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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个比自己生母还要大的姊姊,王翁爱的感觉一向很奇妙。不过大家面上还是过得去,和和气气的,王丹虎回娘家也去拜见这位继母,回头还和王翁爱笑着说了一句话。
“阿妹长得真快,再过两年阿父可要为你甄选夫君了。”
王翁爱带着弟弟看着那边的小药罐,脑子里一阵恍惚。自从穿越来,第一个大难题摆在了自己面前,那就是她快嫁人了。
周礼上说女子十五及笄,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很多人都是不遵守这个的。两汉时期女孩子七八岁就嫁人的不少,到了这会女孩十二岁就嫁人的绝不是孤例。
太不保险了。
王翁爱在心里拿出一堆的例子给自己打气,瞧着她大姐王丹虎足足长到了十七八岁才出嫁,王彬应该不会急着将她嫁出去。
对,不会的。她才多大,王翁爱低下头瞧着自己的手,即使长得比同龄女孩要高些,瞧着还是一个小孩模样。她想象了一下自己着花冠穿白纱嫁衣的样子,浑身打了个寒颤。
王企之没有注意到王翁爱心中的纠结,他一双眼睛瞅着小炉子上的药罐。
前头几个长成的儿子身上有官职,家中父亲生病,原先也想在家中侍疾,不过过了几日王彬以‘岂能因私废公’无视儿子们再三的恳求,赶出去上班去了。
儿媳和家翁平日里就要避嫌,又不是家贫,买不起奴婢需要新妇服侍。因此儿媳们最多每日早起让人来问候家翁,侍疾的事情偶尔还是要半大的儿女来看着。
“阿姊,药好了。”王企之瞧着药罐子上冒出的白气说道,这间侧室内,药味十足,苦涩的味道用香料都压不下去。
王翁爱起先闻这股味道不太习惯,不过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现在都能将这味道当做药香来品了。
已经有仆妇帮忙将药罐中药汁给倒出来,放在凉水中冷一会。
“乌梅呢?”王翁爱看看面前盘子里的东西,问道。
“阿父说不用乌梅了。”王企之亲自拿着石蜜放入卮中的温水里。人老了味觉迟钝,王企之也摸出些门道来了,就多放了些石蜜。这些甘蔗汁经过曝晒后做成的糖,和王翁爱穿越前在老家见过的土冰糖感觉没多大不同,除去颜色不是白色的之外,味道倒是差不多。
“阿姊,你忘了?”王企之回过头来问道,王彬一日要服药三次,早上服药漱口送上乌梅消去药汁的苦味时,王彬说不想吃这个了。
王翁爱方才担心着自己会不会年轻小小被嫁出去,还真的忘了这回事了。
“阿姊,”王企之靠近,压低声音,“要不,你回去昼寝一会。我来好了。”
王翁爱看着弟弟那双圆乎乎的眼睛,感觉有些好笑,这话应该是她说的吧。叫个小孩子替她,她还真的做不出来。
“这可不行。”王翁爱道。其实她和王企之也只是白天顶一下,到了晚上就是前头四位兄长的事情了,轮流着睡在父亲正房旁边,随时准备着从被子里爬起来照顾父亲。
最难的已经有人做了,这些事情还偷懒就有些不对了。
喂药这种事情并不是把勺子舀上药,直接送到病人嘴里就算完事。要自己试一试药汁的温度烫不烫口,病人面部表情怎么样,是不是完全吞下去了等等……
下喂药的事情,这活她以前也给家里的长辈干过。
王彬躺在眠榻上,瞧着自己二女儿手里拿着食匕喂他喝药。药汁苦涩,这一口一口的喝当真是受罪,还不如一口气喝完了事。
一勺一勺的喂,他也喝的心烦。
“拿过来吧。”王彬在家仆的搀扶下坐起身子,向女儿伸出手。
王翁爱只是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这是女儿份内的事之类的话,很干脆直接的就很恭谨的将手里的碗双手呈了上去。
王彬就是喜欢女儿这点好,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会像几个儿子听见他要自己喝药唯恐他会不小心呛着自己,不停的劝阻,听着他都恨不得扬手打那几个不肖子几下。
一口气将药汁灌下去,然后家仆们上前拿着布巾和漱口的温汤上前服侍。
喝过石蜜泡的甜水,漱口之后。王彬在榻上闲来无事,便让面前的儿女写几幅字给他看。
书法是王家家传的,要是写得一手的烂字可以去撞墙了。
家仆们很快将案和笔墨纸都准备上来,姐弟俩趴在那里手里的笔都不敢停,王彬看着一对儿女眼睛晶亮,笔下如风,不禁心情都好了几分。
这种事情早习惯了,王翁爱胡乱的把曹操的步出夏门行给默写了一遍。她完全没有达到自己能够作赋的程度,虽然这会神童多,神到几岁能够随意张口就能吐出一篇华章的也不是没有。但那个不是她。
至于拿以后大家的作品出来冒充,她也早忘得七七八八了。还不如老老实实的默写呢。
字写好之后呈送给王彬看,两人的字在同龄人中是不错了,王彬瞧着那字倒是和侄子有几分相似。
“岷岷见过逸少的字?”王彬问道。
王彬和王羲之的父亲是亲兄弟,两家关系也比较近。
“曾经向从兄讨得一副字,也曾临摹过。”王翁爱说道。
“感觉如何?”王彬问道,王羲之的字是这一辈中最好的一个,女儿拿侄子的字来学,也并不奇怪。
“从兄之字,勾抹之前变化多端,难以完全模仿。”王翁爱如实说道,这话是真的。以前字在她看来不过是好看的和好不看的,如果加一个,那就是特别好看的。穿越之后成世家女,按着老实学习书法,到了现在她也能看出字体的笔锋勾转如何。
“你还年幼,多加练习,也会有长进的。”王彬道。
听到年幼两个字,王翁爱乐了。
一家之主都说她年幼,那么说她非常安全咯?
