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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今天上午面对的是更加严重的危机,彻底的失败及其它种种不幸(多得不胜枚举),这时我接到伯尼·考夫曼打来的一个奇怪的电话——那天在汽车站时他那神秘的笑终于揭开了谜底:原来伯尼一直在对我的人格进行评估。现在,他手头已准备好一份刚刚用打字机打好的手稿,出版商送来的合同也正在路上(主编热情洋溢地谈论着H&H公司将出版一整套新小说的计划,属于悲喜剧),他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心脏与处女膜》的手稿正一批一批地收到,已经有整整一箱了。它们都是我的。“一份工作。”伯尼大声说,试图让我一听就明白。
简短的谈话结束了,我挂断电话僵坐在那里……一份工作?工。作。工作?这一次我很谨慎。也许太谨慎了。可是一点预兆也没有呀。不要被好兆头所欺骗。
厄运怎么会带来奇迹呢……又一个阴谋诡计。或许是真的?
“我们将有一支强壮的队伍。”伯尼说,暗示我将成为考夫曼联合公司同仁中的一员。他的话正中下怀。我一生都在为使自己的书得以出版而像傻子一样苦斗着,然而却在半醒半醉的状态中使他的作品得以成功。我是不是为自己奋斗得太过分了?
工作,这会是真的吗?但这的确是真的。伯尼想让我去纽约。他保证按周付我工资。他已经在他的办公室旁边为我安排好一间幽雅舒适的办公室——离他近些,他说,以便随时给他以“艺术指导”。
是的。工作。有报酬的工作。定期得到支票。按顿吃饭。我仍不相信这是真的——虽然伯尼的确答应一切细节将在信中一一说明……是的,一个职位……噢,我该怎样工作以报答考夫曼先生的信任啊。摆出全部尚未面世的作品来吧,伯尼。别不好意思。不要心疼我。我随时准备按您的旨意办事,每天早晨刚破晓我便来上班。把自己锁在您为我准备好的锃亮的办公桌旁。我会变个样子。伯尼。要穿一身套装,在布朗克斯或者昆士为我的家庭租一套不大但挺舒适的公寓,再买一个公文包,每天一大早就乘地铁去上班。谢谢您,考先生,我又将成为有头衔、有工资、有地位,甚至,更重要的,有目标的人了。我将享受生活。我将有事可做。我终于有幸在为您消耗时间的时候找到我的目的。伯尼,我将争分夺秒,一直干到海枯石烂。即使地球裂开豁口把整幢大楼吞掉,我发誓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修改您的狗屁文章。让全国都流行起淋巴结核、梅毒和疣瘤病吧,我依旧属于您,伯尼,听凭您的差遣。只要给我钱。给我多多的钱!
“找到工作了?”维维卡用斜眼瞪着我说。她脸色煞白,“在纽约?”
“你为什么那样看我?”
“你不会干长的。”
“我当然会干长的。”
“你从来就没干长过。这一次最终还会跟以前的工作一样。”
“我会干长的,我会的。我必须干下去。这一次情况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我已经成熟了。我经受了这么多。我们吃的苦太多了。时间不多了。瞧,这么多年一事无成。我已经厌烦了,不想再幻想当大款。剧本已经写得密密麻麻,即使有了灵感也没有空白处可写了。维维卡,听我说。”她走开时我恳求她说。“听着!”我跟在她身后吼着。“我们没有外财。别忘了这一点。没有遗产可继承。也赌不来钱。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们需要钱!”
“钱是什么?”她厌恶地说,“钱是奥狗屎。是毒药。”
“嘿,这是我说过的。”
“没有钱就不花钱。生活不光是钞票和钢镚儿。”
“是地狱。”我笑了。多有意思啊,我们两个人忽然对换了角色。
自从伯尼打电话答应给我工作到今天已经两周了。在此期间我一边慎重地考虑他的建议一边焦急地等待改写《心脏与处女膜》的稿费。
这一天下午我又跟往常一样信步朝信箱走去等候邮差的吉普车,确信我最近寄给考夫曼先生的那封考虑周到的信总该有个满意的回音了吧。那封信是八天前寄出的——去除信在两头路上花的两天,去掉周末,再给他的会计一至两天办手续,今天下午这份等待已久如此难产的账单无论如何也该跟其它邮件一起到了。
邮差的吉普车开上来了,他连最起码的招呼都不打。就在他往信箱里扔邮件时我抓住了他的胳膊。急不可耐地拆开信捆,多数都是那些熟悉的东西。过期的电话费和断线通知。电费和警告。弗吉尼亚长途台的催款单。罗杰斯特一家我从没听说过的公司的冷冰冰的威胁。妈的!没有一个信封上带有漂亮的考夫曼联合公司的标识。
我慢慢往山上爬,心中作出决定,趁着电话还没有掐断,最好给纽约打个长途把事情搞清楚——当然要委婉些。我边在脑子里温习着关于他小小的疏忽的一番话边拨号码。电话那一端的铃响了一下就断了,接着又响起了另一种声音。话务员说话了。
“您要的号码是多少?”她问。
我把伯尼的电话号码给了她。停顿。
“对不起,”她说,“这个号码已经停止使用。”
“什么?你肯定吗?”我问道。为保险起见,我重申了伯尼的电话号码,然后我们又重复了一遍上述过程。
“没错,先生,这个号码已停止使用。”
我挂断电话,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又给纽约市长途台打电话。
“我找了,先生,”咨询员说,“可是目录上没有考夫曼联合公司。你肯定拼对了吗?”
