面的每一个字和每一个词,连吕不韦和秦始皇的故事都弄清楚了。

    但是,她还是喜欢小郎君一遍遍地给她讲出来,仿佛每多讲一遍,忽都鲁还活着的希望就更大一点。

    “傻丫头,睡吧!别难受了!”小郎君轻轻拍着阿伊腾格娜的后背,哄她入眠。

    此时此刻,被唐军俘虏之后的阿伊腾格娜,终于完全放下了每日天真可爱的伪装,在王霨肩头睡着了。

    她在将睡未睡的时候,听见小郎君自言自语道:“我一定要试着改变一些事情……”

    阿伊腾格娜再次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没有了噩梦的侵扰,顿觉神清气爽。她赶紧看了看房间里的银漏,已然卯时三刻多了。

    阿伊腾格娜连忙穿好短襦和长裙,披上狐裘,走进里间,准备叫小郎君起床。

    阿伊腾格娜到了床边一看,小郎君人已经不在床上了。阿伊腾格娜想起在碎叶城的时候,忽都鲁也是如此勤奋、每天一大早就起来练习骑射。

    大概是听到了阿伊腾格娜起床的声音,两个仆妇端着一铜盆热水,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气哼哼的大丫鬟梅香。

    梅香满脸的不耐烦,但又不得不开始伺候阿伊腾格娜梳洗。

    阿伊腾格娜知道小郎君并没有把自己视为奴婢,而是像忽都鲁一样,把自己当做妹妹照顾的。自己名义上是小郎君的婢女,其实反而经常和小郎君一起,享受别人的服侍。

    当然,阿伊腾格娜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和地位,也能感觉到其余丫鬟、婢女的敌意,所以只要力所能及的事,她都抢着干、争着做,尽力去适应一个婢女的身份。

    让阿伊腾格娜最头疼的是,她不会给自己梳洗头发及盘辫子,毕竟从记事以来,阿伊腾格娜身边就一直有不少于10名婢女贴身服侍,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动过手。

    这些天,她已经努力在学了,但自己独自编的辫子,肯定不如别人替自己编的好。

    小郎君见了几次阿伊腾格娜自己编辫子的窘态之后,就吩咐大丫鬟梅香每天早上帮她编辫子。

    有时候阿伊腾格娜醒得早的话,小郎君居然也兴致勃勃地替她盘过小辫子。这让她又惊讶又感动,没有料想到小郎君居然如此有趣和耐心。

    梅香的动作特别重,揪得阿伊腾格娜头皮阵阵发麻,但阿伊腾格娜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忍受着。

    她知道梅香心里有气,知道若不是小郎君的命令,梅香肯定懒得拿正眼看自己。

    她在心里再一次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学会自己弄头发。

    梅香手上小动作不断,嘴上也不饶人:“你这个懒胚子,天天比小郎君起得都晚,这小丫鬟当得可真清闲。你不光服侍不好小郎君,还得让我们服侍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娇滴滴的金枝玉叶呢!这个卑贱的俘虏和奴婢,真是又蠢又懒!”

    梅香越说手上的动作越大,阿伊腾格娜的几缕头发都被她给扯下来了。可阿伊腾格娜就像木头人一样,纹丝不动,不怒也不喜,就连“金枝玉叶”四字都没有拨动她的心澜。

第二十四章:庭州乌云欲蔽月 中() 
“你这个小贱人!”施虐者看不到被虐者的挣扎求饶,火气变得更大!

    “贱婢放肆!”门外传来崔夫人的怒喝声!阿伊腾格娜急忙从胡凳站起来,和梅香一起朝不施粉黛的崔夫人行了个稽首大礼。

    “伊月小娘子,不敢当!”崔夫人走进室内之后,急忙回了阿伊腾格娜一个肃拜之礼,命人将阿伊腾格娜扶起。

    一向面容明媚的崔夫人,看着跪倒在地的梅香气得柳眉微蹙:“某不知梅香这个贱婢,说话居然敢如此放肆,实在是恼人!来人啊,将梅香拖出去,掌嘴二十!”

    崔夫人对梅香的放肆十分恼火,一向待下甚宽的她,也忍不住要教训教训满嘴胡话的梅香。

    几个健妇应声而前,拖着梅香就要到屋外掌嘴。

    “娘子息怒!”阿伊腾格娜急忙再次跪倒在地,恳切地说道:“梅香姐姐一直是服侍小郎君的贴身丫鬟,某现在笨手笨脚,经常服侍不好小郎君,所以梅香姐姐常教导某如何服侍小郎君。有时候难免话说的重一些,也是梅香姐姐关心小郎君心切。况且,梅香姐姐说得也对,某确实又蠢又笨、不会服侍人。平时梅香姐姐还是特别关心奴婢的,经常替某梳洗盘发。”

    崔夫人看着战战兢兢若丧家之犬的阿伊腾格娜,怜惜之情顿生,弯下腰来,一把扶起阿伊腾格娜,并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伊月小娘子,汝身份贵重,某是知道的。以后切不可如此自辱。”

    阿伊腾格娜听了之后,心中一动,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只能赶忙站了起来,垂手站立在一旁。

    “某知道汝等常欺凌新来之人,对伊月小娘子也多存责备刁难之心。某今天明确告诉尔等,切莫对伊月小娘子无礼!要知道,无论是阿郎还是小郎君,都不曾视她为奴婢!今天梅香出言不逊,一定要重责……”

    “哎呦,妹妹一大早好大的火气啊!”崔夫人的话尚未说完,就听见后面传来大喇喇的讽刺声。

    阿伊腾格娜心里一惊,明白今天的事情要变得更加麻烦了。

    崔夫人听声辨人,赶忙转过身对不阴不阳的裴夫人行肃拜之礼:“一大早就吵醒了姐姐,实在是妹妹的不是!适才梅香欺凌新来的伊月小娘子,刚好被某撞见,故略施惩戒!”

    裴夫人微微屈了一身子,算是回了个礼:“长夜漫漫,某孤身一人,从来都醒得很早,所以也没有什么吵醒不吵醒的,反正某也睡不好,就来霨儿住的跨院这里瞧瞧。倒是妹妹,有郎君的陪伴,怎么也起得这么早啊?”

    一路东行以来,阿伊腾格娜的唐话水平突飞猛进,现在已经能够轻易听懂裴夫人话里浓浓醋意。

    她赶紧把头低得更低一点,大军班师回到庭州那天发生的事,阿伊腾格娜可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裴夫人对小郎君和自己的敌意,阿伊腾格娜感觉的明明白白,她最近甚至开始琢磨,小郎君在碎叶城外遭遇的惊马之事,是否和裴夫人有联系。只是她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小郎君家里的人际关系,不敢深入探问。

    阿伊腾格娜从嘴碎的小丫鬟和仆妇那里听说过,后宅的三位夫人目前不太友善。

    其中,裴夫人为河东裴家的嫡女,出身高贵,又是正室,更生了嫡长子,性格自然高傲。

    张夫人是阿郎来北庭任西州兵马使的时候,为了结交武威张氏而纳的侧室。

    武威张氏虽然也还算是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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