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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笑声四起,那被人称作菊儿的黄衣女子眉头生出些许的厌恶,不去看这些满眼尽是淫秽之色的旁人,立在李梦筱身边,“公子,我家姑娘飞花邀客,这是月心楼的规矩,公子若是不从,我家姑娘必定要遭人耻笑,你让她日后如何立足?”
**女子,卖艺不卖身,便会被人骂着用个贞节牌坊来遮羞,而花未央的清高想来也让不少人心有不满,若是李梦筱此番拒绝,无意是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以后免不了会被人那这件事来做讥笑之言。
犹豫不决之时,李梦筱抬首,看到刘希的肩头仍有一片红瓣,当即指着他道,“刚才的花瓣也落到了刘希那里,是不是他也要前去?”
转身望了过去,菊儿眼中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道,“落花邀客,这是我家姑娘的意思,既然这位公子也遇着了红花,自然也是姑娘的客人。”
这时,坐在一旁的刘希才明白,他莫名其妙的成了那红装女子的座上宾了。
“既然刘希也去,那你在前面引路吧!”
李梦筱说着便要起身,那菊儿却是摇了摇头,“公子,落红满桌,便是邀请桌上所有的客人,既然公子答应了,便带着你的友人一道前往,也省得奴家为难。”
“这位姑娘,在下身子不适,便不过去了。”
李茗面带红色,低声道了一句,见她这般,李梦筱笑着与马绣做了个鬼脸,拉着李泽往外走,“既然兄长身子不适,就在此好生歇息,小弟我带着三弟去去就来。”
黄衣的菊儿伸手做了个请,李梦筱姐弟随在其身后,刘希与吴双儿笑了笑,跟在了过去,毕竟在心里,他也对红装遮面的花未央有些好奇。
在众人满是敌意的目光中,刘希蹬着木梯,上了三楼,廊道的尽头,那里有座小阁楼。
珠帘垂幕,人过,铜铃摇曳,清脆入耳。
“姑娘,几位公子到了。”
小轩窗半开,微风习习溜了进来,摇曳着窗口木凳上摆放的两盆君子兰,花盆一侧的案桌整齐的放着莲花青铜镜与不多的胭脂花粉之物,案桌的对面,是一口古琴。
琴身木质沉厚,古朴古香。
不知与名缪那焦尾琴相比如何?
刘希心中暗道了一句,那菊儿则是指了指放在不远处的几个蒲团示意他们坐下,花未央则是隔着一道纱帷坐在床前。
“几位有礼了。”
声音清脆,让人耳目一新。
“多谢姑娘。”
李梦筱道了一句,盘腿坐在了蒲团上,李泽与刘希也随她那般,二人刚坐下,又是三个女子走了进来,手中托着茶具。
神态面容皆是上佳,恰是先前刘希在楼下所见画中的女子,绿衣女子玉手弄箜篌,粉红女子笑眼吹埙,紫衣则是那翘着小腿摇铃的俏皮女子。
三女走过,鼻前清香萦绕,小巧的茶壶与杯盏在刘希等人之前各放着一套,稍后只见她们嫣然一笑,又是退了出去,只留下黄衣菊儿立在被帷幔遮住的黄花梨的床前。
“央儿姑娘,你为何选了我前来?”
李梦筱心直口快,当即道出了心中疑惑。
帷幔中传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公子这话问得倒是有趣,奴家自然是觉得你我之间有缘了。”
很多时候,一句有缘,可以道尽缘由,李梦筱也不好再做追问,毕竟,这缘字系在花未央的口中,她又怎能断了去?
“阿姐,这位姑娘为何一直不愿示人容貌?”
李泽挠了挠头,似乎在想着原因,却又得不出个答案来,遂又是出声道,“先前在外面是用面纱遮脸,如今又是隔着帷帐,让人少不见个真切,夫子曾说礼当需发于心而待之于诚。既请我等前来,却又遮遮掩掩,弟弟心中好不喜。”
童言之所以无忌,无疑于孩童天真烂漫,所言不虚。
“小郎君说得极是。”
花未央轻声道了句,闻言,刘希心中一动,莫非这神秘的花魁要将这薄纱帷幔去了,以真面目示人?
可稍后,又是听得几声清脆的笑声,花未央继续道,“本来奴家还不知道如何来应答小郎君的话,可是刚才听得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倒是明白了些。最美的景儿总是在初遇之时,即便风华正茂,倾国倾城,那又如何?再美的容颜敌不过那恼人紧的流光,待白华染了头,你心里可还有当初的那个我?倘若没有,那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
说到此处,花未央仿佛变了心绪,哀叹一声,“倒不如不见……”
话音落罢,刘希可以感觉到一双眼睛正隔着帷幔朝他看来,此时他也明白了花未央邀他前来的用意。
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便博得这名满嘉陵的花魁另眼青睐,若不是话说进她的心里,又岂能有这般的作用?