“当然。他在电话簿上。两星期以前我在纽约的时候还亲眼见了呢。”我说,可心中已经开始敲鼓,怀疑治安维持会又在跟我捣鬼。
“您要跟我的上司通话吗?”她问。
“好。好。请。”
停了好长一会儿,另一位妇女的声音出现了。
“先生?”
“喂?喂?”
“经查实,麦迪逊街475号曾经有一家考夫曼联合公司。不过那里的电话已在客户的要求下切断了。”
“哦……”我叹出一口气说,“他们没有留下别的电话号码?”
“据我们所知没有。”
“也许是不列入电话簿的号码?”
“如果有那么个号码的话,我们会知道的,尽管我们可能不知道号码是什么。”
“噢……明白了。”我撂下电话,心里一团乱麻。我抓了抓头皮想,现在怎么办?得给Z先生打个电话把这事情弄清楚。
“好啊,努德尔曼。”Z先生咬着说,“出什么事了?”
“有件事真奇怪。我给伯尼·考夫曼打过电话,可是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号码变了,也许给掐了——”
“你没听说吗?”
“听说?听说什么?”
“没有人告诉你吗?他死了。”
“死了?”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差不多两周以前。心脏病。才54岁!他们在圣路易斯的一家旅馆房间里发现他的。”
“圣路易斯?那我的支票怎么办?”我着急地说。
“他没付你钱?”
沉默。
“听我说,努德尔曼。还有更坏的消息。他死的时候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伯尼?伯尼·考夫曼?”
“他死前两天刚刚申请破产。”
“我——我——我不懂,”我晕头转向结结巴巴地说,脚下的世界在旋转。“我是说,他写的那本书《我是怎样成为百万富翁的》——不管书名是什么吧。”
“听着,别这么垂头丧气,”Z先生嘶哑地安慰我说,“他把我们都骗了。他还欠着我好几千块佣金呢。我是说欠。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百万富翁。那不过是一本书。他什么也没有。没有。他死于贫穷。”
“贫穷?”我机械地重复说。我放下话筒泄气地坐在电话旁边,两只眼瞪着窗外屋檐垂下来的冰柱往下滴水。嗒——嗒——嗒,水滴不断。我转向无声的电话,忽然意识到我在落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摔到大腿上。我终于明白了伯尼最后一个神秘微笑的真正含义。
“尼尔。看在上帝的分上。出什么事啦?”维维卡问我。
我抬起头看着她想开口,想对她解释这一切,但是我的声音嘶哑得说不出话来。我深深吸一口气又试了一次,仍说不出来。我找不出词来,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哭是因为伯尼在远方一家旅馆突然死掉,抑或是因为我失去了800元钱的支票,还是因为他的死在某种程度上是我个人命运的写照……也许三种原因都有。我哭也许因为我把生活看得太严肃,而这个伯尼·考夫曼皮肤滑润,心怀坦荡,小手指上戴着钻戒和各种小装饰。瞧他的燕尾服及那副自信的样子,这位伯尼·考夫曼,我几乎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把他看成我的救星,原来只是一个装模作样、衣冠楚楚、装饰华丽实际一文不名的伪君子……我哭也许因为尽管伯尼·考夫曼跟我一样在生活的边缘上挣扎却显得无忧无虑,还因为他的最后一笑是对他的现实的坦白,而我则是榆木脑袋,竟至全然没能理会。
22
黄昏来临,维维卡跟我坐在厨房的桌旁。我盯着面前早已凉了的咖啡。屋里很静,偶尔传来室外孩子们戏耍的声音。
“你知道吗,尼尔,”维维卡打断了我的思绪,“当初你要是接受了那份工作——一份你顶多喜欢上一个星期的工作,全家人的日子就会更凄惨——假如你接受了它,我发誓我就离开你回瑞典去了。”
停顿。
长时间的沉默。
“回瑞典,你是说?”
