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裱一些经文去还人情,既客气,又节约。
一谈到节约,于长松便来了劲,说:这还不容易,叫他来就是。
我可请不动,我说发一份工资给他也请不动,看来非得你出马,据说在了丁县,他们父子俩只会听你的。
好吧,这事我来办。
于县长马上让人把何氏父子叫到他的办公室。他问半音:本寂和尚请过你吧?
半音答:是的。
有好纸好笔好墨还出钱请你去写字,这么好玩的事,你怎么不愿去?
我不喜欢庙里的气味,也不习惯受别人指使。
要是能够给你充分的自由,想去就去,或者到家里来写呢?
那还差不多。
政委就下命令了:那就这样定了。你们支持了本寂的工作,就是支持了我的工作,阳山寺搞上去了,就是了丁县搞好了,这是大局,要顾全大局。
何半音看在政委的面子上,把这活接下来了。他有兴致时,便到本寂的心念堂去干活,绝大部分时间在家里架上门板写字。他按照本寂的要求,用颜体小楷或中楷抄写《金刚经》《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圆觉经》等佛教著名经文。本寂请会金石的刻了两方大印,一方是篆书的“阳山寺印”,一方是慧觉题的“心念堂”三字印,加上本寂的名章,盖在每一幅作品上。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本寂的作品了。何半音替他当“枪手”,但半音没有委屈感,他自以为这不过是临帖的水平,算不得书法创作,署谁的名都一样。本寂精心制作的礼品很受欢迎,一些政界和商界的要人不惜托人或登门请要。而一般人是得不到的,不然就是十个何半音不分昼夜干,也供不应求。这样本寂以佛传字,以字事佛,名声越传越远。
何半音听说本寂看相的本事也不小,经常被请到省里给一些要人看相,他很想摸一摸本寂的底子,如果他真是一位高人的话,他就能够学到一些东西──这也是他答应继续给寺里干活的原因,因此他就有了接近本寂的机会。
他的这个目的很快也达到了。
这天何半音要写八尺的大幅字,家里的门板小了,便到心念堂本寂的红木大桌上来干活。早上还出着太阳,不久便开始下雨。本寂在大殿里做功课。半音开始干活时,风雨声渐大,春雷滚滚,便紧闭了门窗,好静心做事。不一会儿,忽听得书房外的客厅里隐约有人说话,原来本寂已在客厅里接待客人了。平时本寂接待客人时,外人是不便在的,这次恐是风雨声大了,本寂也不知内屋还有人。这事有些尴尬,何半音现在再窜出去,为时已晚。
这天来找本寂的人竟是刘铁。因听觉职业的敏感,尽管一年多前只是匆匆一见,何半音仍能记住并准确判断出是刘铁的声音。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天气里,刘铁跑了三百里路,半上午就到了,可见他一定是有要紧事举棋不定,企望高人赐教。以前何了凡的指点可能没有解决什么问题,他要找名气更大的本寂给看看。不过那时本寂要是在阳山寺主事,刘铁也不会去找何氏父子了。
本寂从不随便接待客人,凡来找他的,必要经过要人或熟人推荐,一般人不会来,来人不一般。
本寂给人看相有规矩:一天只看一个,须预约,上午九点以后看,其它时间一律不看,他的这个规矩从不改变。这也是本行业世代相传的最佳从业时间,上午九时左右,是最佳观人识相的时间。
一个多小时后,谈话结束,外面响起了告辞声。
走时刘铁要给本寂一个红包,本寂推让不受。
刘铁也不强塞:那我能为寺里做点什么事?
本寂说:我们在帮助县里建几所小学,但经费还是不够,要是你有办法,找找有关部门,给解决点桌椅板凳、电扇、黑板之类的东西吧。
刘铁说:这个不难,到时候你叫他们办事的造个计划给我。
本寂说:谢谢了,这帮的也是一个大忙。
本寂出门送客。听脚步声,本寂陪着刘铁往大殿方向走了。
这时何半音一屁股坐在地上,竟起不来了。原来他是半蹲在地上,透过门缝看完这一幕的,待起身时,他的膝盖不知不觉中早已僵硬得不听使唤了。何半音忙揉着膝盖,让自己尽快站起来尽快离开,要是让本寂察觉到他在偷听,这可是极不道德的事情。
何半音跌跌撞撞走出心念堂,冒着小雨往家跑。
却又笑出声来。何半音就这样一路笑着往家走。
老何问:今天回得这么早,这么快就写完了啊?
