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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萧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而戴威尔解释道:“少爷,这个问题,有很多人问过老爷。”
余泽好奇道:“吴老是怎么回答的?”
戴威尔眼睛闪出一丝光芒,说道:
“他说,‘在深广知识的宇宙中,我只是一条刚刚起航的船儿。我能所企及的,只是我以为的尽头’。”
“这是什么意思?”余泽有些茫然的问道。
江萧也和他一样,露出询问的神色,而戴威尔却没有回答,微微欠身,引路而去。
……
进入城堡,亲身丈量。余泽才体会到,这里是多么的雄伟。
这简直是一处独立世外的国中之国。
城堡的外面,是一望无尽的绿地,旁边建有连绵木板房和风车。
在北面,有一大片的田地和马场。据戴威尔介绍,那是城堡的下人和马夫住的,每天都有人在放牧和植作。
“下人?马夫?”余泽忍不住脱口而出,是疑问的口气。
“少爷,您有什么问题吗?”戴威尔停下脚步问道。
“不,没什么……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职业?”余泽在想,在这个自由社会里,还有什么人愿意给人当下人呢?难道他们生下来就很贫穷?
就算穷苦,也可以出去打工啊。
在人口巨增的年代,居住条件的不断恶劣,科技的长足进步,伴随而来的是世界距离的缩短和思想民主自由的进步。
终生制职业法案的出现,人人都希望选择有地位,受人尊敬,而又轻松多赚钱的职业。
马夫,下人?
一个伺候牲畜,一个伺候人,是多么的低贱啊。
余泽不好意思说出“低贱”这两个字,但心里未必没这么认为。
戴威尔像是明白余泽的想法,他严肃的立定在那里。
这个存在感很低,却很英俊的桑坦尼人严肃的说道:“我亲爱而尊敬的少爷,你认为马夫和下人是低贱的吗?请原谅我这样无礼的揣测。”
余泽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又尴尬又有些羞恼。他试图辩解和找借口,试图尝试一切办法来否认戴威尔的质问。
但就在他试图为自己找各种借口的时候,他似乎又脱离了这种“奇怪”的情绪,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余泽瞬间想到了!
对了,是他在背后偷看伊雅时的感觉!也是那天夜里心烦意乱,站在江堤之上,眺眼一览江山雪景时的感觉。
他似乎处在了一种绝对冷静的状态,他可以去追思自己的念头,情绪,去挖掘捋顺这一切是怎样发起的。
他为什么会感觉羞愧?
是因为戴威尔说自己认为马夫和下人是低贱的。可是自己心里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但为什么要慌张?
是怕自己这样的想法被人发现吗?是的,我想要掩盖,掩饰。
咦?
我为什么要掩饰呢?
是因为怕别人看不起自己?
可是,自己看不起别人。又怕别人因为这个原因而看不起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太矛盾了!
念头追溯到这里,余泽一下子从这种意境中脱离出来。
“不好!每次一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不会又站了几个小时吧。”
这些念头飞速的在脑海中转过,余泽眨了一下眼睛。
吁!
还好,没有发生自己担心的情况,时间仅仅过了一眨眼的功夫。
余泽意识到了这一点,吓了一跳,原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心里就转了这么多念头!