“对。总要有个限度。我真会走的。我说话算数。”
“嗯……听起来像个好主意。”我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说。
“什么?”她的脸腾地红了。
“不错,瑞典,”我说,慢慢地从麻木状态中恢复过来,“我有一个迷人的想法。没问题。咱们都走。”我的思想豁然开朗,似乎已经看到了斯特赖得威根码头那整齐排列的桅杆和晃动的船只。“对,瑞典。”我点点头,进一步激动地讲述我的想法。“……给那个他们一向鼓吹有良好秩序的社会民主输入一些坏东西去。”
“尼尔,你是当真的?”她大吃一惊。我向门外走去时她在后面紧随着问我,脑子一下子被我的话搅乱了。“现在就打行李吗?”
天已经暗下来。太阳从山边悄然落下,空气中透着腐烂树叶的潮湿和春天来临的气味。这时候索斯基家的拖拉机停了,山上一片惬意的宁静。我听见了树上的鸟鸣。春天的鸟……好像刹那间一切都变了。四年来我第一次成为一个有选择权的人。我的确可以选择。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回瑞典,另起炉灶……或者,把伯尼·考夫曼的作品重新润色,或者说是为原作者遗作润色……或者,也可以说最好,专心致志完成我自己的《古伯斯威尔在崩溃》……从另一方面讲,我也可以依然呆在古伯斯威尔,就坐在这里听凭四季更迭,然而心中有数,这一次对重大事件我将有决定权,而且说话算数,决不食言……我依然可以坐在这里呼吸花的芳香,然后到林子里散步,然后继续创作,也有的时候什么也不干——但是却有本质的不同。这一次将是真正地过日子,顺其自然而不再拼命,不再自暴自弃一事无成。我不再等候别人的挽救。不再期望奇迹发生。
选择。选择。所有的选择一下子变得如此迷人……而我的需要不过是小小的帮助。是一句鼓励的话。治安维持会呢?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们究竟在哪里?我试图唤回这群自命不凡盛气凌人的家伙,但是没有成功。我又试呀试……难道他们永远离我而去了吗?难道我真的医治好了,成为我本该成为的人了?
译后记
笑声中的痛苦——利伯尔曼的行为悲喜剧
罗伯特·霍华德·利伯尔曼是一位极有文学天赋的美国文学家。与索尔·贝娄、诺曼·梅勒·约翰·厄普代克等著名作家相比,他当属年轻的一代作家了。利伯尔曼1941年2月4日出生在纽约市,父亲是一位律师。1965年他与一位名叫格妮拉·罗森的舞蹈教师结婚。
比起多数作家来,罗伯特·利伯尔曼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所学的专业是工科而不是文科。1962年他毕业于布鲁克林工学院并取得理学士学位;1965年获马萨诸塞州康奈尔大学理学硕士学位;1965年至1966年又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研究生院学习一年。在专门从事写作之前的15年间,曾在多所大学任教,1965年至1966年在瑞典学习期间曾任数学教授职;1966年至1967年又在美国佛罗里达州贝休恩一库克曼学院任数学教授;1967年应聘于香港国际学校,任数学系主任;1968年回到美国,在弗吉尼亚州的汉普顿学院任物理教授;1968年至1969年、1969年至1972年分别任纽约州依萨卡学院的物理教授和数学教授;1975年至1979年任纽约州康奈尔大学工程学教授;1979年后不再任教,专心从事写作。
到80年代初,利伯尔曼完成了四部长篇小说,并在各类杂志上发表文章及短篇小说百余篇。这四部小说是《重建天堂》,1974年;《崩溃》,1979年;《宝贝》,1981年;《弟兄们》,1982年。
尽管利伯尔曼具有多年的理科教学经验和丰厚的科技知识,但他并不想写科幻小说。他说,“我最关心的是人,是他们的感情和他们的生活,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些才是我的创作主题。”
利伯尔曼承认自己不是文科出身,并称自己开始写作时“近于文盲”,即便在大量作品出版之后他认为自己也只能算得上是个“半文盲”,但是自己对于创作的热情始终不减。在与锡拉丘兹美国先驱报评论家凯斯谈起写作的初衷时他说:“开始写作的真正原因……是我在图书馆找不到好书可读,我更愿意与经典作家相比。”他还在其它场合做过如下表述:“我希望有人读我写的东西。钱是次要的。如果是为了捞钱,那我的兴趣怕是至今仍与老朋友一起搞我的工程学。”