半音笑而不答。
父亲忙问:有什么好事啊,捡了宝贝啊?
半音不理父亲,只顾兀自傻笑。
何半音是这个世界上笑得最少的人。这个不苟言笑的儿子突然失态,让何了凡慌了起来。
何了凡扔掉蔑刀一把抱住儿子,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儿子,你不会是撞了邪吧?
儿子轻轻的拿开父亲的手,笑着说:不是中了邪,是看到了邪。
老何疑惑:看了邪?哎呀呀,我给你念个咒,你外公教过我一个“雷公咒”,我还没有用过,我给你驱邪。
儿子几乎就笑出声来,看来他父亲是真有些急了,他说:看邪和中邪可不一样,我是看到了好笑的东西,才笑的。
父亲打断儿子的话:别啰嗦了,说吧你看到了什么?
这时何半音喝下了一大瓢冷水,总算把笑给压了下来。
我今天干了一件不体面的事,我偷听了本寂和尚给刘铁看相。
刘铁来找本寂看相了?
就是刚才不久的事。
他们没有发现你啊?
风大雨大,我被堵在里面房子里了。
只要你不是故意的,也算不得是偷听。也罢,总算让你见识了本寂的真面目。
大开眼界,要不是我亲耳所到,我还不会相信本寂胆子有这么大,真正算得上是只有四两颜料就敢开染铺,刘铁要是真听了他的,会把他给害苦了。
他给刘铁讲什么了?
给他画了一个好看的饼。
老何说:刘铁也是的,他以为这是看病呵,请这个医生看看,再请别的医生看看,怕乡下郎中看了不准,再请大地方的专家看。
半音道:结果呢,乡里郎中讲得不怎么好听,而城里医生讲得好听些,当然就会听大地方人的啰,人人都想听好听的话,我看刘铁也难免其俗。
第十五章打断骨头连着筋
了丁县的平术被老洪他们给捧热后,深受行内看好,第二年的价格大涨。
可是郭向阳没有在这宗生意里赚到一分钱,因为种植户和收购商猛的在一夜间都变得无比聪明,他们认真总结去年的经验教训,在来年平术种子还没有入土的时候,供销双方就在广大乡村的角落里,甚至昏暗的煤油灯下,十分巧妙地避开了一切人为设置的障碍,神不知鬼不觉达成了协议。
这一切变化郭向阳全然不知,当那些精明的生意人一脚泥一脚水穿行于田间山岭之中,恭谦地和农民称兄道弟时,他却穿着锃亮的皮鞋在车水马龙的省城闹市。到了收购季节,郭向阳兴冲冲地从省城回来,按去年的老套路做好了一切准备,和相关部门都打好了招呼,甚至去看望过何氏父子。可是,没有人上门来找他。他听说老洪那个班子又结伴来了县里,可是他连他们的背影都看不到。他到百八十里街几个能住宿的地方看了看,一个做平术生意的人也找不着。一直到了丁县数千吨平术悉数运出县境,郭向阳才明白所有的外地老板,他们已经直接从农民手中拿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别说是县长的儿子,就是县长也不能左右平术的自由流动了。
后来,郭向阳失去了在故乡发展的信心,一心往省城奔。
于长松希望他的这个继子出去外面混,只要不在身边就好。因为只要他在县里,就会让他提心吊胆,不知他打着他的牌子又会在暗地里干什么。他和人家同样拿一份工资,而他总是穿得比人家好,花钱比人家大方。后来郭向阳辞职走了,有一个老干部才悄悄地告诉于长松:他这个儿子一年换了三个女朋友,三个都打了胎,每一个打发好几千块钱走人,因有钱打发,才没有给他这个当县长的留下什么麻烦。幸好儿子主动提出辞职,听到消息的这一天,他顿觉轻松。
儿子以前在外面干了些什么,郭如玉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她不敢对丈夫说。她曾苦口婆心劝过儿子,但儿子口口声声承诺不会给当县长的爹添麻烦。她也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从内心而言,她也是希望儿子离开百八十里街的。
郭向阳头脑发热,连辞职的大事都没有跟母亲说,但打算去省会发展的事是对她说了的。郭如玉曾经想过这事应该去问问何了凡,请他给算算能不能去。倘若卦上说不能去怎么办?没了工作又留在县里,麻烦不是更大吗?