王翁爱面上的笑一下子就满满的溢出来,点了点头,“儿记住了。”
那笑也让在病中的老人心情也愉快起来,他招招手让小儿子上前背书给他听。
小儿子大孙子是老人家的命根子,放在这个时代,也是通用的。
夜里一家人用过夕食之后,王翁爱到母亲房里去了。夏氏很年轻,相比较王彬的暮年,她年轻的就像熟透了的蜜桃,似乎咬一口都是满满的蜜汁。
王彬比夏氏大了三十岁,都能做夏氏的父亲了。王翁爱其实也挺想不通,王彬那会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想要娶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小姑娘。后来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也明白管家是需要个正妻。
可是还是感觉好诡异……
夏氏带着女儿回到房里,抱过小女儿一回,看着大女儿坐在自己面前。女孩快十二岁了,眉眼也渐渐长开了,面上一层细细绒绒的汗毛在灯光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夏氏生王翁爱的时候才十五岁,只记得那会生孩子要死一样的疼,初为人母,自然对长女会有些忽视。庆幸的是长女十分懂事,带弟妹们也是一把好手,从来没让她操心过。没想到孩子长的很快,好像是一眨眼就长成人了。
“岷岷长大了,过不了多久,就要作别家妇了。”夏氏有些伤感的说道,养育女儿十几年,到头来还是要嫁到别家去。
王翁爱都快哭了,别老实说她长大了快嫁人了好嘛,她一想到要嫁人就十分的有压力啊!这会的婚姻,世家与世家联姻,按道理说只要王氏不倒,她嫁的也不会差。不过世家子们有的臭毛病她也都知道啊,爱喝酒,嗑药,还喜欢相聚在一起玩妓女!没错!五石散那东西其实是壮*阳*药,吃了之后都喜欢做些掉节操的事。出行让美婢跟随,嗑药发作了就拽过来用什么的。
她真的觉得很恶心啊,前段时间她听说那个归于谢尚的,原本是王敦家小妾,又被转手了。
这会的男人这德行……
就算不爱不去关心,但是来个这样的男人来睡你,压力大不大?万一这烂黄瓜和那些女伎厮混得了什么病回头传给你,找谁算账呢!而且更混账的是,必须给他生育嫡子,越多越好,不生孩子就是你这个嫡妻不对,赶紧拽小妾上。
卧槽。王翁爱难得的在心里爆粗口了。妈蛋的,还不如去做个女冠自在逍遥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谢仁祖先生,你对岷岷对你的印象由男神转变成一根烂黄瓜,有如何感想?