戴威尔还在严肃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江萧在一旁也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余泽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刚才的慌张和脸红都消失了,这让戴威尔和江萧都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余泽决定说出实话,他说道:“对不起,戴威尔,我很抱歉。刚刚我听到马夫和下人,以及他们的工作,心中的确生出了不好的情绪。我认为他们的工作是下贱的。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在听到了你的质问,我感到尴尬,羞恼,和惶恐。我在想,我可能是做错了什么。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错在了哪里。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余泽坦诚了自己的想法,而后又问出自己的不解。
他的回答,让江萧和戴威尔都很意外。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尽头城堡的管家。
律师,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富商,政治家,明星,学者,学生,流浪汉,甚至是**毒贩。
管家,尤其是上流人士的管家,每天要替主人接待许多名流,处理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琐事。
处于这样的环境。两人都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能力。那就是观人行,识人心。
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神通,异能,而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人接物锻炼而来。
江萧和戴威尔同时从余泽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对于马夫和下人这两种职业者的轻视和偏见,两人都认为这是不对的。
江萧觉得,自己是外人,不应该立刻指出,让他下不来台。但他会作为朋友,在恰当的时候提示余泽,帮他认清这个错误。
而戴威尔则处于管家的角色中,余泽是吴老选择的继承人。他要对余泽负责,所以他立刻站出来,指责出的错误,让他转变这种错误的观念。
因为,这样的观念,不应是一个大家长,上层名流继承者应该有的观念。
两人都是为余泽好,转变这样的观念,可以让他日后更加令人尊敬,令人信服,也同时减少因为这样的观念而随之带来的麻烦。
但两人选择处理的办法,却截然不同。
而在处理的同时,两人都在思考如何帮助余泽转变这样的观念。
可令两人没有想到的是,余泽竟没有如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去隐藏,欲盖弥彰,辩解,反而直接坦诚了自己的想法,并向他们求教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观念。
江萧想了想,回答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盗贼!”
“啊?盗贼?”
余泽惊讶道,他是想向两个人请教,江萧怎么突然转移了话题?
“是的。盗贼。余泽,你知道为什么婴儿出生的时候,都是攥着拳头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有科学上的解释。”
“也许吧。但我认为,那是因为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想死死的攥住本不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江萧说道:“我们从婴儿,到成人,再从成人,到老去,直至死亡。我们吃,穿,用,一切的一切,都是别人创造的,我们一无劳作,而坐享其成。”
余泽忍不住反驳道:“江哥,你说的不对。我们也在工作,我在用我的劳作,去换来我所需要的。”
江萧微笑道:“是的,你在说价值上的观念,金钱上的等同。但你认为,你做的一切,等同与你所得的吗?”
余泽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余泽在想,我辛辛苦苦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凭什么说我得到的不等同于我所获得的?我甚至认为,打工店的老板,是个吝啬到极点的资本家,我做的,本应该得到更多呢,我应该加薪才对!
江萧没有反驳余泽的话,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书,不算新,甚至可以说是老旧。
他将这本书递给余泽,余泽看了一眼,书的封面写着《论语》二字。
余泽不明所以,心想江律师还真是个老古董,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随身带着纸质书籍。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到江萧问道:“余泽,你认为,这本论语,价值多少钱呢?”
第八章 举目世人尽为贼()
论语,值多少钱?
余泽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把书翻到背面,脱口而出道:“二十五块,2054年三版。”
以我现在打工的工资,一个月能买好多好多好多本。
余泽刚想说“这书不值钱啊”,但突然意识到,书的价值,好像不应该这么算。
“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夜无明月,世人有目如入暗。”
江萧从余泽手中捧回书籍,小心翼翼的放回公文包中,叹息道:“圣贤千古留迹,原来只值二十五块钱。”
余泽脸一下子涨红起来。
不是因为江萧的指责,事实上江萧并没有指责他。
是因为他忽然醒悟,自己自出生到明世理,乃至学会做人,都是受着圣人的教化。而后上学所学习到的文学,物理,化学,等等,一切一切的知识。也都是前人的遗赠。
但他却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把已得的当做是应得的,并一直抱怨自己得到的太少,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本不是他的,他也没经过主人的同意,却心安理得的将它们“偷”来。
江萧说道:“我们已得到的,原比我们应得的要多的多,但我们总认为我们得到的太少。我们贪婪的想要抓住这世界上一切本不属于我们的东西。”
“余泽,你见过死人吗?”
“见过。”余泽说道:“老院长走的时候,我陪在他的身边。”
江萧说道:“我了解过你口中的老院长,他是个好人。他这一生都把自己奉献给了孩子们。余泽,你有没有注意观察过,老院长死的时候,手是什么样的?是攥紧,还是松开?”