他发表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重建天堂》,说的是阿诺德·马克维茨和他的瑞典裔妻子及两个儿子的故事。马克维茨一家住在纽约北部风景秀丽的马克维茨山上。一个土地开发商突然来到此地,打算在山脚下建一个大型商城。阿诺德为了捍卫自己的家园与土地开发商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斗争。《纽约时报·图书介绍》的评论家马丁·利文称这部小说是“行为悲喜剧”,因为利伯尔曼用幽默的形式讲述了一个被逼入绝境的家庭的故事。利文写道:作者“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看透矛盾,用幽默伴随绝望事件的始终。”
《宝贝》是利伯尔曼的第三部长篇小说。这是一部十分离奇的故事。一位体弱多病的老处女,图书馆管理员,生下一个金发儿郎,他有一副非同一般的好嗓音。利伯尔曼通过大胆的想象创作出一个通过孤雌繁殖生产下一代的离奇故事,故事的怪诞性超出了一般的魔魇或凶杀类故事,在文坛上确实激起了波澜。
《崩溃》是他发表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也是一部黑色幽默式的“行为悲喜剧”。
故事发生在美国70年代。当时美国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繁荣、50年代麦卡锡的反共思潮给全国人民造成的巨大精神压力、60年代的反越战以及70年代的石油危机等历史阶段。社会的动荡造成失业率上升。小说主人公尼尔·努德尔曼原是古伯斯威尔大学的数学教授,家中有瑞典裔妻子和两个男孩,一家人住在古伯斯威尔市郊的山上,过着幸福的生活。三年前因学校减员,努德尔曼失去了工作。这三年他不但失去了经济来源,遭受着窘迫生活的压力,而且还失去了社会地位,由一位受人尊敬的大学教授变成在社会最底层苦苦挣扎受人唾弃的可怜虫。在走投无路之时一位朋友介绍他给一富人家房子的墙上开一扇窗户。他到达之后才发现房子的主人是他原先在古伯斯威尔大学的一位同事,一位知名教授,他们在大学时就合不来。他本来打算放弃这份工作,因为他不想在旧同事面前失去人格,但是50元钱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以维持一家人一周的生活,因而便硬着头皮进去了。教授不在家,只有教授的母亲在,但她是一位十分挑剔刻板的德国人。他终于被她的唠叨与斥责折磨得受不了。窗洞虽然开了,窗户也安上了,但是安得不正,此时教授也回了家,并且认出了他是谁。他羞恼之下把玻璃窗捣得粉碎然后愤然离去。他不但没挣到那50元钱,还受到警察局的通缉。
他幸运地得到一份当捉刀人的工作——替一位公司老板写自传体小说。搞文学创作需要有安静的环境,但是他的邻居索斯基家的那个极其捣乱的儿子乔治偏在他家房后用高保真音响放摇滚乐,而且把音量调到最大。由于他提出了抗议,因而招致两家更大的不和,邻居不仅把他们通往山下的必经之路毁掉,乔治还朝路上开枪玩,使他的儿子放学后不敢回家。更有甚者,乔治还把努德尔曼家周围的树木砍倒,破坏刚刚播种过的菜地……一桩桩类似的事件搅得他一家终日不得安宁,书也自然写不成。这时书的主人——公司老板——来电话叫他去纽约面谈。为了节省每一分钱,在去纽约的路上及在纽约期间他又经历了种种挫折与磨难,甚至被误认为是小偷投进了监狱。书终于写成并寄给了老板,但是酬金却迟迟寄不来。几周后终于得知,原来那位老板是个大骗子,已于两周前因贫困潦倒死在一家豪华大酒店里。此时的努德尔曼真想有一把枪自杀。但是妻儿怎么办?绝望之际他忽然想到带上全家去瑞典寻找新的生活。
《崩溃》的情节与《重建天堂》有很多相似之处。主人公的妻子都是瑞典裔,两个家庭均有两个儿子,他们的家都建在山的高处,而且都居住在纽约州郊区。我们不得不联想到作者本人的经历,尽管利伯尔曼在瑞典只呆了一年,但那一段生活经历显然深深地影响了他和他的文学创作。不仅如此,他的作品包括长、短篇小说还被译成了瑞典语在瑞典出版。《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