谢尚:……
第32章 求生()
建康城中水雾缭绕;到了立夏再过几日就会热起来,但是到五月梅子成熟的季节;就会一阵一阵的下雨。
建康城中居住的不仅仅有世家;同样也有权有势的流民帅们置办的宅邸。流民帅当年在流民南渡的时候;或是团结同乡,或是同族抱团吸收外来逃命的流民;快速发展实力,大家一起打家劫舍;干掉某个逃命的贵族或者是世家富商之类,盘踞在长江一线。当然这也有司马皇族和世家们不想让流民帅进入建康,大多数是在长江一线;和那些胡人对抗。不过自从苏峻之乱;流民帅开始勤王之后,流民帅也有了染指朝政的意愿。陶侃就是其中之一,他本人也在建康有些房产,不过田地还是在荆州一代。
陶家的府邸富丽堂皇,陶侃在外多有廉洁的美名,但是架不住他早年做流民帅的时候积累下大量的家产。做流民帅的就没有一个心地仁慈的,郗鉴当年也干过不少杀人越货的事儿,当年王导带着一群名士来接郗鉴,结果看到郗鉴的手下人压着一堆的金银珠宝走过来,一问才知道,郗鉴在路上遇上富户,叫人砍翻了一家人抢来的。
陶七娘坐在室内,手里拿着一只流金的小勺子,小心翼翼的配香。香料这东西,一点点就能价值千金,她小心将沉香揉进去,合成香丸,用醇酒泡了封在坛子里让侍女埋在树下。
乳娘让侍女拿出以前做好的合香丸,投入香炉后一会,烟雾袅袅。
陶七娘仔细的闻了闻,“还是比不上上回在庾家里闻到的。”
乳娘听陶七娘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女郎,何必呢。这庾家看不上我们陶家,何必事事与他们比较。”
“阿姆,”陶七娘面上有些不高兴,“那是你不知道这些世家是个什么样!”
“女郎?”乳娘听她这么说,一时怔怔。
“阿姆真当那些世家表里如一么?”陶七娘冷笑,“那高平郗氏也是流民帅出身呢,郗家的族长干的坏事摞起来,哪里比我阿父少?但是琅琊王氏还眼巴巴的贴上去?”
听见陶七娘的话语,乳娘吃惊的捂住了嘴。
“吃惊吧,王与马共天下呢!”陶七娘哼哼道,“还不是要去讨好郗家?我陶家虽然出身寒门,但是真的比起来,权势哪里比建康这些世族差了!”
她曾经听阿母说过,当年南渡,不少士族女郎被胡人掳去做女奴卖掉的。这事儿多着呢,不罕见!
得意个什么啊!
想着想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她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呢!
“好女郎,莫要哭。哭多了伤目呢!”乳娘膝行过来劝道。
“嗯,我不哭了。”陶七娘擦掉眼泪,想起庾茗那副扬起下巴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在心里咬牙切齿,那一日的羞辱,她一定要狠狠的报复回来。她也是父母娇养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被人这么算计的?
“阿姆,那些礼物可送到庾茗家里了?”陶七娘问道。
“已经送过去了。”乳娘答道。
“嗯。”陶七娘点了点头,她从庾茗之前的举动来看,就猜到这人是看着一套做起来又一套。这种人她以前在后院的那些姬妾里也不是没看见过。对付这种人她简直就能从那些姬妾身上随手将法子拿过来。
“那些吴人找好了吗?”陶七娘问道。
“找好了。”说着乳娘也叹了一口气,“都是家里有几张口的,愿意为吃饱肚子下力气。”
本地善凫水的吴人,那也只有那些穷苦人家了。平民们为了一口饭食是费劲了各种力气,听见有人招募抓鱼的,报酬也不错,有米有肉包饭的,就来了。
“这事做隐秘些。”陶七娘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恐怕庾茗那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女感受不到的。
只要给的好处够多,再低贱的人也会变得大胆起来,为了这份好处什么事情都愿意干。至于什么良心?在一家子饿的快死了,到那些河川去捕鱼就会被世家的人抓住,连渔网都会被夺取。全家老小坐着等死呢。
说起来她也是做了好事。建康城里可有不少被世家逼的全家一起饿毙的。
陶七娘想到这里,原本有些郁卒的心情也明朗起来。
“最好找个和庾家有仇的。”陶七娘笑道,这个可是半点都不难。
外头的雨丝有细细的飞扬起来,陶七娘从坐枰上起身,望着窗外那被风吹斜了的雨丝。
等布置好了,她自己亲自上门见那位庾家女郎一次吧。
瞧瞧那位庾家女郎多傲气,想想后面的事就越有趣。
过了十几日,令人烦闷的雨天终于过去,阳光从云层倾洒下来。陶家女郎亲自上庾家的门拜访。
庾茗对这个陶七娘,烦躁却又佩服。家中的族伯和长沙郡公是有来往的,而且来往也不少。所以她就算再厌恶寒门,也不好当场让仆妇将陶七娘赶出去。陶七娘是长沙郡公的嫡女,在她这里被赶出去,传到长沙郡公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样。
于是她让那些世家女郎出言羞辱陶七娘,好教她知难而退。那日她也很成功的见到了世家女郎对陶七娘的攻讦,不过让她有些小失望的是,王丞相那一族的女郎,却没有半点厌恶陶七娘的样子,瞧着那会王家女郎的眼神,似乎还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妥?