余泽仔细回想了一下,老院长死时的音容样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是松开的!”余泽有些惊讶。
“出生的婴儿,死死的攥住拳头。想要抓住一切。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却松开了手。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余泽忍不住想着。
江萧没有卖关子,他说道:“因为死了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生命已经结束了,再怎么想去抓,也抓不住了,只能将手松开,再不情愿,不甘愿放弃,也不得不放弃。”
余泽若有所悟,他有些理解江萧为什么会说,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盗贼。
一直在倾听的戴威尔赞叹的插言道:“江,你说的太好了。真的很棒。我想要说的,和你说的其实是一个意思,但我不擅长你们东方式的表达。我是一位教徒,在我信仰的教派里,有一句布道者的话。”
江萧说道:“戴威尔,您请说。”
戴威尔说道:“凡人,因无知而有福。”
余泽细细品味,无知,是愚蠢的意思吗?既然是无知的愚夫,却为什么说他有福?
江萧仔细品味了一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余泽忍不住问道:“戴威尔,江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凡人无知,难道不是愚蠢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说有福气?”
戴威尔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如果我以我的理解来解释。你不一定会接受。”
江萧说道:“我给不出你答案。同一句话,每个人看到,所做出的解释都不一样。余泽,你别着急,我刚才说的天下人都是贼,你认同吗?”
余泽想了想,说道:“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我认为你说的很对。”
江萧说道:“那好。你认同了,后面的话,我们才能继续聊下去,不然继续聊下去,只会造成彼此情绪上的恶劣。”
见余泽点点头,江萧说道:“在你意识到了,你所拥有的,本就比你应得的多。而世上不只是你,其他人也一样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在世上,没有人比任何人更高贵。同样,也没有人比任何人更低贱。
而你我认为的低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认识。都是因为心中藏着一个贼。只有偷了东西的贼,才会为了掩藏这样的行为,而把自己偷来的东西,当做本该是我的,而因此来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的良心。”
“他人之所以低贱,是因为偷到的东西少,而我之所以高贵,是因为我偷到的多,并以此而起分别。世事也因此而颠倒。”
江萧最后说道:“低贱,高贵,傲慢……种种表现,也因此颠倒而产生。”
余泽听完了江萧的解释。并没有盲目的认同。他在用之前那种“特殊”的能力,来印证自己的起念,以及情绪的产生。
两相印证,他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真的!尽管有很多,他暂时不太懂。
余泽正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迎面来了两个人。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穿着中世纪的女仆服饰。另一个人穿着朴素却不失美观的亚麻衣,手里提着一个铁桶。
“爱莎嬷嬷,约翰先生,早上好。”
江萧显然同两个人很熟,热情的给两个人拥抱。
爱莎嬷嬷是个十分面善的白人,个子不高,很慈祥。约翰先生大概四十多岁,很高大,健壮,因为时常在外劳作,皮肤很糙并黝黑。
戴威尔为余泽介绍道:“爱莎嬷嬷是城堡里的佣人,我们所有人都很尊敬她。她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祖母。约翰先生是一位牛仔,更是一位专业的驯兽师。”
余泽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轻视别人的心里,他主动走上前去,以东方的礼节,给两人鞠躬,问了声好。
爱莎嬷嬷早就看到了余泽,上前主动给了余泽一个拥抱,她的声音很柔和,很好听:
“我可怜的孩子,你就是老查尔斯一直惦记的孩子吧。辛苦你了,你一定还没有吃饭吧。我做了一些小甜点,你们可以先垫垫肚子。等到午时,我会为你准备绝对让你满意的大餐。”
约翰没有上前,他对余泽鞠躬,微笑道:“少爷,很高兴见到你,我是约翰。普通的约翰,马夫约翰,牛仔约翰。我就在西边的马场工作,那里是我的乐园,少爷你喜欢骑马吗?我的孩子中,一定有一个,是你喜欢的。”
爱莎嬷嬷和约翰的热情,让余泽受宠若惊,又倍感温暖。
“当然,在这之前,少爷你要去处理正事。江,小姐已经先你们一步到了,她和她的朋友,正在交谊大厅中等待你们。戴威尔,普利维尔拱门那里翻修还没有完毕,请你带着可爱的江和少爷,走马蹄回廊。”
爱莎嬷嬷嘱咐戴威尔。
“好的。嬷嬷。”戴威尔欠身道。
“对了。小姐带来的朋友,似乎有些不友好。不过少爷你不用担心,这是我们的家,难道不是吗?”