不过花未央的话中带着丝许的悲情,或许是因身世辗转飘零的悲叹,暗自叹了口气,刘希生出了些许不忍之意。
虽然动了恻隐之心,但刘希明白,他是不能做那用银子来替对方赎身的事情。花未央名声太大,替她赎身,总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况且天底下**女子数之不尽,大抵都是有着凄惨的遭遇,他不是圣人,悲天悯人之事还是不去过问为好。
既然如此,那便陪她说上几句话儿,有时候,哪怕一句简单的鼓励的话也能让苦苦挣扎的人心里生出暖意。
想到这里,刘希轻咳一声笑道,“姑娘聪慧,举一反三,常人所不能及。”
“公子谬赞了,奴家也只是胡言乱语,登不上大雅之堂。只是奴家性子多愁善感,又处在这勾栏之所,平日里卖笑与人,恐怕没有那初见的机会了。”
“姑娘舞技超群,心地纯善,定当会有琴瑟相合之人。就算不见面,那也无事,缘分早已经命中注定,是姑娘的,又怎会跑得了?”
言及此处,刘希又想起句话来,“见或不见,你我都会在这里,要做得便是不悲不喜,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姻缘。所以姑娘也不必自怨自艾,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总会有那十之一二的心想事成。当你遇见了命中所属之人,蒙着面又何妨,但从一个眼神,就能感觉出天荒地老,有时候,见或不见,都会有着那属于你的初见。”
“公子句句明言,奴家受益匪浅,可不知公子对奴家是见或不见?”
刘希万万没想到花未央会转眼间丢来一个难题,李梦筱与李泽都望向了他,这话中意思很是明确,若是刘希点首,这月心楼的花魁今日怕是要将面纱给揭开。
愣了少许,刘希起身朝着帷幔中妙曼身影拱了拱手,“这番相谈甚欢,便是已经见了姑娘,又何必去落了俗?希且告辞,待他日有缘,再与姑娘说个尽兴。”
刘希笑着离去了,李梦筱姐弟也随其走了出去,帷幔内,花未央眼睛盯着床头挂着的玉钩银葫之物,两句叹了口气,“菊儿,你说,他是不想见我么?”
坐在床前,玉手从枕头下取出一面小铜镜,薄纱落下,镜中是个眉如青黛,眼含秋波,面容姣好的女子。
若是不算她左脸上那拳头大小的红色胎记。
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惧之物,花未央一声惊叫,慌乱的将铜镜甩到了床榻上,头埋在双膝间,身子不断的哆嗦着。
“姑娘!”
菊儿冲进帷幔之中,将她搂在怀中,满脸的心疼之色,“姑娘,会好起来的,也会有人来与你相守到老。”
“见或不见,都在这里,不悲不喜……”
花未央念叨了几遍,点了点头,“他说得对,终有人不计较我的容貌,与我初见至死不变。”
擦了擦哭花的脸,花未央又是将面纱遮了起来,“菊儿,你与梅儿,兰儿,竹儿出去应付着,并告诉张妈妈,我有些不适,就在屋中歇下了。”
菊儿有些放心不下,又是劝慰了几句,才缓缓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转过身轻道,“姑娘,刚才为何没有下令?”
帷幔中,沉默了片刻,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传出,“时机不对。”
第八十一章 再相逢()
从花未央房中走了出来,回到大堂,免不了要被那些前来捧场的人记恨,只是花未央称病不出,他们也别无办法,遂各自找着往常的相好,寻欢作乐去了。
“公子。”
见到刘希走来,蹲坐在楼梯口处的吴双儿迎了上前,眉间的担忧与烦恼消了去,心中默默念叨着,“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公子与那红衣女子肯定不会什么瓜葛。”
定然是这样的。
小丫头暗自想着,跟在刘希的身边,往先前的桌子走去,那里,不时抬首望向楼上的田薰儿看到几人走来,随即将双眼中的紧张之色隐了去。
这些免不了要被一旁的林逸给瞧了见,在他眼里,才子佳人倒也是绝配,因而只是笑着饮茶,与小武说些闲话。
“玉生,你可见到了那花魁了?怎么样,可是传言那般貌美如花?”
刘希还未坐下,那小武便探出身子问道,显然,他对花未央的模样颇为好奇。
“说了几句话,却是没见上面,等有机会,让你瞧一瞧便是。”
笑着应了一句,刘希扫了眼,发现马绣不知去了何处,淑柔郡主也不见踪影,莫不是两人出去游玩了?