郭向阳在省里发展了三年之后,他妈有点慌张了。尽管每一次郭向阳回来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副发展得不错的样子,他给于长松买很贵的酒,给她买很贵的毛衣,动不动就请朋友到百八十里街最好的店子里吃饭。但只有郭如玉明白他混得应该是不怎么样的,因为她的一点积蓄又被他借走了,她催讨过好几次,他总是支支吾吾,而这点钱于长松和她两个女儿都是清楚的,一旦要拿出来做急用,她将如何交代?
一日郭如玉想着这事,越想心里越慌,终是坐不住了,便来到流星巷35号找何了凡,要请他给儿子算算运道,看看是否可在省城发展。
这是个久雨方晴的天气,老何让儿子把屋里快发霉的被帐衣物都搬出去晒晒太阳。这已是半上午的时光,流星巷人该上学的上学去了,该出门干活的都出门了,太阳把一条巷子洗得空荡而明亮。当郭如玉穿着玫红色的紧身薄棉袄拐过老胡的店子,出现在巷口时,眼尖的何半音一下子就认出她来。
何了凡见郭如玉款款地走来时,对儿子说:她是来……我看八成是为她儿子来的。你别发呆了,快,快,替我准备一下行头。
两人就跑进屋去,了凡手脚麻利地穿上干活的围裙,半音摆上一应行头。老何说:你走后门出去。等她走了你再回来。
儿子就抄起钓鱼杆出了后门。
因郭如玉的光临,何了凡觉得今天的阳光更加灿烂,他真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
但他还是没有满足她此行的目的。
郭如玉进屋时,他装作正在起劲地织着一只箩筐。
郭如玉惊讶地说:你都是个有名的大师傅了,怎么还在干这个啊?
老何说:不行了,我那一套跟不上时世了,落伍了。阳山寺不是来了个本寂大和尚吗,如今都去请他看相了,很少有人来找我们了。要生活嘛,只好重操旧业,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看好我的手艺,谋生活没问题,你家里缺什么,告诉我一声。
你儿子呢?
年轻人,这么好的天气,屋里怎么留得住。
远远的说着一些话,说着一些关于十八里镇的话。绕来绕去,九九归一,郭如玉最终的话题还是要说到她儿子。可是早有准备的老何顺势就把她的来意推到本寂身上:弟妹啊,大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怎么不请本寂?他会好好的给你看看的,毕竟是一县之长家里的事。
郭如玉说:会请他看的。但先想请你看看,你熟悉我家的情况。
老何说: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这一行,忌的便是一个“熟”字。比如你家老公,我与他是患难朋友,我巴不得他什么都好。这“好”字要是先入为主了,就会影响正确的推断。推断的结果无非是两个:好与不好。要是把不好的结果说成好,就会误人大事。
那你就随便说说,说错了又不怪你。
这事可不能随便,既砸招牌又误人的呢。
郭如玉看看招牌没了:你们那招牌呢?
老何苦笑道:本寂一来,我们就不敢挂招牌了。
说到这一层,县长夫人也就不好勉强老何了。
郭如玉前脚走,何半音后脚就进了门。
老何问:你没去钓鱼啊?
小何说:我在看你怎么打发她。
你觉得我打发得如何?
一般水平。
也罢,只要打发了就好。没办法,不好说,就是不好说。
要是郭向阳以后真有事,他们还是会埋怨你没有及时提醒的。
老何说:这就叫做“难”,一边是恩人,另一边是难言之隐。不说出来,对不住政委。说出来,也是白说,郭向阳命中注定有难,不是你我可帮得到的。唉,走一步看一步吧。难啰。
半音说:依我看郭向阳这人,运气不好,财路不好,难成气候,但命还是算好,有贵人帮他。他有难,别人会替他挡灾,叫做黄狗偷肉白狗挨打。
何了凡不禁放下手中篾刀,抬头望着儿子道:咳,儿子啊你可以了,这一层我可没有看出来。
第十六章火车和蚂蚁
20世纪80年代末流星巷百多户居民中,第一个安装电话的是杂货店的老胡。他的大女婿在外面混得不错,过年时回来花几千块钱给岳父家装了一台电话。这件事让整个流星巷的老邻居们深为感动。其实这个电话老胡很少用,除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闺女每隔十天半月打个电话来问问安,再也没有什么电话来找他的了。他一天到晚替左邻右舍喊电话,但他一点也不嫌麻烦,乐哈哈地为大家效劳。