爱莎嬷嬷对余泽眨眨眼睛,然后微笑的离开了。
余泽感到心里暖暖的,他对戴威尔说道:“爱莎嬷嬷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和蔼吗?”
戴威尔点头道:“是的,每一个人。在尽头城堡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爱莎嬷嬷的照顾下长大的。她对待每一个人,都如自己的孩子一样。”
余泽惊讶道:“长大?戴威尔,难道城堡里的人,从小到大都住在这里?”
戴威尔点头道:“是的。不只是我们这一代人,能在城堡里工作的人,从父辈,祖辈,甚至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的先人,都是在这里出生和长大。”
余泽震惊而又无法理解道:“对不起,戴威尔,我没有看不起的意思。我只是无法理解,这并不是在古代,而是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难道从没有人想过走出去,创立自己的事业吗?”
戴威尔听完,呵呵的笑了起来:“有。当然有。少爷,我之前说过。尽头城堡之中的人,没有谁比谁低贱,有的只是工作不同。当然,很多在这里出生的年轻人,也希望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但在接触过外面的繁华后,有的人选择留在了外面。而绝大多数人,最后都会带着自己新组建的家庭,回到城堡。”
他指了指约翰:“约翰。就是许多这样的年轻人之一。他在城堡里,只是一个马夫。但在几年前,他是澳城大庄园农场的农场主,即使是在有钱人很多的澳城,他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大财主。”
余泽惊讶而不解的看着约翰,这个高大而朴实的中年人,竟然会是一个家资巨富的富豪。
余泽更加困惑,他很想再询问一下约翰,为什么会抛弃一切的名利富裕,而甘愿回来当一个马夫。
但约翰这时对余泽欠了欠身,就离开了。余泽不明所以的看着江萧,江萧告诉他,有一匹刚出生不久的小马生病了,他要外出去找兽医。
余泽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一路走下来,余泽又碰见许多面孔,戴威尔给他一一介绍,他们都十分欢迎余泽的到来,并对他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等穿过马蹄回廊,到达爱莎嬷嬷说的交谊厅的时候,余泽两条腿都快走断了。
他突然觉得,住在这么大的城堡里,似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还是自己那个三十多平的地下室住着舒服。
交谊厅华贵而不失典雅,举架极高。无论从设计和装饰,都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历史感。
余泽甚至有一种感觉,门内和门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戴威尔之前对他介绍,交谊厅,在几个世纪以前,被称为外交厅,当时的主人普利维尔公爵就是在这里接见外国的使者。
在余泽他们进入交谊厅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等待多时。
一位是西装革履,身材修长,很斯文的职业经理人。另一个是面相帅气却有几分阴柔的男士,大概三十岁左右,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女人。
有意思的是,这个女人,余泽竟然认识!
第九章 遗嘱()
“她是,吴聆素?”
余泽惊讶的看着远处的女人,不,应该说是女孩,因为她跟他年纪相仿。长的很可爱,很有气质,个子不算高,
江萧道:“对,他就是吴老收养的义女。你认识她?”
余泽有点不好意思道:“当然。‘天籁歌姬’,横扫亚洲的死宅女神,我也很喜欢听她的歌。”
江萧大概是第一次听说,愣了半天,然后苦笑道:“吴老一直说他的女儿爱胡闹,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去当了明星。”
余泽想了想,对于吴老来说,一个毕生都致力于科学探索的研究者的女儿,竟去当了一个歌姬,难怪会说吴聆素胡闹。
“他身边的人是谁?”
余泽忽然注意到一个带有敌视情绪的目光。
是吴聆素身旁那个长相阴柔的男人。
江萧道:“不知道。我与吴老的女儿,接触不多。既然她是一位歌星