回首望去,先前在另一边的侍卫也少了两人,印证了他的猜测,想着马绣能一解多日的相思之苦,那厮定眼下是欢喜无比。
“糟了,茗姐姐不见了!”
耳边传来李泽的一声低呼,刘希明白马绣的好时光要到头了,早知如此,先前委实应该在花未央的房中多待些时刻。
未瞧见马绣,李梦筱自然知晓李茗离去的缘由,心中暗自为她高兴,这月心楼内该看的也都看了,遂拉着李泽的手道,“茗姐姐想来是出去办事了,我们这就去寻她。”
说着,李梦筱瞄了一眼刘希,步履迟疑,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刘希,随我们一道出去走走可好?”
“善,敢不从命。”
刘希笑着应了下来,月心楼这地方布置的再雅致,终究是烟花之地,花未央回房间后,寻欢作乐之人退而求其次,搂着妖艳的女子,浪声笑语不断,继续留在此处,岂不是污了吴双儿和田薰儿的眼耳?
几人出了月心楼,李梦筱止步望着人来人往的市集,乌黑的玉珠在大眼中转了转,“茗姐姐喜欢鸟儿,必定是去了城南的三山街,去那里寻她。”
“可是,阿姐,茗姐姐不是喜欢字画……”
李泽小声嘟囔着,话还未说完,便给李梦筱瞪的不敢多言,有些疑惑与委屈的低下了头。
“泽儿,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心中有些慌乱,李梦筱扭过头看了眼落在她身后的刘希,见他正在那与小武谈笑风生,似乎是没听到李泽所说。
庆幸之下,李梦筱抬脚往前走去,刘希则是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走过嬉闹的街市,许久,耳间满是鸟鸣之声,到了三山街,放眼望去,遍是数不清的鸟儿,不时有人提着鸟笼走过,笼内有几只刘希也唤不出名字的小鸟在扑腾着翅膀。
见到好玩的地儿,吴双儿拉着田薰儿兴高采烈的走上前,左瞧瞧,又看看,很是觉得稀奇。
从未来过此处的刘希也随着一道观赏,鸟儿品种众多,他也识不出所有,大抵也是瞧了个热闹。
游玩了大半个时辰,刘希本想给吴双儿买个鸟儿做玩物,也能打发无所事事的光景,可惜小丫头觉得将鸟儿关在笼子有些于心不忍,因而只得作罢。
不过三山街里倒是有个西域胡商,卖的鸟儿也是奇特,其中竟然有着一只八哥,说着几句不知从哪学来的人话,将李梦筱逗得很是开心。
想着前些日子她所施援手,刘希便将这价值百两的八哥买了下来,做了道谢之礼。
花鸟街给走了个遍,没有瞧见李茗,提着八哥的李梦筱只得作出惊慌的模样,“茗姐姐若是不在这里,又会去往何处?”
刘希也不去拆穿,笑着看了看天,日头已经往西移去,马绣也该和淑柔郡主尽兴游玩了,遂出声道,“嘉陵城繁华之景众多,或许郡主是去了别处,不过眼下天色渐晚,理应去月心楼寻我等了。”
“好像是有些道理……”
于是乎,众人再次朝月心楼而去,途中刘希让小武找来两辆马车代步,若不然等他们走到那里,怕是已经月上柳梢头了。
果不其然,待到了月心楼,刚下车,便看到了翘首张望的李茗,见到刘希等人,脸上竟是飞来一抹红霞。
时辰不早,再加之是偷溜出宫,李梦筱也不再多待,与刘希说了几句话后,拉着李茗和李泽又上了马车。
马车离去,混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之中,很快没了踪影,只是李梦筱那欢快的笑声仍是隐约可闻。
好像是在打趣着李茗。
“好了,今朝,别跟丢了个魂似得。”
小武扯了扯眺望着马车消失放下的马绣,挤眉弄眼的继续道,“赶紧跟大伙说说,刚才你们去了何处。”
眼中含春,马绣摇开扇子,众人皆以为他要大说特说一番,都将耳朵竖了起来想要听得热闹,哪知道后者昂了昂头哼了一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罢,马绣大笑着往前走去,满是春风得意的模样,看得小武不由跺脚骂道,“好一个见色忘友的混账东西!”