老胡装好电话的第十天,他气喘吁吁地跑来叫何了凡接电话。
是郭向阳从省里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要接何氏父子去省城走走。
面对这个很突然的邀请,老何一时不知如何表态才好。他说要回去和儿子商量。
老何回去征求儿子的意见。
半音道:去,我还没有去过省里哩。自己没钱去,人家出钱请,不去白不去。
何半音虽说只和郭向阳同过一天学,但有些细节却还记得清楚:他去上学那天,向阳还送了一些学习用品给他的……这些令人温暖的小事何半音一直记在心上。就凭此,半音也不能拒绝这个邀请。
在通往省城的三个多小时行程中,何氏父子知道了这个车是刘铁派出来的。
郭向阳把何氏父子安排在了丁县驻省办事处。办事处在火车站附近租了一层房子,除了办公室和小食堂,还有六七间住房,是供县里领导到省里办事时住的。在何氏父子看来,这样的条件已经是很舒适了。
火车就从他们住的房子窗户下昼夜穿行而过,这可让何半音看了个够。他一进房就扑在窗口狠狠地看,几天下来,他便把各式车辆以及那些运行套路弄得清清楚楚,就像他小时候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一样,最终把蚂蚁的行动套路搞得清清楚楚。在省城的几天,他除了去看过一次省图书馆外,就是乐此不疲地看火车。
郭向阳不是个糊涂人,他晓得何氏父子心里有什么虫子在爬,就索性替他们说了出来:这次请你们来,什么任务都没有,就是请你们到省城来过个门。
郭向阳来办事处陪他们吃每一顿饭,还安排了看戏、看动物园、去一家百年老店吃面。老何乐此不疲跟着司机小牟跑,而何半音却被火车迷住了。
四天下来,郭向阳没有邀请他们父子去看他住的地方,老何其实是想去看看他混得怎么样的,但既然没有邀请,也就不好提出来。
有一个女子和郭向阳一同来办事处吃过几次饭,郭向阳没有向何氏父子介绍这个女子姓甚名谁。
办事处的人私下里告诉何氏父子:那是郭向阳的女朋友。这个女子叫心宜。
心宜谈不上很漂亮,但是好看。如果说漂亮,比不上郭向阳在了丁县玩过的那些女孩子。在何氏父子眼中,好看比漂亮更中用更重要。何氏父子认为心宜好看,是她有风度、轻言笑语、走有走相、坐有坐相,她总是认真倾听别人说话,不插嘴,言语不多,但说一句算得一句,句句有分量,一眼看去就知她是一个大家闺秀,是个心事很深的人。但怎么看也猜不准她是一个少妇还是一个红花闺女。
一直到送走何氏父子,郭向阳也没有提出要请他们给这个女子看看。
走时老何提出来想见见刘铁,在省里他们只认得刘铁一个人。见刘铁,他还想和他说点什么,自从于政委交代了要他们对刘铁负责的话,也有些时间了,这事还一直没有办。至于该怎么说,老何并没有想出合适的话来,也只能是见了面之后,随机应变。但郭向阳说刘铁出差了,便只好作罢。
到家后,半音对父亲说:这个郭向阳,变得好有城府了啊,以前他可以和你把酒拼醉,现在滴酒不沾了。
老何道:戒酒是好事。
半音问父亲:你猜猜,郭向阳为什么不叫我们看看那个女子?
老何说:他不是说了,这一次不让我们干活,就是让玩么。
我猜他是想我们看看那个女子的。
你猜他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
猜不出。
很简单,我看他很在乎这个叫心宜的女子。
何以见得?
这个女子比他强,你没发现,向阳每说一句话,都要看看心宜的反应吗?
看得出来。
一个人很在乎另一个人,他必会担心这个人有什么不好,也总是不愿意听到不好的话。他晓得我们看相是爱说直话的,要是他提出来叫我们看,看了好,当然是高兴。要是不好呢,他会承受不了,这也是他不想听到的。所以他想让我们先说出来,那他就主动了。
有道理,你看郭向阳这个女朋友怎么样?
他不请我看,我才懒得操心。
这是对的,你外公说过,这看相好比是补锅,一个是要补锅,一个是找锅补。要补锅,是真心,心就诚,他就会尊重补锅的,补锅的心情也好,有了当师傅的感觉,锅就必补得好。找锅补,是求人,世上最难的事是求人,求人者,先就低了一等,不会有蛮好的心情,是讨生活的心情,人家看你补锅的眼光,也是高处往低处看。都是干同样的活,心境是完全不同的,所以,不要过于随便,要看得起自己……
一回到家,郭如玉就来打听她儿子的情况,她问得很仔细,很具体。郭如玉一来,半音便拿着钓鱼杆出去钓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