庾茗在心里撇撇嘴角,果然是和流民帅家联姻不得,瞧,堂堂江左名门和流民帅联姻,竟然还真的对这些寒门有同情的心思了。
自甘作践出身。
面前的陶七娘低眉顺眼,连说话都是柔声柔语,那一口带着荆州口音的洛阳话听在庾茗耳里是说不出的好笑。
她还真佩服这位女郎的不要脸。换个别家的女郎,难道不应该是哭哭啼啼跑回去,再也不肯来建康了么?
“最近几日,梅雨连连,实在是让人不快,所幸这天都放晴了呢。”庾茗笑道。
“是的。”在庾茗面前,陶七娘从来不主动提起什么话题,不过她还是会捡起庾茗的话尾,那样子倒是真的是很像寒门女子在世家女之前的卑微和气短。
“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的很……”陶七娘讨好的笑着,带着些许的瑟缩和犹豫。
“哦?”这下庾茗来兴趣了,这位女郎还知道什么风景好的地方?
陶七娘自然也说出来了,建康一处地方,山清水秀,而且并没有过多的人迹,正好符合那些世家名士学追求风雅的要求。
听了陶七娘的话,庾茗也有些心动,又看了一眼陶七娘。
“这种地方,像我这样的人可不好去。”陶七娘噗嗤一笑,笑得越发的卑微。
庾茗这一次为陶七娘的识时务感到满意。
王翁爱收到庾茗的帖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去。她对前一两个月凤台山上的事情印象太深了,觉得这样的人面上对你笑,私底下没有半点障碍的就将你卖了。当然这种人她家里亲戚恐怕也多,但是她就是觉得……不能多交。
不过再不能多交,还是要给个面子去一下。
“阿母,儿真不想去。”王翁爱在夏氏面前说道。
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好,还别说庾亮一门心思想要把王家搞下去,都这样了,还能有多少交往啊。
“小儿之言。”夏氏见着女儿趴在凭几上可怜巴巴的样子,手里的如意提起来看着就要向王翁爱头上敲去。
王翁爱赶紧一双手抱住头。
坐在母亲身边的王隆爱瞧见了王翁爱这样,咯咯的笑得直欢。
“庾家女郎又不可能只请你一个。”夏氏手里的如意并没有敲下去,女儿迟早也要嫁到别家去,那些个女郎,也会有那么几个和女儿做姑嫂之类的亲戚,如其到时候相处不来,还不如在现在就处好。
王翁爱也明白夏氏的意思,有些郁闷于现在就和未来的那一堆小姑子妯娌打好交道,她简直要无语泪流了。
她才多大啊,十一……最多快十二了吧,青春期都还没完全光顾她呢,要不要这样!
王翁爱满心郁卒的回到自己的房中,低头往往自己胸上瞄一喵,即使最近胸口有些小疼,但是依然一马平川。
她还这样呢就要操心以后和夫家人的关系了,要不要去撞一撞柱子好穿回去?
王翁爱有些反感庾茗,但是接到她的帖子,最后还是去了。
庾茗当然不会只请她一个人,其他世家的女孩子也有来的。大家在岸边说了一会话,过了不久一辆船行来,搭上了踏板,女郎们上了船。
这一处的确是风景独好,山清水秀,水面映出山的倒影,碧水青山,王翁爱都要被这风景给陶醉了。
女孩们出身世家,休养十分过得去,见风景如此好,都不禁屏住呼吸静静望着这风景。
吴地的风景和北方迥然不同,那一份独特的秀美,令人全身心的沉在这份秀美中。
“此处风景独好,若是不作诗,岂不是太可惜了?”庾茗笑道,看向王翁爱道。
在一群世家女郎中,王翁爱和庾茗的家世是最好的。王翁爱父亲王彬自然是不用说,前头几个兄长都在朝中入仕。庾家和王家比起来,丝毫不让,因此她这么一说,引来一众女郎的附和。
王翁爱望着庾茗的那张脸,眉头都快皱起来了。她就知道这人心里没好心思!王翁爱知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她根本就不善于作诗和作赋,那种要求文辞华丽还要求将事情说的清楚明白的,她哪里会哟。
这不是摆明要她出丑吗?
“如此美景,阿庾这个提议不错。”王翁爱笑道,两个女孩相望而笑,在青山碧水中越发秀美。
“不过,作诗怎能少了录诗之人呢?”王翁爱笑道,她的视线在庾茗面上扫过,笑得温婉。
王家以书法闻名,有哪个愿意和王家在书法上一较高下的么
王翁爱微笑着扫视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