不作罢休,小武又是追了上去,一路上,二人免不了要逗着嘴,让刘希他们频频失声而笑。
至于那天马绣与淑柔郡主做了何事,便成了众人心中的一个谜,不过有了这次见面,马绣藏在心中的焦虑仿若消失不见,纵情恣意,与刘希、林逸一道饮酒诵卷,性情又是洒脱了开来。
虽说是闭门不出,但终日里有同道之人相伴,春去夏来,也是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堂前花落,河边绿柳垂堤之时。
盛夏最是让刘希恼的时节,即便以他的修行不惧严寒酷热,但是这个时节带来躁动之感,让他很难去改变。
枝头,不知藏在何处的蝉在扯着嗓子叫个不听,院中,刘希抬首望了望天咂嘴道,“唉,这天刚大亮,这蝉就出来惹人厌。”
听得他这话,小武拾起了脚边放着的石子,随手打出数枚,顿时耳边清净了下来。
看到刘希转首,小武耸了耸肩笑道,“这下,应该就消停了。”
突然间听不着蝉声,刘希又觉得有些不适,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子,心里却是明白,他体内莫来由的烦躁之感不是因为炎炎的夏日,也不是因为刺人耳膜的蝉,而是那越来越近的科试。
眼下已经到了七月底,再有两个月便会转入秋季,而对他至关重要的秋闱就是在那时候举行。
李唐各地的应试之人都朝着嘉陵城赶来,盛夏之中,嘉陵城也因这些文人士子前来变得沸腾不安。
而刘希虽是闭门谢客,但也时常有人前来,来了,也不离去,隔着门在那作诗作赋,其中不乏才华横溢之人。
要想报仇,必须得摘下科试桂冠,因为只有中的状元,才有机会入阁拜相,否则又怎能左右得了朝政,又怎能倾李唐之国力灭了西汉帝王?
刘希在院中踱着步子,马绣等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可是没人上前去打扰了他,小院静得只听得见晨风拂过的声音。
又是过了片刻,想来是觉得太过寂静,一只从别处飞来的蝉叫了起来,小武捡起石子正要打出去,却被刘希给唤住了,“算了,这本来就是它的时节,还是有它去吧,今日无事,待吃过早膳出去走走如何?”
许久未出去走动了,也许散散心,能够将心中的躁动也化解了去。
众人在院子中闷了许久,平日里三三两两也能出去,但比不了所有人一道游玩来得有趣,因而刘希的提议让他们齐齐点首称好。
早膳过后,一行人便出了院子,市集上比往昔热闹了不少,随处可见一拨拨身穿长衫的读书人走过,口中引经据典,说得不亦乐乎,更有不服者当街比试起来,引得一群围观之人瞧得个津津有味。
走走看看,刘希的心情好上不少,待到午膳时辰,便挑了个酒楼,临窗吃起了酒菜。
看着街景,聊着闲话,倒也是清闲,正在吃着,却听得铜锣之声在街上响起,循声望去,刘希见得一列兵卒押着三两囚车。
囚车上的竟然是女子,衣衫褴褛间深红的伤口触目惊心,散乱的长发遮着面庞,一时间也看不出是何模样。
“这究竟是犯了何罪,竟然要去问斩。”
林逸低声道了句,马车前行的方向是嘉陵城菜市口,而天色也快到正午,午时三刻,阳气最盛,历来朝廷斩首犯人的都是定在这一时刻。
“公子,好像是月心楼画中的那些女子。”
吴双儿惊呼了一句,恰好其中有一人抬起了头,刘希也认了出来,正是那日在花未央房中,为他端上茶具的紫衣女子。
怎么会是她们!
这时,马绣轻咳一声道,“前几日,唐皇在前往东陵王府邸途中遭人刺杀,想来是她们所为了。”
察觉到刘希朝他看来,马绣又是道,“消息封锁的紧,我也是无意中听来的,还以为是些无聊之人扯出的闲话,所以没放在心上。”
不再去看马绣,刘希盯着那被众多凑热闹百姓所围着的囚车,眉头不知觉的拧了起来。
这些女子到底是何许人?
汉唐积怨已久,莫不成是西汉刘斯的派来的杀手?
一时间,无数的不解在刘希的心中涌现出来,只是不知为何,他脑中浮现出了那道红衣蒙面的身影,刚才的囚车中没有花未央,她又去了何处?
因为朝廷处决犯人,街巷中顿时空了下来,刘希等人用过午膳,在酒楼中歇了好一会,避开正午的酷暑,往街上走去。
路上走来,耳边竟是路人说着法场的情形,有说死囚是貌美如花的女子,有说死囚是别国的奸细,也有说那刀落下去,人头滚落一边的血腥之景,虽然口中道着场面的惊险惧怕,但脸上无不是神采飞扬之色。
他人的事,永远都是不疼不痒的茶前饭后谈资。
暗自道了一句,刘希更加没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